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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步,就相當於準備階段的工作結束了。接下來就像礦車下山一樣,一鼓作氣。玻璃窗對面,高樓上的霓虹燈閃爍起紅色的光,像是在配合鯨的工作。
「有首歌很有名,叫『Now's The Time』,真是個好名字啊。『是時候了』。」
「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喜歡聽爵士樂。」男人突然換了話題。鯨知道,這將是他人生最後一次失敗的聊天。
「有人拒絕嗎?」男人問道。有不自殺而奮起反抗的勇士嗎?
鯨將書籤夾回去,安靜地合上書。他把書放回口袋,站起身,開始向男人說明接下來的程序。搬椅子,把脖子套進去,馬上就結束了。
鯨再次坐回床上,繼續讀起他的書。翻開書,只要讀個一兩行,就可以立刻融入小說的世界里。他再次回到了那個俄羅斯青年殺死老太婆的曲折糾纏似是而非的小說世界。比起外面的現實,這個世界更讓他感到親切。
兩隻手觸摸著深陷進脖頸的繩索,摸索著皮膚和繩索間的縫隙,指甲抓撓著皮膚。
「啊?」
那個明明已經死了的議員此時正用手擺出手槍的形狀,食指戳著玻璃。位於他正下方的是一個任意穿行十字路口。等待信號燈的人們看上去像是一群螞蟻。
「這,估計都能背下來了吧。」男人勉強擺出一副開朗的表情,「這書的名字如果反過來讀,就成了『口水和蜜蜂』哦。」男人的聲音有些興奮,用一種像是肩負著使命感、僅此一點非告訴你不可的語氣說道。
多疑,大驚小怪,一旦受到驚嚇就讓別人背黑鍋——不就是這樣一個人嗎?鯨的腦海里浮現出的模樣。那是一張小巧而年輕的老議員的臉。為了展現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威嚴而蓄起了嘴巴周圍的鬍子,粗壯的眉毛高高地翹著卻毫無魄力。每當鯨在電視上看到的言行,都會覺得這個人並非真心想搞政治,不過就是個小孩子在胡攪蠻纏。
這男人是一個姓的議員的秘書。最近這幾十天里,從通信運營商那裡接受了非法獻金一事被媒體曝光,情況一團糟,糟得令他命懸一線。眾議院大選的日子也快到了,搞不好還有被執政黨除名的可能。
他的肩頭在顫抖,放在桌上的拳頭緊緊地握著,拚命壓抑著不讓情緒爆發。
原來還可以這樣解釋啊,鯨有些意外,並沒有接話。
「總之,只要我死了,我的家人就會平安無事吧?」
「不用了。」男人只是扭過頭回答。他像是因鯨的聲音才回過神來,鬆了口氣。
鯨並不回答。他只抬頭望著天花板,視線落在通風管道口綁著的尼龍繩上。圈已經拴好。僱主沒有特別要求上弔,但在沒有特別要求的情況下,鯨常常選擇弔死。
在鯨迄今為止見過的所有政治人物的秘書當中,這個男人算得上是能令他抱有好感的了。分頭梳得很端正,給人嚴肅認真的感覺。身著質地高級的進口西裝,既九_九_藏_書沒有裝模作樣也不令人厭惡,實在是很少見,應該是性格所致吧。光看體格,鯨便散發出一種格鬥家般的威懾力,可男人並未因此擺出絲毫順從的架勢。
男人像是在嗚咽,呼吸急促起來。他咽了口唾沫。「這樣根本就沒道理!」他大吼。作為人生課堂里的優等生,順風順水地活到現在,這可能是他第一次破口大吼。而發出吼聲的當事人,此刻正雙目圓睜。
「沒問題。」鯨夾起書籤合上書,從床上站了起來。他來到男人身邊,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信紙。「遺書你隨便寫。」
「這份工作,我已經幹了十五年。」
「三分之一的人都是那樣。」鯨的意識從小說的世界里回到現實。
或許,你有一種奇怪的能力。以前一個頗有威望的政要曾經這樣評價鯨。他沒用「特殊」,而是用了「奇怪」這個形容詞。「雖然不是實質性的恐懼,可是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不知為何,心情就會變得絕望起來。這一點是肯定的。就連這樣的我,這樣無所顧忌的我,雖然只是一丁點,可情緒還是會受影響。深藏在內心的罪惡和無力開始滋長,整個人也因此陷入一種急性的憂鬱當中,完全就是這樣一種感覺。心底小小的罪惡無限膨脹,讓人覺得活著是一種痛苦。」
鯨的表情毫無動搖。「總共三十二個。」
「這是第一次。」鯨並沒有說謊。三天前突然聯繫到鯨,說是通過一個熟識的議員介紹。「我並不喜歡這個人,但既然是工作也就接了。」
他抓住筆,翻弄起了信紙。
男人再次轉向桌子,眼睛直直地盯著上面的信紙和信封。
門上有「外出時請隨身攜帶房卡」的提示牌。鯨沒拿房卡,走出房間。門完全地關上了。
「要看看外面的景色嗎?」
「一個接一個……嗎?」
「常常?」
全身的血壓應該已經開始上升了吧,面部和眼球滲出血紅。脖子周圍看上去像是膨脹起來一般。痙攣開始了,是缺少氧氣、大腦內二氧化碳含量增加的緣故吧。男人的身體忽然間失去了力量。面部開始失去血色,迅速被一片蒼白浸染。肩膀垂了下來,像是沉浸在一片無力感當中一般,身體左右搖晃。
由於這突然發生的交通事故,十字路口附近的人群立刻如潰亂的軍隊一般四散開來。聚集在受害人身邊的人,轉身離去的人,拿出手機放到耳邊的人,聽到聲音后意識到騷動走過來的人……那場景光憑想象就可以知道。
男人寫了大概三十分鐘。中間雖然曾將信紙撕得粉碎,也曾揉作一團,但沒有狂亂,沒有捶桌子。寫完后,他坐著扭過上身,看著鯨。鯨的呼吸聲很輕,翻書時也沒有發出聲音,或許他誤以為鯨已經從這個房間里消失了。
「如果沒有效果,我早失業了。」鯨坐到床邊。一百九十厘米的身高和九十公斤的體重,令彈簧發出了被擠壓的聲音。他從灰色三粒扣西裝的內袋裡掏出一本文庫本讀了起來,完全不在意男人狠狠射過來的視線。
你接下來就要死了,外面的景色也只有最九-九-藏-書後一眼。鯨本想再多說一句,可還是放棄了。這些傢伙總是不能正確地理解自身的處境,沒必要多廢話,而且外面的景色也沒什麼值得看最後一眼。
「結果呢?」
自殺,這樣就可以保證家人的安全。反過來說就是「你不自殺,家人就難保」。
「要是這樣,那你趕緊給我去死吧。」這是鯨的回應。
不,不對,看上去並不像是自己衝出來的。鯨在心裏回答道。他並沒看得很清楚,卻可以肯定。
接下來的瞬間,鯨目睹了一起出乎意料的事件。
到了這時候,他們都會在意自己的「位置」。鯨對此也無可奈何。明明死亡近在眼前,他們想確認的,卻只是自己比別人優秀。
「那、那是什麼書?」男人發問。這應該不是什麼興趣或好奇,只不過是害怕被無視。鯨一聲不吭地將書脊擺給對方看。封面已經掉了,書破舊不堪。
「如果太破,不能再讀了,就重新買一本。現在這本是第五本。」
此時男人的臉完全回到了十幾歲的樣子,眼睛像是在窺視保護自己的人的臉色。
鯨很明顯地看到,希望的色澤正從男人臉上蒸發殆盡。
鼻子為了持續呼吸而顫抖。喘息聲響起。
「就像我現在這樣……」男人費勁地選擇著措辭,不知是不是頭腦太過混亂,最終擠出來的竟是英語,「Suicide,」說完又接著問道,「像我這樣被迫自殺,是常有的事嗎?」
男人啞口無言,嘴唇發抖。「只要我按照約定去做,我的家人,就會平安吧?」
鯨最後看了一眼秘書半懸在空中的身體,開始檢查房間,確認沒有漏擦多餘的指紋。事務性的善後工作。他看了看桌上的遺書,不出所料,男人只寫了一封給家人的遺書。對妻子的激勵,對孩子的愛,對人生經驗教訓的總結,最後寫了一長串「我會永遠守護著你們」之類的寄語。沒什麼特別出彩的內容。字跡抖動得也不是很厲害。到後半部分稍微有些歪了,可惜。
「推手」——這個名字閃現在鯨的腦海里。
其實,鯨並不知道面前的這些人心裏到底是怎樣一種感覺,可是每當面對他們的時候,對方那種好像在凝視著一片黑暗、逐漸失去生氣的表情,鯨確實也注意到了。
鯨點頭示意,但這也無從考證。他們的家人是否真的得到了保護,鯨並沒有確認過,也沒有興趣知道。就鯨個人的推斷,應該是會的。那些政客和富豪肯定也不會想欠死人的人情。
鯨並不打算附和他的胡聊。
「讀了……很多遍?」
「有。」
腳在前後亂蹬。剛才踢開的椅子已經倒在一邊。腳像是在做游泳訓練一般搖擺,動作不斷加快,隨即又慢了下來。
恐怕今天是沒有用槍的必要了,鯨想。有時候有人並不去注意鯨的眼睛,也因此沒有被鯨奇特的能力影響而差點逃掉。這種時候,就只能用槍。槍頂到對方身上,輕聲告訴他:「你不死,我就開槍。」換句話說,其實就是「如果不想死,就去自殺」這麼一個道理,可即便如此仍相當有說服力。對方會因不想被槍九九藏書殺而聽從他的話。
讓他們寫遺書,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有人的遺書只寫給家人,也有人寫給那些政客或上司。讓他們無所顧忌地寫,隨後再檢查內容,有問題的遺書就處理掉。
「不一定,也並不是非得那樣。」
「被我強迫著自殺了的人們,最近又開始出現在我面前。」
「不看就再沒有機會了。」鯨明知道說了也沒用,可還是給出忠告。
對方話越來越長的時候一定沒什麼好事。憑著經驗,鯨深知這一點。
男人的臉扭曲了,看上去像是在替眼前的瘋子悲哀,又像是在享受這並不怎麼樣的怪談。「那,有一天,我也會出現在你面前吧。」
「不,大家都是這樣。」鯨抬起頭答道。實際上,大家真的都是這樣。
「找個人背黑鍋,讓他自殺,這種做法還是有相應效果的。」
「你指讓別人自殺?」
口水開始從嘴裏溢出。泡沫伴隨著喘息聲在嘴唇邊蔓延。
「亡靈?」
「你還在啊。」男人看上去像是失落,又像是安心,「那,有、有沒有人手抖得厲害,寫不了遺書的?」
「這書我十幾歲的時候也看過。」男人眼睛放光。找到了兩人的共通點,這令他很開心。你看嘛,我們不就是同類嘛,他那樣子似乎是要一邊如此說著一邊過來要求握手一般。「是古典啊。古典真好啊。」
鯨將那些不快的思緒再次強行塞回腦海深處,幾乎要捏碎它們一般地塞回去,藏起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議員的亡靈已消失不見。
男人的肩膀垂了下來。那肩膀是如此無力,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已從上面滑落了一般。
「只要交出了犧牲品,即使不大合理,但再深究也不容易。」鯨繼續說。
男人的脖子上,黃色的尼龍繩索越扣越深。從下巴到耳後,繩套在收縮。此時在男人的口中,舌根一定已經被扯了上去。
「嗯。」男人的眼裡沒有任何霸氣。
「難道我自殺了,追究責任的聲音就會變小嗎?」
鯨對著男人的後背問道。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面向桌子坐著,眼睛望向牆壁,像是第一次坐在課桌前的小學生般姿勢端正。
「不明原因的火災,全家都燒死了。」
男人的太陽穴痙攣著。「真的、你真的要殺我?搞成那樣,你不覺得場面很難看嗎?」
「那,我還算是好的吧?」
從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群當中,出現了一個像是被扔出來般沖向馬路的身影。
於是男人開始發出呻|吟,雙手捂住臉,像是要撲倒在桌上。這也是常有的事。鯨只要讀著他的文庫本,等待男人停止抽泣。有時候也會有人在酒店房間里發狂,相對而言,這樣的反應算不錯了。男人停止嗚咽和顫抖後會說什麼,鯨都想象得出來。
這時,一陣眩暈襲來。站立的地方開始旋轉。是一次強烈的眩暈。鯨強忍著保持平衡,拚命睜開雙眼。這時背後有人說話了:「還是老樣子啊,全是人。」
「儘管誰都不會信服?」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自己被出賣了一般。
鯨當時無言以對。小小的罪惡,虧你說得出口。而頗具威望的政要也還沒有九_九_藏_書把話說完。
再次拉上窗帘,向後轉身。空間寬敞得根本不像是一間單人房。梳妝台和大床透出一股厚重的沉穩,同時又讓人覺得潔凈。在東京市內,這酒店也算得上高級。
「有人自殺,事情就會變得麻煩,就會有相應的效果。」
「做這樣的工作,你不會感覺到悲傷嗎?」男人像是終於看清了突然到訪的死神,臉上的皺紋開始蔓延,皮膚乾燥,幾乎是瞬間老去了,「不會被負罪感糾纏嗎?」
總是老樣子。這些傢伙總是這樣,開始的時候強裝鎮定,擺出一副豁達的表情,滿臉看透世事的樣子說「這樣就可以了吧」。可是過不了一會兒,就會莫名地多話起來,錯誤地認為此時如果不說話就會真的死掉。可其實就算說得再多,還是得死。
秘書站出來說「都是我的責任」,然後上吊自殺,即便這是個連小學生都不會扯的謊,但只要這樣,那些針對政治人物的指責就會有所緩和。這和因亂排污水導致環境污染而被大加指責的大型企業社長跳樓是一個道理。雖然主流輿論都會大加批判,說「一死了之難道不是懦弱嗎,難道不是逃避嗎」,但類似於「既然都這樣了難道就不能原諒嗎」的默許也會擴散開來。
「我做了記錄。你是第三十三個。而且,問了這個問題的,你是第八個。」
「我既沒誇張,也不是傲慢,更沒有自卑。」鯨有些不耐煩,可還是解釋道,「我就只讀過這一本而已。」
轉過身。窗邊站著一個男人,正透過窗帘的縫隙朝外看。鯨不耐煩地咂了咂嘴。是兩年前上吊自殺的參議員。同樣是為了掩蓋非法獻金問題,男人被強迫自殺。
「那件事並不是單靠我個人的想法就幹得了的。這不明擺著嗎?那麼複雜繁瑣的事情,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想得出來!」
他忽然回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那時,他還天真地認為,能讀懂這小說的人或許就可以走得更近。這誤解太深,終於導致了他的失誤。那是最令他悔恨的一次失誤。讀同一本小說的人在這世上不計其數,而其中誰都不是自己的同伴——這個道理那時候的他還不能理解,只能說自己太愚蠢。
「總是要你去做這樣的事嗎?」
鯨看出其中一個人的身影散發出一股完全異樣的氣息,朝著另一個方向前進。一大群螞蟻當中,混進了一隻異類。
「是啊。」書又翻了一頁。
確實是一句好話,鯨這樣想著,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是時候了。」
政客們的問題永遠跟金錢有關。金錢和自負。來點因國家政策或義憤填膺而殺人的工作也好啊,鯨這樣想過,可至今為止一次都沒有。
男人的手放到了繩套上。這時他又問道:「這樣的事,你讓多少人做過?」
「當上這種人的秘書,你就沒有責任了?」
「站到椅子上。」他在男人耳邊輕聲低語。呼哧、呼哧,眼前的這位秘書痛苦地喘息著。鯨覺得這並不是在脅迫,而像是某種教誨。鞋脫掉。站到椅子上。繩套掛到脖子上。對方雖然知道越是遵從命令就離死亡越近,可還是一步步地照辦了九九藏書
鯨緩緩地抬起頭看了看書名,想,原來如此。「還真沒注意到。」
「這、這種事情,」男人頭也不回地開口道,「常常發生嗎?」他幾乎要因自己問出的話而發抖。
「這世上,所有被叫作小說的東西里,我就只讀過這一本。」
一連串明明早已塵封的記憶在鯨的腦海里逐一湧現。衝破緊塞的瓶蓋,記憶如泥漿般流出。關於自己當時的模樣、過錯、悔恨等等,十年前的記憶一股腦地復甦了。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灼|熱,某種早已老舊焦黑的東西再次躁動起來。是懊惱和後悔。這可憎的悔恨。
「我死了就能得到原諒,你不覺得說不通嗎?」男人歪過椅子,斜眼看著鯨,「就算身為秘書的我自殺了,情況也得不到任何改善。明眼人一看不就明白嗎?罪魁禍首另有人在。這些他明明都知道,卻還是要我自殺,想要藉此把水攪渾,你不覺得很沒道理嗎?」
這個身影剛上馬路,立刻便被車撞倒了。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簡直有些索然無味。就和投手投出的球被擊球手擊中,又立刻被中外場手接住的瞬間差不多。
男人像是把鯨的話當成了最後的訊號。「是啊。」說完便踢開了椅子。椅子在搖晃。男人的身體猛地下落,途中又被繩子拉了起來。天花板發出吱呀的響聲。鯨則像往常一樣觀察著情況。
男人張著嘴,不知如何是好。
「政治人物的秘書自殺,你倒是說說會有什麼好處?」
「你或許有逼迫別人自殺的能力。」
「也有人被人酒後駕駛貨車撞死,還有人的獨生女被暴走族團伙施暴。」鯨像是在朗讀標題似的一一列舉。他說的只能算是傳聞,是否屬實無從考證。但是,「聽上去像是真的」,做到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因為總共有三十二個嘛。」
「你都背下來了嗎?」
「我最喜歡查理•帕克。」
鯨站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後,望著窗外。他將剛拉上的窗帘撥開大約五厘米的縫隙,看著下面的街道。真是無聊的遠眺啊,他想。從酒店的二十五樓並不能將所有建築的景色盡收眼底,夜晚的鬧市區也絕不美麗,有的只是車輛駛過十字路口時的前燈和掛在高樓上的霓虹燈光。由於和邊上的樓靠得太近,夜空看上去就像一塊面積狹小的天花板。
「這次的事情如果再冷靜點處理,才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問題。」男人語速很快,兩眼充血地站了起來,「就因為,就因為慌亂之下胡來,才反而弄得這樣沒法收拾啊。」
他看了一眼吊著脖子、已沒有了呼吸的男人,走出房間。懸挂著的屍體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在他開始關門的時候逐漸微弱了。
因為人只有死到臨頭的時候,才真的相信自己會死。
「這,就是所謂的負罪感吧。」
「死了吧。」旁邊站著的議員的亡靈散發出真實的存在感,嘆了口氣,「撞上了,他衝出來的啊。」
「是。」男人順從地回應著,已處於一種茫然若失的狀態。
「追究的聲音會變小。」鯨簡短地回答。
鯨苦笑。「我能看見亡靈。」
果然,男人說出口的話正如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