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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

鈴木

鈴木沖了出去,腦子裡滿是疑問和困惑。
就是那個男人推了寺原的長子。他這才意識到,就在那斑馬線對面,自己的復讎計劃被搶先了。他忽然間有種無力感,膝蓋一彎差點摔倒。自己的復讎被搶先了?怎麼可能?為避免和行人撞上,鈴木只得側著身。他此刻只覺得難以置信,幾乎堅持不下去。
「你在什麼地方?」是比與子,聲音很尖銳,夾雜著興奮和混亂。
他看見男人走過了檢票口,於是說了聲「回頭再打給你」,便匆匆掛掉電話朝售票機衝去。看了一眼價格表,找到最高票價,買了一張,他幾乎是從出票口奪過車票,隨後鑽過了檢票口。
「不好意思,聽不清。」
鈴木又走了十幾米,追逐著男人的背影。
「誰知道。」
為了不跟丟,鈴木使出渾身解數,一刻不停地追逐著在人群中時隱時現的背影。哪怕只是隨意眨一下眼,那身影都似乎會在那個瞬間消失。男人的動作是如此敏捷連貫,讓鈴木不由得產生恐慌。
「為什麼呢?」復讎,還是,搶先復讎?
鈴木開始在頭腦中自問自答。「你不是親眼看見了嘛。」「看見?看見什麼了?」「寺原的長子被人推到路上,讓車撞了呀。」「可那難道就不https://read.99csw•com能是單純的交通事故嗎?」「不,他是被別人推的,有人推了他。」「有人?是什麼人?」「那個人你現在不正在追著嗎?」
右邊排列著設有夜總會的大樓,花哨的霓虹燈廣告牌正在閃爍。車在馬路上疾馳,前燈毫無顧忌地照射在鈴木臉上。
對方穿著炭灰色短外套,大致可以判斷出身材瘦削。
不,另一個自己在否定。
年齡大概三十過半吧。面容看上去並不年輕,但也沒有中年人奔波勞累的樣子。
寺原的長子被撞了。這千真萬確。到底死了沒有?他忍不住去想。被小貨車撞倒,腦袋扭到反方向,一動也不動。都變成那樣了,還有可能活下來嗎?
「你可別讓那兇手跑了。」比與子說。
「能救過來嗎?」他拚命壓制住聲音的顫抖。
看娛樂雜誌的男人、戴耳機的年輕人、聊天的公司員工,在這些人的包圍之下,男人安靜地站在隊列前方。就像喧囂的城市街道中忽然出現了一棵樹、一個靜謐的湖,男人散發出這樣一種氣息。鈴木也因他的沉靜而十分意外。
那麼,那人是受了別人的委託,才去殺寺原的長子嗎?鈴木試著理出頭緒,可並不順利。
九_九_藏_書「現在,在……」由於正在下台階,聲音有些抖動,「追著呢,剛進地鐵站。你那邊呢?」腳下不小心踩空,差點摔倒。「那傢伙……」他跳下台階,「現在怎麼樣了?」
「專門幹什麼的?」
「他當然就是兇手,我也看見了啊。而且我問過剛才和混賬兒子一起的那些人了,他們也說好像看見有誰伸手推了一把。」
「還不能確定他就是兇手。」話說完鈴木才意識到,雖然這樣了,還不能一口咬定那個男人就是兇手呢。
為避免落後太多,鈴木加快了腳步。藤澤金剛站內有三條線路,結構也較複雜。就在鈴木走下積滿煙頭和濕氣的台階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盯著嗡嗡閃爍的熒光燈和成群地聚在周圍的小蟲子,按下通話鍵。
他斜穿過十字路口,直接上了人行道。視線前方可以看到男人的背影。很多行人擋在前方。察覺到事故發生,人們為了看熱鬧都突然間轉過身走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鈴木一邊快速前進,一邊問自己。他用已變得反應遲鈍的腦子拚命思考著。
「推人啊。在馬路邊或者地鐵站里,從背後推人,讓人被撞死。」
前方男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沉穩,雖然一步都未停歇地前read.99csw•com進著,卻怎麼也不能讓人聯想到是正在逃離現場的兇手。跟不時變換姿勢、同迎面而來的年輕人肩頭相碰、跌跌撞撞地前行的鈴木比起來,男人宛如順水行舟。
「這時候你如果能立功,肯定有好處,還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推手!」比與子像是有些不耐煩,大聲叫道。
此時如果放棄追逐那個男人,將來一定會後悔。殺妻仇人到底是被誰所殺——如果連這都不去弄清楚,他覺得自己無法安然活下去。
前方是一棟高層酒店,酒店側面有一塊豎置的電子顯示屏,正反覆播放眾議院選舉的民意調查結果和中東飛機事故等新聞。
最主要的是,男人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透明感。
「總之,你先去找到那傢伙的老窩。現在我們都沒什麼情報。」她幾乎是在怒吼。
可能上行線和下行線都剛發車,站台上的人不多。整個站台看上去有種昏暗的感覺,時不時可以看到緊貼在地面上、已經被踩得扁平的口香糖。雖說是地下,卻讓人覺得是被連綿不斷的陰雨洗滌過一般,空氣里滿是潮濕。
鈴木不作聲。
「剛才我給公司打了個電話……」比與子身後傳來急救車的警笛聲。
在洶湧的人流中,只有他所在之地不起波瀾。那是九_九_藏_書一種透明的穩重。鈴木忽然感到一陣不安。當真是他推的嗎?
正站在左側,下行方向的一號線邊。鈴木放慢腳步,走到了時間表下方,來回看著手錶和時間表。他做出一副好像剛看完手錶又忘記時間表,看完時間表又記不清時間的樣子,不停地來回確認,趁機偷偷觀察男人的身影。
「為什麼我非得替你幹這種事不可?」
不知是誰踢到了鈴木的右腳踝。一陣劇痛傳來,但不能停。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撒下一片轟鳴,聲潮推搡著鈴木的後背。邁出腳,此時的鈴木也不知是在踉蹌前行還是追逐,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繼續走下去。
男人走下了通往地鐵站的台階。
「推手?」
都那樣了怎麼可能救得過來呢。鈴木心裏這樣想著,但沒有說出來。
列車進站了。緊張感一掃而過。車門打開,乘客們開始依次俯身走進車廂。鈴木緊隨著人群。那就只有拼啦,就像你說的那樣。
「送到醫院去了。」
對面不斷有穿著西裝的男人和濃妝艷抹的女人吵吵嚷嚷地走過來,鈴木逐一跟他們擦肩而過。他看了一眼乘車場所的指示牌,隨即走上一部長長的手扶電梯,朝站台去了。前面有五六個中年婦女站成一列,永無止境似的討論著麻將如何打出一read.99csw.com氣通貫,鈴木覺得十分煩躁。
男人的身影躍入眼帘。
他將手機貼在耳邊,繼續朝車站內的通道走去。兩邊有等間隔排列的圓柱,不時有換乘站台的指示板。左邊是已經關門的小賣部,前方可以看到自動售貨機,除此之外一切都稀鬆平常。鞋子發出敲擊地板的聲音。男人的背影還沒有跟丟,正朝地鐵的乘車口走去。兩人相隔三十余米,可中間並沒有什麼東西能作為跟蹤的掩護。
一個衝動險惡,一個客觀冷靜,兩個男人正在自己體內爭論不休。
「有專門幹這一行的人。現在還沒什麼詳細情報,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們公司有人知道些情況。」
而鈴木目擊了那個推搡寺原長子的人的背影。雖然有看錯的可能,但比與子說她也看到了。真的推了嗎?總之只有先追上那個人了。
乘客越來越多。在鈴木看來,人群就像因潮濕而生的霉斑一樣,從站台底下不斷地湧出。那是一種緩慢的增長。人們排起隊來,鈴木也加入其中。
為什麼不逃跑?他在腦子裡問著自己。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被「千金」看穿,並且還被人用槍指著逼迫去殺素不相識的人。看那情形,如果不殺人,自己就會被殺。既然從那麼兇險的處境中脫身了,難道不應該立刻逃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