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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將來的事情,其實早已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決定好了。那本書里,一個稻草人開口說出了剛才那句話。」
決鬥啊。田中說道。但實際上他有沒有發出聲音,鯨也不知道。
鯨有些混亂了。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又是幻覺?他覺得迷惑。如果是幻覺,自己並沒有頭暈。更重要的是,這個田中並不是被自己強迫自殺過的人里的一員。自己的記憶里並沒有他。「工作?」
「那麼不管是誰都有可能看見幻覺,對吧?」
「我表示同情。」鯨只簡單地回答。
「線索?」他神神秘秘的演說讓人很不耐煩,可鯨卻無法忽視。
「感覺你的表情就像是剛剛完成一件工作,所以才這樣認為。早晨所說的未了的心愿已經解決了嗎?」
「為什麼你會選擇從政呢?」最後當站上椅子時,鯨問道。
「像現在這樣?」
「你也會變成一個死人。」
他質問是否欺騙了自己,對方也立刻承認了。「其實,為了除掉你,我雇了其他人。」他坦白道。「除掉」——用詞如此九_九_藏_書老套,鯨的表情有些不快。「鯨」不應該被除掉,而應該被保護才對,鯨暗暗想道。
從頭開始清理。鯨覺得這是他自己不經意間說出的話。
「不,」腦子裡又浮現出推手這個字眼,「還沒有。」
「是有徵兆的,幻覺的證明。比如說當你站在大街上的時候,眼前的信號燈總是在閃爍卻又不停止,一直走一直走可是腳下的台階卻總也走不完。你在車站裡的時候,駛過面前的列車永遠都沒有盡頭等等。這列車可真長啊——當你有這樣的疑惑的時候,這就是證明了。這些,全部都是你正身處幻覺之中的證據。信號燈和列車很容易成為幻覺產生的契機,是開始的契機,也是結束的徵兆。」
回到公園,穿過草坪,噴泉正氣勢磅礴地噴著水。水滴畫出優雅的曲線落回池裡。水面上櫸樹的倒影因水滴的衝擊而搖晃起來。早已落了葉的樹枝倒映在池水中,像是複雜而蔓延的血管。而這血管的顫動看上去是那麼奇妙。
「就跟你一樣?」
「未來?菜譜九_九_藏_書?」
「你覺得靠看就看得出來嗎?」鯨的語氣更強硬了。
「啊。」鯨說著,手伸向了外套口袋。裏面裝的是在酒店裡寫下的電話號碼,是在那個房間里最後打過的號碼。那是他為了殺掉鯨而找的殺手。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將這種東西記下來,只知道回過神時,筆已經拿在手上了。
「你是活著的嗎?」
「本來他應該已經在這個房間里的。」痛苦地說道。
「應該是吧。」
恐怕這個男人,鯨想,這個男人已經不自覺地意識到,自己已成為政界沒用的老東西,一塊老朽的絆腳石了。或許他早已在尋找退出舞台的機會。自己的死,將會成為投向政界這片汪洋的一顆石子。鯨甚至能感覺到這一絲浪漫主義的氣息。
「怎麼樣了?」察覺到有人在身後跟自己說話,鯨停下腳步。他正身處被帳篷所包圍而形成的堪稱十字路口的路上。轉過身,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站在那裡。是一頂帶有放大鏡花紋的鴨舌帽。那人戴著眼鏡,身材消瘦,面頰乾癟,看上去像是個死期將至的老人read.99csw.com,又像個失去希望的青年。是田中。他右手拄著拐杖,身體略微前傾地站立著。或許他的髖關節有毛病,站姿歪歪扭扭。
「你看不出來?」
「河流總有一天要入海啊。」
這樣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鯨微微地點著頭。
「你是帶著怎樣的表情去讀那些稻草人的話呢?」其實鯨一點都不感興趣,「那只是小說的世界。跟我們身處的現實世界毫無關係。」
「你是去工作了吧?」他的聲音清晰透徹。
「很快,你的人生就會被幻覺吞噬。如果你還不注意,你將會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現實。」
「就以我的死,來給你們注入一絲活力吧。」情緒亢奮地自言自語著,拿起鋼筆在信紙上寫了起來,「我都能想象,看到這封信之後,媒體那驚呼感嘆的模樣。」他說得唾沫橫飛,或許他早就夢想著某一天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寫完這封信並沒有花多長時間。
「什麼?」
「是啊。」田中淡然地回答道,「對了對了,換個話題吧。」田中將握拳的右手放到左手手掌之上。「我最近讀的read.99csw.com一本書上寫了這樣一句話,『未來都寫在上帝的菜譜里。』」他略帶羞澀地背誦著。
噴水忽然間停止了。周圍的一切忽然趨於平靜,像是在淡淡地說「剛才的一切,都是假的」。天空中的雲已是零零散散,整個公園看上去更明亮了。
「比如說,一個新的開始。」
當的身體開始痙攣的時候,鯨拿起了桌子上的信。「給那些未死之人」——寫在信封上的這行字看上去是如此做作,鯨也不知該說什麼好。走出房間,走進電梯。離開酒店之後,在去往東京站的途中,鯨來到一家百貨商場門口,將信封撕碎丟進門口的垃圾桶。
「這個尾巴的工作結束后,沒有得到什麼關於接下來的線索嗎?」
「嗯?」
「就算是這樣,」鯨瞪了他一眼,「那又能怎麼樣?」
「這都是寫在菜譜上的。」田中說道,像是已經看透了鯨。
「為什麼必須要自殺呢?」一開始表現出憤慨和困惑,但隨著跟鯨之間對話的進行,他逐漸接受了。有三個女兒。萬一情況有變,鯨也打算以三個女兒作為要挾,或者直接掏出手槍告九九藏書訴他「如果你不想死,那我就讓你去死」。結果是沒有那個必要了。
已經神志不清,恍惚地俯視著鯨。「那是因為……」他說道,「又有誰不想成為一名政治家呢?」
已經分不清了——鯨想這麼說,但沒說出口。
「尾巴嗎?」田中的表情很複雜,像是理解了,又像是沒有,「心愿未了的事情,最好可以早點去解決,然後,立刻就引退吧。如果一直像現在這樣……」
「那就是解決了其他棘手的事情了?總之,你看上去有種釋然的感覺。」
之後,便忽然失去了生氣,變得軟弱無力。
「哪邊是小說,哪邊是現實,只經歷過其中一個世界的人是無法判斷的。而且,比起這些,你那個未了的心愿到底準備怎麼辦?」田中繼續說道,「未來早已經決定了,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你今天已經完成一件工作了,這或許也是一個契機。由此開始,或許一切都會像緩緩流淌著的河水一樣,全部聯繫起來。」
鯨前傾著身體朝平時睡覺的地方走去,腦海里回想起一個小時之前跟之間的對話。
「你會被幻覺吞噬。」田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