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吧。」

「是啊。」

「這樣一想，車好像就是蚱蜢身上長出來的巨大的翅膀。」

似乎是察覺到了鈴木的心情變化，槿沒有再繼續問。

「現在回到這種地方，你不覺得危險嗎？」

「可是，如此主張的你此刻還不是在開車？」

「那個公司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可是總覺得你不像是會在那種地方做事的人。」

「對了，」當車停在十字路口的時候，鈴木忽然想到，「我應該……再也見不到堇和健太郎他們了吧。」

「沒事。」鈴木答道，頭卻感到一陣疼痛。或許是當時比與子下的葯的效力還沒過吧，鈍痛和睡魔塞滿了整個腦袋。

「是啊，他們現在肯定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了。我應該也不會再見到他們了。跟他們只不過是因為這次的事才偶然在一起，原本我就是一個人做事。」

「如果看到路上堵車，是會有一些不耐煩。」

「嗯。」

「其實……」開了頭，卻不知道如何繼九_九_藏_書續下去。其實啊，我老婆被寺原的長子兒戲般殺掉了，為了給她報仇，我才混了進去，是潛伏，是不是聽上去很幼稚？但我可是很認真的，將循規蹈矩的日常生活全部扔掉，就為了在「千金」工作。似乎只要一開口，這些話就會無休止地冒出來，鈴木還是決定沉默。道路上的紙屑隨著吹過的風亂舞，鈴木的心也好像跟著飄了起來。有時候他感覺這情緒的波動應該已經結束，正打算歇口氣，又是一陣風吹過，心頭便又掠過一絲波瀾。

「這種時候問這樣的問題可能有些不好。」槿仍然直視著前方說道。鈴木曾被帶進去的那棟樓的影子正幽幽地浮上左邊車窗。「你的戒指真的還在那裡嗎？」真的有必要特意跑回這種地方來嗎——這似乎才是他想說的。

槿的車裡，兩人幾乎沒有對話。想說的話有很多，心情卻總是游移不定，怎麼也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鈴木注視著快速掠九_九_藏_書過的黑色夜景。看著前方，往後；然後再看前方，再往後，他就這樣追逐著四周的景色。「槿，那個……白天你告訴我的關於蚱蜢的話是真的嗎？」說完之後鈴木才意識到，那段對話竟然就發生在今天，不禁十分意外。感覺已經過去很久了。十多年前聽過的那個教授的那段話反而記得更鮮明。

其實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我很寂寞啊。鈴木想要這樣回答，可還是沒能說出口，因為他覺得不好意思。輕易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家人，自作主張地將他們的事情當作自己的事情去考慮，鈴木實在覺得無地自容。

兩人的對話算不上投機，也算不上不合。沒有志同道合的感慨，也沒有親密無間的感情，可這又絕對不是為了填補沉默而勉強捏造出的對話，讓人感覺心情舒暢。

「他的長子。我是為了給自己報仇。這麼說雖然有些過分，不過其他人怎麼樣真的不關我的事。所以，就httｐs://ｒeａd.9９ｃｓｗ.cｏｍ算對那個公司販賣非法藥品的事有所察覺，我也還是決定不聞不問。」

「在我一開始被帶到這裏的時候，戒指就掉了。不是在車裡，就是在那棟樓里。」

「雖然如此，也從來沒人說過，再也不坐車了。多有意思。說到底，人命什麼的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便利性。比命更重要的是便利。」

「現在，這個國家每年都有好幾千人死於交通事故。」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起了數字。

鈴木一開始完全沒反應過來槿是在問自己。看他一直沉默，槿又問了一遍。

「是嗎？」

「或許是。」

「寺原？」

「人的數量太多，所以大家都變成了殘暴的、黑土色的飛蝗。你曾經這樣說過。」

「所以你才去做那種事嗎？」不知是不是因為藥物帶來的頭痛和睏倦，鈴木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怕推手了，所以心裏想到的事情便立即從嘴裏說了出來。「所以你才去馬路上推人，以此殺死他htｔｐs://rｅaｄ.99cｓw.coｍ們嗎？」

「沒事吧？」槿說話了。

「而恐怖分子其實也不怎麼殺人。沒有哪個恐怖分子會毫無目的就殺掉上萬人，是吧？而如果算上負傷人數，交通事故的這個數字還會再龐大些。」

「你為什麼要在寺原的公司做事？」

「你不這樣覺得嗎？」

「我原本想去報仇。」鈴木終於發出了自己也覺得滿意的沉穩聲音。

「蚱蜢？」

信號燈變成綠色，油門被踩下去之後，車又開始緩緩加速朝前駛去。經過品川車站后，再次安靜地駛進那條黑暗的小路。或許因為是夜晚，周圍感覺不到危險和混亂，鈴木也開始覺得這持續了兩天的奇妙生活終於要結束了。

「我也沒有想太多。」鈴木坦率地答道，臉頰也紅了，「我就是覺得，必須來一趟。」

「你該不會打算說寂寞之類的話題吧？」槿並不是在嘲弄他，只是平淡地說道。

鈴木只得坐在副駕駛席上，眺望著窗外的夜景。今天這已經是第二次去品川了，可read.99csw.com或許是天已經黑了的緣故，窗外的景色讓人覺得自己行走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眼前只看得見對面有車駛過時的車燈，昏黑的車窗上滲出白色的光，如線一般伸展。車體看不清，如同是跟一個車燈般的亡靈交錯而過。頭猛地晃了一下之後，鈴木才發覺，自己差點就睡著了。

「人增加得太多了。」

「自私啊。」

「不過卻有些想當然了。」其實，對於販賣非法藥品，鈴木並沒有太多的負罪感。而當那兩個叫黃還有黑什麼的年輕人被塞進車裡，而自己又被命令去開槍殺掉他們的時候，他才第一次感到害怕。對了，那兩個年輕人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他有些不放心。那個長得像自己學生的年輕人，是否平安地被釋放了？如果寺原真的死了，那現在「千金」肯定已亂成一團，如果他們能夠趁機逃走就好了，鈴木在心裏這樣期望。老師，謝謝你沒有不管我。雖然並不指望有人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