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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蟲

瓢蟲

七尾連猶豫的餘地都沒有。沒有時間了。他迅速抓住鬍鬚男的右手,將他的身體翻轉過來,一下子就將他的右手別到了身後。「痛、痛!」男人大叫道。七尾凌厲地在他耳邊道:「請安靜。」他知道,就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自己的境況也越來越緊迫。他覺得蜜柑接近的腳步聲已經在耳邊響起了,就算現在出現也一點都不奇怪。
廁所里,七尾和女裝男相向而立。
「你只要讓電話響幾聲,然後掛斷就好。」
男人皺著眉頭消失在一號車廂,也不知道剛才的指示是理解了還是沒理解。七尾又轉身面對著女裝男:「你跟我來。」
七尾朝後方走去,二號車廂的門在他面前打開了。一陣空氣噴射的聲音響起,如同一聲威嚴十足的喘息。所有座位都面向列車前進的方向,面向著七尾。
走出三號車廂,七尾不停地問著自己,怎麼辦,怎麼辦。檸檬失去了意識,短時間內肯定會昏睡,但是蜜柑要從廁所里出來了。他要不了多久就會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然後就會追過來。如果他順著列車前進的方向朝四號車廂走,那倒是幫我忙了,但估計他不會。恐怕他認為我朝後方逃走的可能性很大,一定會過來。
那麼,那個鬍鬚男會不會按照七尾的交代行動呢?坐在最後一排,看到蜜柑接近之後就打電話。當初是這樣跟他約定的。靠你了,大叔,七尾正這樣想著,女裝男身上挎著的小包里就響起了聽上去像手機鈴聲的聲音,隨即又消失了。時機太完美了。
「你就別管了。」七尾十分焦急。
身後站著的正是女裝男和鬍鬚男。兩人正帶著兇狠的表情逼近自己,你還敢偷東西啊!原來他們其實注意到了七尾的動作,尾隨到了這裏。
大腦飛速地旋轉著。計劃,圖紙,七尾在頭腦里的紙張上設計又擦掉,隨後又迅速重畫。
「放心。」七尾斬釘截鐵地說,「安全到你都不敢相信。」一派胡言啊,七尾心裏滿是自責。
「哎呀,你這是幹什麼呀,這位小哥?」體格健壯的女裝男說。
「啊?」
「模特帥哥要來啦。」
「一個高個子帥哥。」七尾說著,輕輕推了對方一把,好了快去吧。
「那然後要怎麼辦呢?」
來到二號車廂和一號車廂的連接處,七尾四處打量,尋找一切能利用的東西。行李放置處的架子上有一個用read.99csw•com於出國旅行的大箱子,貼滿了貼紙,使用過的痕迹很明顯。七尾抓住箱子打算拉出來,但是太重便放棄了。
「為什麼一定要打電話?」
「去了又幹什麼呀?」
「那你又怎麼辦呢?」
七尾首先放開鬍鬚男的手,然後一把將他轉過來面對著自己,將假髮套到他頭上。「你去一號車廂的最後面,就戴著這個去。然後,會有人從後面跟過來。等那個人靠近你的時候,你就給你女朋友打電話。」
「你從這裏出去,然後一直走,走進一號車廂。」
七尾半隻腳已經踏進廁所。「我先進這裏。你在後面,等看到那個男的之後再進來。當然了,我在廁所里這件事情可不能露餡。」
車廂連接處的廁所和洗面台並沒有人在使用。七尾順便檢查了一下那個單間的廁所,但不打算藏到裏面。蜜柑追過來的時候,如果廁所顯示「正在使用」,必然會引起他的戒備。到時候自己就是瓮中之鱉了。
「剛才那個男人或許會叫住你,那麼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就說是被我威脅,然後全都按照我說的做了。」
「……然後,你就這樣走進廁所。你要讓那個模特帥哥親眼看著你走進廁所。」
七尾裝作沒聽見,從后褲袋中掏出錢包,抽出一張萬元鈔票,塞進男人的襯衫口袋。「這是給你的謝禮。」鬍鬚男的眼睛略微有了些光澤。七尾心裏暗喜。若光靠錢就能讓他動心,那就好辦了。「只要你替我做好了,我還會再加兩萬。」
車廂里果然還是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在這麼狹窄的地方竟然只有我們兩個人。」女裝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竟然扭動著身體貼了上來。要我親你一口也可以哦,說著還噘起了嘴。「你給我安靜點。」七尾盡量做出威嚴的架勢,這也是他不擅長的事情之一,但為了讓對方安靜,他還是得厲聲說話。外面的情況此時他完全不知。
「真是個不錯的男人呢。確實跟模特一樣,腿也很長。」
傘和尼龍繩,到現在為止只有這兩樣小把戲。七尾不覺得這樣便足夠了。
接下來,他又開始將手裡的尼龍繩往三人座中間的扶手上纏。他跪在地上,趴下身,將繩子繞過座位下方,橫穿過過道,再從兩人座的下方拉過來。繩子的這一頭從座位之間的縫隙拉上來后,還是read.99csw.com纏到扶手上。這樣就在腳下形成了一道橫索。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女裝男著實吃了一驚。
他想象著蜜柑的行動。檢查完這裏之後,他一定會進一號車廂,首先肯定要把車廂從頭到尾都檢查一遍。沒有人的廁所、正在使用的廁所肯定全部都會去檢查。但是現在這個廁所,女裝男剛剛進來,他應該會放鬆警惕,七尾推測著。按照檸檬所說,蜜柑也知道七尾的相貌,那麼他一定知道剛才走進廁所的女裝男不是七尾。廁所里竟然有兩個人,這種事情他不可能馬上想得到。
「知道了,我做就是了。」男人戴上完全不相稱的假髮,就打算朝一號車廂去。中途又停了下來,轉身道:「喂,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打通,然後掛斷?」
「為什麼啊?」
蜜柑看到這頂牛仔帽之後肯定會覺得可疑,但最終會導致怎樣的結果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什麼也不會發生。但即便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小圈套也要多做幾個,這一點很重要。這會讓對方產生臆測,會多疑,搞不好還會摔倒,也就是說,這樣會令其被動。如今只有通過積累一點一滴來一決勝負了。
二號車廂和三號車廂的連接處既沒有廁所也沒有洗面台。七尾站在垃圾箱前,打開了那塊帶有突起的板。行李箱是可以藏進去,但人若要進去可不容易。不用想都知道。不能藏在這裏。那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女裝男似乎還不能完全接受這一指示,但七尾知道再繼續耗下去就危險了。「你就照我說的做。萬一等了十分鐘沒有人來,那你也可以進來。」七尾說完便進了廁所,將門關上,站到了馬桶旁邊。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進行。他選了一個開門時看不到的死角,背貼著入口這邊的牆壁站好。
七章節附註意著不要被絆倒,因為他這種人被親自設下的陷阱絆倒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他小心翼翼地跨過橫索,頭也不回地繼續朝一號車廂的盡頭走去。他走出一號車廂,來到末端的車廂連接處,但那裡並沒有合適的藏身之處。他再次回到一號車廂。
七尾一腳踏進二號車廂。第二排坐著兩個人。女裝男正盯著娛樂雜誌在看,鬍鬚男則在擺弄他的手機。七尾看了看他們頭頂的行李架,發現了一個紙袋。是在東京站見過的那個,裏面裝著艷麗的紅色九*九*藏*書外套和假髮。是不是應該用這些東西喬裝一下呢?他們後面那排座位沒有人,七尾於是溜了進去,伸直身子抓住紙袋,往後拉了一把。稍微發出了些動靜,背對著他的兩人似乎沒有察覺。
是啊,七尾想了起來,從錢包里掏出兩萬元折好交給女裝男。「謝啦,你幫我大忙了。」嘴上是這麼說,幫沒幫上忙還不知道呢,七尾心想。「好,去吧。」他打開了廁所的門。
「沒時間了。請按照我說的做。」七尾快速說道。「照我說的做。」他換了一種自己並不熟悉的命令式口吻重複了一遍。「只要你們照我說的做,就給你們錢。但如果不合作,就擰斷你們的脖子。我是認真的。」
「你不用說話。這隻是個信號而已。沒時間了。總之你快去,快。」
會發現。
很幸運,女裝男也沒有對七尾表示出任何抵抗或反感,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七尾稍微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了廁所前。「小哥,你果然很帥啊,我也來幫你哦。」女裝男說完還故作優雅地擺姿態,讓七尾有些膽怯,但他還是迅速地繼續說起來。「一會兒還有一個更帥的要來呢。你聽好,很快就會有一個男的從那邊過來。你就站到過道這邊。」
經過車門來到車廂連接處,站到窗邊,七尾便慌張地在袋子里翻找起來。外套、連衣裙,還有假髮。他只拿了假髮。紅色外套估計過分顯眼了。一頂假髮究竟能將自己偽裝成什麼樣子呢?
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事,把一段繩子放到這魚缸一樣的東西里呢?七尾覺得很有意思,便湊過去看,隨即發出一聲慘叫。箱子里放著的不是繩子,而是一條蛇,看上去黏糊糊的,光亮的蛇皮上還帶有花紋,正盤踞成一團。七尾往後直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為什麼一條蛇會出現在這裏?這又是自己不幸的證明、不幸女神的興趣之一嗎?他一臉茫然,簡直要哭出來。而且,由於他的動作,箱蓋被弄歪了,蛇從裏面爬了出來。七尾此時已經顧不得意外和驚慌。他啞口無言。
七尾走進一號車廂。座位和乘客進入視線。他順著過道快步前進。
七尾意識到自己的視野正變得狹窄。由於焦急,心跳開始逐漸加快。呼吸變得急促,一股莫名的慌亂纏繞在胸口。他搖了搖頭。怎麼辦?怎麼辦?他腦中充滿低語聲。思緒如同泛濫的洪水,形成一read•99csw•com股漩渦,如洗衣機一般將所有詞語和情感攪拌在一起。七尾任憑那焦躁的洪水沖刷著身體,洪流在頭腦里肆無忌憚。但這時間十分短暫,也就是眨幾次眼的時間過後,洪水停歇,心情也跟著煥然一新。頭腦里的污濁不見了,無須思考和計劃,身體便行動起來。視野也變得寬廣,和剛才截然不同。
七尾想象著蜜柑的樣子:被傘吸引了注意力,不小心被腳下的尼龍繩絆住,摔倒在地。接下來,他從附近座位現身,猛擊蜜柑的頭部,如果可能最好打中其下巴,讓其昏迷,再趁機逃到反方向的車廂。他想象著這一連串的過程。現實嗎?當然,很難令人信服。他不覺得就單純憑這點小把戲可以讓蜜柑上當。
那麼……七尾想著,走出了車廂門。他又回到了二號車廂。腦海里回想起的是在東京站的站台上經歷的場景。「為什麼不是綠色車廂?」一個化著濃妝的人曾經這樣說過。就是那個時候。一個穿著女裝的男人當時很生氣。他想起來,女裝男旁邊有一個小個子、黑鬍子男人,帶著一臉困惑的表情。「綠色車廂肯定不行吧。可是你看啊,二號車廂的第二排,不是跟你的生日一樣嘛。二月二日。」
「你不必知道。如果被那個男的問到,你就告訴他你不知道就可以。」七尾說著。機會只有一次。只有和女裝男一起走出廁所,然後順著列車的前進方向往前走。就算蜜柑往這邊看,女裝男的身體也會將自己擋住。肯定是這樣。「對了。」七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那是從狼身上拿過來的。他將手機交給女裝男。「你把這個交給那個男人。」
經過廁所和洗面台,不知道那條蛇會在什麼時候蹦出來。七尾心裏十分緊張,但哪裡都看不見那條蛇的影子。難道鑽到垃圾箱里了?
「好了。」七尾說。不需要再磨磨蹭蹭想太多了,現在只能相信直覺。「你從廁所里出去,然後進一號車廂。」他對女裝男說。
七尾順著過道前進。右側可以看見一個睡在兩人座上的男人,頭髮和眉毛里已然夾雜著銀絲。他將椅背放倒至最大限度,半張著嘴睡得正香,甚至讓人覺得都可以聽到他的鼾聲。他旁邊的座位上放著一頂帽子,紅褐色的牛仔帽,看上去很醒目。姑且不論是否適合,這肯定是那個男人的東西。七尾在經過的瞬間拿起那頂帽子,放到他臉九-九-藏-書上。原本還有些擔心會吵醒他,但對方睡得很熟,一點反應都沒有。
匆忙之間,七尾將女裝男稱為鬍鬚男的「女朋友」,但兩人似乎沒有特別反感。
望著那條滑行著消失在列車前進方向的蛇,七尾感覺自己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罪過。但現在也不是優哉游哉地去追蛇的時候。他原本打算將用來捆箱子的尼龍繩恢複原樣,但中途又改變了想法,將其從箱子上拆了下來。他抓著繩子,握成一團。已經不見了的蛇就忘了吧。他告訴自己。現在,還是逃命要緊。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一聲大喝,七尾嚇得幾乎要跳起來。「喂,你這個小偷給我住手!」
或許是頭腦比較簡單,男人忽然間變得精神百倍。「那我要藏到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人會來啊?」
現在是不是就快要進一號車廂了呢?七尾繼續想象著。蜜柑的注意力首先會被那把打開了的傘所吸引,拉在下面的繩子他會不會發現?
「進了廁所我再告訴你。」
「來了?」
蜜柑果然追過來了。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七尾還是覺得一陣胃痛。
怎麼辦?怎麼辦?
他還會確信,這一切都是七尾布置的。他會判斷,七尾肯定到過這節車廂。這樣一來,他必定會走到車廂尾部確認。
左邊的三人座上,一個男人正在睡覺。頭頂上的行李架上露出了一把傘,是摺疊式的,被隨手放在上面。七尾毫不猶豫地拿下來,立刻撐開。傘發出啪的一聲,在眼前伸展開來。這一下引來了一些乘客的注視,七尾若無其事地將傘架在往後兩排的座位上。
不一會兒,門開了。七尾全身一陣緊張。「尿要漏出來啦。」伴隨著這句話,女裝男也走進了廁所,然後關門,上鎖。
「喂喂,誰讓你這樣指手畫腳啦,小哥?」
七尾打量著一號車廂。抬起頭,剛好看到車廂最前端出入口上方的電子顯示屏。顯示屏呈細長形,由報社發送過來的新聞正從右至左地出現在屏幕上。七尾忍不住想要苦笑,如今這列車裡發生的事情才更值得被當作新聞呢。
「錢、錢,你先給我錢。」
女裝男朝左邊一號車廂的方向邁出腳步,七尾則朝反方向徑直走去。
旁邊有一個紙箱子,用尼龍繩捆著。七尾解開繩結,打開紙箱。只見裏面還有一個箱子。是一個透明的塑料箱,裏面只隨意地放了一段黑色繩索。
「進廁所,你想幹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