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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復活的死者 第十九章 深夜的靈車賽

第二部 復活的死者


殯儀館西側示意圖

第十九章 深夜的靈車賽

5

「什麼?你們一直在一起……」
格林緊盯著前面那輛靈車的車尾,握緊方向盤。前方靈車的後門好像沒鎖好,劇烈地一開一合著,甚至隱約可見擺在後座上的桃花心木棺材。通常運送棺材時,會用扣子將其固定在托盤上,不過看起來這次扣子並沒扣上,隨著車子的晃動,棺材也劇烈地搖晃起來。
一邊把油門踩到底,格林一邊想,要怎樣做才能讓前面的車停下來呢?真是傷腦筋。雖然在電視、電影里看過無數次類似的場面,但真正遇上這樣的追車戲,卻不知該怎麼做了。格林看向後視鏡,幾乎跟他同時跑出房間的福克斯就跟在後面。那個人是如假包換的警察,把約翰的靈車攔下來,對他而言應該是小意思吧?然而,後照鏡里的車頭燈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完全沒有要靠近的跡象。
這可真是奇恥大辱!今天我是主動過來查案,還第一個奔赴現場,非但沒有人感謝,搜查的主導權還被人隨意踐踏。最後還被這個背上插著一把刀的被害人推倒,摔了一大跤……這種經歷就算活上兩百年也碰不上吧!特雷西的眼角再次泛出淚水,這次不是因為鼻子痛,而是因為其他的理由。
「十字路口咖啡館」的老闆比爾站在店前的加油機旁,歪著腦袋,手上握著油槍前端的噴嘴。打從今天傍晚,油槍出油就怪怪的。剛才幫常客加斯加油的時候,加斯竟然開起了黃腔,說這堵住了的油槍就好比比爾的性生活,乏力而衰弱——這讓他大為沮喪。不過,或許正如加斯所說,加油機已經老了,不行了。畢竟,這傢伙已經在這個十字路口站了將近半世紀之久。
死者低頭俯視著他,以不屑的語氣說道:「喂,你煩不煩?這是我的家務事,你憑什麼來管?」
「福克斯!追上去——」等等,追什麼來著?猶豫了一下后,他把平時習慣說的「嫌疑犯」給改了,「追那位……被害人……」
巴不得有人問的哈斯博士立刻賣弄起滿肚子的學問。
「可是,巴里科恩先生,十點半左右,西姆卡斯小姐拿著這柄短劍過來,自那之後,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來過這裏。此外你的懷錶停在十點半左右,懷錶不是你跟兇手拉扯時摔壞的嗎?」
特雷西感覺胃壁細胞在一瞬間死了上千個,整個胃部一陣絞痛——我為什麼待在這裏讓死人說我蠢呢?雖然他感到無地自容,但警察的工作也不能有絲毫耽誤。
這家人,不管死了的還是活著的,都不把我放在眼裡。還有,明明只是個無知百姓,「不在場證明」這幾個字卻說得那麼順口。
對,只要這樣做就行了。福克斯又突然想到經典追車戲。只要超過前面的兩輛車——朋克小子駕駛的搞笑粉紅色靈車和死掉的約翰·巴里科恩駕駛的真正靈車——再把方向盤打到底,用自己的車子代替柵欄擋住他們的去路就行了。這樣做的話,巴里科恩就非得停車不可,這場追逐戲也可以落幕了。其實就這麼簡單——只是那樣做需要一點勇氣罷了。
加斯驚訝地扭過頭望著遠去的車輛。好快的速度,時速少說也有五十英里。兩車交錯的瞬間,加斯認出那是一輛黑色的林肯加長型豪華房車,同時也注意到車體側面眼熟的棺材標誌。
「啊,有點混亂,我們說回正題吧……我覺得懷錶的事還有待商榷。剛剛約翰說懷錶是在兇手攻擊他的時候摔壞的,停在十點半左右。而那個時間點,伊莎貝拉正好拿著短劍過來。如此看來,任誰都會懷疑伊莎貝拉,但約翰卻堅持說不是伊莎貝拉殺死他的。」
加斯還沒想到答案,前擋風玻璃又被晃眼的光線覆蓋,又有兩輛車跟他錯身而過。看著那兩輛相繼遠去的車子,加斯從駕駛座上跳了起來,罵出一連串髒話。其中一輛是他永遠無法忘記的粉紅色靈車,就是前幾天,那對讓加斯吃了悶虧、狂妄自大的朋read.99csw.com克男女開的車。至於跟在粉色靈車後面的灰色轎車,雖然詳情他不是很清楚,不過他很確定,這幫傢伙正在上演一場公路追逐的好戲。

2

「短劍是你拿來的嗎?」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約翰,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其實你知道誰是兇手,卻不說出來,沒想到這樣做反而害到了伊莎貝拉,是嗎?」
死者放開伊莎貝拉的肩膀,再度發狂。
難道要一直這樣追下去嗎……
說完死者做出拿刀猛刺的動作。由於短劍此時就插在他背後,他這樣做真的很滑稽。海倫則似乎忘記面對的是死人了,一個勁兒地替丈夫辯護。
不過說歸說,比爾並不會因為這樣,就對宛如家人的加油機抱有半點同情心。機器也好,女人也罷,都要敲敲打打才會聽話,這是比爾一直奉守的信條。
「你、你是什麼?」
特雷西轉頭尋找聲音的源頭,發現是哈斯博士站在那裡。其他人都縮在大廳角落,顯得惶惶不安,只有哈斯博士一個人神采奕奕,看起來挺開心的。
「真是的,你的反應也太慢了吧!喂喂!我看,還是讓為了飆車而生的柴郡來開吧?換人,換人……」
加斯得意地竊笑,感覺到體內的腎上腺素正在飆升。這鳥不生蛋的鄉村還不賴嘛!血脈賁張的小夥子心想。今晚本大爺會在這場賭上性命的賽車裡贏得勝利,和我的紫色龐蒂亞克一起,在這條「雷鳴道」上成為大英雄……
「等一下,約翰,你再怎麼想包庇伊莎貝拉也該有個限度吧?雖然威廉喜歡拈花惹草,無可救藥,但他絕對不會殺人。」
「沒、沒錯,懷錶確實是在我反抗時摔壞的。不過,兇手並不是伊莎貝拉。」
「你、你們,不要吵了。一切交給我來處理!話說回來,巴里科恩先生,真的是威廉先生拿短劍捅死你的嗎?他們說有不在場證明啊。」
當然,對福克斯來說,飆車是前所未有的經歷。他在家裡看過經典追車戲,比如史蒂夫·麥奎因(Steve McQueen)主演的《布利特》(Bullitt)和吉恩·哈克曼(Gene Hackman)的《法國販毒網》(The French Connection),他一直以為美國探員一輩子至少要有一次那樣的經歷。不過,親身體驗過後,他覺得很奇怪。首先,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在記憶中拚命搜尋那些熱愛飆車的鐵血神探的行動模式,想從中挑選適合自己的,但到了緊要關頭,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在這種鄉下的筆直道路上,好像不可能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偶發事件,為這場追逐戲畫上戲劇性的句點。
看不下去的哈斯博士終於挺身而出,制止了騷亂。
說到鄉下,加斯又想起那件困擾他已久的事。他時常在想,自己是不是生錯了年代、生錯了地方?他應該生在熱情洋溢的五十年代,做一個時髦拉風的城市人才對。這樣的話,女孩子們肯定能理解他頹廢的生存之道,每天晚上都會過得像搖滾派對那麼愉快。
海倫再度出來攪局。
「巴里科恩先生,你真的是被西姆卡斯小姐殺死的嗎?」
「呵呵,火氣別這麼大嘛。我好歹也是個科學家,不會想用巫術來破案的。一定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懷錶?」
加斯未加思索便急踩剎車,在一一三號公路的「雷鳴道」上猛地掉了個頭。
死者因這句話有了很大的反應,他轉過了身,插在他背後的短劍劍柄因此暴露在眾人面前。這下又是一九*九*藏*書片騷動。特雷西心想,這個時候自己應該站出來說些什麼,才不辱專業執法人員的使命。於是他戰戰兢兢地開口了。
「沒錯,約翰打內線過來,叫人把短劍送過去,原本他指名我去送,只是當時伊莎貝拉正好在我旁邊,就自告奮勇說她要送,我就由她去了。所以,約翰原本是想害我的。他明明是被別人殺死的,卻想賴在我身上!」
突然,加斯從幻想中驚醒。
在車子里搶奪方向盤的兩人不久就發生了悲劇。過了很久之後,他們才知道超過他們的紫色快車的司機是誰。
接著,那片不吉利的黑色海洋碰到了幾分鐘前加斯丟在路旁的半截未熄滅的煙蒂,火勢滔天的結局或許是早已註定的。
「我說不是她,就不是她。」死者攤開雙手,語氣誠懇地說道,「我不可能是被伊莎貝拉殺死的。」

4

就在這個時候,雷鳴般的引擎轟鳴聲從後方逼近,閃著紫色金光的龐蒂亞克火鳥超過了福克斯「性能不佳」的警車,直衝向前。
兩個女人——海倫和伊莎貝拉——維持著扭打在一起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她們兩人後面的兩個男人——詹姆斯和特雷西——站得直挺挺的。至於其他人,都在周圍遠遠地站著,咽著口水。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在伊莎貝拉身後的死者身上。扭過脖子往後面看的伊莎貝拉全身僵硬,就這麼跟死者互瞪著。用力吞了口口水后,她終於開了口。
「你這問題好奇怪。你又是哪位?」
死者搖了搖頭。
死者把夾在口袋上的鏈條解開,把懷錶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轉身面對伊莎貝拉。
「沒錯,命案現場的走廊上設有監控攝像頭,只要把監控視頻調出來,就能知道案發時都有誰進出了太平間。來吧,讓我們看看兇手長什麼樣子吧……」
特雷西當場呆住了。

1

「有的,而且還是非常科學的方法。」哈斯博士開心地說道。
福克斯嘆了口氣,稍稍把踩住油門的腳鬆開半英寸,並開始在心裏盤算:就把追捕失敗的罪責推給警車性能不佳好了。
柴郡興奮地在座位上又叫又跳。
偏偏福克斯連這麼一點勇氣都沒有。不過,一向不懂得自我反省的他不會承認此事與自己的勇氣挂鉤,反倒在考量值不值得的問題。因為就算他真的完成如此危險的動作,也不可能像好萊塢明星那樣,得到大筆財富,住進豪宅。

6

「是很久以前流行於歐洲的一種迷信說法,指的是讓死人自己來舉證誰是殺人兇手。先把嫌犯身上的衣服扒光,讓他靠近屍體,親吻上面的傷口。如果他是兇手的話,屍體的傷口就會冒出血來,如此就算罪證確鑿了。德國法學家米特埃斯所著的《德國法制史概述》里就有提到。還有——對了,我想起來了,《尼貝龍根之歌》(Nibelungenlied)里,主角西格弗里的葬禮上也有一幕,就是利用棺材裁判法讓兇手哈根現形的。」
死者像被針扎到了屁股般綳直了身體(他的背已經被更嚇人的東西扎到了),看起來也像是瘋了。
「我死後,不希望任何人為我嘆氣。」車載電台傳來羅伯特·普蘭特陰沉的歌聲,伴隨著讓人神經衰弱的吉他滑音。
「什麼,你說伊莎貝拉?荒謬!不是她乾的。」然後他指著特雷西的鼻子道,「虧你還是個警官,說出這麼愚蠢的話,難不成你想嫁禍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還沒來得及回答,海倫又跳出來把話題扯遠了。
逃離比爾的凌虐、恢復了自由九九藏書身的油槍進而朝店面瘋狂地噴起汽油,接著在慣性作用下摔向地面,出油口還在繼續噴汽油。轉眼間,汽油形成的水窪越來越大,在黑夜中慢慢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洋,漫過了店前方的一一三號公路……
科學?科學真的能解決問題嗎?特雷西心想。藉由科學的診斷,特雷西確認約翰·巴里科恩已經死亡了。但他的屍體狀況還不是一下子就把科學推翻了?不但能爬起來活蹦亂跳,還順帶羞辱了特雷西……
「所以我說嘛,兇手肯定是伊莎貝拉。」
加斯想象著自己駕駛著粉紅色的豪華凱迪拉克的英姿,禁不住自我陶醉起來。引擎的排氣量是三百六十五立方英寸,車尾的流線型設計讓人聯想到優雅的美人魚。當然,附帶揚聲器的方向盤也是粉紅色的。加斯的幻想在不斷膨脹——在某個夏日黎明,一群膽小鬼還窩在被窩裡的時候,他駕駛著那輛車跟火箭幫首領和飆車族們展開決鬥。對了,他就像電影里的詹姆斯·狄恩那樣……
他注意到反方向車道遠處,有道光正逐漸朝自己逼近。在鄉下地方的偏僻公路上,這個時間幾乎是沒有車輛經過的。加斯有點好奇地盯著前方。逐漸逼近的光源越來越大,光圈瞬間罩住整片擋風玻璃,下一個瞬間,兩輛車已錯身而過。
「約翰,你就別再演這種蹩腳的獨角戲了,鬧劇我老公一個人來演就夠了。總之一句話,我老公在伊莎貝拉拿短劍來這裏的時候跟我在一起,之後我們也一直在一起。你倒是說說,他要怎麼殺你?威廉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但你不是說你沒看清兇手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能如此確定不是伊莎貝拉?」
特雷西坐在地上,語帶哽咽地把部下叫來,下達指令。
「哇,竟敢超過我們的粉紅子彈,挺厲害嘛!喂,格林,開快一點,把它超過去!快點兒!快點兒!」
「喂!別開玩笑了,不是我做的。你在說什麼啊?大哥,別鬧了!」
「吵死了,你閉嘴!」死者再次發火,「可惡,如果不是威廉做的,那我就不知道是誰做的了。我是從背後被刺的,沒有看清楚……」
「哦,是嗎?」特雷西沒好氣地說,「只要能把這起案件的兇手連同被害人一起逮捕歸案,不管是要我唱《尼伯龍根之歌》還是《懷念新奧爾良》,我都奉陪。」
可是,這麼晚了,靈車開得那麼快,是有什麼急事嗎?
伊莎貝拉的精神狀態已瀕臨極限,她抽泣著,以顫抖的聲音說道:「是啊……是你交代的啊……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求求你,告訴他們,不是我做的……」
站在殯儀館大廳發獃的特雷西正憂心忡忡地計算著,今晚所體驗到的恐懼和羞辱害他的胃壁細胞流失了多少,而他又朝死亡邁進了幾步?夜晚的冷空氣悄悄地從大門的縫隙鑽了進來。特雷斯撓了撓塞著衛生紙的鼻子,打了個冷戰,急忙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擤起鼻涕。
在我死後,請將我的遺體扔到凱迪拉克的後座,送往廢車處理場。
比爾的另一個信條是「馬上行動」,於是他馬上開始猛敲擋油蓋,把扳機扣得咔嚓咔嚓響。終於,他把加油機惹毛了。蠢的是,他一邊扣扳機、敲擋油蓋,一邊還看著油槍的出油口,突然,汽油順利地噴了出來,淋得比爾滿臉都是,眼睛痛到不行。他下意識地向右仰,後腦勺卻猛地撞在計數儀的把手上,痛得他當場彎下腰來。
「不,我就是被威廉殺死的。他從後面,這樣,捅了我。」
海倫似乎早已陷入歇斯底里九-九-藏-書的狀態。她發出高亢、刺耳的笑聲,毫不畏懼地指控伊莎貝拉。死者似乎被她那氣勢嚇到了,鏡片後面的眼睛眨了又眨,一臉茫然。特雷西想,想要拿回現場的主導權,就要趁現在了,於是他向死者跨出了一步。
博士的質疑讓死者說不出話來,當場變成啞巴。哈斯博士接著說下去。
「好了、好了,別這麼激動。不可以使用暴——」
「哇!笨蛋,別……」
伊莎貝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只不過她是主動搖的,還是抓住她雙肩的約翰在猛烈地搖動她,沒有人知道。再一次被趕到觀眾席的特雷西認為現在是他搶回主角地位的最後機會,於是走上前去,試圖分開兩人。
約翰·巴里科恩從「黃金寢宮」跑出去的時候,最先行動起來的人又是格林。真是奇怪,比起那些碰到突髮狀況便慌了手腳、只會像死人一樣站在原地發獃的活人,反倒是真正的「死人」格林要更靈活、更敏捷。大概是因為活人覺得追著死人跑很恐怖吧?但要死人去追自己的同類,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約翰對於格林而言非但不恐怖,反而有種親切感。總之要先追上他,以身處同樣境遇的受害人身份跟他談談,這樣他就能明白自己不是孤單一人了。
「沒有看清楚!那麼——」
特雷西感到自尊心受傷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氣,想努力表示威嚴。
——布魯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
「如果不是她乾的話,那又是誰殺了你?」
死者恨恨地說道:「哼!走狗屎運的傢伙。我還以為一定是他,因為我甚至收到了愚蠢至極的恐嚇信,這種事,除了他,沒有人——」
威廉突然又神氣起來了。
死者似乎這才想起自己有這麼個東西,他撿起從口袋裡掉出來的懷錶,看了看。
不需要海倫多嘴,人家早已醒了。會動的屍體不理海倫,逼近伊莎貝拉。伊莎貝拉嚇得握緊雙手,一動也不敢動。死者從牙縫裡擠出來話語:「她說的是真的嗎?今晚你跟威廉在一起。你背叛了我,對不對?你說話啊!」
這時,一直待在房間角落默默旁觀的哈斯博士說話了。
接下來該說什麼?該問什麼?特雷西混亂的腦袋裡冒出了無數句台詞,卻沒有一句派得上用場。警校里可沒教過該怎麼審問死人啊!就在特雷西警官左右為難的時候,海倫又開始叫喊起來。
此刻「黃金寢宮」的休息室,簡直就像是杜莎夫人蠟像館。
死者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連假髮都歪了。特雷西看著幾個人針鋒相對的樣子,像在看互不相讓的網球比賽,心情越來越糟糕。
還有,駕駛這輛靈車的人也是死人,格林在心裏偷偷說道。
比他更擅長歇斯底里的人——他的妻子海倫——雖然看得一頭霧水,倒是馬上替丈夫撐腰。
「錄像帶?」
可惜特雷西話還沒說完,熱情就被澆熄了。死者突然揮出硬得像城牆一般的冰冷手掌打在特雷西身上,特雷西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鼻子還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桌角。掙扎了一番還是爬不起來的他目瞪口呆地望著死者,緊接著鼻子一酸,鼻血流了出來,痛得他眼淚直打轉。
加斯的車正沿著一一三號公路往春田瀑布的方向開去。剛才他一直待在「十字路口咖啡館」跟比爾老爹閑聊,更早之前,他在大理石鎮甜甜圈店,與女服務員搭訕——一想到那件事,加斯就很鬱悶。虧他滿懷熱情地邀請,她就是不肯上車,寧願開自己的本田車回家。難得大爺我特地開了這麼炫酷的紫色龐蒂亞克火鳥來接她……都怪日本人太會推銷了,連這種鄉下地方的小女孩都買他們的玩具車來開。加斯憤憤不平地又咂咂舌。
死者猶豫了一下,說道:「是、是威廉……」
「不,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我沒有背叛你。」
「約翰,住手,不能動手。你是因為剛死,才會這麼激動。https://read.99csw.com這樣吧,你跟我到大理石鎮的醫療中心,讓我幫你診察一下,然後我們再好好聊聊。只要靜下心來討論,一定可以查明真相的。」
「我不是說了嗎?這兩個人背著你有一腿,你也該醒醒了,約翰。」
死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急忙轉頭看向自己的後背。他背上的那截劍柄是那麼明顯,就算以這種姿勢肯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確認過背部的情況后,死者聳了聳肩,說道:「看情形……是這樣沒錯了。這東西刺得這麼深,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輛車是從微笑墓園出來的靈車。
「看來使用『棺材裁判法』之後,案情反而陷入膠著了?」
看到他那麼自信,特雷西警官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是什麼方法?」
特雷西不太在意地反問道:「你說什麼?棺材裁判法?」
跑出殯儀館大門的約翰直接往停車場衝去,鑽進一輛停在那裡的靈車。接著靈車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立刻狂奔而出,捲起一陣塵土。看樣子,車鑰匙本來就插在車上。格林見狀,立刻跑到車輛調配室,從挂鉤上取下自己的車鑰匙。這個過程拖延的時間造成了此刻兩輛靈車之間的距離。再等隨後趕來的柴郡滑進副駕駛座,格林馬上把粉紅色的靈車開了出去。
坐在副駕駛座的柴郡看著身後搖晃的棺材,說道:「哎呀呀,裏面要是躺著死人的話,怕不是要嚇得跳起來了!」
「喂!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當時真的跟他在一起嗎?」
這次換威廉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了。
格林不再指望福克斯了。然而,就在他放棄希望的一分鐘后,另一輛車以極快的速度超越了他駕駛的粉紅色靈車,揚長而去。
特雷西進一步詢問死者。
人打從出生開始,每天都會死去一點。頭髮每天掉六十根;吃飯時,食物從腸壁通過,就會帶走七百億個細胞;三十歲后,神經細胞每年平均減少百分之一。除此之外,日復一日的憎恨、生氣、傷心,甚至愛,都會損耗我們的身體。細胞更是會因為有害的化學物質而遭到破壞。雖說人體體內的細胞總數有六十兆之多,但每二十四個小時就會有滿滿一碗的細胞死亡、消失。
「真像你所說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嗎?」
老實說,這個問題蠢極了,不過現場沒人這麼想——除了死者。
「錄像帶。」
死者說話了。
「我是大理石鎮警署的特雷西警官……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我到底在說些什麼?
加斯咂咂舌,WNEW電台偏好藍調音樂的DJ又在播那種老到長苔蘚的歌曲了。聽這種東西,人都憂鬱起來了,就沒點勁爆的搖滾嗎?他開始換台,不一會兒工夫,熱鬧的拍手聲和豪邁的薩克斯曲調響起。是加里·U.S.邦茲(Gary·U.S.bonds)的《Quarter to Three》。這才對嘛,就聽這個WSQR電台吧。年輕人一邊抽著香煙,一邊和著歌曲吹起了悅耳的口哨。
「約翰,你被人殺死了!是被伊莎貝拉殺死的!你知道嗎?嗯?」
死者驚訝地看向伊莎貝拉。

3

「恐嚇信?你在說什麼啊?」特雷西聽糊塗了,「你認識殺害你的兇手?你看到他了嗎?」
《凱迪拉克牧場》(Cadillac Ranch
「什麼?醫療中心?我不去!那種地方,我死都不去!」死者大聲喊著,並且突然朝門的方向跑去。好不容易站起來的特雷西又被他撞倒,再次屁股著地。死者瞪了瞪休息室里站著發獃的眾人,跑出了房間,消失了。
格林沒好氣地回答:「實際情況更奇怪啊,駕駛那輛靈車的傢伙就是個死人哪!」
「約翰,是你嗎?」
這是特雷西第三次被問及身份了。不過這次情況特殊,他竟然要向死人報上自己的名號……胃部今天第一次感到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