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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揭密 插曲 永寂女士

第三部 揭密

插曲 永寂女士

導師在把酒給他們喝之前,沒有詳細解釋它的功用。金·坦納估計,二階侍僧們雖說應該主動在死亡邊緣欣然起舞,但這種願景多半還局限於理論而非實際。
「哦。」卡羅和蓋多說道。
金·坦納回來的那天晚上,鎖鏈神父仔細盤問過他在啟示廳的體驗后,就讓孩子們拿著四陶杯溫熱的卡莫爾啤酒到樓頂去了。他們坐在滿天星辰和散亂的銀色雲霧下,刻意裝出滿不在乎的態度,慢慢喝著啤酒。孩子們玩味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幻覺,就好像是主動聚在一起,有整整一晚的時間可以隨意支配。
我很榮幸能得到這些機會,但不能再等。命中注定要尋找永恆死亡的疆土,無法滿足於過渡死亡這種粗淺的奧秘。
「塔夫瑞,」女祭司說,「等翡翠酒的效力消失后,留在這兒別動。高階學監到時候會跟你談談。」
讓金大感意外的是,那天晚上他得到了學習艾贊·基拉第三階內部奧秘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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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往後,」主持晉級儀式的祭司說,「你要遮住自己的面孔。你不會再有性別、年齡的特徵。至善女神的祭司們只有一張面孔,難以揣度的面孔。我們必須擺脫飲食男女的身份,摒棄個人特徵。死亡女神僕人們的聖禮必須充滿憂煩,才能讓我們照管的亡者得以將靈魂與女神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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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住在一座破敗神廟下的神秘祖靈玻璃地窖中,假裝是佩里蘭多的侍僧,卻又跟公爵的私人劍術大師學習兵刃武藝。也許毒藥引發的醉意在他身上起了作用,金·坦納咯咯笑了起來。

「那麼,呃,作為三階奧秘的侍僧,有什麼額外九_九_藏_書職責?」
只是現在他做這些事時,必須戴上自己的銀面具,擋住大部分餘光。金·坦納得到晉陞后不久,兩名學習二階內部奧秘的侍僧就在過渡死亡中投入了女神的懷抱。
之前她讓侍僧們喝了一種綠色酒水,金·坦納也辨別不出是什麼毒藥。結果在今天的早課中,所有學習二階奧秘的侍僧都趴在地上,身體微微抽搐,銀面具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方向——因為他們的脖子已經無法轉動。

「不過話說回來,」卡羅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是對的?」他抿了口酒,才繼續說道,「你真的命中注定要侍奉至善女神?」
金在神廟中住了一個月,有三名侍僧在執行儀式時墜人海底。考慮到神廟裡有很多規矩明顯是在鼓勵艾贊·基拉的新僕人們永遠投入死亡女神的懷抱(更不用說這座廟宇的建築特色),金覺得這個數字實在低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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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控制不住自己,又連聲輕笑。毒藥似乎正跟他到達神廟后就捏造出的心理防線尋歡作樂。「我曾看到父母被活活燒死,」他說,「我曾看到我的貓被活活燒死。你知道貓身上著火時,會發出什麼叫聲嗎?」又是一陣見鬼的大笑,他幾乎被自己的唾沫嗆到。「我看著他們,但無能為力。你知道想讓一個人立刻就死,一分鐘后再死,或是一小時候再死,該分別捅哪些部位嗎?我知道。」要不是因為無法移動四肢,他肯定會笑得滿地打滾。但現在金·坦納只能打著哆嗦,手指陣陣痙攣。「彌留不去的死?兩三天的痛苦?這我也能製造。哈!過渡死亡?我們是老朋友了!」
對於大多數瑟林教派來說,學習初階內部奧秘的侍僧主要是在進行書寫、算術read.99csw.com和辯術的訓練,好讓他們在進一步學習中不至於過多煩擾高階祭司。金·坦納憑藉年齡和技能的優勢,從所有新侍僧中脫穎而出,剛過了一個半月就獲准學習二階內部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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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瑞·卡拉斯
好吧,看看誰了解的更多。他心中暗想,同時驚奇地發現雙腿變得如此遙遠,又瘙癢難耐。詭詐看護人啊……這個教派太瘋狂了。請賜予我活下去的力量,我會回到紳士盜賊中間……那裡的生活更有意義
「我就知道我們能指望你做出些成績,卡拉斯。」高階學監是個彎腰駝背的老頭,痛苦假面后不時傳出艱難的喘息聲,「先是在世俗學習上表現出無人能及的勤奮,以及對入門儀式的迅速掌握。而現在,一次幻景……頭一次痛苦體驗中就看到了幻景。你是選民,選民!親眼目睹父母之死的孤兒……你命中注定要侍奉至善女神。」
幾條深邃的矩形通道直通懸崖內部,之間僅有外部走廊連接。所以在啟示廳里,一個人無論想到什麼地方去,都得冒險通過懸崖上刻出的走廊、樓梯和石階,不管什麼天氣,也不管什麼時候。安全護欄是不存在的。無論光明與黑暗,也無論雨雪陰晴,侍僧和祭司們都無一例外地在這些廊道上疾行。只有自信和好運擋在他們和萬丈深淵之間。
「靠近再靠近,」女祭司的聲音顯得遙遠而朦朧,「靠近再靠近,靠近過渡死亡,靠近密境的邊緣。感覺你們的四肢逐漸變冷。感覺你們的思緒慢慢放緩。感覺你們的心跳越來越遲滯。體內的暖流正在退潮,生命九九藏書的火焰正在熄滅。」
他草草寫了個紙條,放在因為階級晉陞剛剛得到的私人房間的睡榻上。
金·坦納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手伸到背後,從襯衣里抽出一柄短斧。這是堂·瑪蘭傑拉的禮物,樣式簡單,毫無裝飾。但保養良好,平衡性極佳,正適合那些力量還沒達到巔峰狀態的孩子使用。金把它放在神廟屋頂的石板上,微微一笑。
啟示廳西側有十二根高大立柱,每根頂上都掛著一口銅鐘。這些沒有封蓋的空心石頭立柱大約寬六尺高七十尺,后牆上刻出了狹小的把手,以供攀爬。每天晨昏之際,侍僧們都要爬上柱子,保證每口大鐘鳴響十二次,每一聲敬獻給眾神殿里的一位神祇。這陣鐘聲通常顯得有些雜亂無章,金·坦納估計做點手腳也不會被人抓到,所以每次都會多敲一下。
「有所領悟嗎,塔夫瑞?」
金·坦納當天晚上就逃離了啟示廳。
他最後一次走下岩石階梯,聆聽波濤在黑黢黢的山崖下方激蕩。鍊金防風燈的柔和紅光指引他走向啟示廳上方,進而到達懸崖頂端。金·坦納自此消失在夜色之中。
女神在召喚。
他把自己的東西收進乾癟小包,又從廚房偷來食物。在進入啟示廳前,金把一小包錢幣埋在距離懸崖一里地的某個標誌物下面,袋子里的錢足夠讓他回到卡莫爾城。這附近有個小村莊,叫做「超脫痛苦」,懸崖神廟的日常給養多半是從此地購買。
「我們這裏提到的死亡分為兩個方面——過渡死亡和永恆死亡。」他們的講師說道,這位年長的女祭司身著黑袍,脖子上有三道辮形衣領,「永恆死亡是至善女神的疆域。對於身處|女士幕布另一側的我們來說,那是無從參悟和理解的密境。因此,如果我們想要加深對黑暗陛下的理解,那麼過渡九_九_藏_書死亡就是唯一的途徑。
女祭司的假面始終朝向金·坦納。她又看了片刻,在藥物作用下,這幾秒鐘顯得無比漫長。金心想,哦,這鬼東西真操蛋,這回我算是完蛋了
「此話怎講?」桑贊兄弟齊聲問道。他們被貨真價實的好奇心纏住時,經常會有這種反應。
「你們在啟示廳的修習過程中,將有很多機會接近過渡死亡。當然,你們中的一些人在結束初步修習前,肯定會超越這一境界。有可能是出於疏忽、疲憊、厄運或者至善女神那難以揣度的意旨。作為女神的侍僧,你們餘生都將受到過渡死亡及其餘波的影響。你們必須適應這一點。身為血肉之軀,在死亡和死亡的念頭面前退縮是人類的天性,你們必須靠自制力克服這一天性。」
痛苦假面是艾贊·基拉教會的銀面具。侍僧們的假面還保持著人臉的大致輪廓,有鼻子的粗糙形狀,以及留給眼睛和嘴的孔洞。而正式祭司的假面則是用上好銀絲編成的卵形半球。金·坦納戴上自己的痛苦假面,急於探詢死亡教會更多的奧秘,但卻發現自己的職責跟學習初階內部奧秘時沒什麼差別。他還是到處送信,抄寫卷宗,拖地板,洗廚房;還是在十二銅鐘危險的石梯中爬上爬下,任由狂風揪拽自己的長袍,險惡的海水在腳下幾百尺處咆哮。
「還能有什麼,痛苦體驗。」高階學監說,「一個月的痛苦體驗,在過渡死亡中一個月的探險。你將再次喝下翡翠酒,還會通過其他方式接近女神的懷抱,體驗那稍縱即逝的瞬間。你會用絲線上弔直到瀕死。你會被放血。你會接觸毒蛇,你會在夜幕下的海洋中游泳,那裡居住著很多女神的奴僕。我嫉妒你,小兄弟。我嫉妒你,秘境中的赤子。」
洛克結束在納拉教會的修習後過了大概半年,金·坦納就被九-九-藏-書送去侍奉死亡女神。跟往常一樣,他要儘可能學習教會知識,在五六個月後返回家中。他這次用了塔夫瑞·卡拉斯這個假名,離開卡莫爾城向南旅行了一個多星期,最終來到被稱作啟示堂的艾贊·基拉大神廟。
又過了一個月,金頭一次被下了毒。
在餘下的時間里,金·坦納始終躺在地上,既困惑又恐懼。咯咯聲仍在繼續,間或還要昏昏沉沉地跟消極情緒較量一番。這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競變成了這等假面者
「我最喜歡咱們的十三神教派,」洛克說,「因為咱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坐下來,假裝恩主並不存在——當然是在咱們不偷東西的時候。」
跟其餘十一個(或是十二個)瑟林教派不同,艾贊·基拉的僕人們只能在一個地方進行他們的人會教育。塔里沙瑪南部的沿海高地最終形成一列巨大陡峭的白色懸崖,距離鐵海的驚濤駭浪足有三四百尺。啟示廳就是在這樣一座懸崖上蝕刻而成。它面朝大海,規模宏大足可媲美祖靈建築,但卻完全出自人類之手,建造過程便也極為緩慢艱苦,而且還在進行之中。
「我不是胡扯,」卡羅說,「在甘朵羅教會,我們每隔一周就有頓餡餅啤酒,每個閑人日都有枚銅板,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你們知道,因為他是錢幣和貿易之主。」
「在回卡莫爾的路上,我想了很長時間,」金·坦納說,「我想他們說得對。只是跟他們所想的那種方式不同。」
「見鬼,」金講完自己的故事後,蓋多說,「幸虧我去的是森多瓦尼教會。」
這聲音似乎在頂篷低矮的研習室中振蕩反響。儘管痛苦假面蓋住了導師的真實表情,儘管金的意識在藥物作用下混沌不明,但他還是察覺到了祭司熾熱的目光。
「太對了,」蓋多說,「只有白痴才會當死亡女神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