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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手中的牌 第四章 瞎眼盟友

第一部 手中的牌

第四章 瞎眼盟友

「你對航運很好奇,海關官員決計不會聽到風聲的那種。你和我的人談起一些條件,但沒繼續跟進。為什麼?」
「那你還想知道我為什麼不信任你?」
碼頭區不止他們兩人,腳步匆匆的陌生身影各忙各事,船夫睡在靠岸的船隻邊,用寬大的外套當作被單,醉鬼和流浪漢蜷曲在隨意覓得的遮蔽物之下。他們左邊有一堆板條箱,其陰影中有一個瘦巴巴的人影,那人影用好幾層破布裹著身體,身邊有一枚小小的鍊金燈球在發出淡紅色的亮光。人影抓緊小小的麻布袋,向兩人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科斯塔閣下!我神秘的新夥伴。您真是一個大忙人呀。」
「很久沒聽過這麼好的事情了。另外,呃,我賬戶中的錢,在您的指示下凍結的那部分?」
洛克伸手去拿錢袋,錢袋就掛在禮服大衣內側。金先前已脫掉了外套,正把它夾在右臂底下;他似乎更樂於讓洛克負責行善施捨的事宜。
「敬愛的女士,您實在太仁慈了。」洛克說。
「有很多不該信任他的理由。可是,若是有機會在執政官身邊安插一條內線……我認為這個代價還是可以接受的。就留下他的生命吧。」
「這種消息,我希望能和僱主分享。」洛克咧嘴一笑。
洛克連在堪蒂薩花園吃的少許早餐也快吐了出來,他用力咬了一口自己蜷曲的手指,讓疼痛幫助自己控制住身體。待到他重新面對杜倫納女士的時候,臉上恢復了平靜的面容。
她只瞥了他一眼,從臀部開始揮動長腿,腳跟正中他的胸膛。洛克覺得彷彿撞上一堵磚牆,他跌跌撞撞地後退,女人抓住機會,從金身旁跳開(金看起來挨了一頓痛揍),向洛克發起攻擊。
「那麼,就現在而言,您的任務是討執政官的歡心。另外,當然了,弄到解毒劑吃下去。」
籠子里,自由飛翔的短劍蜂對年輕男子發起衝刺,男人一把將其拍落在地,用靴子碾碎,發出黏糊糊的一聲。人群中多數人歡聲雷動。
「梨子汽酒的未來?二位的生意真夠羅曼蒂克、危機四伏的。你們在未來上押注的時候是不是也像玩旋轉木馬那樣敢於冒險?」
「危險的資產。」
「呃,您知道啊,我讓他簽了書面陳述,把打算如何將您放在架子上烤的計劃寫得一清二楚,而且他還樂於送給我一份,可是啊,我真是笨手笨腳……今天夜裡來罪塔尖的路上給弄丟了!」洛克向左猛然扭頭,怒目而視,他發現塞琳黛正熱切地看著自己,血肉之手伸進外套中,擱在什麼東西上,「操他媽的,要是不相信我,還不如讓我這就跳出窗戶,可以省下咱們兩人的好多時間呢!」
「我真心希望存在這樣的東西,好讓您放鬆心情。」
「請原諒我多嘴問一句,」洛克說,「應該不是六樓吧。九樓,對嗎?」
洛克朝後伸長了脖子,終於頭上腳下地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正是幾晚之前將他們從街上劫走,交給執政官的那女人。微風吹起她的黑髮,在她背後飄揚飛舞。她身穿緊身黑色外衣,裏面是灰色馬甲和灰色裙子,左手拿一柄發射過的十字弓。她從兩人來的方向走過來,氣定神閑。待到她走近身邊,洛克才呻|吟兩聲,翻過身來。
「事實上,」洛克說,「哲羅姆和我這幾日過得頗為風平浪靜。正如我向您保證過的。」
「是的。」
「很好,這意味著他也許又會嘮叨他的盤算。現在,回到德·費拉閣下的身邊,享受愉快的夜晚吧。今天打算騙什麼人嗎?」
「去水上兜了一圈。」洛克補充道。
「哼哼,去他媽的。」
「顯然,我們的態度已經無關緊要了。」洛克說,「抑或是說,還有更精彩的戲碼等在後頭?」
「您二位真是優雅謊話的噴泉。」她喚來塔中的招待員,三人以信用向賭場質押了籌碼。他們每人拿到四枚短木籌,每個籌碼上嵌了十個環狀物。招待把他們的名字記在寫字板上,轉身走開。房間里下注的聲音此起彼伏。
二樓正中是一個從天花板放下來的黃銅籠子,籠子固定於地面的孔隙間,每邊長約二十尺,堅若磐石。今夜,籠子和往常一樣,罩著一層細密的網狀物——不,洛克糾正自己,是兩層網狀物,籠子內部一層,外面一層。少數幾位罪塔尖的老主顧在外壁上的升降台俯瞰全室,若是換成站席,那些空間足以再容納百來名看客。
「我卻還有一個問題,」塞琳黛說,「斯特拉戈斯為何要與你們直接對話,他很清楚,如果你被……說服了,難免會牽連到他。」
洛克和金沿逆時針的方向排開人群,試圖湊近了看清楚究竟在展覽什麼。四周傳來興奮的低聲交談,洛克在這些牆壁間還未曾見過如此狂熱的場景。但是,當他和金終於靠近籠子的時候,洛克忽然意識到,那些聲音並非全然發自人群。
金用空著的手抓住她的頭髮,使勁一拉。她吃痛叫喊,挺直了身體。洛克看見她胸口多了一樣物事,某樣黑色、帶羽毛的東西,他吃了一驚。十字弓弩箭撞擊肉體的聲音這才傳入他的耳中。金朝後躍去,不明所以,鬆開了手中的女人。緊接著,他的視線越過洛克,舉起短斧作勢欲砍。
「呃,嗯,他是個混球。」
「不知道多快算是很快,但答案是肯定的。」
「這幾天晚上你們都上哪兒去了?艾茲米拉身體不適,但我一直在塔里游來盪去,腦子裡裝了不少別的賭戲。」
「哦。」
「好得很。那他媽的是什麼?」
籠子另外一側擺著一個厚重的木製櫃櫥,前方做成數十個細網覆蓋的小室,有幾個小室已經打開。從聲音來聽,其餘的小室里也都關著高度激動的短劍蜂,它們正等待被釋放出來。
「理論上來說是的。至高會有一份漂亮的羊皮紙文件,上頭這麼說。可是,斯特拉戈斯擁有一支陸軍和一支海軍,讓他有底氣表達不同的意見。」
「那就這樣了。瓦麗斯塔會引您們出去。再次為戴眼罩說聲對不起,可是……謹慎於我於二位都有益處。」
「沒錯。我和一位名叫德拉瓦的老傢伙聊過,還有一個女人,名字叫……叫什麼來著……」
「毛糞石,」金說,「我小時候讀過很多毛糞石的事情。」
「阿美尼雅·康塔茲。」
一秒鐘之後她就將拉開門。他們在親密的黑暗中還能共處最後一瞬。他掂量著幾個選項,應該拿哪一個當作最後的投槍?要冒險,要能引發對方內心的不安。
「最好,」她露出半個微笑,被毀壞的半邊面容動也不動,「我親自陪您上去,這能極大加快您的行進速度。」
「嗯——斯特拉戈斯,有否問起你我之間的對話?」
「如果您想尋找既昂貴又每每創造奇迹的東西,」瑟瑞思說,「我可以建議二位走另外一條道路。」
「的確如此。我用火油和酸液在二手齒輪機件上做了幾次試驗,本以為能讓我免去乏味的撬鎖過程。」
杜倫納女士邊喝酒邊微笑著說話,她正在用足有一尺高的細長玻璃杯喝某種橙色酒水。金則啜飲著較小的圓底酒杯中的淡棕色液體,他將同樣的飲料遞給洛克,洛克接過去,點點頭表示感謝。蜂蜜朗姆——這酒足夠烈,足以逃脫杜倫納的苛評,但又不夠烈,不會讓飲酒者喪失良好的判斷力。
「幹得真不賴。」金用左手揉著肋間。
「可憐的先生們!我送上最誠摯的祝福,希望二位有好運氣。我知道,你們會在肩負重壓的情況下生活好一段時間……若是到最後也找不到任何解毒藥劑,我依然願意提供二位其他的服務。俗話說得好,風水輪流轉。」
「我明白。」洛克說,「還請您原諒,敬愛的女士,我或許有點兒心情欠佳,希望您能諒解我們的處境……可能被下了毒,但卻無法確知,更不用說獲得解毒劑了。」
「嗯哼。」洛克咬住舌頭,腦筋轉得飛快,「你也不信任他,對不對,塞琳黛?」
一名年輕人正在籠子里左閃右避,他只穿了絲綢束腰外衣、棉布馬褲和短靴,沒有任何護具。厚實的皮革長手套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唯一的護甲。手套用索帶扣在前臂上。他用雙手擋在面孔前,姿勢彷彿拳擊手。戴了這樣的手套,他可以拍死或是碾碎短劍蜂,但必須動作特別快,特別自信。
「哲羅姆和我思前想後,都認為自塔爾維拉外部調集航運力量更加明智。我們打算只雇幾艘小型駁船運送我們從您那兒竊取的財貨,獲取大型平底貨船牽涉的事項對我們而言過於複雜。」
洛克摸出三枚弗拉尼銀幣,一時間,他也被自己泛濫的愛心射出的溫暖光芒引開了注意力,以至於警覺心晚了一拍方才蘇醒。這位乞丐連銅子兒也願意接受,嗓門又那麼大……為何沒有聽見她和走在他們前面的那些路人搭話呢?
洛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和金同時扭頭去看:一柄細長的匕首,刀刃彎曲,映著月亮和碼頭路燈閃出微光。
read.99csw•com「鐵籠秀!」
「當然,當然。還煩請您原諒我一次,允許我代自己問個問題,您為何不擔心我會向斯特拉戈斯出賣您?我大可以轉身就一五一十全告訴他。」
「好吧,示範示範冒險精神如何?籠中斗獸。你們認為哪位參与者擁有更加樂觀的未來呢?」
金朝身後遠處黑暗中的兩具屍體投去一瞥,轉頭對握緊的拳頭咳嗽兩聲。「好極了,」他嘟囔道,「這地方可真夠無趣,真夠簡單的。」
「說實話吧,雷昆,如果您是斯特拉戈斯,會給我們解毒劑,祝我們一路順風嗎?對他來說,我們已經是死人了。現在,我有兩件仇怨必須在死前了結。就算我倒在斯特拉戈斯該死的汽酒腳下,最後一刻也希望同哲羅姆度過。除此之外,我希望執政官受苦。這兩件事情上,您仍舊是我最好的手段。」
「和我想的一樣。有趣嗎?」
海面上還算晴朗,東方天際卻有雲層開始累積,珠母般的雲幕彷彿凝固的煙霧般包圍了幾個月亮。洛克和金拖著步子走在巨人廳廊內側的碼頭區,一陣勁風吹過兩人,把腳邊的廢紙和各種垃圾颳得漫天飛舞。船鐘回蕩在拍打海岸的銀色水面上。
「昨天夜裡,尊敬的女士,是我們的……是折磨我們的人擁有的首個機會。」
「這還能讓他省下不少金錢,想必如此。斯特拉戈斯對黃金的憐惜遠遠超過對生命的。」雷昆逐個撳響皮革手套下的指節,「最讓人憤恨的事情是,這些居然都說得通。我有一條經驗法則——如果你有個謎題,而答案既優雅又簡單,那就意味著有人打算徹底干翻你。」
「你確定嗎?」
「科斯塔閣下,有沒有人試過切掉您那條惹人厭的好舌頭?」
「先生們,先生們!」嘶啞的聲音像是來自一位女性,「憐憫我吧,好心腸的先生們。憐憫我吧,看在佩里蘭多的面子上。給個子兒吧,隨便什麼都行,小小銅幣也可以。憐憫我吧,佩里蘭多在上!」
「諸神詛咒你,」金罵道,「她正要說點兒什麼呢!」
「您的確很樂觀。」她從鼻孔中吐出兩股煙氣,狀如淡淡的灰色瀑布。她笑著說:「我壓短劍蜂。願意和我賭一場嗎?我壓兩百索拉里,二位一人一百,如何?」
「我不想成為您的敵人,塞琳黛。我絕對不想惹麻煩。」
洛克找回沾了血的短劍,在被它殺死的男人褲子上擦凈血跡,收進袖中。戰鬥中燃起的怒火漸漸退去,屍體讓洛克胃裡有些不適,他加快步伐,離開現場。
「呃……」洛克扮出苦苦思索的樣子,「若是我真心喜歡或是信任他,就保不準自己會怎麼看了,也許往哲羅姆背上捅一刀了事。可是……對於斯特拉戈斯而言,我們猶如老鼠,對嗎?他媽的昆蟲都不如。斯特拉戈斯是個專橫的龜孫子,覺得自己很了解哲羅姆和我。我……反正不喜歡他,一丁點兒也不喜歡,就算沒有毒藥也是如此。」
「好戲這才剛剛開始,科斯塔閣下。蜂房中有一百二十個小室,上面安裝了時鐘機關,隨機打開小室的門。他或許一次面對一隻短劍蜂,或許一次面對六隻。夠吸引眼球的,對吧?他不能離開籠子,除非殺死那一百二十隻短劍蜂,或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抬了抬兩條眉毛,以此結束她的介紹,「我想,他才殺到第八隻。」
「卡泰因的盟契法師。我收到過讓人驚嘆不已的報告,他們確實擁有某些我等鍊金術士沒有的方法,可以停止毒劑的作用。當然了,前提是您必須付得起他們的費用。」
「如果我無意中冒犯了您,敬愛的女士——我願意收回我說出的任何話,願意撤銷我做過的任何事。」最短促的遲疑,只是為了傳達真誠的感覺。這是他的言語工具箱中最犀利的工具。「只要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無論您要我做什麼,我都立刻去完成。」
「另外一位法官?」
「真可惜,這是多麼有效的手段啊,能把人拴得緊緊的,不是嗎?」
雷昆正站在陽台的滑動紗門前,透過門眺望風景。他身穿厚實的黑領栗色禮服大衣,用戴了手套的手撓撓下巴,側過臉瞥了洛克一眼。
「不好意思,」金說,「請原諒我的夥伴。只是……呃,我們疑似中毒的過程讓我們心懷僥倖,希望能找到同等奇迹般的解毒手段。」
瑪拉科薩吸著和胳膊差不多長的銀質彎煙桿,一頭黑髮用銀光閃閃的飾物紮成扇尾形狀。她向房間對面的洛克和金揮手時,左腕上的白鐵和玉石不停互相碰撞。洛克和金對視一眼,挑挑眉毛,朝著她的方向分開眾人,很快便站在了她的檯子邊。
某樣麻雀大小的東西正振翅飛翔,一次次撞上細網,發出憤怒的嗡嗡聲,那種低沉單調的聲音讓洛克的脊背一陣發涼,這是純粹動物性的恐懼。「他媽的短劍蜂。」他悄聲對金說,金使勁點頭,表示贊同。
被短劍蜂叮過的人少有能夠死裡逃生的,按照他們留下的敘述,這種動物有了短劍蜂的名號。短劍蜂和燕雀體重相仿,通體亮紅色,其蜇刺比成年男人的中指更長。在任何瑟林城邦,擁有短劍蜂蜂后的人將被判死刑,這是為了防止這種惡物于瑟林紮下根基。據說,它們的蜂巢大小堪比整幢宅邸。
爬升室很擁擠,金只怕沒法與她共處其中。洛克勉強把自己塞進她左邊的空間,感覺到黃銅手臂的重量壓在了後背上方。她的另一隻手越過他,拉上爬升室的房門。兩人幽閉于暖融融的黑暗中,洛克清楚地聞到兩個人不同的氣味——他剛出的汗,她的女性芳香,還有她頭髮里的什麼東西,像是松木燃燒的煙霧,森林的氣息,清爽宜人,沁人心脾。
「有哪兒斷了嗎,李奧?」
死亡來得很快,但洛克不會稱之為仁慈。短劍蜂紛紛向年輕人發起衝刺,用它們帶爪的胸足撕扯浸透鮮血的襯衫。胸口一隻,胳膊上一隻,短劍蜂有節奏地抬起身體,旋即刺下……又一隻在髮際撲騰,另一隻將尖刺留在了咽喉中。年輕人的狂叫變成了嗆咳液體的聲音。他口中吐出白沫,鮮血如小溪般自面孔和胸膛淌下,最後,他翻了個身趴下,猛烈地抽搐著。短劍蜂嗡嗡地落在他的身體之上,那恐怖的樣子彷彿血色的螞蟻,它們依然不肯放過年輕人,不停突刺噬咬。
「我更想知道的是天底下究竟有沒有你信任的人。」
「你很能讓自己的說法聽起來合情合理。」她嘶聲道。
杜倫納女士無可無不可地揮揮手,洛克和金還沒走出兩步,她就摸出皮革煙草袋,開始為她的煙桿填充彈藥了。
「梅蕊因。哦。」洛克做個怪相,用右手使勁按摩左前臂。金伸手按住他的肩頭。
「他媽的離這些天殺的蟲子越遠越好。」
「沒錯。一名傑里姆船長有一整套帶蜂后的蜂房想出售。我的人給海關報了信,讓他丟了性命,蜂后被燒死,剩下的則在沒收后落入我的掌握。我知道肯定能琢磨出利用它們的好辦法。」
佩爾·瑟瑞思,毒物顧問,她有一間頗為舒適的接待室,用來和客人討論秘密事宜。洛克和金盤起腿坐在柔軟的大坐墊上,拿著(但並沒有在喝)細小的瓷杯,杯中盛的是醇厚的傑里什咖啡。佩爾·瑟瑞思是一名韋德蘭人,態度嚴肅,目光冰冷,大約三十歲。她在兩名客人面前踱來踱去,新鮮船帆布顏色的頭髮拍打著黑色天鵝絨外套的衣領。她的保鏢是一位衣著得體的維拉女人,腰間掛的是圓柄長劍和漆面木棍,懶洋洋地靠在唯一的房門旁(房門上了鎖),默不做聲,警惕戒備。
兩扇大門打開,迎接洛克和金,一波噪音、熱浪和各色氣味撲面而來,噴湧進夜色中——名為「頹廢」之物的呼吸,兩人對此頗為熟悉。
金走過洛克,彎腰從女人背上拔出斧頭。她喘息著向前撲倒,卻被金猛力拽回原位。他站在他背後,用短斧鋒刃抵住她的喉頭。

2

「隨便你怎麼想吧。」
「維拉人都去死吧,對他媽的保守秘密的心思比頭毛都多。」洛克說。
塞琳黛緩緩地踱到洛克左邊,眼神越過她的右肩,落在洛克身上。
「我們完全理解,」洛克說,「也從不害怕。我們早就習慣了,在黑暗中讓人牽著鼻子走來走去。」
坐起來的時候,他恰好看見金向乞丐面門飛起大腳。女人的腦袋向後一仰,雙手撐住地面,使出一記剪刀腳,金立刻重心不穩,跌倒在地。金拋開手中折好的外套,對方向上筆直蹺起雙腿再朝下猛揮,鯉魚打挺站起身,順手扯開裹著的破布。
「您怎麼知道她在我的金庫設計中插了一手?」
「那麼,請接受我能夠給予的小小慰藉吧。請保證你們對那人的利用價值,二位或許會得到幾周到幾個月的安全時間,到那時候,不傷及性命的發作或許能帶來更多的資料,幫助你https://read.99csw.com們確定究竟是什麼毒藥。仔細看,仔細聽,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把更加確鑿的線索帶給我,我會吩咐手下,無論什麼時候,白天或者夜晚,他們都會允許二位進來,讓我看看有何可以效勞的。」

5

在他們左邊,黑色的祖靈玻璃牆壁一層一層升起,狀如微微泛光的懸崖,其間點綴著搖搖晃晃的階梯,連接著不同層級,上面掛有暗淡的燈籠,為蹣跚上下的人指引道路。這些階梯的盡頭是夜市,還有從高處到另外那側波浪邊覆蓋全島各層級的寬闊屋頂。
「合理的假設。」雷昆咕噥道,他的舉止略略溫和了一些。
「那位挑戰它們的年輕人呢?」
她的動作比金更靈巧,被她用左手抓住右腕,洛克毫無抵抗之力。她拉得他向前一撲,右掌跟正中他的下巴。剩下的那柄短劍旋轉著落入黑暗,就像從高樓躍下的人形,忽然間,他頭頂上的黑色天空變成了泛著微光的灰色石板,與石板相聚的場面過於熱烈,他的牙齒彷彿杯中骰子般咔嗒作響。
「我受命照看您二位。」女人站在洛克旁邊,笑得容光煥發。
「當然不介意。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呃,」洛克說,「好吧……若是必須讓我選擇,我傾向於這位年輕人。就管我叫樂觀主義者吧。」
「科斯塔閣下,」洛克還沒完全轉身,塞琳黛已經開口,「一位至高會成員希望與您談話,在六樓。小事情。與……紙牌把戲有關。他說您會明白什麼意思。」
「會仍舊保持凍結,因你的行為而損失。我不是慈善家,李奧康托。記住這一點,如果您願意侍奉我的話。」
「我不知自己怎麼冒犯了您。」
「您的社交圈子委實讓人驚嘆,科斯塔閣下。快去快回,哲羅姆會照看好您的賭注,同時和我共飲一杯。」
「當真是受寵若驚。」金立刻抬手叫招待要酒喝。
「我的背,」女人啜泣道,她聲音顫抖,全無威脅的意味,「求你了,幫幫我,背疼死了。」
「好吧。」瑟瑞思帶著放棄了的表情說,「儘管無論是我的錢包還是我的良心都不願把二位雙手空空地送回街上,但我必須承認我的能力有限,特別是您二位可供參考的資料實在太少。你們百分之百確信自己是最近才中毒的嗎?」
洛克用手肘在人群中開出一條道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回到二樓。籠子里的年輕人已經跛了一條腿,他血流不止,搖搖晃晃地勉強立著。籠中有六隻短劍蜂正繞著他飛舞、盤旋、衝刺。洛克擠過眾人,嘆了口氣。
「我生在維爾維拉佐。」女人說。
「該死的,」洛克說,「那好吧。我覺得自己傻乎乎的,跑來問這樣的問題,可是……哲羅姆,你說還存在另外一種可能性——」
「你們也很不賴,除了最後。」她低頭打量那柄小刀片刻,點點頭,「看吧,匕首的鋒刃邊還有一條凹槽,這通常意味著刀上塗了些不怎麼讓人愉快的東西。她在爭取時間,準備給你一刀。」
「你若是腦袋先著地,估計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除了賠償撞壞的鵝卵石。你認為是否該讓斯特拉戈斯知道,雷昆並沒有如他所願,對他安插的探子一無所知。」
「不會有事故,科斯塔閣下。答案是否定的,上去的路上你不會有事。」
「在我能夠確定的範圍內,是的。」
洛克的運氣一直尚可,還未曾與這種昆蟲狹路相逢。短劍蜂是東方几千里之外幾個熱帶大島上的禍殃,那裡比傑里姆和傑里什更加遙遠,大部分瑟林地圖都沒有詳細到收錄這些島嶼的地步。數年前,金在他的某本自然哲學書籍中看到關於短劍蜂的可怕描述,他朗讀給另外幾位紳士盜賊聽,毀掉了眾人接下來幾晚的睡眠。
他在黑暗中數著自己的心跳,等待她的回答。
塞琳黛一刻也不耽誤。她轉身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圓形遠端的台階。她步履飛快,血肉手臂抱著黃銅手臂,伸在身體前面,彷彿是邀人握手,人群如奇迹般分開。洛克快步跟上,人群又在他背後合攏,那情形就像某種群集生物短暫地受到打擾,又立刻回到它們的日常瑣事當中去。酒杯叮噹,煙霧繚繞,短劍蜂嗡嗡作響。
「他肯定和您說了很多,否則從哪兒來的那麼大怨氣?」雷昆笑了起來,「就這樣吧。如果您想買門票加入我的組織,這就是價碼了。價碼是斯特拉戈斯。」
「唯有首先變節的才稱得上是叛徒,」洛克在聲音中灌注了受傷的語氣,「我只是希望補償受到的委屈。」
「聽憑差遣,德·費拉閣下。」
「斯特拉戈斯,雇傭哲羅姆和我的正是他。和我們接觸的前哨只是他的代理人。他急切地希望看見您的金庫宛如燒烤宴會過後的肉庫,認為是該拿鞭子敲打敲打我們的時候了。」
籠子里,又有兩隻殺氣騰騰的惱人蟲子脫離束縛,揮舞翅膀撲向年輕人。
「好極了,」洛克說,「又是一場私人會晤。」
「科斯塔閣下,德·費拉閣下,」一位門童說,「歡迎回來。」
爬升室頂上傳來砰然巨響。房間最後重重抖了一抖,靜止下來。
「而您依然想和他對著干?」
「你做不到。」她嘆息道,「不可能做到。」
「頗具深意。直話直說吧,您的同伴想從艾珠萊·加拉丁那裡探聽有關我金庫的資料。一年多前的事情。您知道她是什麼人?」
「您得知道,我一直不怎麼看得起他。但那是我發現他明智到對您投注了足夠的愛意之前。」再頓一頓,他壓低聲音,幾不可聞,「我認為,您是我遇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士。」
「我明白了。」
「嗯哼,便暫且不提吧。凡此種種,看起來你們的確有什麼盤算。這許多各不相同的動作加起來,確實能支持您的故事。然而,我還有一個疑問。」
「老把戲,」雷昆說,「老,但有效。」
「是啊,椅子……椅子。是時候了。趕在斯特拉戈斯對咱們再次下手前做完這一步。」
洛克站起身,拉直長外套。他和金一起點點頭。
「好吧,」她向洛克和金炫耀著那四枚木頭籌碼,「對於上次見面二位給我留下的傷痛,這算是小小的慰藉吧。何時能有機會再向兩位討教一二呢?」
她身上的破布悉數掉落。洛克發現這女人年紀很小,說不定比他更年輕,她穿一襲黑衣,上身套了件護住肋部的皮甲。她是瑟林人,皮膚較黑,黑髮編成辮子,如皇冠般固定在頭頂。她有一股曾經殺過人的神氣。
「佩里蘭多在上,這是搞什麼名堂?」洛克問一位經過身邊的人。那男人轉過身,滿臉興奮的笑容。
「告訴你們一條經驗法則:下毒永遠比解毒容易。」瑟瑞思無所事事地揉著失去指頭的殘樁,動作看起來彷彿某種古老、熟悉的局部痙攣,「解毒劑是非常微妙的東西,在許多情況下,它們本身就是毒藥。世間不存在萬能葯、萬靈藥,也不存在某種清理機制,能將我們這行當的各種致命毒素悉數滌清。按照您的描述,你們中的那種毒藥顯然是獨家秘制,比起隨意亂試解毒藥劑,還不如一刀割了二位的喉嚨。我的解毒劑沒準兒會延長您的痛苦時間,沒準兒會使得體內的毒素效果倍增。」
「上周我給他表演了一套紙牌魔術,大錯特錯,」洛克說,「今天他讓我表演同樣的魔術,給——呃——他的一位朋友看。」
籠子里又有幾隻短劍蜂衝出囚室,狂亂的嗡嗡聲越來越響了……兩隻、三隻、四隻……洛克不由得打個冷戰,無能為力地眼看著模糊的黑色形體在籠中飛舞。年輕人試圖站穩腳跟,卻終於忍不住慌了神,開始隨意揮動胳膊。他擊落了一隻短劍蜂,但另外一隻卻乘機落在他的腰際,把年輕人刺倒在地。他號叫著用手拍打,弓起背脊。人群陷入死寂,半是驚懼,半是期待。
「科斯塔閣下!您回來得可真及時,我想大概正趕上遊戲終局。」
「我想一定很快吧,」洛克說,「可是,今天夜裡還請您原諒,我們有一些……政治難題需要討論。離開前,我打算把剩下的酒潑在那男人的屍體上,都是他害得我們輸掉了兩百索拉里。」
洛克發狂般地搜腸刮肚,想琢磨出下一句話的適合語氣。黑暗中,無法面對面說話,他的聲音將脫離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戲劇表演的才能在這種時刻派上了用場。他彷彿鍊金術士,將練習過無數遍的欺詐手段和希望得到的情感成分混合在一起——悔恨,害臊,期待。
他盡量靠近年輕人的屍體跪下,幾秒鐘之內,密閉空間中半數的短劍蜂便在離他一兩尺遠的地方,邊發出嗡嗡的聲音邊猛力撞擊隔網。洛克將剩下的半杯酒灑在覆滿短劍蜂的屍體上。他身後陡然響起一陣笑鬧聲。
雷昆對塞琳黛做個手勢:「親愛的,你都聽見了。我們是該把李奧康托丟出九_九_藏_書窗戶,還是該送他返回你遇見他的地方?」
「您怎麼稱呼?」金說。
接下來,洛克和金在撒弗洛拉躲了兩晚,眼睛總瞄著各處屋頂、各條黑巷,但無論是盟契法師還是執政官的探子都沒有主動上前,大大方方地宣布他們的存在。他們只知道有好幾組男女在跟蹤觀察他們。洛克認為那是雷昆的人,雷昆肯定給他們下了命令,要他們泄露出足夠的行蹤,讓洛克和金時刻提心弔膽。
她動了動,他聽見塞琳黛右邊牆上有什麼機械裝置發出咔噠一聲。過了一刻,小房間的牆壁顫抖起來,兩人頭頂傳來微弱的吱呀聲。
「願意與我們分享嗎?」洛克問。
洛克親吻一下左手手背,站起身。說完禱詞,忽然間,他希望離這籠子越遠越好。
「你看,科斯塔閣下。」雷昆走上前,按住洛克的肩頭,「這對您的品行是多麼爽快的認可呀。」
「我說了,我們尷尬得無地自容。因此,您得明白,」洛克說,「待到我們發光發熱完畢,他擁有處置我們的方法。我確信,此時此刻他對我們的忠誠毫不疑心。」
她補上一腿,讓他翻了個身,繼而伸腳踏住他的胸膛,令他無法動彈。先前,她撈起了一柄洛克的短劍,此刻,洛克頭暈目眩地望著她彎下腰,準備將它派上用場。他的雙手沒有知覺,背叛了他的意識,不肯聽他使喚,眼看短劍插向自己,他覺得毫無護衛的喉頭傳來陣陣難耐的瘙癢。
「上哪兒去?」金平靜地說。
他的一旁,扮作乞丐的足鬥士發出最後一聲咳嗽,就此斃命。
金比洛克反應更快,他來不及用優雅的方式保證洛克的安全,於是抬起左手,猛力推開洛克。十字弓射出弩箭,在麻布袋上乾淨利落地擊出一個黑窟窿,嗖的一聲飛過兩人之間。洛克側身倒地,感覺到弩箭使勁拉扯大衣后擺。他撞翻一個小板條箱,以頗為難看的姿勢仰面倒地。
「是的。我私下謁見了斯特拉戈斯。順便說一句,他有個印象,那就是他在您的幫派中安插的探子沒有被識破。」
「是的。哲羅姆說行會女當家在中斷會談方面很有一套獨門絕技。」
「可能這個,可能那個,我想得都頭疼了,」洛克說,「我還是更喜歡出千作弊。如果您沒有對我坦誠相待,我還不如回家弔死自己算了。」
「好問題。科斯塔閣下,您沒有更多的建議、更多的計劃、更多的紙牌魔術了吧?」
「我很好奇,三個晚上之前,你們見到馬克西倫的時候,他老人家如何?」
「黃金,」洛克邊咳嗽邊說,「白鐵。我們可以付你錢。雙倍。給我一個名字。」
走近籠子,洛克的噁心感又升騰起來。人群已經散開,正在互相交換籌碼和熱切的胡言亂語。籠子邊最後幾步的距離內幾乎已空無一人,房間里的噪音和響動讓短劍蜂始終很激動。洛克靠近籠子,一對短劍蜂飛回空中,威脅著緩緩盤旋,跟隨洛克的腳步,不時撞上內層襯網,發出巨大的聲音。它們的黑眼睛似乎正直視洛克,他忍不住有些害怕。
「隨便什麼……」洛克說。
「那是自然。他很快就會帶你進王域嗎?」
「女士,」洛克說,「我,呃,實在太願意參加了。能替我轉告我馬上就來嗎?」
洛克久經考驗的眼睛立刻挑出了人群中的殘次品:滿口爛牙的男女,面容比其他人更加清癯,眼神更加疲憊,身上的晚裝看起來裁剪水平不高,或是佩戴錯了飾物,或是搭配錯了顏色——雷昆手下的「正派人」,由於事情辦得好而得到在罪塔尖消遣一夜的獎賞。他們可以進塔,但當然了,不準超過二層。罪塔尖的魅力中也有這些人的一份功勞:讓上流社會中的好人有機會接觸下等社會的危險人物。
雷昆咬緊牙關,臉上隱隱出現幾道皺紋。他將手放回背後:「聽他親口說的?」
「多麼有趣的猜測。」她輕聲說,詞句間瀰漫著酸楚的氣息。咔噠一聲過後,黑暗中出現一絲黃色光線,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用黃銅手臂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撞上房門,房門為之敞開,燈光映照下的雷昆辦公室出現在了眼前。
第三天夜裡,他們覺得應該回到罪塔尖去展示兩張無懼的面孔。洛克和金套好價值數百索拉里的華美衣裝,踏上罪塔尖的紅色天鵝絨地毯,將弗拉尼銀幣丟進門衛手中。門外擠著數量可觀的無名小卒,這些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寄希望于有什麼人能大發善心,幫他們提升一下社會地位。
「哈,正是她了,謝謝提醒。了不起的女人。我想和她談筆好生意,跟她套套近乎,可她似乎不怎麼欣賞我的花言巧語。」
雷昆的辦公室和上次造訪時同樣凌亂。發現自己那幾堆牌還隨意擺在雷昆的桌上或是桌子附近,洛克不由覺得心滿意足。爬升室的門開在兩幅油畫之間的壁龕中,洛克敢保證,上次造訪時自己絕對沒有見到那個壁龕。
「您不得不嘆服,在藝巧匠人出沒的酒吧里替人買酒,對他們講的每件事情故作無比有趣狀,多少能得到些消息。」
「沒錯。不過,我願意給你一個更好的答案。你能告訴斯特拉戈斯什麼?我不喜歡他?替他的敵人保管財物,希望他一命歸西?他就此確認我的敵意?毫無意義嘛。他知道我有敵意。他知道若是他想鞏固權力,塔爾維拉的地下世界必然是個妨礙。我的泥腳丘八更喜歡行會的規矩,對制服和矛槍的威勢沒有興趣——軍事獨裁底下的油水不夠多。」
還有,她為何不張開手伸向兩人,而是舉起了那個麻布袋呢?
「我沒有別的選擇,」洛克說,「關於斯特拉戈斯為何對我們有了個人的興趣,你能想出別的理由嗎?若是沒有足夠好的解釋,我就會頭前腳后地飛出窗戶,這點我很清楚。」
洛克迎上她的視線,他抱起雙臂,做出他心中認為最人畜無害的小狗式笑容。她皺起眉頭,思考片刻,從表情看不出她的想法,最後,她長出了一口氣。
「正趕上嗎?太抱歉了,不得不離席片刻。無聊的生意事兒。」
「沒有什麼可以收回和撤銷的。」她的聲音含含糊糊。
他一步跨出爬升室,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說服,正如不知道塞琳黛有沒有被說服一樣。
「我見過許多叛徒,」末了,她說,「可是,誰也比不上你這麼能說會道。」
「財物上的,科斯塔閣下。」
此刻飛舞于空中的那兩隻短劍蜂看起來已經足夠憤怒了。年輕人跳起生機勃勃的快步舞蹈,不讓它們靠近自己的背部和側面。「太有意思了。」金說,他一邊伸長了脖子觀戰,一邊在他的肢體表情中加入了一連串特殊的手勢。金的手語創造性地使用了頗受限制的幾個信號,洛克思考片刻,終於弄明白了大致要點:
洛克又嘆了口氣。一頭扎進謊言的海洋,或是一頭飛出罪塔尖的窗戶。
爬上台階來到三樓,衣冠楚楚的眾人又一次在雷昆的大管家面前散開。三樓南側是一片服務區,工作人員在一排排的酒架前忙碌。服務區背後是一扇狹窄的木門,門旁有個壁龕。塞琳黛將黃銅手臂伸進壁龕,門吱吱嘎嘎地打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塊黑漆漆的空間,不比棺材大到哪兒去。她先一步進去,回身倚住小空間的牆壁,招呼他也進來。
「我有許多稱呼,每一個都很可愛,但全不是真的。」她答道,「您二位不如叫我梅蕊因吧。」
「那就好。」金在短斧上又加了兩分力氣,他緊緊握住斧刃后側的部位,姿勢好比理髮師使用刮鬍刀。「老實交代。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讓你少受苦,說不定還能幫你活下去。你不是普通強盜,是誰派你來的?」
「……除了他們。」洛克囁嚅道。
「這就不敢說了,親愛的女士。」洛克痛飲一大口美酒,「最重要的,耍魔術的時候我無須分神,您這樣出色的對手畢竟天下難覓。」
「九樓。」
「我和身邊的先生一樣,都更喜歡小額的賭注,不過,還是讓我問問身邊這位先生吧——哲羅姆,你看如何?」
「那是出於我的考慮。李奧康托,您溜達得可真夠遠的呀,塔爾維拉的執政官有什麼需要哲羅姆和您為他效勞的嗎?而且還是在那天半夜?不是別的日子,就是我們展開那番趣味盎然的會談的那個夜晚?」
「哈,我押了他一百索拉里,希望他能夠活下來抵還債務。」他轉身問塞琳黛,「還是乘爬升室?」
「它們最近似乎有些供應不足呢。」
「說點兒別的吧,李奧康托。如果在你有機會向我表演紙牌魔術之前,斯特拉戈斯先對您揭出了他的身份……你若是知道了自己在背叛什麼人,還會做同樣的事情嗎?」
「我這是第二次遭人下毒了,為了強迫我做某些事情。頭一次我能逃脫靠的完全是運氣。」
「太令人驚訝了,他一定對您另眼相待,能親自向您講解他的計劃。如何證明?」
「這我就不知道了。二位先生,你九*九*藏*書們應該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繼續先前的方向。很快就會有治安官過來,治安官不接受我老闆的指令。」
「別客氣,德·費拉閣下。那麼,二位這就打算走了?」
「你說個時間,我去把它們搬出儲藏室,塞進馬車裡。」
「某位小貴族的第八個兒子之類的,腦殼裡裝的全是沙子,欠了塔里不少錢。他願意挑戰短劍蜂,贏了抵債,死了一了百了,我接受了他的建議。」
「不錯,進展不錯。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向他呈上椅子了?」
「毛糞石,太讓人悲哀了,只是神話。」瑟瑞思抱起雙臂,深深嘆息,「和十名誠實背節者、噬心寶劍、瑟林佩爾的號角,以及其他那些美妙的妄想一樣,都只是神話故事。德·費拉閣下,您讀的那些書我只怕也讀過。很抱歉,要從魔龍的胃中取出帶有法力的石頭,我們必須先在某處找到活著的魔龍,不是這個道理嗎?」
「好吧,」他輕聲說,「這是我遭遇事故的地方,對吧?如果我將要遭遇事故的話。」
「我該怎麼才能做到呢?」
好吧,讓他的話語在她的腦海中生根發芽吧。等她給出他該如何繼續的信號吧。他心中沒有特定的目的,讓她心生疑慮就已經足夠了,不時刻打算拿刀子捅他就已經足夠了。若是他心底里某個部分也略有不安,因為自己正在玩弄對方的情感(該死的,那個部分很少冒出來說話),好吧——他提醒自己,他是李奧康托·科斯塔,李奧康托·科斯塔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李奧康托·科斯塔不是真實存在的人。
金撿起外套,把短斧藏進衣服里。沒多久,三個人就走在了路上,梅蕊因走在正中間,雙臂挽住二人的胳膊。
「誰也不信任,」她說,「就永遠不會遭到背叛。被所有人敵視,但不會遭到背叛。」
「她肯定不會。她對如此處理也頗為自得,甚至沒通知我哲羅姆打探金庫的事情。前幾天夜裡我放出風聲去,結果傳回消息的還是一位啤酒小販——我信得過的眼線之一,他曾經目睹某位符合您同伴外貌描述的先生從天而降。」
「很高興您也這麼認為,因為我顯然對這個城市的政治局勢不夠了解。雷昆,究竟他媽的發生什麼事情了?」
「討論關於梨子汽酒的未來。」金說。
「你這樣說的話,我實在沒什麼好反對的。不如我找幾個別的地方逛逛?看看能否聽到些關於執政官和至高會的風聲。我覺得咱們該拿城市歷史武裝一下自己的腦袋了。」
「只要您高興,親愛的女士,我們的錢袋都聽您的使喚。」
「不,什麼也不會說。」執政官的暗探說,「看看她的右手。」
「噢,別這麼說,科斯塔閣下。您肯定認為我很沒有同情心吧。」佩爾·瑟瑞思抬起左手,亮出好幾個戒指和鍊金術造成的傷疤,洛克驚訝地發現那隻手缺了第四根指頭。「某次疏忽造成的事故,當時我還是學徒,處理一樣可憎的東西。我有十次心跳的時間可供抉擇——手指,或是生命。幸好我手邊有一柄大刀。我知道,品嘗我的手藝種出的果實是什麼滋味,二位先生。我知道什麼是痛苦、焦慮和絕望地等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我是不是忘了提起?」杜倫納拿出兩枚籌碼,擱在面前的檯子上,「若是附近有短劍蜂死去,其他的個體似乎會受到刺|激,變得更加狂暴。隨著戰鬥進行,年輕人的對手會變得越來越憤怒。」
泥腳丘八,這是瑟林王朝對步兵的稱呼。洛克曾數次聽過人們如此稱呼罪犯,但從未聽過罪犯如此自稱。
「誠摯的歉意,杜倫納女士。」金說,「生意上的事情讓我們有點耽擱了,我們偶爾以自由顧問的身份為某些特別……急切的顧客服務。」
「好極了,我們該怎麼做呢?」
佩爾·瑟瑞思接待室的真實位置是個秘密,它藏身於翡翠宮的木頭迷宮之間,和成百上千家備受尊重的店鋪、咖啡館、酒館、住家混在一起。在這裏,無論日光還是月光,經過祖靈玻璃穹頂的過濾,落下來時都成了讓人寬心的海綠色,穹頂由多個蘑菇狀結構交叉構成,籠罩了整個區域。瑟瑞思的保鏢為預約好的客人戴上眼罩,經過許多段過道帶到她面前。身佩武器的年輕女人站在門旁,手中拿了兩副眼罩。
「是的,願諸神保佑我。」洛克心事重重地抓了抓下巴,「我必須讓他知道,你我曾經有過私下裡的會面。他在罪塔尖的眼線遲早會知道。我得儘快解釋清楚。」
「從前的關係人熱烈推薦了我們。」洛克說。
「剩下的,」雷昆說,「就得看您的另外一位法官是否認為依然值得在您身上冒險了。」
洛克沒有聽見金的短斧劈進她脊背的聲音,他只看見了結果。女人驟然一挺,向後弓起身體,聽憑短劍滑落,叮噹一聲落在洛克臉邊。他不由得畏縮一下。洛克的敵手跪在了他的身邊,呼吸急促而淺短,最後陷入抽搐狀態。他看見金的惡姐妹之一深深埋進女人脊樑下右側,周圍是一團急速擴張的黑色污漬。
我們非得和她一起看這東西嗎?
「哦,短劍蜂。小惡魔,意外得到的。」
「我們剛到,被人拉著賭了籠中斗獸。」
「看在佩里蘭多的面子上,這位女士,你得到的將不止一個辛提拉。」
「我說的不只是這幾天。我找人打探了過去兩年二位在塔爾維拉的行蹤。」
「爬升室,」她說,「比經過樓梯和人群方便。」
「只到六樓。你從那兒走下去。」她微微一笑,頗為自得,「自己走下去。」
「您正是我們喜愛的那種生意人。」金說著站起身。他把小咖啡杯放回桌上,在旁邊擺了一枚索拉里金幣。「謝謝您的寶貴時間和盛情款待。」

4

「很好,那就本周晚些時候交出去。你是否介意遠離罪塔尖一兩個晚上?」
「阿美尼雅當然不會,她更享受其他女士的陪伴。」
「我說不準。可是,要是讓我猜的話,我想他大概有活兒要派給你們。」
「在幾個我叫得上名字的城市裡,這都成了一項傳統消遣哩。」
「是的,科斯塔閣下。您的確處在令人煩躁不安的境地中。」
「情非得已,」金說,「否則我們玩旋轉木馬的錢從哪裡來呢?」
「詭詐看護人在上,」洛克悄聲細語,語速飛快,「一杯酒灑給大地,獻給沒有朋友的陌生人。豪俠和愚勇之主,請替他掃清走向永寂女神的道路。這是多麼可怖的死法。若此願得行,我將暫時還您清靜。我真心真意為此訴求。」
「當然了。藝巧行會最頂尖的大糞蛋兒之一。我告訴哲羅姆上那兒去找她的。」
沒問題,洛克邊後退邊想,我也殺過——就在那個瞬間,剛剛被他刺死的男人屍體絆了他一下。
洛克忽然意識到塞琳黛不再四處走動。她在洛克身後幾步的地方站定就位,一動不動。詭詐看護人啊,他想,賜我一句渾然天成的狗屁胡扯,還有足以知道何時該停止說謊的智慧吧
「我也沒那個興趣。」
「我為什麼有一種感覺,」洛克說,「執政官的地位應該不如至高會的議員。」
「我真是受寵若驚。」洛克盡量克制住內心的解脫感。
「本來就該痛。誰派你來的?誰雇了你?」
「我不指望您能獨個兒完成。馬克西倫顯然統治得太久了。盡你所能,或者盡量完成我的指示,幫助我促成他的退休。然後嘛,我想我就會擁有一位新的樓層經理。」
「你不喜歡我。」洛克一時心血來潮。塞琳黛沉默片刻。
「喔,真是讓我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我要失去魅力了呢。」
他正要作答,左肩上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重壓。
洛克笑得彷彿在說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結果,他攤開雙手,面對杜倫納女士。
「噢,太迷人了。」洛克講完雷昆辦公室中的經過,金評論道,「那麼,我們讓雷昆認為斯特拉戈斯盯上了他。我還沒有促成內戰的經歷,估計挺有趣。」
「另外,就我們所知,斯特拉戈斯的確在想辦法對付雷昆。他們絕非朋友,這座城市正有一場大風暴在醞釀。在賬本的資產欄目中,」洛克說,「我要加上兩筆,我認為塞琳黛是可以拉攏的,至少可以略略撼動。還有,看起來雷昆認可了我的身份。」
「待到斯特拉戈斯確認死亡或是處於我的監禁下,你就能得到想要的——在罪塔尖幫我打理賭場的位置,一份薪水,盡我所能幫您解毒,哲羅姆·德·費拉在您的刀刃下哭喊。這條件如何?」
「哼哼,塞琳黛昨天夜裡和她進行了一場沒有中斷的會談。受到誘使,她記起了哲羅姆訪問時的各種細節。」
哦,該死,她是一名用腳打架的九-九-藏-書——天殺的足鬥士。洛克邊想邊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金不喜歡這類對手。洛克輕擺外套袖子,兩柄短劍落入雙手。他小心翼翼地加入戰局,三兩步跳過地上的石頭,撲向正在襲擊金的女人。大個子想翻滾遠離她,被猛地踢中肋部。距離足鬥士只有三步之遙時,皮靴用力踏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提醒了洛克,他背後有人出現。他抬起右手的短劍,佯作要攻擊金的敵手,卻陡然彎腰轉身,看也不看,全力刺出左手的短劍。
「是什麼呢?」
「這就對了,朋友。」一個含混不清的聲音說,「笨手笨腳,狗娘養的讓我輸了五百索拉里。若是能進去的話,撒一泡尿在他身上才解恨。」
「科斯塔閣下,這和你有什麼他媽的相干?」

3

「你說話的方式和耍弄紙牌一樣,科斯塔閣下。實在太圓滑了。您用言辭隱藏事物的本事只怕比用撲克時更大。如果您非得讓我說,只是因為在對抗你的匿名僱主時你或許還有利用價值——僅此一點——我才克制住自己的厭惡,讓您苟活於世。」
「這些試驗有什麼結果嗎?」
「噢,諸神啊,真疼……」
「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說起,」洛克面露難色,「實在很……非常尷尬,對於哲羅姆和我都是。斯特拉戈斯在會面時請我們喝汽酒。我們不敢得罪主人,只好喝了一小口。事後,他聲稱酒里下了毒藥,某種難以查考的慢性毒藥。哲羅姆和我不得不定期從他手中獲取解毒劑,否則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因此,他拿住了我們的命門,想要解毒劑,我們就必須乖乖當他的小寵物。」
「這不是秘密了,街上隨便找個小孩也能告訴我同樣的話。這樣說來,您承認自己曾經去過王域了?」
叫聲壓過了人群的喧鬧,但即便如此,洛克依然沒能立刻找到喊話的人。洛克轉來轉去看了好幾圈,這才發現是誰在招呼他們——瑪拉科薩·杜倫納,她正在對面牆邊的檯子上向兩人揮手。
洛克立刻慶幸自己彎腰閃避。有東西擦著他的頭皮飛過,距離太近,扯斷了幾縷頭髮,讓他疼痛不已。攻擊他的人是另一名「乞丐」,這男人與洛克身材相仿,洛克避過的是他揮起的長鐵鏈,若是擊中,定能如敲碎蛋殼般砸爛洛克的腦袋。男人舞動鐵鏈的力道讓他恰好迎上洛克的短劍,短劍刺進男人右邊腋窩下的骨縫,令他大口喘息。洛克無情地利用場面上的優勢,將另外一柄短劍舉過頭頂,讓它深深埋進了男人的鎖骨。
「要是上司給我命令的話。」她甜絲絲地說。
「嗯,我有一些看法。」
「我怎麼……」又是一次深思熟慮的暫停。洛克的小心謹慎堪比雕刻大師用烏鴉腳爪微調石像的眼角。「好吧,我或許是太油嘴滑舌了。可是,塞琳黛,我不懂別的說話方式。」再次直呼她的名字,這是一種強迫機制,幾乎算得上咒語。比用頭銜稱呼對方更加親密,效果也更好。「我本性難改。」
「若是讓我策劃搶劫我自己,想來我也會附和你們的意見。還有鍊金術士的事情。我得到可靠的線報,你們在過去一年內和幾位術士有聯繫,既有聲譽良好的,也有截然相反的。」
她抓住了他失去平衡的瞬間優勢。他剛重新站穩,就見她弓起右腿,踢出凌厲的一擊。她的腳如鐵鎚般砸在洛克的左前臂上,他痛罵一句,手指失去知覺,短劍脫了手。盛怒之下,他全力刺出右手的短劍。
「無聊?有至高會成員還無聊?」
「誘使?」
洛克用盡蠻力,攪動兩柄尖刀,男人吃痛呻|吟。鎖鏈滑出他的指間,叮噹落地。一秒鐘過後,洛克將刀鋒拔出男人體內,動作彷彿從烤肉中取下串扦。那倒霉漢子跌倒在地,洛克舉起沾血的短劍,轉過身突然爆發,單憑一股血勇之氣沖向金的敵手。
「你!」
「洛……奧!李奧康托!你還好嗎?」
「我還知道了,您曾經在銀影碼頭我控制的幾個幫派里問東問西,差不多始於哲羅姆拜訪加拉丁行會女當家的時候。」
金用手捂住下巴,環視接待室四周。一面牆邊,瑟瑞思布置了祭祀甘朵羅的神龕,肥胖、狡猾的甘朵羅是錢幣和貿易之主,商業交易在天上的父神;對面牆邊的神龕則獻給艾贊·基拉,永寂女士,死亡女神。「可您說過,的確存在某些藥劑,類似於可能煩擾我們的那種毒藥,這能不能縮小值得一試的治療手段的選擇範圍呢?」
「執政官和至高會又在互相齜牙。至高會有半數成員將他們私有財產的很大一部分存放在我的金庫中,執政官的間諜無從得知他們的資源究竟有多麼豐富。搬空我的金庫不只能讓至高會手頭拮据,還能讓我和至高會關係惡化。斯特拉戈斯無法把我踢出局,因為那樣會徹底惹怒我,很可能引發全面內戰。可是,資助某個第三方團伙襲擊我的金庫……嗯哼,這就能耍一個漂亮的把戲了。我會忙於搜尋哲羅姆和您,至高會則忙於把我拉下馬、囚禁我,而斯特拉戈斯就……」
她在洛克身旁略微動了動,有那麼一個瞬間,黃銅手臂壓得更緊了。洛克緊閉雙眼,祈求自己的耳朵、皮膚、純粹的動物本能足夠敏銳,可以在黑暗中覺察到最細微不過的線索。對於他人的憐憫,她究竟是蔑視還是渴望呢?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太陽穴一下下脈動。
「沒什麼。若是讓我來猜,我想斯特拉戈斯不知為何失去了耐心。我覺得他希望更快看見成果。另外嘛……我確信,哲羅姆和我若是幫他完成了什麼事情,只怕也就命不久長了。這是唯一合情合理的假設。」
「不過,老娘們兒一個字也沒告訴他。」
「不……沒必要現在就讓您的腦漿為圓石地面增色。」雷昆舉起一隻手,「可是,處在斯特拉戈斯那樣位置的人,和某位——呃——處於命令鏈條較底端的行動人員直接溝通,這是相當不尋常的事情。絕無冒犯之意。」
「科斯塔閣下!德·費拉閣下!」
洛克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讓李奧康托·科斯塔擁有更多的人性色彩。「你看,」他說,「僱主只是每個月送一袋金幣來的匿名好人的時候,我完全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現在呢?發生了許多爛糟糟的事情,到處都有刀子飛來飛去,而您能從我無法企及的角度思考問題。因此,請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1

底層擠滿了人,但並不過分,二樓卻是一片肌膚和精美衣裝的海洋。人群始於台階之上,洛克和金必須用胳膊肘和威脅開出一條向上去的道路。
「我當然不會喜歡。不過,還是說來聽聽吧。」
「只是想避開杜倫納和科伐略。在我們對所處位置更加篤定之前,我不想再浪費一個晚上又輸錢又醉酒。貝拉帕拉涅拉的把戲再搞一次多半會引來疑心。」
「這麼疼,」洛克氣吁吁地說,「我知道自己死不了。」
「這魔術一定非常引人入勝,比您在牌桌上玩的把戲更加引人入勝。」
「我知道鋒刃旁的凹槽什麼意思,」金氣急敗壞地嘟囔道,「知道他倆是替誰賣命的嗎?」
「連嘗試的機會也不給我?」
「就這件事情而言,您為何會假定我沒有欺瞞您呢?」雷昆笑得很開心,他真的被逗樂了。
「我的僱主,」幾秒鐘后,她說,「要我今夜監視你們,找到合適的機會就帶二位上船。」
「沒太多,除了我的尊嚴和對於仁愛善心的偏好。」洛克嘆息道,「前幾天夜裡我們注意到有人跟蹤,梅蕊因。想必看見的是您吧。」
「諸神啊!這他媽的什麼意思?」
「科斯塔閣下,請理智一些。我有什麼理由向您隱瞞任何事情?我若是有治療手段可以提供,那就意味著口袋裡能添上不少金子,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連提也沒有提。我覺得他並不知道。按照我的看法,本來那天夜裡就有把哲羅姆和我帶去見他的安排。」
雷昆攥緊拳頭,猛擊手掌心,用力碾壓,以此演示執政官會怎麼做。
「的確存在這樣的藥劑。曙光玫瑰精油能在體內安然沉睡數個月之久,若是中毒者不吃下特定的解毒劑,他的神經會逐漸被殺死;凋零白葯能竊走一切食物和飲料中的養分,無論受害者如何暴飲暴食,到頭來仍舊日益消瘦,最後死去;安紐拉粉呢?吸入它,受害者幾周後會皮下出血而亡……可是,您還不明白嗎?三種慢性毒藥,三種迥然不同的損傷身體方式。比方說吧,為致人流血的毒藥準備的解毒劑,如果您中的是別樣毒藥,它反而會殺死你。」
「敬愛的女士,您能否不那麼幸災樂禍?」
「言辭是最廉價的。廉價,無意義。」
洛克深深嘆息,給自己換取了幾秒鐘的思考時間。「我可以告訴您,」他儘可能審慎地遲疑片刻,「但我覺得您不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