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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桌上的牌 第十六章 清賬時刻

第三部 桌上的牌

第十六章 清賬時刻

「看見我的鍊金術士了嗎?看吶,正如你所要求的。」斯特拉戈斯說。
「不可能複製,」西恩德林說,「我設計的解毒劑不允許反向解析。樣本一受到鍊金術探查就會被污染。毒藥和解毒劑都是我獨有的配方——」
「你該——」
「罪塔尖?」澤米拉問。
「因為一旦安全返回王域,」洛克說,「我們就悄悄溜走,返回劇毒蘭花號,今天深夜,我們打算進攻銀影碼頭。達拉卡夏有一百五十名船員,我們花了整個下午才追到兩艘漁船點炮仗玩兒。你希望赤旗在城區飄揚?以諸神的名義,我們進港劫掠,盡蘭花號的能力砸爛、焚毀港口船隻,離開時攻擊一切攔路者。至高會馬上就要拎了錢袋找你,乞求救星降世。如果你不肯出手相助,居民篤定立刻暴亂。夠不夠直接?你要什麼,我們給你什麼。今夜就給你。作為懲罰,你再去蹂躪鬼風群島——媽的,護國大人,全看你收拾行李的動作有多快了。」
「我知道,」她說,「你還會號叫。諸神啊,你在底下會號出什麼調門!沒問題,茫茫大海正需要音樂作陪。」
「得到的東西,先交給我保管。」執政官說,「偷?沒問題,運到這兒來。既然遲早要替你們解毒,就交給我保管吧,到咱們分道揚鑣那一天。」
「我知道,你本人並不熱衷於他的賭場,」洛克說,「可是,你必須承認,並不是每一位至高會成員都如您這般潔身自好,不少同濟更是將巨量金錢存於他的金庫——」
「他們說,你們對至高會很危險。至高會和法師間常有生意往來,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特來提醒一聲。」
「只有一個提議,鷹眼衛士經過馴化和約束后,理當是塔爾維拉的寶貴財富,不要拿他們當做嚇唬百姓的突擊部隊,而是……秘密警察。」
「煩請原諒我們的愚鈍。」薩拉維萊·菲奧蘭說,這位女士的年紀和馬留烏斯·科多相仿。
「我知道,你花了很長時間搜集那些繪畫——」
萊昂尼斯對一名假鷹眼衛士打個手勢,那女人遞給他一個粗麻布口袋。洛克把它抖開——口袋比他的身體更寬,約有六尺長。
圖書室簡直是小型的奇迹:書架上、盒子中至少有一千冊圖書和數百個捲軸。星圖描繪在鍊金術漂白過的皮革上,點綴著牆上的少數幾塊空白。兩扇關閉的門通向內室,一扇在左,一扇在前。
西恩德林痛呼一聲,蹣跚著向前走了幾步,梅蕊因向洛克踢出一腳,力道並不大,但足夠出乎意料。她踢中洛克的胳膊,小瓶飛出他的掌握,洛克只來得及叫喊一聲:「操!」他俯身撲向小瓶,無論即將在礫石上蹭破多少皮,無論梅蕊因打算如何繼續進攻,他都不在乎。他從地上抓起小瓶,小瓶沒有摔破,他不禁低叫一聲謝天謝地,話音未落,就被張開雙臂衝過身旁的金推了開去。
「哈,對了,我要使用撲克牌了。我需要那副撲克牌,還有能拼湊出來的最好的工具。匕首。幾截短繩,最好是偽絲的。金幣,澤米拉——五六十個索拉里,分開裝成幾個小錢袋,買路多半要錢。鉛棒。沒有鉛棒的話,拿帆布包了沙子也行——」
「卡羅·安多羅諾。」金說。
他們站在科多家族莊園西北角的最高層,雉堞和鐵刺讓攀上屋頂的道路變得過於艱險。奧瑞姆月行將結束,夜色很美,時鐘就要敲響晚間十點。洛克和金鑽過荊棘籬牆,躲過三組警衛和園丁,花了二十分鐘攀登科多莊園濕潤光滑的石頭外牆,方才到達這裏。
「那好吧,」洛克說,「看起來,在你製作出另一份解毒劑之前,你他媽的只好跟我們走了。喜歡大海嗎?」
房間中旋即響起一名罪塔尖打手和牆壁親熱的聲音,金的拳頭把他的半張臉變成了紅通通的一片。
「在我腦子裡,」西恩德林說,「紙張很難保守秘密。」
「給我聽清楚了,」洛克說,「執政府就此完結了,懂嗎?今夜,這整個制度都將沉入海港。從今天開始,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什麼權力都沒有了,別說塔爾維拉的金錢,連一杯熱尿都不會有人賣給他。因此,你已經無路可去,有兩位吃了你的毒藥的朋友,他們想讓你度過一個短暫、悲慘的人生。你有永久性的解毒劑嗎?」
「製作鍊金水泥。」洛克說,「樹脂薄片,繪成紙牌模樣,遇到烈酒就會發生變化。諸神在上,你絕對不想知道這東西花了多少錢。媽的,我有什麼選擇呢?定做完這東西,只好來搶罪塔尖了。」
「對不起,不行。你已經知道太多了。坐下,找點兒消遣,聽戲得聽全場。」洛克扭頭對老科多說:「為了顯而易見的原因,直到咱們的事情了結,否則她決不能離開宅院,好嗎?」
「可以怎麼?和你此刻企圖對待我的法子有什麼不同?你這自高自大的肥白痴,老子要——」
「會的,」洛克說,「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我們已經起過誓了。」
萊昂尼斯把執政官打倒在地,與此同時,其他假鷹眼衛士也除掉面具,開始行動。洛克和金沒用一秒鐘就甩開了純粹裝飾在手腕上的繩結。
「什麼?」金瞪著洛克,咬牙切齒道,「你這神憎鬼厭的小滑頭,怎麼可以——」
「我的誓言。」金站起身,「死亡獻祭,艾茲麗。諸神佑護我,幫我守住承諾。我知道前途艱險,懇請諸神佑護。」
「你需要那些撲克牌,」金說,「沒錯吧?」
洛克從靴子里抽出一張對開的羊皮紙,它略略有些折損,被汗水浸得透濕,疊成一個方塊。洛克微笑著把羊皮紙遞給萊昂尼斯,他知道這位至高會成員即將讀到什麼字句:
「當然是我,」洛克說,「你難道知道我他媽的是什麼人?」
「你們——」一名身材魁梧、服飾華美的僕役運氣不佳,恰好在洛克和金爬進四樓凹窗的時候經過此處。
「呃,」洛克說,「為了安全起見,考慮到我們過去的遭遇……能否借我一個小口袋,給我們幾樣小而重要的東西?」
「站在原處別動!」領頭的衛士咆哮道,「以執政官和議事會的名義,因你對塔爾維拉犯下的罪行,我宣布你被捕了。舉起手,不得反抗,否則就不客氣。」
「你,」洛克指著光頭男人說,「有許多事情需要解釋,如果你明白趨利避害的話。」
「西恩德林,你不能——」斯特拉戈斯說。金給他腹部狠狠一拳。
「那就好。哲羅姆,需要什麼工具,就去我的海員箱里找,在澤米拉的房間。能讓他用您的房間嗎,船長?外加幾盞燈。」
「不是我——」科多說。
「我們口味接近,都喜歡瑟林王朝晚期的藝術,」洛克面帶微笑,「事實上,我們最近還交換了幾件藝術品呢。」
「鷹眼,」洛克說,「派鷹眼衛士。你的普通士兵中肯定有至高會的探子。這樣說吧,你越關注鷹眼部隊,我越願意把性命交給他們保管。再說,鷹眼衛士能嚇得市民尿褲子,也算是『休克』行動了。」
「德·費拉閣下,知道嗎?他打算殺了你。過去幾個月里,他和我們談了不少交易,重點就是要我們允許他殺了你。」
「我知道,在你身上花工夫委實不智。」她說,「只是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竟如此之快。」
「謝謝您,長官。花園嗎?」
「可惜?可惜?科多,他們沒有得手,你不知道自己他媽的有多麼幸運!盟契法師怎麼告訴你的?」
「不。諸神啊,誰不把他當笑話看?誰能讓至高會迅速做出反應?誰在維拉城混的時間足夠長,不但受人尊敬,還能暗中操縱,鞏固自己的地位?七人內議會,我們需要的正是他們!其他人都見鬼去吧。」
「想法不錯,不對——誰還在這堆血淋淋的爛事里有切身利益?」
「現在,」洛克說,「如我所說,到了今夜的盡頭,無論地獄臨世,還是祖靈烈火從天而降,我和我的搭檔都要和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近身接觸。無論如何,我們都打算除掉他的權柄。也許連生命一同奪走——如果沒別的選擇的話。然而,為了接近他,需要諸位提供幾件東西。你們必須明白,聽清楚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不是說笑。無論你們有什麼從斯特拉戈斯手中接管城市的謀略,都放手干吧;無論你們有什麼方法,能夠安撫陸軍和海軍,讓他們明白工錢究竟是誰付的,準備付諸行動吧。」
「好啦,萊昂尼斯,」洛克說,「祝你的革命好運。趁事情對我們而言還沒變得更加複雜之前,我們打算悄悄溜走了。」
「科多閣下,」洛克說,「你看,我——」他皺起眉頭,扭頭問僕人:「這位先生,呃,沒老糊塗吧?」
「看在——」
從頭到腳,卸下所有偽裝,感覺真好。
「現在,咱們頂著逆風,晃晃悠悠駛回塔爾維拉。」澤米拉的聲音很疲憊,但眼神依舊堅定,「開戰前我們就有共識。我失去的比想象中多了太多,朋友,船員,兩者。現在的蘭花號連漁船也沒法劫掠,很抱歉,我想剩下的事情全指望你了。」
「大你的頭!」洛克說,「我們何時有別的做事方法了?否則的話,你何不讓我在卡莫爾城流血而死?記得當時我很執著于這樣的念頭。」
「你這雙重背叛也太小兒科了,」洛克說,「相比之下,我們顯得如此駕輕就熟。你覺得你們聰明得天下難覓?一百里以外我就看清楚啦,所以呢,請允許我讓一位共同的朋友提供另外的解決方法。」
「我們幾天後原本就要討論這個。」萊昂尼斯說。
站在左近的澤米拉上前兩步,拎起停放艾茲麗屍體的船板一側。洛克拎起另外一側。正如金在葬禮前告訴洛克的,他沒法提供任何幫助。金擰著雙手,轉開了視線。儀式只持續了幾秒鐘——洛克和澤米拉抬起船板,帆布包裹的屍體滑出登船口,落進底下陰沉的波濤中。日落後一小時,葬禮終於結束。
「科多。」金說。
「哦,不。來吧,西恩德林,給我。」洛克說。
「除掉斯特拉戈斯?」萊昂尼斯既敬畏又警醒,「父親,這兩個人是瘋——」
雷昆的辦公室,罪塔尖主人正站在鏡子前,試穿一件鑲銀線的黑色燕尾晚禮服。看見洛克和金,他露出了牙齒,眼中的惡意與眼鏡里放出的鍊金術光芒一般兇狠。
「我……可是——」
「那就更好了,」洛克說,「聽我說,澤米拉,第一次從塔爾維拉回來,我給了你一封信,要你幫我保管。信上有雷昆的印鑒。哲羅姆,幫我把蠟封弄下來,鎖鏈教過咱們,你比我更擅長。記住,必須要完好。」

3

「我想,她的起始薪金將頗為可觀,非常可觀。」雷昆快活地說,「當然啦,也得給她官方的馬車和印章,官方住所,斯特拉戈斯有幾十幢宅子和莊園。對了,我想她在王域的辦公室也該是最好的、最受尊敬的。難道不是嗎?」
「不得靠近僕人出入口,你們——哦,老天,又是你!救命!」

11

達拉卡夏點點頭。
「你不必動手,」金說,「進去,送我一程。」他低頭看腳尖。「然後離開。」
科多環顧眾人,塞琳黛知道另外幾位至高會成員將有什麼表情:如果他想在檯面上反對此事,就會受到眾人的孤立,連帶著招致削弱的不單單是其父親暫居的位置,更是他自己光明的未來。
她微微移動右臂,淬毒匕首的刀柄落入手心,她深吸一口氣。
「父親!父親,一名僕人受傷了!你沒事吧?父親,我進來了!」
塞琳黛想呼救,但喉嚨的舊傷太過嚴重,她發出的聲音很響,也很怪誕,卻無法傳遞到梯下。洛克蹦蹦跳跳下了鑄鐵台階,關上辦公室的正門,用已經開始凝固的一坨水泥封死了鎖門的機括裝置。
「你究竟要什麼?」菲奧蘭問。

2

萊昂尼斯·科多身穿鷹眼衛士的制服現身,除了沒戴面具,所有細節都無懈可擊。他身後還有七名同樣打扮的男女。除了這八個人,同時出現的另有一位洛克不認得的年輕女子,她跪在兩名被俘虜的士兵身前。
「還需要什麼別的嗎?」
卡羅、蓋多、小蟲兒,洛克想。艾茲麗。他和金想要的只是偷竊,極盡所能,然後一路大笑,奔出危險範圍。到頭來為何失去了那麼多所愛的人?為何總有某些愚蠢的混賬東西覺得他能夠隨意擺布卡莫爾盜賊,事後還不需要付出代價?
「愚蠢的混賬。」洛克說,「盟契法師在利用你,科多。下次給他們錢的時候記住我的話。我們——德·費拉閣下和我——上了他們的黑名單,他們把我丟在至高會和執九_九_藏_書政官之間,就為了取樂。沒別的了!我們來維拉城才不是為了至高會。」
「我們……媽的。我也不知道。」
「顯然如此,」科多說,「可惜你實在滑不留手。有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的一份功勞,對嗎?」
「空白的羊皮紙,普通紙,都行。澤米拉,有一張乾淨的紙嗎?」
梅蕊因和鍊金術士眼神張皇,鍊金術士比梅蕊因更加緊張,兩位萊昂尼斯的手下用劍抵住了他們。
「和雷昆很熟?」
「辦公室真不錯。」金靜靜地說,彷彿剛才沒有把塞琳黛和護院打得無法還手,而是與他們親切握手寒暄。洛克皺起眉頭,但沒有停下手頭的事情——時間緊迫。
「給你。」洛克繞過床頭,坐在科多身旁,「拿著匕首。」他把短刃丟在老人膝頭。就在此刻,有人敲響房門。
「那他媽的是什麼?」他問。
「你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洛克說。
「一對短斧。」金說。
執行逮捕任務的士官上前兩步,拔出他的劍。他掉轉劍鋒,將劍柄遞給執政官。
不可能,洛克想。他透過緊咬的牙關呼吸空氣,罪塔尖直插天頂,將藍色和紅色的光芒灑進夜空。你們逃不掉。我們證明過一次,諸神做我們的見證,今夜又要證明第二次
「因為,這樣的椅子很容易砸爛。」
金剛想有動作,兩名魁梧的罪塔尖打手就牢牢抓住他的胳膊。咔嗒一聲脆響,塞琳黛刀鋒出鞘,阻攔了他更進一步的動作。
「你也許是……是煽動分子,斯特拉戈斯派來——」
「斯特拉戈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老科多還是萊昂尼斯·科多?」
「昨天有沒有人前來報告海上起火?中午時分,維拉城西面。」洛克問。
「我們沒有——」
「我——」
「對不起,哲羅姆。」她說。
「唉,佩里蘭多在上,我連演戲的興趣都沒了。」洛克說。他把匕首還給老科多,老人彷彿捉昆蟲一般用兩根手指捏住短刃。「行啦。我算是什麼狗屁刺客?收起長劍,關上門,伸長了耳朵,聽我說話。咱們有許多事情要討論。」
「對了,」萊昂尼斯說,雖說躺在地上,但他的笑容絲毫未減,「你看,事情是這樣的。你們幫了我們好大一個忙,可是呢,讓鬆脫的線頭四處亂鑽,我們實在不怎麼放心。我們有七個人,而你們倆——」
「科斯塔閣下,好說好商量。您該知道,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而且極度富裕——」
金放開女人,她坐在角落裡,氣沖沖地抱起雙臂。萊昂尼斯似乎很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他三兩句打發了殺氣騰騰的護院隊伍(他們在片刻之後敲響房門),收起長劍,關上卧室房門,靠在房門上,面色的陰沉不亞於阿麗辛。
斯特拉戈斯沉吟良久,終於開口:「你們打算從雷昆手裡拿什麼?」
「特別?那簡直是他的家人,不是武器。」洛克說。
洛克扭頭去看,發現金正露出飽含惡意的笑容。「我剩下的該死的人生中,將永遠記得這一刻。」
「安靜,」雷昆說,「我下去處理追擊者。你們倆留在這兒,等我回來繼續討論。」
「讓他們跪下。」斯特拉戈斯輕描淡寫地說,洛克和金被按倒在了礫石地面上。洛克疼得做了個怪相,認真研究眼前場景的各個細節。梅蕊因身穿長袖套衫和黑襯衣,從洛克所處的角度,他發現梅蕊因穿的不是典雅的高級鞋子,而是一雙黑色平底野外靴,最適合奔跑和戰鬥。有意思。斯特拉戈斯的鍊金術士拿著一個碩大的灰色背包,神情緊張。想到背包里可能是什麼東西,洛克的脈搏不禁又快了幾分。
「我……也一樣。」他嘆息道,「現在如何?」
「我——」
「請他老人家原諒,正是如此。」洛克說。
片刻之後,打手的斷鼻樑中鮮血還噴涌不止,金就出現在了塞琳黛背後。她不停揮舞刀鋒,可惜金正以十分罕見的刻毒形式發泄著憤怒。他捉住她的黃銅手臂,一拳擊中塞琳黛的上腹,打得她直不起腰,然後將她轉了半圈,鎖緊她的雙臂。她拚命掙扎,竭力呼吸。
「把第一艘沉船當做訂金吧,」洛克說,「我們覺得該是拿好酒出來喝的時候了。」
「派來幹什麼?檢驗你的忠誠?在什麼法庭上、在什麼誓言下、依照誰的律法?同樣的問題,同樣的答案,白痴一般的推測,如果我是斯特拉戈斯派來的——那麼,為什麼我還不殺你?」
軍官花了幾秒鐘思索,然後扯了一下傳信用的鐵鏈。等待對方決斷的時候,洛克和金摘下身上的所有武器和工具,塞進背囊,留在小船里。許久之後,梅蕊因出現在碼頭台階的頂端,揮手招呼他們。衛士從頭到腳搜身,細緻程度一如既往,然後護送兩人前往執政官的書房。
「我還是覺得很抱歉,沒能——」
「我會的,就在你的眼前。我一定會。他們中的每一個人,而你自始至終也在同一個房間,他們知道,你只用說幾個字就能拯救他們的生命。」
金抓起執政官——他顯然仍處於休克中——推著他走向梅蕊因和鍊金術士站立的地方。
「也許是塔爾維拉呢?如果你仔細問過他們的話。」雷昆伸手按住心口,「我的愛國心讓我不得不指出這一點。」
她打個響指,賈伯磊邁步上前,手裡捧著一大堆鐵鏈和鐐銬,那些東西很沉重,雖說略略生鏽。他把鐵鏈和鐐銬丟在斯特拉戈斯身旁,老傢伙嚇了一跳,賈伯磊見狀哈哈大笑。其他幾名水手抓住執政官,他啜泣著眼看自己的雙手雙腳失去自由,鐵鏈拖在他的身後。
該到最後發動的時候了。
「殺了我,」男人叫道,「我什麼也不會說。」
至高會成員紛紛轉身去看塞琳黛,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我不會讓你獨自去。」
「我們管這個習俗叫死亡獻祭。」洛克說,「意思是說,我們要竊取某些值錢的東西,與失去的那人相稱的東西。這一次,我不認為世界上存在任何與之相配的東西。我們只能儘力而為。」
「你,」女人對剩下的唯一一名鷹眼衛士說,「盧修斯·卡烏魯斯。你,我認識。」
最後一次走進雷昆宏偉的貪慾神殿,穿過如鯽人群和繚繞煙霧——煙霧懸在空中,猶如不安分的鬼魂;踏上寬闊的螺旋階梯——樓層越往上,享受的品質就越高,賭局的風險也越大。
「看樣子沒有人打算搞刺殺了,那我能離開嗎?」阿麗辛問。
「你們倆不是在海上——」
鷹眼衛士飛起一腳,踹在洛克胸口,他仰面倒下。洛克蠕動著試圖起身,但身下的礫石卻吃不住力氣。鷹眼衛士彎腰,把他拽回跪姿。
花園另一頭,叫喊聲越來越響。不,洛克糾正自己——是堡壘的另外一面。
科多嗤之以鼻:「他們是拿來嚇人的衛隊,他的保鏢,他的拷問人。即便他們不四處煽動暴亂,鷹眼對我們也毫無用處。」
「不,」洛克說,「我們現在就去罪塔尖執行計劃,我們不帶著贓物安全離開,蘭花號就不會在維拉城水域替你擊沉船隻。」

「你好讓手下的剪徑蟊賊擔任政府閑職?」萊昂尼斯說。
「重新進入王域,需要什麼特別口令或是手續嗎?」
「在一汪——」洛克覺得胃裡一抽,「啊,該死的,是——」
「這些假制服做工不錯。」洛克問。
至高會成員離開時,喜怒哀樂各自不同,待到辦公室只餘下他們兩人,雷昆和塞琳黛長久地吻在一起。和平時一樣,雷昆脫下手套,用他傷痕纍纍、燒成棕色的雙手撫遍塞琳黛全身,既細細品嘗左側與手相同的疤痕組織,也不放過右側完美無缺的血肉身軀。
金站到他的身旁,逐個捏響他的指節。
執行逮捕任務的軍官迎上碼頭上的指揮官,行了個禮:「劍絕,我們押送俘虜前去面見護國大人。」
「王域也是我們的了,」萊昂尼斯·科多站在父親身前報告,「斯特拉戈斯手下的軍官全部落網,除了兩名情報官員——」
捆好塞琳黛,洛克從工具中拿出一柄小刀,金繼續去砸爛剩下三把椅子,取出其中隱藏的東西。洛克手持利刃,走向塞琳黛,她報之以輕蔑的目光。
「萊昂尼斯,」老科多說,「這位先生或許瘋得可以,但如他所說,這兩位都不是刺客。收起武器,讓警衛——」他懷疑地看著洛克。「進來的時候,科斯塔,沒有重傷我的手下吧?」
「斯特拉戈斯,」洛克假裝不明白執政官在想什麼,「又是花園宴會嗎?您披甲的混球手下可以給我們鬆綁了,至高會的探子不至於在您的樹林里出沒吧?」
研究至高會的政治結構,和看雞內臟占卜有異曲同工之妙,洛克這樣想。商人議事會分三層,每層有七人,底下兩層的座位各有什麼責任,這是公開的常識;而內議會只有人名傳世——他們如何分配權力,如何行使職能,在外人看來都是謎團。
「你是說,他們將負責追捕『某些人』?」科多嘲弄地說。
「要怎樣?」金叫道。
「馬留烏斯·科多,沒錯吧?」洛克說,「為了您的未來,請允許我提個建議,您該花錢找藝巧匠人,給窗戶插銷安裝機括裝置。」
「腦袋後頭一個小包而已,」洛克說,「熟練得很。他不會有事。」
「很快就會有了,」洛克說,「一艘船,燒了也沉了。一個活口也沒有留。船往維拉城方向開,滿載貨物,我想遲早有人會想念它的。」
「可是——」洛克完全不明所以,「我們用的是神智霜,沒有傷害他們——」
「哲羅姆和我是不情願的探子,」洛克說,「斯特拉戈斯的私人鍊金術士給我們下了慢性毒藥。只要斯特拉戈斯拿著解毒劑,我們就必須為他服務,否則便會死得很慘。但是,那混球一直在逼迫我們,終於把我們逼到了無法容忍的境地。」
「塞琳黛,我——」
「是卡泰因盟契法師,代表他的行會,前來了解私人恩怨。我想你該明白——」
光頭男子從背包中拿出一個玻璃小瓶,瓶中裝滿了透明的液體。「我帶了一份,夠一個人用的——不能分給兩個人。它能清理體液和血脈中的那種物質。」
「你的人生方向呢?是不是也打算做一名備受尊敬的市民?」提加問。

「你會死的,科斯塔!」她說。
「個人經驗清楚地告訴我,」洛克說,「這鬼玩意干透了比鋼鐵還硬實。」他跑到牆邊給爬升室留下的開口處,將灰色凝膠塗抹在狹縫中。「一旦我用它封住這個隱蔽入口,再倒進正門的鑰匙眼裡,哈——不要一分鐘,雷昆就得去找攻城錘了,否則今晚他再也進不了自己的辦公室。」
「我們需要藍色的衣服,」洛克說,「安多羅諾的藍頭巾。只要戴著藍頭巾,我們就是神職人員,而非衣著襤褸的流浪漢。」
「至高會?」
「告訴你也沒有用。」她說,「金庫位於罪塔尖的基座,你把自己封在了塔頂。隨便嚇唬我吧,科斯塔,真不知道你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執政官必須——」
「很不錯。要離開維拉城?」
「我房間里有一對。說實話,來自你的箱子。」
「我在這個城市有大筆投入,和你們沒有兩樣。我不希望有外國力量介入我的事務。不得不稱讚斯特拉戈斯,陸軍和海軍要是落在你們手中,維拉城的敵人只怕不會有所忌憚,還記得上次戰爭中至高會的表現吧?因此,我覺得有必要想辦法保護大家的資本。」
一瞥之下,洛克發現梅蕊因上臂白哲的肌膚間刺了一個精緻的黑色文身——葡萄藤纏繞的長劍。她如離弦之箭般躥出,奔進夜色中,遠離了金和假鷹眼衛士。他們追了幾十步,徒勞無功,只好停下腳步,大聲咒罵。
「你,我不認識。」她對右邊一人說。那男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名治安官便用匕首抹了他的脖子,將他的屍體摔在地上。另外幾名治安官把屍體拖出視線,動作飛快。
「圖書室。」金悄聲說,兩人正躡手躡腳地走進右邊過道。鍊金燈球擱在品味雅緻的帶簾壁龕中,把走廊染成賞心悅目的橙色。過道左邊的中央位置有兩扇門,門內隱約可見壘滿了書架的書籍和卷宗。視線所及範圍內,沒有僕人出沒。
「哈,繪畫,沒錯。」雷昆露出促狹的笑容,「至於繪畫嘛……這幾面牆壁光禿禿地委實不美。想不想和我去趟金庫,幫我把真跡搬運上樓?」
「若不是你們在一件事情上違抗命令,蔑視我的權威,我也願意遵守約定的!」斯特拉戈斯站起身,氣得渾身發抖,「我的指示是什麼?讓迎風岩的男女士兵活命!活命!」
「我的士兵——」
「不是修辭學把戲。那顆腦袋我還另有他用,不過,能把執政官制度如同對待螞九*九*藏*書蟻窩似的一腳踹翻,我想你肯定高興得不得了吧?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我打算永遠剝奪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的權力,今夜就下手。我需要你的幫助。」
「別說了,阿麗辛,他說得對。」老科多揮揮手,要她安心,「太多事情維繫於此,如果你是忠誠的,那肯定明白利害。如果——請原諒——不忠誠的話,那就更明白了。你的活動範圍暫時限制于書房,生活用品應有盡有。我會補償你的,我承諾,非常、非常慷慨的補償。」
「呃,沒必要非得今夜下手吧。再說了,你們覺得我能給予什麼幫助?寫封信帶給雷昆,要他允許你們執行那些狗屁計劃?」
「嗯哼,」斯特拉戈斯說,「這個建議頗有道理。」
塞琳黛沒有毀壞的半張臉表情豐富,恐慌、挫敗和算計接踵而至。把他們留在這兒,聽天由命,然後將肚子里所有的貨色都送給執政官的拷問人?眾目睽睽之下,在庭院里殺了他們,連「失足跌落」這種勉強的理由也不找了?不,她必須帶兩人進塔。至少此刻如此。
短暫的拷問結束后,卡烏魯斯被丟進車廂——沒有殺死他,害怕事情泄露的後果將讓他守口如瓶——和屍體一起拉走,假鷹眼衛士佩起真衛士的武器和甲胄,戴上黃銅面具。馬車重新上路,駛向等在內碼頭的小船。即便有斯特拉戈斯的探子看見了剛才的事情,也不會有足夠的時間橫渡海灣。
「我們的支持者聚在了王域門口,」科多說,「我們正在帶隊伍進來,不讓任何人離開。他們總得彰顯出自己的存在吧。」
「只是割斷了喉管,」斯特拉戈斯說,「只有塔頂的兩個人活下來。你們是不是太懶惰了,不想爬到高處去結果他們?」
「雷昆的金庫堅不可摧。」
「要是這種天氣持續下去,我們到明天夜裡才看得見塔爾維拉。」澤米拉說,「向你保證,你會有很長時間認真思考。大部分時候,你可以在前桅頂上邊瞭望邊思考。我還需要你幫忙幹活。」
屍體才落在馬車外的圓石地面上,車門被猛然踹開,三名鷹眼衛士做了一番徒勞的掙扎,想救助倒下的同伴。又是兩隊治安官衝出來,還有許多著便服的私家武裝人士,見了同樣的信號,也殺將出來,他們壓制住了這三個人。一名士兵動作太大,對手一個不小心要了他的命;另外兩人很快被按倒在地,趴在馬車旁邊,卸掉了黃銅面具。
「很好,」女人說,「可是,你有一位母親,還有一名姐妹,她在黑手新月島做苦工。你的連襟兄弟在漁船上做事,另有兩名侄子——」
「還好你不是他,」提加說,「否則的話,他的情報部門肯定能挫敗我們的行動。昨天真是命懸一線。」
「算你說得對,」洛克故作憤慨,「替我們保管的每一樣東西——」
此封簡訊的持有者,在實施符合雙方共同利益之行為時,如果受到傷害或是打擾,無論方式若何,我都將視之為對吾本人的蔑視。對其所抱有的友好態度,亦等同於對吾所抱有的善意,吾人定當銘記在心,日後必有回報。我完全而徹底信賴持信之人。
第二天,應雷昆的邀請,他們在雷昆辦公室會面,更準確地說,是辦公室的廢墟上。正門被砸脫了鉸鏈,那套椅子仍舊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當然了,牆上幾乎每一幅畫都被割得只剩下框子。讓七位至高會成員坐在精美的椅子中,看見周圍一片混亂卻要假裝一切正常,雷昆似乎暗暗地有幾分愉悅之情。塞琳黛在客人身後緩緩踱步。
「有一半活著,都關起來了。」科多說,「剩下的都死了,只有幾個人想煽動反抗情緒。」
金把喪失知覺的僕人拖進凹窗之中,四下張望,尋找別的不利因素。洛克輕手輕腳關上雙開的毛玻璃窗戶,插好插銷。鉤開插銷的是一片仔細彎折過的金屬薄片,卡莫爾城的「正派人」管這東西叫「吃飯傢伙」,意思是說,如果你能拿這東西進出富裕到裝得起窗戶插銷的人家,那麼你的晚餐就有了著落。
「你的軀殼裡寄居了太多舊債,死亡無法贖買它們。」澤米拉說,「我們考慮過,花了很長時間,想得很認真。我們決定,要讓你活在我們身邊,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這些事物,捆綁了你的誓言。」洛克說。
「我親自派手下在追查拉維勒,」雷昆說,「他們不可能藏在城裡,這點我敢保證。」
「寶劍碼頭的戰鬥已經結束。」雅堪莎·提加說,她是七人內議會中最年輕的,「海軍落入我們手中了。」
「不,船長。」金說,「我們追尋的東西,基本上都得到了。可是,我們想要的東西,卻都未能到手。差得還很遠很遠呢。」
「啊,」洛克說,「那麼,我還需要這東西。」他拈起匕首,站在科多身旁,拿刀指著老人,作出頗具威脅感的姿勢。「別亂動,有一分鐘就好。」
「我們有約定!」
「神廟?」
「最底層的船艙就歸你了,斯特拉戈斯。居住在黑暗裡吧。我們去哪兒都會載著你,這是蘭花號的小小特權。無論什麼天氣,無論什麼海域,無論什麼熱度,我們將帶你週遊世界。你和你的鐵鏈。即便是你的衣服悉數朽爛,我向你保證,鐵鏈也依然與你做伴。」
「執政官的鷹眼衛士,」塞琳黛道,「正趕來逮捕科斯塔和德·費拉。」
罪塔尖的打手仔細拍了一遍洛克和金的身體,拿走了匕首和錢袋。塞琳黛接過那幾樣東西。
「不——不需要——」
「斯特拉戈斯,你個狗娘養的——」
「什麼意思?真跡?」
「我的兒子有鑰匙。」老科多說,房門的機械裝置發出咔嗒一聲。
「對不起,」洛克雙手、雙膝拄地,「對不起,我沒別處好去了。要是他……要是他捉住我們——」
「他們只對斯特拉戈斯忠心耿耿——」
「實際上,」執政官說,「沒必要讓你們倆繼續存在下去了。」
梅蕊因的第一名受害人還在訝異中竭力吸氣,第二擊又來了,她手握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匕首,橫砍西恩德林的后脖頸。洛克呆望片刻,心中震驚非常。他覺得自己動作已經夠快了,但他心知肚明,如果梅蕊因的攻擊對象是自己,他只怕連刀的影子也看不見。
「這是拯救我們生命的女人。這是擊敗加夫雷·羅丹諾夫的女人。我們將她,將她的身體和靈魂,送進大海的萬能領主,您兄弟艾奧諾的領地。引領她的路途。把她的靈魂帶給稱量所有人靈魂的女神。我們懷了滿心期待向您求禱。」
「可是,雷昆在牆上掛了不少十分昂貴的畫作,難道不是嗎?」
「科多。」洛克說,「老科多、小科多都行。一定要見到他們,翻他媽的窗戶也得和他們面談。」
「艾茲麗的藍色長罩衫,」金說,「在……應該在她的艙室里,她放衣服的地方。有點兒褪色,但——」
「你的任務不是找到進入——」
「要是非得如此的話,我游泳——」
「你們的衣裝不適合見——」
「什麼?」
「我見過你們的面容,」科多說,「在一汪水中。」
「先別做決定,」洛克說,「由我保管。事情結束后,咱們坐下來,先吃頓好飯菜,然後再商量。總能想出辦法的。」
「好吧,你知道我他媽的是什麼人。」洛克有些不安,「老子才不關心你的錢。我來是為了——」
鍊金術士使勁搖頭:「哦,可是我……我——」
「可我們——」
「終於呵。」斯特拉戈斯說,「現在找我做什麼?要我親親臉蛋給兩顆糖吃?告訴過你們,別再打擾我,除非——」
「看仔細了,塞琳黛,這個戲法我只變一次。」他摸出那疊騙人的紙牌,用誇張的動作洗了一遍,「賭場里有酒嗎?非常烈的酒,喝一口就能讓人淚流滿面,喉如火燒。」辦公桌后的架子上有一個盛滿了花瓣的銀碗,旁邊是一瓶白蘭地,看見酒,洛克裝出驚訝的神情。
「不需要等了,」雷昆說,「這忠勇愛國的小小請求,不至於受到其他六位朋友的拒絕吧?諸位說呢?」
細長的小艇靠上執政官的私人碼頭,洛克覺得心臟怦怦直跳。微妙的時刻來了,計劃中最脆弱的一個環節。
「一旦雷昆知道我們劫了他的金庫,想安全走出罪塔尖只有一條路。」洛克說,「離開那地方,徑直走進鷹眼衛士手中,他們守在門口,準備逮捕我們。」
「諸神,請原諒我。」卡烏魯斯使勁點頭。
接著,他被拽下了蘭花號的甲板,去享受剩下的漫漫歲月了。
他們的滑行終結于雷昆庭院中的石頭地面,繩纜只短了三寸。落地驚擾了幾對醉酒的男女,這些人正沿著庭院外沿踱步。兩人剛卸下繩纜和挽具,就聽見重重的踏步聲,以及武器和甲胄碰撞的聲音。八名鷹眼衛士從罪塔尖臨街的一面沖向他們。
看見洛克和金跑過庭院向他而來,上次會面時肋間吃過金重重一擊的打手嚇得直往後躲。他細薄的長罩衫底下套了個硬支架之類的東西。
「別在這兒說!」塞琳黛嘶聲道。
「帕奧羅和珂塞塔不肯從儲藏室出來,」澤米拉說,「他們嚇壞了。我已經拿了被褥和鍊金燈球下去給他們。房間隨你處置。」
「再快也比不上我們期望的速度。」

6

「不用了,」她說,「去塔爾維拉竊取東西的是你們,自己留著吧。我們在薩隆科伯劫了不少錢,也沒幾個人瓜分賊贓了。我們沒問題的。之後呢?有什麼打算?」
「斯特拉戈斯——」
「他媽的讓我想一分鐘。」洛克說,「朋友,朋友!我們需要的是朋友。我們把斯特拉戈斯和雷昆耍得團團轉。過去兩年裡,我們沒費神去應付什麼人?我們漏掉了什麼人?」
「事實上,」洛克說,「為了你這輩子永遠也理解不了的某些原因,我衝進你的莊園只想做一件事情——拿盤子盛了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的腦袋給你。」
「斯特拉戈斯,」金說,「只有最後一件事情了。」
「好啊,斯特拉戈斯。」萊昂尼斯把執政官拽成跪姿,「請允許科多家族致以最誠摯的問候。」他面露笑容,舉起胳膊,準備劈下利劍。
「假?你弄錯啦。制服並不困難,斯特拉戈斯的陣營中也有同情我們的人,早就把這些制服給了我們。真正困難的是他媽的面具。一名鷹眼一個,沒有多餘的。衛士把這玩意兒當傳家寶似的。他們花在注視面具上的時間太多,仿製品很容易被認出來。」科多拿起面具,笑著說,「過了今夜,希望再也不用見到這鬼玩意兒。那幾個油布短筒都裝了什麼好東西?」
身邊的鷹眼衛士將兩人拽起來。他們的手被綁在身後,大師傑作也被拿走。最後一名下船的鷹眼衛士小心翼翼地保管著那幾幅畫。
「如我所說,好極了的問題,我打算認真思考的問題——」
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等在船庫旁,坐在專為這種場合預備的椅子里。他身邊是梅蕊因和——洛克的心跳不禁加速——禿頂的鍊金術士,以及兩名鷹眼衛士。在長官的帶領下,執行逮捕任務的衛士齊刷刷地向執政官行禮。
「因為我要約見斯特拉戈斯,」洛克說,「我要請求他逮捕我們。」
接下來的一拳力度之大,讓執政官的腳飛離了礫石地面。金三兩下將失去知覺的老傢伙塞進麻袋,系住袋口,扔上肩頭,彷彿那是一袋馬鈴薯。
「不過,」科多說,「沒有了國王,該如何維持一個王國的正常運轉呢?」
「我真是既開心又惱怒。」科多咬住嘴唇。
受傷的打手消失在了塔里。六名罪塔尖護院聚攏過來,怕他們惹是生非,但也沒做出有敵意的舉動。幾分鐘過後,塞琳黛從塔里出來了。
在金的幫助下,洛克用一段繩纜把塞琳黛捆在了桌后的椅子上。她又是踢打又是吐唾沫,甚至企圖咬他們,但卻都無濟於事。
「半瘋而已。」
「是的。」
「你這傲慢的——」
洛克抓過銀碗,把花瓣倒在地上,將空碗擱在桌上。他打開白蘭地酒瓶,把棕色的美酒倒進碗中,倒了三指的深度。
「而我不會讓你跟我走。你覺得你能怎樣?和我打?」
「幫我們躲一躲。躲一躲,求你了!」
「來,」她說,「快來。你,還有你,搜身。」
「告訴我,他們怎麼說的,否則老子殺了你!」
「達……拉……卡夏。」執政官喃喃道,低頭把一枚牙齒吐在甲板上。幾縷鮮血掛在他的下巴上。
「護國大人不會見你,『等待的女士』也同樣。這是我們得到的命令。」
「那就好。」馬留烏斯嘆了口氣,連忙把匕首塞還給洛克,洛克將短刃插回腰間。「萊昂尼斯,讓警衛暫時退下,然後鎖門read.99csw.com,坐下。」
「她會得到的。即便只是我,她也會得到的。」
「我這就簽署文書,逮捕李奧康托·科斯塔和傑羅姆·德·費拉。」斯特拉戈斯說,「我接受你們的請求——而你們和那位塞儒涅婊子,最好也能履行約定。」
脫出連串假面具的魔咒,洛克心想,就彷彿快溺死的人見了空氣。他們最後一次踏上黃金階梯的台階,層層疊疊的謊言和假身份盡皆扔到一旁,如蛇蛻般拋諸腦後。神秘刺客的源頭已然揭曉,他們不再需要扮作祭司,鬼祟出場;他們和普通盜賊一樣奔跑,將城市的威權踐踏腳下。
「我怎麼知道二位不會死於此等愚蠢行為當中?」
「你才承諾過死亡獻祭——」

4

「什麼?」
「正如我們承諾過的,」洛克說,「斯特拉戈斯。沒錯。把我們送到地方,我會……琢磨個辦法的。」
「操你媽,」卡烏魯斯說,「你絕不——」
洛克趴在左手邊的門上,仔細聆聽。他聽見喃喃話語聲,回頭去看金,卻發現金居然站在了書架旁。金伸手抽出一本八開本大書——足有六寸厚——三兩下塞進背囊。洛克不由得笑了。
「閉嘴,」洛克說,「換了是我,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說同樣的話。原來那些該死的刺客都是你派的!碼頭上的混球、用毒藥的酒保、節日之夜的暗殺小隊——」
「艾茲麗·德爾馬斯特洛,」他的聲調極為靜定,「我將塔爾維拉的執政官獻給你。」
金快步跟上,隨手關閉房門。僕人的盤子跌在地毯上,洛克把她推到旁邊。她落進金的懷抱,驚訝之餘叫了一聲「哦哦哦!」洛克發現自己站在一張長寬均不下十尺的大床前,床上的綾羅綢緞足夠給一艘遊船配上風帆。
「逮捕?」萊昂尼斯說,「你怎麼知道——」
「媽的。」金嘟囔道。
金皺起眉頭,攥緊欄杆,望進海水中。「他媽的太可惜了,」末了,他說,「罪塔尖的那些錢。一直沒有弄出來的機會。計劃也沒施行。」
「走開走開,」他們對瞠目結舌的路人叫嚷,最聰明的一些早已蹲下尋找掩護,「有什麼好看的?執政官和議事會的梁子。」
「什麼?」金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在你手裡?」
屍體落下,他和金原先就計劃利用繩索,安全逃出——
「沒門,」洛克說,「我不可能待在這兒,讓你——」
「那就是你將得到的。你能得到的就這麼多了。我守住了承諾。請享受你看到的每一眼吧。」
「達拉卡夏!」他嘶吼道,「不能,你不能這樣!我會發瘋的!」
她效忠於塔爾維拉之外的某某人,直接知曉此事的只有斯特拉戈斯和西恩德林,除掉他們,也就守住了秘密。
「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塔爾維拉的前執政官,」她說,「塔爾維拉的最後一任執政官。上次見你的時候,我的視角有所不同。」
「以一切他媽的——你這話什麼意思,『幾小時之後回來』?」
「令人愉快的消息?」執政官問。
「想把印鑒移到什麼地方?」
「維爾維拉佐,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洛克說,「我們有幾筆買賣要完成。」
「雷昆給的禮物,」洛克說,「不相干的個人事務。」
「你什麼也給不了我。」眼見斯特拉戈斯似乎打起了梅蕊因匕首的主意,洛克伸腳用力一踢,匕首飛過礫石地面,落進花園深處。「干我們這行的人,尊崇詭詐看護人的傢伙們,有個小小的習俗,適用於最親近的人死去的時候。這次嘛,那個親近的人因你的瘋狂計劃而死。」
「鷹眼衛士,來我的塔!」雷昆咆哮道,「這將打破黃金階梯的重要傳統!科斯塔,你想將我置於何地?你他媽的全搞砸了,對不對!」
「換了是你,你也會做同樣的事情,」科多說,「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沒有個人恩怨。饒了我的命,就當這是一個商業決策,考慮到金子、珠寶、上等鍊金——」
「那就聽我仔細解釋吧。」洛克說。
「也許,我們親愛的離任執政官,儘管他自認對軍事了如指掌,卻沒能利用好鷹眼部隊。」雷昆說,「也許,看不見面容的面具實在是過猶不及。他們若是換上便衣只怕效力更大,可以拿來補充情報部門的不足,而非充當唬人的打手,幫助他用恐怖手段統治維拉城。」
「科斯塔,那天夜裡還有誰登上了我的島?那兒又不是給朝聖人準備的神廟!如果不是你們,也是你們縱容囚犯下了狠手。無論如何,錯誤都該由你們承擔。」
金跪在帆布包起的屍體前,他將一縷深棕色的頭髮擺在上面。「我的肉。」他低聲說。他用匕首割開手指,讓鮮血滴落。「我的血。」他湊近帆布里不再有生氣的頭部,留下最後深深一吻。「我的氣息,我的愛。」
「憑你們七個人有六個人信任我,在罪塔尖的金庫存放物品和現金。請允許我實話實說,如果我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了疑問,那些物品將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9

「向你保證,肯定會死。」洛克說,「除非一走進公共場所就獲得庇護,即是說受到鷹眼衛士的逮捕。然後呢,我們消失得無影無蹤,帶著執政府給予的特權,來對維拉城邦犯下滔天罪行,而你呢?你很快就能隨意享用更大的特權了。來吧,承認吧,這一切是多麼的美妙啊!」
「二位先生,」澤米拉說,「或者二位小孩子。拋開別的考慮不談,今天下午我把最小的小艇給了巴思林,讓那龜孫子死在波浪間,而非我的船上。單憑哲羅姆你一個人,划別的小船進入塔爾維拉,需要的時間只怕頗為可觀。除非你有飛天的本事,因為我不打算把蘭花號帶進破浪礁之內超過一箭的距離。」
洛克接過那個小瓶,他的手在顫抖。「這個……找個鍊金術士,複製一份需要多少錢?」
「現在,」他返回辦公室中央,「今夜的第二個奇觀,關係到我奉獻給可敬主人的漂亮椅子。必須告訴你,我很清楚塔拉什里巴洛克是什麼風格,而且,一個精神正常的人,他用剪新月木這麼脆弱的木料製作如此精美的傢具,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
「很好。」洛克說,「千萬聽明白我的話,幾小時之內,德·費拉閣下和我離開罪塔尖的時候,將被執政官的鷹眼衛士逮捕——」
「我需要你的好手藝。需要你做這件事情。為了我,也為了她。」
「哈,你說得對。在我身上花工夫委實不智,毫無疑問,雷昆日後會更仔細地聽你述說。因為,我從來沒有打算殺害哲羅姆·德·費拉。哲羅姆·德·費拉根本不存在。卡羅·卡拉斯也一樣。」
「科斯塔,」斯特拉戈斯終於又能說話了,「我……我什麼都可以給——」
她微微一笑。
「這小子有一副牌。」打手翻到了洛克的長罩衫口袋。
「我們他媽的該怎麼辦?」
「媽的,什麼——喔,該死!」洛克這才注意到梅蕊因刺殺的那名假鷹眼衛士和西恩德林,他們在地上翻滾,嘴角白沫橫流。「喔,該死,該死,媽的!」洛克大叫,在瀕死的鍊金術士身前彎下腰。幾秒鐘后,連抽搐也停了下來,洛克看看手中唯一的一瓶解毒劑,胃裡陣陣難受。
「給我筆記,」洛克說,「配方,或是什麼別的叫法。」
就在此刻,梅蕊因下了決定。如果解毒劑是無法複製的,那她只要把瓶子敲碎在地上……總是招惹麻煩的討厭鬼科斯塔和德·費拉就必死無疑了。剩下需要處理的不過是斯特拉戈斯和西恩德林而已。
「反正無論如何也無法讓我的四名優秀士兵活過來了。」斯特拉戈斯用手扶住自己的腰,「因為這個,我們到此為止了。聽見你們的聲音,那種傲慢的音調,說話間那種徹頭徹尾的厚顏無恥……簡直是拿鯊魚皮磨我的耳膜。科斯塔閣下,你謀殺了塔爾維拉的忠誠士兵,不會有祭司為你送行,不會有送葬儀式,連墳墓都不會有!士官,把你的劍給我。」
「若是再任意拋棄前任國王留下的稱手工具,」雷昆打斷他的話,「那可就更加難以運轉了。」
「我知道,」碼頭上的軍官說,他的聲音中透著明白無誤的滿意,「幹得好,士官。」
「該走了,」洛克盡量堅定地說,「來這兒的目的已經達成,趁局面還沒變得更加複雜,咱們趕緊走吧。」趁忠於執政官的軍隊還沒注意到老傢伙今夜過得很不舒暢。趁萊昂尼斯還沒發現雷昆也在追殺他們。趁其他什麼天殺的狗屁東西還沒從地底下爬出來,狠狠咬上他們的屁股。
「塔里沙瑪、愛思帕拉和七髓王國的大使公開表示,他們對議事會的領導能力抱有信心。」提加說。
「少來了。你的計劃——」
「達拉卡夏,求你——」
洛克的笑容大得都快掉下來了,他幾步走到最近的一幅畫前,用再小心不過的動作,開始切割畫框中的大師傑作。
「倖存者擲骰子分死者物品,錢由我平均分配給所有人,」她說,「不過我可以先留下幾樣。」
他和金理當享受這個時刻,共同開懷大笑,計劃順利實施帶來的陶醉感該讓他們快活得喘不過氣。比任何人都要富裕、都要狡猾的兩個人。然而,今夜開口說話的只有洛克;金竭力保持冷靜,直到最後可以釋放的時刻,待到他爆發的那一刻,就請諸神保佑擋在路上的人吧。
「尤蓮娜·帕斯卡里斯。」
「小科多,」雷昆說,「『某些人』?在我的斡旋下,他們對你家族生意的妨礙一直保留在可接受的極低水平上。你昨天的勝利,還不是靠『某些人』製造出來的?替你傳信,堵塞街道,不讓士兵增援,引開最忠誠於斯特拉戈斯的軍官,而你們呢?有些參与這樁事情的人,漫不經心得彷彿在打草地保齡球!」
金把執政官摔在後甲板上,澤米拉和倖存的船員在旁圍觀。回來的路很長,也很艱苦——先去科多的小船取背囊,然後盡職盡責地取回蘭花號的小艇,再乘著小艇一路劃出港灣——然而,費這些力氣是值得的。整個夜晚都是值得的,洛克想,光是觀賞斯特拉戈斯看見澤米拉站在面前時的表情,就已經值回票價了。
「不,」金在他身後說,「喔,諸神在上,她為什麼要這樣?」
「可是……你們不是執政官的探子什麼的——」
「我們的故事還有幾個部分沒告訴你,澤米拉,請原諒。盤算太多,有時候沒法面面俱到。我們,呃,有幾千索拉里存在罪塔尖的賬本里。媽的,若是有辦法撈出來的話,我肯分你一半,但這樣的許諾毫無意義。」
「夠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科多站起身,嫌惡地把信丟還給洛克,「有什麼要求?」

5

「我……給執政官配製的每一種毒藥,我都有解毒劑,是的。以防萬一。」
「閉嘴吧,你們倆。」澤米拉說,「諸神啊。就在今天早晨,哲羅姆,你的好朋友還企圖說服我,他的想法和你此刻的一模一樣。」
「沒有才怪。」塞琳黛說,「由他去吧,我們去九樓。」
「沒錯,感謝諸神。那麼,你打算如何把這些事情湊在一起?」金問。
「我已經恨不得想自殺了。」金說,「諸神在上,你就不能放手,讓我去完成這事情?這點自由也不肯給我?你至少能活下去,去找別的鍊金術士,別的用毒高手。你的機會比我的大。」
說完,他把椅子狠狠砸在雷昆的地板上。椅子的各個連接處紛紛碎裂,但卻沒有分崩離析,碎塊被某種穿在椅子腿和椅子背中的東西連在了一起。洛克在椅子殘骸中摸索片刻,最終取出了幾段偽絲繩纜。
「安靜,萊昂。」老科多抬起手,「這兩位先生擁有極為特殊的位置,能讓我們希望成真。更何況,他們……沒有因為我做的事情而傷害我。請讓他們說完。」
「不知道。」洛克說。
「這是塔爾維拉的事情,卡烏魯斯。執政官不是塔爾維拉。不過,我沒有時間和你討論了。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就去找你的家人。」
「你的失敗也就是我的失敗。」雷昆說,「事實上,科斯塔和德·費拉的狗屁把我騙得更加厲害——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消疑慮。若是聽了你的建議,早把這兩個傢伙丟出窗戶,我相信,事情也不至於結束得如此糟糕。」
「嘿,雷昆,等一等——」科多說。
卡羅·安多羅諾,十字路口之眼,旅行、語言和學識之神。崇拜他的遊方祭司和研經學者都憎惡華衣美服,裝扮越是襤褸,他們便越是自豪。
與此同時,左邊房門九九藏書忽然打開,撞在他的後腦勺上,沒大礙,但很疼。一回身,他和捧著空銀盤的年輕女子打了個照面。洛克左手閃電般伸出,掩住她的嘴巴,右手拔出匕首。他把女子推進門內,自己也跟著進去,他的腳沉進足有一寸深的長毛絨地毯中。
他們是這樣做到的。
「人急了什麼東西都搬得動。」
「叫她來,一枚金幣,」洛克擦掉額頭的汗水,「多站兩秒鐘,就讓你的肋骨再他媽斷一次。」
「談了又如何?即便我們相信你,這段奴隸生活結束,你會還我們兩條性命,但到了那個時候,你已經得償所願,維拉城只怕也容不得我們實施罪塔尖的計劃了。想想看,斯特拉戈斯。我們想清楚了。如果你的願望是徹底壓制至高會,那維拉城必定陷入一片混亂。血雨腥風,冤獄遍地。雷昆和至高會穿的是一條褲子;而我們若是想幫雷昆減輕金庫的負擔,前提必須是他的金庫還沒被你動過。因此,我們想先把自己的那份拿在手上,然後再替你完成任務。」
「這個問題最值錢,」洛克說,「你這輩子問過的最好的問題。我們需要某些東西。首先,按照近期事態的發展動向,塔爾維拉的全體市民估計都想帶著手弩和火炬上碼頭迎接咱們。因此,咱們得喬裝打扮一下。十二神的可憐祭司,意下如何?」
塞琳黛環顧辦公室的廢墟。雷昆哈哈大笑。「我想,」他說,「我不得不敬佩這一對膽大包天的小混蛋,花了兩年時間籌劃這件事情,費盡心思送給我一套椅子……還有我的印鑒!天哪,萊昂尼斯險些要中風——」
「我知道,」雷昆笑著說,「昨天夜裡,我免除了他們不少欠債,建議他們別讓新政府失望。鷹眼部隊呢?」
「看來我們別無選擇,那就只好同意了。」
「保證如此,」科多叫道,憤怒扭曲了他的面容,「怎麼可以被刺客在自家卧室趕出局?告訴你,要麼立刻殺了我,要麼咱們談談價錢!」
「只看見一個人,斯特拉戈斯難道不起疑心?」
兩人湊合起來的卡羅·安多羅諾祭司袍服,以及大部分其他必需之物,都塞在賈伯磊縫製的背囊中。也許該感謝這兩件袍子,自從踏上堅實的維拉大地之後,還沒有人沖他們射出冷箭。夜晚還長著呢,金心想——還很長、很長。
盜賊,這就是他們的身份。
金從背後抱住科多,將他甩倒在地,他的憤怒幾近沸騰。「我們的交易!科多!」
雷昆狂吼一聲,如劍術家般躍步上前,反手給洛克狠狠一擊,力量大得驚人。洛克跌倒在地,滑了出去,撞上雷昆的辦公桌。各色小擺設在頭頂叮叮噹噹響成一片,一塊金屬片落在瓷磚地面上。
「兩個都行。馬留烏斯是七人內議會之一,萊昂尼斯遲早要進去。馬留烏斯的年紀比佩里蘭多的卵蛋都大。要是有人使喚得動至高會,想必那就是你腦子裡轉的瘋狂念頭——」
「我為何還沒有一刀捅死你?」
他們身後,金擊敗了第二名打手。金的前額砸進對方面門正中,擊碎了他的鼻子,男人痛極跪倒,鮮血汩汩而下。金繞到他背後,集合了上半身的全部力氣,以手肘猛擊男人頸背。聽見打手腦殼撞地的聲響,洛克一邊躲避塞琳黛的攻擊,一邊忍不住做個鬼臉。
「逐字逐句地告訴我,你的士官接到的命令是怎麼說的?」
「昨夜之後,諸位先生女士做事是否更加順利了?」雷昆問。
最後,當然,有雷昆的私人印鑒。
接著,一把把手弩發出脆響,駕馭馬匹的士兵和警衛應聲而倒,暴雨般的飛箭讓他們毫無抵抗能力。全副武裝的治安官湧上街頭,從各個方向包圍馬車,不時揮舞手中的棍棒和盾牌。
「有時候我不禁要想,」斯特拉戈斯說,「如何能讓你的態度更加謙遜。」他示意右邊的鷹眼衛士上前。「很抱歉,我覺得這實在不怎麼可能。」
「至少我——」
「看見了。」洛克說。

13

「然後你們就是富人了?」
「他們撐不了太久,」提加說,「對執政府的忠誠不能換食物和啤酒。最好讓這些人散開死在各處,以防普通士兵受到過多干擾。」
「嘿,」洛克說,「祝賀你!我們是財神,專程上門送出五十金幣!」他把錢袋丟給僕人,對方單手接住,被它的重量嚇了一跳。接下來的一秒半時間,他沒有高呼叫人,金揮起棍棒,擊昏了他。
「別再來一次拉維勒的事情了。」一位中年至高會成員說。
「我們有個計劃,」洛克說,「記得那天夜裡你在欄杆旁和我說了什麼嗎?若是有人在你的船附近畫線,那你就……掛起更多的風帆?」
「你究竟在幹什麼?」塞琳黛問。
看見站在書桌背後的斯特拉戈斯,金不由得顫抖起來。洛克注意到金不停捏起、放開拳頭,他狠狠揪了一把金的胳膊。
「這個嘛……有道理。」
「至高會,」洛克說,「那群腦滿腸肥、鬼鬼祟祟、詭計多端的雜種!」洛克用手指敲打欄杆,想暫時忘記悲傷,把十幾個不切實際的主意捏合成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想想看,我們和什麼人賭過錢?在罪塔尖見過什麼人?」
「我要的,你們都給我了,」斯特拉戈斯說,「也許方式與你們預想中的不同。士官,在罪塔尖逮捕他們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雷昆的靴子先是敲打著瓷磚地面,繼而踏響狹窄的鑄鐵台階,他去了下面一層。兩名抓住金的護院放開手,但依然十分警惕,塞琳黛靠在雷昆的桌邊,沒有收起刀子。洛克掙紮起身,滿臉痛苦的神色,她冷冷地望著洛克。
「你憑什麼覺得自己有權教訓——」提加說。
「洛克和金。」她說,「那好吧,二位想去哪兒?」
「他的機能完全正常。」女人冷冷回答。
「我難道還不是嗎?」雷昆說,「諸神啊,當然不了。我才不想拋棄手上的權責,我樂在其中。對了,說到新組織的領導人,十分湊巧,我正好有一名最合適不過的人選。這個人和我一樣,都對斯特拉戈斯使用鷹眼衛士的方式頗為不滿,由於她曾經是其中一員,故而會用極度認真的態度看待這樁事情。」
「——要撲向你,聽憑你把我揍得滿地找牙,」洛克說,「然後讓你恨不得想自殺!如何啊?混賬!」
「科斯塔,這下子沒什麼甜言蜜語要在我耳邊說了?」
「他現在會了。」洛克說,他和金把小船靠上執政官的碼頭,這艘較小、較敏捷的船來自老科多。「告訴他,上次見面時他吩咐的事情我們做到了,我們非常需要與他面談。」
塞琳黛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洛克早有準備。他不打算作戰,只想閃避和迂迴,遠離她鑲嵌刀鋒的手臂。他翻過辦公桌,紙張紛飛,兩人隔著桌子作勢撲擊,他哈哈大笑,腳步輕盈,塞琳黛顯然沒法突破這塊障礙物。
「最好整個塔爾維拉都能這樣。」洛克說,「廢話說夠了。嘿,斯特拉戈斯,咱們找您豢養的那位鍊金術士聊聊吧。」
「蘭花號有多深,就把他丟多深。」她說,五六名水手拽著執政官走向主甲板艙口,「把他鎖在艙壁上,然後隨他去吧。」
「不,不是你。你戰鬥得很勇猛。然而,萊昂尼斯,請允許我面帶微笑炫耀自己的虛偽。請不要再裝了,這裏看得見的人就眼前幾個,你的蔑視實際上是想撇清關係,在你和我這種人之間劃清界限。告訴你,一個城市的犯罪,缺了我這種人的管理,其情形是你無法想象的!至於鷹眼部隊,我不是在懇求你,而是在述說事實。狂熱效忠斯特拉戈斯的人寥寥無幾,不小心跌倒,摔在了劍鋒上,由他們摔吧;但剩下的人很有用,不該隨便拋棄。」
確定要盜取雷昆著名的藝術收藏之後,洛克去其他幾個城市諮詢了不少古董販子和銷贓商人,尋找潛在的買家。最終,為這些假設中他即將擁有的「藝術物品」,定下了一個相當讓人滿足的價錢——這還是保守的說法。
「告訴他,你死了;告訴他,我們在海上開戰。這部分絕無疑點。他會允許我謁見的。」
洛克和金被押過王域,看見空蕩蕩的大廳和靜寂的跳舞場,聞到武器防護油和積塵角落的味道。最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執政官的花園。
「兩艘商船報告西面海平線上有大團黑煙,」斯特拉戈斯說,「沒有更多進展了,也沒有商會宣布船隻損失。」
「別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哲羅姆。」達拉卡夏抓住他的肩頭,「要冷靜。冷靜是唯一的取勝之道——假如你還想用任何事情補償蘭花號遭的劫難。還有我的大副。」
一名萊昂尼斯的手下低估了真正的鷹眼衛士,幾乎被削掉了左邊半個身子,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另外兩名至高會戰士逼近那名衛士,忙亂中,衛士不慎滑了一下,兩人抓住機會,將他打翻在地,接連刺了好幾劍。還有一名衛士企圖逃跑去找人幫忙,但還沒奔出五步,便也遭了毒手。
出乎意料的是,梅蕊因的反抗竟然有聲有色:一條胳膊甩開金的鐵掌,肘擊金的肋間。她身體柔軟,鬥志更是堅決,揮腿踢中他的左腳,掙脫金的雙手,蹣跚著想要逃跑。金還抓著她的長罩衫袖子,衣服從左袖到肩頭全給扯了下來,金一下子失去平衡,也跌倒在地。

1

洛克環顧四周,做出頭一次仔細打量這個房間的樣子。
「科斯塔,你做了什麼?」雷昆叫道。他猛踢洛克腹部,洛克再次撞上辦公桌。酒杯滾落地面,跌得粉碎。
「我認得出你臉上這種該死的表情!兩個科多都是你想找的人,可惜從沒見過這對混球。」金警惕地看著洛克,「你真的有那種表情了。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好吧,馬克西倫。」他說,「我們給過你機會,要你忘掉這些,滿足於已經擁有的一切,讓我們平安離開,可你為啥非要那麼混賬呢?」
「什麼也沒做,」洛克用力吸氣,「什麼也沒做,他就是知道了。雷昆,他知道我們密謀對付他。我們必須逃跑。鷹眼衛士緊追不放。」
「是的。」
最後幾層樓,賭場人煙最稀少的地方,依然沒有至高會成員——巧合,還是鼓舞人心的徵兆?
「你打算——」
「我想沒了,」執政官說,「我認為你們的任務已經結束。經過這麼久,我想我也終於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盟契法師為何非得把你交到我的手中。」
洛克把小瓶抱緊在胸口,狠狠撞上地面。眼看梅蕊因揮手甩出短刃,就在她鬆手的那一刻,金抱住了她的身體,匕首原本衝著斯特拉戈斯的脖子或胸口而去,受金干擾后落在了執政官腳邊的礫石地面上。執政官被這一擊嚇得直往後縮。
「我想……假如我想一樣不落全到手呢?反正咱們已經在策劃自殺了,為什麼不幹脆放手一搏?找雷昆,完成計劃;找斯特拉戈斯,榨出答案或是弄到解毒劑。然後報復他,怎麼狠怎麼來。」洛克做個姿勢,拿匕首捅著隱形的塔爾維拉執政官。他覺得很解恨,於是又做了一遍。
「父親!阿麗辛!」萊昂尼斯一步踏進房間,舞出一朵劍花,伸開雙臂,擋住門口,「放開他們,該死的混蛋!警衛已經起來了,你們連下樓——」
「替我幹活,竟然有膽子談條件——」
「塞琳黛,聽我說,請——」
十分鐘之後,雷昆辦公室的露台上,洛克和金面對牆壁飛躍而下,偽絲繩纜一頭固定在腰間,一頭在露台欄杆上打了個漂亮的漁人套結。椅子里空間有限,沒法藏安全繩,然而,若是不冒小小風險,人生又怎能有所成就呢?
一名身材勻稱、三十多歲的男人衝進房間,手持一柄裝飾華麗的雙刃長劍。萊昂尼斯·科多,至高會第二層,其父的唯一繼承人,數年前成為鰥夫。或許是塔爾維拉身價最高的單身漢,更出名的事迹是他極少涉足罪塔尖。
「哈,以諸神的名義,我為何要他們這樣做?」

8

「我需要斧頭,不知道它們有什麼特別,否則你從候補班出來就還給你了——」
「實施得和預想中一樣順利。」萊昂尼斯也坐在馬車轎廂中。
「嘿,我不禁要想,」雷昆說,「這樣做是否明智。執政官的鷹眼部隊是一群訓練有素、忠心耿耿的優秀戰士,比起拉去填墳坑,總該有更加合適的用途吧?」
「一整張?怕是都給帕奧羅和珂塞塔糟蹋了。不過,有幾張只塗抹過一角,也許能裁出半張來。」
「看不起人的至高會,還以為我安排了好大一個閑職給你。」雷昆撫弄著塞琳黛的頭髮,「諸神啊,他們將多麼驚訝。我等不及九_九_藏_書想看你的手腕了。你肯定會締造出了不起的組織,讓我的泥腳丘八相形見絀。」
「指的是七人內議會吧?」
「不想再聽見有人叫我哲羅姆了,」金說,「我的名字是金。」
「兩樣東西,」洛克說,「執政官,他的鍊金術士。想怎麼對待該死的維拉城,那都是你的事情了。」
「我們知道,」洛克說,「我們要偷的不是金庫。」
「一起去。」洛克說,「你沒把我留在卡莫爾,留在維爾維拉佐,他媽的我怎麼能把你留在塔爾維拉?」
「當然,」洛克說,「那是當然。船長,到了塔爾維拉,讓我們從北面繞過去。別的事情先不論,我們的第一站必須是商人區。」
「是的!」洛克大叫,「我。傲慢。斯特拉戈斯,我們的解毒劑他媽的在哪兒?我們還要你把解毒劑賜予我們。至少要再讓我們延長一次壽命,今晚就要。我們幾小時之後回來,希望看見那位鍊金術士就站在你旁邊。」
「我們當然不打算猛攻。只是圍困起來。等裏面的士兵明白了事態進展,我們相信,他們一定會接受議事會的權威。」
「好讓我幫助他們轉換人生方向,變成備受尊敬的市民和塔爾維拉的守護者,」雷昆說。
「詭詐看護人,無名十三神,您的奴僕在呼告。請替這位女士照亮前路,艾茲麗·德爾馬斯特洛,既是艾奧諾的僕人,亦是您的僕人。您所鍾愛的男子熱愛的人。」洛克不禁哽咽,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我的兄弟熱愛的人。我們……我們妒恨您擁有了她,神吶,我不怕為此受您怪罪。」
「你本想把他像死魚似的開膛破肚。他交給我處理。記住一點,無論他發生什麼,都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三十八名剩下的船員站在背後。他們將五十人拋進大海,還有數人在戰鬥中失蹤。洛克和澤米拉共同主持葬儀。越往後,洛克的誦念越機械,可到了今夜最末一次葬禮的時候,洛克開始詛咒自己被揀選成為詭詐看護人祭司的那個日子。那是他假設中的第十三個生日,孤兒之月在天際俯視。當初他覺得因此有了多麼巨大的權柄、多麼玄妙的魔力啊。權柄和魔力,皆是為葬禮祝禱而存在的。他心情鬱結,艾茲麗在上,別那麼憤世嫉俗了,他繼續說下去:
「科斯塔,請不要蔑視我能夠給你的——」
「哈,難道你原本打算放過我們?省省吧。另外——李奧康托·科斯塔也不存在。居然有這麼多小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您說呢?」
洛克抓起一把椅子,只憑兩隻手便撕開了坐墊和底下的襯板,露出一個淺淺的儲物空間,其中塞滿了工具和裝備——幾柄小刀、皮革登山腰帶、搭扣、防墜器和其他的相關物件。他把這些東西叮叮噹噹地丟在地上,將椅子舉過頭,露出壞笑。
「不知怎的,他搞清楚了,」洛克說,「他知道我們和雷昆合謀對付他,然後——」
「安排好了,我親愛的。」他說,「你在罪塔尖熬了這麼多時間,跑上跑下,見了醉醺醺的高等人或要繞道而行,或要卑躬屈膝。」
「大發雷霆?已經發過了,這四把椅子我挺喜歡的。」
「事實上,」他笑得陽光燦爛,「你們給予我們的,恰恰就是我們最需要的。兩年艱苦卓絕的勞作,如今要收賬啦,我們要把你和你的老闆搶個精光!」
「斯特拉戈斯,如果我們不返回劇毒蘭花號——」
洛克咧嘴一笑,忽然轉換話題,這是金讓步時維護自尊心的方法。
「讓我試試吧。不確定……此刻我能不能做得好。」
「就這麼說吧,我們也想試試這個主意。」洛克說。
「澤米拉,」洛克說,「如果哪位船員還舉得動針線,不知能否幫忙準備兩件袍子?用破船帆、舊衣裳和隨便什麼破爛縫。雖然這樣說有些沒心沒肺,但船上應該多了不少舊衣裳吧。」
洛克大聲叫喊,他們在夜空中急速下墜,經過一片又一片露台、一扇又一扇窗戶,賭客們或是無所事事,或是志得意滿,或是漠不關心,或是精疲力盡。下墜的歡愉暫時壓服了心中的哀怨。下降二十秒之後,他和金扣住防墜器,免得如鉛垂般撞地,二十秒之內,世界是那樣美妙,讚頌詭詐看護人!十幅雷昆收藏的繪畫,價值連城,割出了畫框,捲起來,塞在斜挎在肩頭的油布短筒中。他的攜帶器具數量不夠,只得留下兩幅掛在牆上,椅子里的空間畢竟有限。
「都會得到細緻入微的照看。你們用兩年時間換來的東西,就等在咱們揮手作別的地方。」
「接下來幾天內,我們會靜靜地處理掉剩下的鷹眼。」科多說。
鷹眼衛士將洛克和金拖離罪塔尖庭院,把他們推進一輛帶鐵欄杆的重型馬車。三名士兵隨他們一同坐進轎廂,兩人爬上車頂,駕馭馬匹,三人擔當警衛,守住轎廂兩側和背後。
「我不這麼認為。若是在下一次討論之前,活下來的鷹眼衛士染上了挨個失蹤的毛病,那可如何是好?大家都很忙。帶的信或許會丟失,或是意思被人曲解,無論發生什麼,都找得出合適的理由。」
和以往沒什麼區別,洛克和金偷偷進入過很多與此類似的豪宅大院——也許在尺寸上尚有差距——知道該去哪兒尋找他們的獵物。主卧室通常連接用來享受的房間,例如吸煙室、書房、大客廳,以及——
「科多閣下,」洛克說,「告訴你兩件事情,給我把兩件事情都他媽的聽清楚了。首先,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其次,你為何覺得我要殺你?」
梅蕊因動作極快,站在她身旁的假鷹眼衛士連舉劍的機會都沒有。她向側面刺出一刀,事先既沒有多看一眼,也沒有扯動手臂,正中假鷹眼衛士的頸部側面。收刀的時候她順手橫切,割斷了這一刀能割斷的所有東西,以免毒藥發揮效力之前的幾秒鐘誤了她的事。
「你該——」
「斯特拉戈斯,你個龜孫子,我們還有事情沒完成——」
「現在如何?」洛克說。
老人的眼睛瞪得溜圓,紙張從手中滑落。「哦,諸神啊!」他叫道,「哦,諸神保佑!是你!」
「要是能在城裡找個人,幫我們洗出來就好了。」金說。
「是啊,」提加說,「我們的印象夠深刻了,科多。別再拐彎抹角說起您扮演的角色,求你了,好嗎?」
疲倦且傷痕纍纍的船員圍成半圈,默不作聲,他們陸續散去,要麼回去接受特里甘尼的痛斥,要麼繼續缺兵短將的輪值。拉斯克暫時代替了艾茲麗、娜絲琳和烏特加三個人的位置,他頭上纏滿厚亞麻布繃帶,挑出尚能活動的倖存者,找出雜事分配給大家,免得他們太過懈怠。
「德·莫萊拉——」
「是的,可——」
「你的意思——」
「這個——」
「不是來傷害你的,」洛克氣喘吁吁地說,「去叫……塞琳黛。快叫她來!」
「科多?」金說。
「難道輪到你就不一樣了?」
「我們會不缺錢。要不要分你點兒,修理——」
卡烏魯斯望著地面,開始啜泣。「求你了,」他說,「這隻是你我的——」
「沒時間解釋了,塞琳黛。執政官下令要逮捕我們,一隊鷹眼衛士正往罪塔尖來,幾分鐘就到。」
「也要讓我心安嘛。」斯特拉戈斯的聲調中帶了几絲威脅,「兩個心知必死的人,手頭若是忽然多了一大筆錢,很容易逃得遠遠的,然後喝酒、狂歡、嫖妓,靠這些事情消磨最後幾周的時光,你說是不是啊?」
到了黃金階梯最頂層的街道盡頭,馬車必須左轉,走之字形路線去下一層階梯,另外一輛馬車忽然出現,攔住了它的去路。鷹眼衛士高呼威脅話語,對方的車夫忙不迭道歉,吆喝著說他的馬匹實在固執得要命。

14

「還以為你會大發雷霆呢。」塞琳黛說。
「謊言,塞琳黛。我是出了名的撒謊大師。你以為我真的替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幹活?拿機關鎖做試驗,還記下許多筆記?全是扯淡。我的時間都花在了罪塔尖,在一樓和二樓喝白蘭地,努力恢復最佳狀態,我險些被人劈成碎塊。你們的金庫的確堅不可摧,親愛的。我從來沒有侵入金庫的打算。」
「他媽的該怎麼做?」
「不錯,」達拉卡夏扭頭對洛克和金說,「順利交接完畢。不可思議,但你們真的得償所願了。」
邊爬樓,洛克邊東張西望,是他的想象,抑或是今夜至高會的成員都沒來罪塔尖曬羽毛?第四層,第五層——哈,他險些和瑪拉科薩·杜倫納撞個滿懷,杜倫納手持美酒,看見塞琳黛和打手拽著洛克和金經過,她不禁瞠目結舌。杜倫納面上的表情,洛克發現,那不止是困惑和惱火——諸神啊,她簡直怒不可遏。

12

洛克只能想象她眼中的自己和金是什麼模樣——和上次見面相比,鬚髮更長,身材更瘦,皮膚被日頭燙得棕黑髮亮。更不用說衣著隨便、汗流浹背,顯然在賭場里鬧出了大麻煩。他咧嘴一笑,沖杜倫納揮揮手,繼續往上爬,她消失了蹤影。
「不,她在桌上幾乎沒有位置。」
隔著面具,洛克都能感覺到鷹眼軍官輕蔑的眼神。
難以忘懷的氣味在夜色中包圍了他們,散發暗淡銀光的藤蔓和時隱時現的燈籠甲蟲從身邊經過,礫石在腳下發出嘎扎嘎扎的摩擦聲。
「科多,」他叫道,「答應給我的那個口袋呢?」
斯特拉戈斯沒能說下去,因為那名鷹眼士官忽然揮動持劍的手臂,劍柄狠狠撞向執政官的面門。

7

「我的觀察人員注意到,一艘符合描述的船在城市北面下了錨,我打算率領半支艦隊,前去剿滅這個敵人。然後,我就有一隊海盜可以拿來遊街示眾,以及一群船員可以挨個丟進堆場深淵,讓塔爾維拉為之歡呼雀躍。」
床的那一頭,靠坐在許多個枕頭上的,是一名枯瘦的老人,細小的身軀卻佔據了這麼大、這麼豪奢的空間,看起來有點兒可笑。他的長發顏色猶如大海泛起的泡沫,隨隨便便撒在套了綠色絲袍的肩頭。就著鍊金燈球的光亮,他正在翻閱一疊紙張,洛克、金和那位不情不願的女僕闖進了他的私人空間。
「如果你們打算把王域當做閃閃發光的新政府的行政中心,我認為,一套辦公室是個良好的開端。要漂亮的,尊貴的房間,在它們被分配出去之前。另外,周末之前,我希望能得到一筆啟動資金,我會親自製定粗略的財務制度,明年的薪水之類的。說到這兒,在新政府的組織中,希望替我預留三四個職位,完全由我指定人選。薪水嘛,就定在一年一萬到一萬五千索拉里吧。」
「在罪塔尖費了兩年力氣種樹,我們想摘果子了。」洛克說,「今夜就要,在替你做別的事情之前。」
「你不是打算猛攻——」

10

「雷昆拒絕讓我們進入塔內,護國大人。」
「就別惋惜地板上的啤酒了,」洛克說,「不雇傭,不行賄,我們在塔爾維拉只怕半個朋友也沒有。倒真是需要該死的朋友的時候。」他站到金的身邊,學著大個子的模樣,假裝被大海吸引了心神,然而,他想到的卻只是帆布包裹的屍體落入大海的情形。
「這話什麼意思?」
「現在,您能看見,我手裡什麼也沒有,除了這副漂亮、普通、正常、毫無特色的撲克牌。是不是啊?」他最後洗了一遍牌,將整疊紙牌丟進銀碗。鍊金術處理過的撲克立刻軟化、膨脹、冒泡、起沫。牌上的畫像和符號漸漸消失,紙牌先是變成一團有彩色條紋的灰色物質,繼而化作一坨油乎乎的灰色凝膠。洛克從辦公桌一角的碟子里找到一柄圓頭黃油刀,拿它瘋狂攪拌那團灰色凝膠,直到紙牌的特徵悉數消失。
等你回來,洛克心想,身邊肯定帶了許許多多打手。我和金,將從窗戶「溜」走。
「雷昆拒絕讓你們進入塔內。」斯特拉戈斯享用著每個字眼的滋味,「也就是說,把不成文的習俗凌駕於我的法律權威之上。也就是說,我有了理由,可以整排整排地派遣軍隊,行使那些光拿薪水不做事的治安官不去履行的職責——把那個王八蛋扔進牢籠,看看在供出至高會的好朋友都幹了什麼之前,他能熬多久的時間。現在,我的戰鬥機會來了,沒必要讓你們倆繼續侵犯我的水域了。」
「哈,你覺得這是對付你的?」洛克笑了笑,「塞琳黛,還以為咱們對彼此的了解不止於此呢。至於金庫嘛,究竟有誰說過我是來搶金庫的?」
「我腦子裡的事情只需要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