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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目標交錯 第五章 五年遊戲之起點

第二部 目標交錯

第五章 五年遊戲之起點

「食物,好的。咖啡和葡萄酒是個恐怖的搭配。兩樣我都挺喜歡,但千萬別混在一起。」
威脅可真他媽明顯得很,洛克答道。
「你沒事吧?」金從眼鏡框上方看著他,「你在拚命出汗。發生什麼了嗎?」
「我們當然可以。等選舉一結束就能動手。我們會慢慢下手,讓你在旁邊看著。」
「想來二位要換掉整套行頭了?」三女放下天鵝絨布料。
「這是科爾貝薩角,」耐心指著前方說,「卡泰因城的碼頭區。我猜你們都不太了解這兒吧?」
「我們這是在私人談話!」洛克右邊的男人說。
「我全都要。」洛克說,「多複製一份。你有信得過——百分之百信得過——的抄寫員嗎?」
「我看見尼可洛斯在外面的馬車裡。」說話的女人從上漆的屏風背後走出來。她年約四旬,深色皮膚,栗子色的頭髮紮起來,戴著黑色的絲綢無邊小帽。她的右眼雲翳密布,眼鏡上取掉了相應的鏡片。「你們肯定就是那兩位政壇紳士了。」
「喂,我們只是要操縱一場選舉而已。」金說,「誰都不會傷害她,尤其是咱們倆。」
「能讓我和我的同伴私下說幾句嗎?」洛克說。
帝沃利會計所正是這個行業的典範,完美地融合了好客的奢靡和赤|裸裸的威脅。
四十分鐘后,尼可洛斯敲開門,兩位紳士盜賊已經洗刷乾淨,舒舒服服地穿上了非常得體的衣服。
「無論是非凡派還是保守派,我們在少數幾件事上還是有共識的,其中之一就是我們的技藝不是為了清洗甲板而存在的。」
「飯桶,我說的是性格!拉薩利和卡拉斯。我們要在和人說話前定下特徵。」
「不過我們不做靴子。」長女扒掉金的上衣,短斧叮叮噹噹落在地上,「哎呀,天。這一對需要藏在身上的什麼地方嗎?」
「碼頭小隊?」金的視線越過耐心,看見一艘二十名槳手的雙排槳長形划艇從漁船隊伍的尾部駛向他們。
「沒……沒什麼。」諸神在上,紅衣雜種說得對。金不需要再被提醒一次,法師隨手就能把他變成木偶。洛克剛開始恢復健康,他需要金百分百的信心和精力,絕對不能分神。「肯定是走來走去累的。我很快就能重新適應過來。」
「現在還不到營業時間,」她說,「你們是加急的特例。」
「我可從沒覺得受到了侵犯。」洛克用恍惚的聲音說。
「深根黨的正式徽記?」金伸手去接領章。
金望著卡瓦奴河上的其他幾座大橋:它們像是瘋狂的巨型蜘蛛織出的羅網,或者是為宮殿那麼大的巨手製造的豎琴。他還(第一次)注意到了奇妙而悅耳的嗡鳴聲和吱嘎聲,猜測那是承重纜奏出的音樂。
手臂底下、胸膛一周、雙腿外側——莫蕾娜以擊劍手靠觸身得分的速度測量尺寸。很快就輪到金了。
埃皮塔盧斯從包廂下來,這一輪掌聲險些掀翻屋頂。樂手重新開始演奏。
「接受我的祝賀,尼可洛斯。」洛克說,「你的酒會似乎非常成功,但要我看,明天中午之前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法做了。」
不記錄入冊的這筆錢放在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里,小房間所在的地下走廊由好幾道機括鐵門把守,每扇門都至少有半噸重。房間內牆邊堆放著許多個鑄鐵箍邊的行李箱,帝沃利打開一個箱子,閃閃發亮的金幣出現在眼前。
「十個他媽的聖名在上。」喬斯騰掃了一眼捲軸上整整齊齊的許多段文字,「肯定是弄錯了。我的所有費用都繳納——」
帝沃利請洛克和金坐進一個隔間,這裏的椅子可以和他們給雷昆的假傢具湊成一套。一名服務人員端來托盤,西方風格的棕色酥皮點心裏填滿了乳酪和碎蘑菇。洛克有好幾個星期沒吃過這麼像樣的食物了。金和帝沃利喝著小杯黑麥酒,饒有興緻地一起欣賞洛克對酥皮點心展開屠殺。
「二位先生,很高興見到你們還活著,而且這麼健康!」陌生人走近他們,金看清了他紅撲撲的圓臉,這個人希望取悅人也希望取悅於人;但在薄薄的鏡片背後,卻是一雙精明市儈的眼睛。他的頭髮沒怎麼遮住從耳朵向前的部位,背後卻是一條精心打理的濃密長辮,黑得彷彿烏鴉的翅膀,一直垂到了腰部。「剛聽說船難的時候,我們真是悲痛欲絕。亞瑪瑟爾湖近來風平浪靜,很難相信——」
「有五六個吧。」
「太好了,」洛克說,「你採取了我之前說過的那些措施嗎?」
碼頭小隊從船腰登船,這是一幫普通人模樣的水手。耐心示意洛克和金跟她走,新來的兩名水手接過舵輪。
「是啊,」金說,「不知道為什麼,卻顯得越來越珍貴了。這個帝沃利——你覺得我們能信任她到什麼程度?」
衣冠楚楚的長子、次子、三女和頂著諸如此類名字的人們回去繼續三五成群|交談,大廳後部擺滿食物的銀盤被他們團團包圍。鍊金表演者身穿艷麗的絲綢服裝從廚房出來,有些為人們調酒,有些已經在玩耍無芯的火焰或製造彩虹般的發光蒸汽。
「上面,」尼可洛斯指著拋光黃銅欄杆后的樓上包廂說,「是預約使用的區域。一個留給最大的幾個財團,都經過了我的首肯。另一個留給書記員和掮客,他們付了好大一筆錢給旅館,就為了盡量靠近商業活動。還有一個包廂留給深根黨的活動。」
「這個特權我定下了。」動作飛快的侍者端著第二杯給金的咖啡出現。金拿起杯子,把兩個銅幣拍在原處。侍者鞠躬道謝。
第二天清晨,亞瑪瑟爾湖迎來了黎明。朦朧的金橙色綵帶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暗沉沉的平靜水面倒映鈷藍色的天空。十幾艘漁船成群結隊駛過觸天號,三角形的白色尾跡讓小船顯得像是慢速飛過的箭頭。卡泰因在港舷悄然浮現,離他們只有半英里的路程了。
「哦,哈,那當然。」尼可洛斯用指尖敲了幾下鼻翼,微笑道,「我們這些要員都明白,這場爭鬥有一半是……呃……非傳統的。但我們完全贊成!因為黑鳶尾黨也在對我們做同樣的事情。我們認為他們也請來了你們這樣的專業人士。」
「真是難以置信。」洛克說,「紳士盜賊幫,唉,我們在訓練中彼此爭鬥,我們有過爭吵——這是明擺著的——但我們從來沒有,哎呀,從來沒有互相對抗過——沒有真的對抗過。」
「我……我——」
「不是想給你澆冷水,」金壓低聲音說,「但你有沒有注意到,咱們的尼可洛斯朋友——」
「你的保證還不如死人的唾沫值錢,卡莫爾人。聽我說點實際的吧:你敢和那位紅髮朋友聯手操縱這場競賽,無論是往哪個方向倒,我們都會殺了她。」
鞋底才碰到卵石路面,洛克就說:「這旅館夠看的。」
「你這傢伙的勁頭上來了,可真是個粗俗的小壞種。」金說。
「我擔心的不是喬斯騰忠誠與否。」
「我敢保證喬斯騰提供的所有東西都百分之百安全。」尼可洛斯說,挑起眉毛。
「喂,一個卡泰因人怎麼能發現他老婆來月事了?他爬上了兒子的床。哈!哦,有沒有聽過這個笑話?一個卡泰因人說他能數到五——」
「喬斯騰,」洛克說,「假如結果是我對幾位誠實的好客人耍了流氓,我們一定會補償你的。」
太陽落山,窗帘四周能見到的小塊天空漸漸變黑,莫蕾娜的店員送來第一批訂做的服裝。洛克和金仔細研究一番新到的大衣、馬甲和馬褲,尋找隱藏的針頭或鍊金粉末,然後掛進房間里的玫瑰木大衣櫥。
「但……那是三天以後啊。在此之前——」
「我們一做完就送到您二位的旅館去。」長女說,換了塊石板寫數字。這些數字與洛克和金的測量毫無關係。她把石板遞給尼可洛斯,尼可洛斯輕輕點頭,她的喜悅溢於言表。
「歷史書。卡泰因城的大歷史研究。」
「那麼瞪我也沒用,拉莫瑞。記住我的警告。你應該受寵若驚,因為我們知道半吊子的手段對你不管用。」
「他對這十年的失敗有著陽光得奇怪的看法,」洛克說,「但如果我在接下來的六周內不幸喪命,一定要請他在我的葬禮上祝詞。」
「那麼,」金轉向洛克,悄聲說,「我們是什麼人?」
「感覺又變成人類了?」洛克問。
「天哪,」長女從機器前走開,下到底樓,「船難,對吧?二位先生像是打了仗回來。拉塞因莫非遇到了什麼難關?」
「非常抱歉,我不在乎。」洛克說,自顧自地坐進一把沒人的椅子,打量起了三個陌生人:年輕,收拾得很乾凈,營養不錯,但衣著不怎麼值錢。他們在分享一瓶白酒和一壺水。
「像是被虐待過。」洛克答道。
「他們會按我們說的做?做到什麼程度?」
「對。」耐心說。
「啊,對。」洛克撓撓下巴,「我們沒時間練習卡泰因口音,所以也沒必要掩飾外地人的身份。」
「朋友,我想談的就只有這些。」
「但要出於我的自由意志。」洛克說,「她知道她要對抗的是我們嗎?接下任務之前就知道嗎?」
「鬆開我的大衣,你這個討厭的——」
幾分鐘后,馬車回到堅實得讓人放心的石頭地面上,終於停下。「歡迎來到薩爾維埃洛島。」尼可洛斯說,「商業區,這座城市泵血的心臟之一。我的辦公室就在北邊。」
「船難,」洛克說,「哎呀,對,船難!對。可怕的船難,卻來得正好。否則我們出現在這裏,怎麼會沒有任何得體的衣服和錢包呢?唉,真是抱歉,事情發生得過於匆忙,但我們總算幸免於難。」
「不過嘛,也許酒里並沒有下藥。」洛克抓起酒瓶,結結實實喝了一大口,「卡泰因人嘛,根本不需要。乳臭未乾的小崽子,聞到空酒瓶的味道就能醉倒。」
「這個容易。」
「很好。」洛克說,「喝一杯嗎?房間里有酒櫃——不,等一等,那些酒我還沒有檢查過,抱歉。」
「就目前而言,他們完全是你們的人。安排他們做什麼事情由你們說了算。」
「願諸神賜他一場致人癱瘓的馬車事故。」金說。
「很好。那麼,咱們要決定誰是鐵拳,誰是天鵝絨手套。」
洛克戴上帽子起身,不慌不忙地走開。他對金咧嘴笑笑,金抬了抬咖啡杯敬禮——椅子與地面的吱嘎摩擦聲說明三個人正在匆忙離開。他和金目送他們出門。
「沒錯。我,呃,這份名單似乎幹了——」
「哈!好極了。不用擔心,二位先生,我來正是為了解決二位的所有問題。我叫尼可洛斯。」
「個人信用賬戶,每人三千。」她說,「幾天前我自己起草的。現在要取錢嗎?」
「好吧,請允許我向你保證,我們卡泰因人操辦宴會可不是為了比賽清醒。」他從大衣里取出兩枚連著綠色緞帶的銀色領章,他的左胸口戴著樣式相同的飾物,只是顏色是金色的。「說到這個,可不能忘了你們的顏色。」
洛克因為能夠重新呼吸而謝天謝地,又因為衰弱的身體而倍感羞恥,他沒有吭聲。
「隨便找些東西堆在我的盤子里,只要不是活蝎子,我都吃得下去。還有……還有……」洛克打個響指,「我想起來我忘記什麼了!喬斯騰,過去這幾天有新客人嗎?尤其是生面孔,從來沒見過的,花了很多時間坐著東張西望的?」
「嗯,對。確實是非常陳舊的古老迷信,但自從古瑟林王朝覆滅以來,這就一直是我們的習俗。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使用出生的順序或綽號,我叫尼可洛斯·狼道,因為我的辦公室就在群狼大街上。但叫我尼可洛斯就行了。」
「耐心,」洛克嘶嘶出氣,「耐心……會……嗚——」
「傳令·維達羅斯,」尼可洛斯熱情地說,「親……親愛的朋友,您來得正是時候!你一定……一定要喝點什麼去去寒氣!別客氣。」
「我並非沒有同情心,拉莫瑞。只是不想用在你身上罷了。現在好好去辦我們雇你來做的事情吧。」
「有什麼麻煩嗎?」他悄聲說。
「你指的是,」他說,「盟契——」
「我們之前的計劃是避開卡泰因,呃,永遠地。」金說。
「諸神在上,」洛克假裝第一次注意到那瓶酒,「你們幾個沒品位的臭蟲,read•99csw.com不會真的在喝這鬼東西吧?」
「謝謝你的消息,耐心。」金怒道,「還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嗎?要是沒有了,我看我們需要——」
「反正不是讓我開心的事。」維達羅斯用權杖輕輕碰了一下喬斯騰的左肩,「勤勉·喬斯騰,我在證人面前向你發出卡泰因行政官法庭簽發的令狀。」
「那麼,您似乎說您會有,呃,更多的娛樂活動,」三女對洛克說,「因此我猜您需要的大衣種類比卡拉斯大人更豐富一些。」
「呃……是。」尼可洛斯說。
人群中響起愉快的笑聲。
「好得很。」洛克說,「但我們還不知道住哪兒呢。」
「什麼樣的書?」金問。
「真是對不起,尼可洛斯。」名叫維達羅斯的男人有一把罕見的柔和嗓音,他顯然有什麼心事,「非常抱歉,我來是為了辦理行政官法庭的事務。」
「我要的也不是吃大拇指的書獃子。」洛克說,「明天去辦這個,尼可洛斯,帶上卡拉斯老爺,他分得清奶油和大糞。讓雇來的新人梳洗一番,換上得體的衣服,最近就請他們守在這兒了。用黨內金庫付房錢。另外,跟他們說清楚,以打手身份雇來的人都直接聽我或卡拉斯指揮,只要我們不點頭,其他人的命令都一概不理。」
「你銷售烈酒的許可證到期未續。」維達羅斯說,「行政官法庭沒有今年收到這筆費用的記錄。」
「諸神啊。」洛克說,勉強控制住自己,「我開門前肯定會先敲門。」
「已經超過一百五十人了。」他說。
「好嚇人,」洛克說,「跟喝奶的小貓咪一樣凶,有個笑話聽過沒有?說一個有錢的卡泰因人和一個知道他老媽是誰的卡泰因人?等一等,我說了卡泰因人對不對?跟你說這鬼東西有蹊蹺。」
「用不著擔心。」尼可洛斯注意到了洛克和金臉上相同的表情,「你們很快就會習慣的。這是祖靈玻璃!我們做的事情無法磨損一根線纜。」
鞠躬、握手、點頭和寒暄問候以格鬥的速度交換了一輪,客套結束之後,二位大人立刻恢復了閑談模式。
耐心已經消失了。水手一言不發地推開划艇,重新駛向觸天號。
「諸神作證,」洛克說,扭頭看著陌生人,「我不在乎你是誰。我受夠了在這種環境下和你們——」
「別天真了。」法師在他身旁跪下,左手扶住洛克的下巴,另一隻手鎖住他的喉嚨。洛克踢打掙扎,但男人毫不費力地制住他的頭部,手上稍稍用勁。「再說她也聽不見。」
「帶觸天號進港,」耐心說,「處理繩纜、船帆和其他瑣事。」
「哪怕是你們當中的毛頭小伙,也應該記得我們五年前的英勇事迹,儘管遇到了瘋狂的反撲,我們也還是以議事堂的九個席位保住了強大少數派的位置!」
「多少人?」
「其他的法師——」
「塔夫林·卡拉斯。」金說。尼可洛斯的手掌乾燥而有力。
薩貝莎。他想不出天底下還有哪個敵手能比她更麻煩。他和洛克來到這座城市,她不但提前知道,而且還了解他們的行事風格。當然了,雖說程度有限,但反過來也一樣,可金還是覺得他們像是剛離開起跑線,而比賽早就開始了好一段時間。
一陣歡呼聲淹沒了尼可洛斯本來想說的話。長子·埃皮塔盧斯登上一個二樓包廂,揮手示意已經在酒海里遨遊了好一陣的人群聚攏。
「什麼事,維達羅斯?」
「辦理業務的時候,我能請二位先生吃點什麼嗎?」帝沃利瞥了一眼洛克。她的耳朵有那麼尖嗎?「黑麥酒?葡萄酒?點心?」
「她會就在咱們說話這會兒發動攻擊,」洛克嘟囔道,「我們只是不知道究竟會在哪兒。」
「沒有,而且也不和普通客人談生意。有時候打牌,但大多數時候……呃,我也不知道他們做什麼。不過也不找麻煩。」
「尼可洛斯,」洛克抓住他的一側衣領,「你和我得開誠布公地談談——」
「我已經保證過——」
「哈,接著干吧,」埃皮塔盧斯說,「我們對你們寄予了極大的信心,小夥子,極大的信心。」
洛克扭頭去看,見到金雙眼茫然,嘴巴微微張開。除了胸口還在微微起伏,說他是一尊衣冠楚楚的雕像也可以。
「不過有一點我知道,」洛克最後說,「從任務的角度上說,咱倆已經掉進糞坑了。」
「呃,要我在你被打得滿地找牙之前出手干涉嗎?還是那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你有東方人的口音。」三女說,「想要你們習慣的風格,還是更——」
「對。然後,咱們來說說整個建築物里你定期上鎖的每一扇門。當然,客房除外。換掉所有的門鎖,一個不留。明天就換,在工作時間內。尼可洛斯會用黨內金庫補償你的。」
「卡拉斯和拉薩利。」金說。
「沒必要暗示這暗示那。你會看到我們為你準備的專場演出,用不著擔心。」
「不得不讓我想起當年,鎖鏈就喜歡讓你們倆彼此爭鬥。」金說,「那麼多爭吵……那麼多僵局。然後又是爭吵。」
「就這些了?」
弦樂五重奏停下了,喧鬧的歡呼聲漸漸變成醉意盎然的喃喃私語。
「晚……晚上好,大人!」尼可洛斯借這個機會掙脫洛克的手,「喔!喔!二位先生,允許我介紹一下長子·埃皮塔盧斯,四十五年來一直是瑟德拉島的議事堂成員。假如我們的政黨是一艘船,那麼他就是……啊哈……船……船首雕像。」
「戴著一頂可愛的小帽子的紳士?該死……一時間想不起他叫什麼了。」尼可洛斯灌下一大口葡萄酒,像是指望它能幫忙,只可惜未能立竿見影。「不好意思。但我認識他的一個朋友,就是和他肩並肩站著的那位。我們選區的組織者之一,長子·卓爾蒙德。永遠號稱自己在寫書。」
「不,當然不,只有委員會成員知道。要記住,我們確實雇傭了你們。」
「深根黨的財務報告,」尼可洛斯說,「重要的會員名單,上次選舉的計劃書和備忘錄,產業和代理人的名單,我們所知的黑鳶尾黨成員的戰績列表,本市選舉法的複本——」
「當然。」帝沃利走出小房間,半掩上門,「碰一下銀色拉手,這扇門就會從你們那邊打開。你們願意談多久都可以。」
「你無疑是我最喜歡的裁縫。」金滿意地享受著量尺的上下飛舞,馬車繼續向前行駛。
「還必須強調一下,」洛克說,「選舉期間必須確保這兒滴水不漏,任何人發現了不尋常或不對勁的事情前來報告,都會為他的辛勞得到補償。要是一隻蜘蛛在酒窖里放屁,我也希望你能收到風聲。」
「親愛的忠誠之人和騎士們,勇於獻身的朋友們,歡迎各位加入卡泰因共和國的第七十九個選舉季!我懇求大家花一點時間懷著哀思回想,我們當中還記得第一次選舉的人已是寥寥無幾……」
「我……我去找老闆!」對面左手邊的男人說,從大腿上拿起酒杯。
就尺寸而言,它確實當得起神廟二字。他們在喬斯騰門口停下,太陽剛爬到天頂,天空在雲層的籠罩下漸漸變灰。搬運工從大樓正門口的涼篷底下跑出來,聽著尼可洛斯的命令接過包裹。金跳下馬車,洛克緊隨其後,兩人打量著建築物的結構。
「要。」金說,「能給我們每人五十嗎?」
「我喜歡偷懶。」金說。
「悉聽尊便。」金說,「那麼,你具體是幹什麼的?」
「走開,」他右邊的男人說,「走開!快走開!」
「對,師匠島的法師。我們使用『法座』這個代稱,唔——只是出於禮貌。我們其實早就習慣了他們,不像在別的地方,他們在這裏不是……呃……好奇心的對象。事實上,我向你們保證,他們看起來和普通人毫無區別。你們會吃驚的!」
「好了。」法師終於鬆開鎖喉手。洛克使勁咳嗽,把空氣吸進灼痛的肺部。「好了,我想要的只是禮貌,明白嗎?你這麼溫和的一個聖人脾氣,現在打算好好聽我說了嗎?」
洛克掙扎著勉強起身,法師看了一會兒,抓住洛克的大衣脖頸把他拽了起來。洛克轉過身,瞪著他,慢吞吞地拍掉身上的灰塵。
「看見了,」洛克說,「對,那地方掛項鏈確實異乎尋常。三個男人?」
「對不起,」離洛克最近的男人說,「但我們——」
接下來的半小時猶如狂風驟雨——試穿、脫衣、實驗、測量、再測量、建議、反建議,姐妹之間的爭吵——洛克和金逐漸換掉那些成衣,重新打扮得像是兩位紳士。奶白色的絲綢襯衫稍微有點大,馬甲和馬褲在匆忙中改大改小。洛克的長大衣過於寬鬆,金的胸口有點緊,但改變已經稱得上天差地別,至少從腳踝往上是這樣。這會兒兩人走進會計所,警衛也不至於對他們舉起武器。
「沒有比這兒更適合的了。」
「諸神在上,」莫蕾娜從他后腰拔出那兩把短斧,「它們見過不少世面了。」
「我可以把黑鳶尾黨成員開的幾家咖啡館和酒館指給你們看。更不消說還有『黑鳶尾之標』本身了。他們的名字就是從那兒來的。要是讓我選,我會去那裡找她。」
金已經回過神來,看上去很正常。
「放過這可憐的孩子吧,長子。你當然懂得遮住自己的胸脯。」一個頭髮灰白的瘦削女人友好地挽住埃皮塔盧斯的手臂。洛克看她是飽經風霜的六十許人,但雙眼充滿活力,一臉淘氣的笑容。她也佩戴著玉石領章。她和埃皮塔盧斯哈哈大笑,尼可洛斯緊張地跟著笑了起來,笑聲比兩人的都要響。
他摘下帽子,把對面兩人的酒杯掃落到他們的大腿上。
尼可洛斯帶著這個小團體走向閃閃發亮的酒池肉林。環境打斷了他和尼可洛斯的促膝談心,洛克覺得酒杯確實能幫他安心。手裡的酒杯和胸口的綠色緞帶一樣,在這個場合都是必不可少的裝扮。
「好的,好的,」洛克說,「請原諒,稍等片刻。」他揪住金和尼可洛斯的衣領,三個人扭成一團。
「大約是七百五十磅黃金,」她說,「無論什麼時候,不需要提前通知,我都能把其中很大一部分兌換成銀幣。」
「哼哼。」洛克說。
「要是我沒弄錯,」洛克說,「就不需要。要是我弄錯了,我授予你完全的權力,等我恢復知覺,可以使勁說『我告訴過你了』,願意的話,還可以加上『你個愚蠢的小雜種』。」
洛克欣賞著這座建築物。狹長的窗戶彷彿要塞炮眼,加裝了鑄鐵欄杆,窗戶底下的承架是點綴著碎玻璃的水泥垛。這座三層的建築物獨自矗立在夯實的泥土庭院里,四面外牆上都繪著精美的壁畫:肥胖自得的甘朵羅在祝福著賬本、磅秤和成摞的金幣。鍊金樹脂保護壁畫免受日晒雨淋,給牆壁帶來了一抹微光,洛克從個人經驗知道,它同時還讓這些牆壁難以攀爬。
划艇貼著石砌碼頭靠岸。金爬出划艇,拽著洛克上岸,又不情願地向耐心伸出胳膊。耐心點點頭,扶住他的手臂。
「最好的那一種。」喬斯騰打個響指,旁邊的一名侍者立刻去操辦了,「那麼,二位的房間在西側裙樓,二層,兩個相鄰的套房,我會把你們的行李——」
「我……好,在完事之前,無疑會有這個必要。」洛克說。他的心底莫名一緊。在那麼長的時間里,他把紳士盜賊幫的巨大財富視為理所當然,此刻眼前又出現了這麼一座隨他使用的金山,就好像以前那一筆從來沒有失去似的。
「不僅僅是旅館,」尼可洛斯介紹道,「有最好的餐廳、一整個酒吧和一家咖啡館。對於有黨派傾向的商人和交易人,簡直是地上的天堂。全市有四分之一買賣就是在這兒談出來的。」
「你要我們怎麼樣?」洛克右邊的男人喃喃道。
「除了二位之外,」帝沃利說,「你們還希望有誰可以動用這筆資金嗎?」
「寫下他們的名字,交給這位卡拉斯老爺。」洛克朝金豎了豎大拇指,「命令你最信任的僱員全時間監視新人,什麼都不要做,只是記錄他們所作所為。寫在紙上。」
「只是幾天時間而已?」喬斯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齒道。
「深根黨知道九九藏書。」尼可洛斯鞠個半躬,「二位先生已經來到了我們的懷抱里,什麼都不需要擔心。現在嘛,請二位跟我來,沿著這條路稍微走幾步可好?光著腳可沒法去吃午飯或參加宴會。」
金感覺到許多視線落在他身上,儘管也有人向尼可洛斯揮手點頭,但兩位紳士盜賊和他一起走進店堂,顯然也成了好奇心的焦點。金在內心嘆了口氣,心想從後門進來或許更明智,但事已至此,再想也沒用了。假如薩貝莎已經知道他們踏上了卡泰因的街道,無疑這裏至少有一個人受她雇傭,看著他們的到來。
他一揮手就消失了。洛克揮舞手臂,拍打法師剛才所在的虛空,捶了幾拳身旁的牆壁,然後檢查門有沒有鎖緊。最後,他放棄了,不滿地哼了一聲,揉著自己的脖子。
「沒心情彎彎手指就收起所有船帆了?」洛克問。
「我就是老闆。」洛克說,「你們早就知道了。派你們來不就是為了盯著我什麼時候到嗎?看見十碼外那位強壯的紳士了嗎?你們要等的另一位就是他。仔細看好了,孩子們。我猜你們的女主人期待能聽到非常細緻的報告。」
「我從來沒有承認過。」洛克摸著另一個保管箱的冰涼木板,「我們花了這麼多年竊取越來越大的金額,錢對我來說就像繪製的背景圖,我們已經被人奪走了好幾筆財寶,但是……」
狂熱得可怕的歡呼聲在大廳里回蕩良久。洛克皺起眉頭。強大少數派?是他對卡泰因的玩笑話懂得還不夠多,還是這幫人確實無法承認失敗?
這次祝酒同樣引來了狂熱的回應,但緊接著洛克見到了一個有趣的場面。他周圍的不少人用左手掩住雙眼,低下頭輕聲說:「神佑法座。」
「來吧。」洛克通情達理地說,又對著酒瓶喝了一大口,「一個人只要還有一丁點自尊,就不可能容忍我剛才那樣的侮辱。假如你們是紳士,就會叫我出去決鬥,假如你們是混混,就會一拳打掉我的大牙。事實上,有人給了你們一筆可觀的錢,請你們坐在這兒刺探我,而我走過來對著你們的自尊撒尿,你們就徹底慌了神。」
「哦,天哪,」他說,「就是這東西。甘美的液體死神。還帶一絲姜味。」
「當然。」
「說到食物,先生——」喬斯騰說。
「好,」金說,「我們越快安頓下來,就可以越快哺育你們的希望。」
「單體·帝沃利,二位先生。為你們效勞。」
「對。今晚的宴會上,委員會成員戴金領章,議事堂成員戴玉石領章,其他有地位的人員戴銀領章。銀領章說明你們的尊貴身份,但只要你們不願意,就不會被人跟著轉來轉去,成為注意力的焦點。」
「對。咱們還是別繞了。我是打手,你是黃鼠狼。」
你不可能心血來潮就搶劫這麼一個地方,至少需要十二名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狠角色,但即便如此,得到的也多半不是財富,而是一場血洗。這些銀行就像聖殿一樣不容侵犯,實際上對犯罪分子和對誠實百姓同樣重要。如果贓物無法得到妥善保管,那麼何必要煞費苦心地去偷盜呢?
「她——」洛克似乎想了好一會兒該說什麼,「她是我們的問題。別告訴其他人我們問過,但請豎起你的耳朵。」
店堂的另一頭是裝飾華美的吧台,吧台里有個高大的黑膚男人,他瘦得像掛帽架,制服比普通的侍者制服貴許多倍,系著波浪洶湧的白色大領巾,扎著皮圍裙。他看見尼可洛斯,立刻放下正在讀的賬本走了過來,左閃右躲避開跑來跑去的侍者。
「唔,肯定不是窮光蛋。但恐怕也稱不上是紳士。」
「接下來的一個半月,我希望你表現得像是辦公室隨時都有被燒成白地的危險。」
「你們來對了地方。我們最喜歡挑戰,也熱愛打扮受到挑戰的人!次女,你量好他們的尺寸了嗎?」
「單體?」洛克說。
「哈,問得好,希望您不介意今晚小聚一下。只有委員會和精挑細選的深根黨支持者——」
「對。」洛克去抓開門的拉手,「全世界我最不想辜負的就是他們。」
這次回答他的是眾人扯開嗓門的叫嚷,酒杯碰得叮噹亂響,至少有一位血氣不足的客人倒在了慶祝的烈酒腳下。還好他雖然從涼台上摔下來,卻有一群身體柔軟的朋友充當了肉墊,而這些人正沉醉在酒杯里,並不介意他的突然到來。侍者悄悄地抬走了這個可憐的傢伙,埃皮塔盧斯還在演講。
「對,我們的對應部門。他們自稱託管會,我們一向自稱委員會。」
室內能聞到甘美的熏香氣味。金色燈球掛在壁龕里,投出溫暖而好客的光芒;廊柱和帷幕經過精心設計,營造出同樣好客的暗影。正門背後的兩側是帶鐵門的凹室,警衛坐在裏面的高腳凳上,抬頭瞥一眼就知道上面有藏得很漂亮的千斤閘隨時準備落下。操作者不是警衛和銀行家,就是躲在牆裡的監控人員。
「好,那麼,謝謝你們,二位先生,謝謝你們!多麼出乎意料的信賴象徵啊。我感謝二位的好意。」
「我們還沒有得到有關她身份的消息。」尼可洛斯說,「她不是卡泰因人。」
上午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正如尼可洛斯的預言,三個人在薩爾維埃洛島的街道上來回穿梭,尋找長靴、皮鞋、珠寶和能讓洛克和金被視為重要人物的每一件飾品。有幾家商鋪還沒到開門營業的時間,但尼可洛斯的人脈和皮夾敲開了每一扇門。
「所以,允許我懇請各位,敬我們親愛的對手一杯吧,祝城市那頭過度自信的弟弟妹妹們——什麼呢?彷徨?苦惱?」
「啊,行。」尼可洛斯說。
「啊哈。」洛克說,「這就好。你就趕緊去辦事吧,咱們今晚再見。」
更驚人的是這座城市的祖靈玻璃。寬闊的卡瓦奴河(經過五段傾瀉而下泛著白沫的瀑布,流經城市中心)上架著的不是實心拱橋,而是用成千上萬塊渾濁的黑色祖靈玻璃板搭成的弔橋,無數手指粗細的玻璃承重纜掛在支撐塔上,這些高塔彷彿人類廟宇尖頂的細長鏡像。
「拖著你們可憐的小屁股出去。別磨蹭,要有禮貌。要讓我再看見你們出現在喬斯騰的喊叫範圍之內,你們下次醒來就是在小巷裡,牙齒全被塞進了屁股。你們那位不在場的朋友也一樣。」
埃皮塔盧斯和德克薩很快分開,前去照管更重要的事情。尼可洛斯帶著洛克和金在大廳里兜了幾圈,介紹各種人物,指給他們看各種奇人異士、委員會成員、朋友、親屬、朋友的親屬和親屬的朋友。
「現在,尼可洛斯,你有滿滿一辦公室的文件等待留檔。快去,讓你的文書動起來,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步驟行事。你安排我們今晚幾點炫耀羽毛?」
「天,薩貝莎。」洛克自言自語道,「你這個諸神詛咒的大師。也讓我說聲你好吧。」
「給我一份所有這種地方的名單。」洛克說,「告訴我所有與黑鳶尾黨有關的行當、旅館,甚至牆洞的名字。寫下來。等我們到了帝沃利,我會找些紙給你。」
「噢,」尼可洛斯說,「我真是愚蠢。對不起。就是……呃,你們也許會認為我們是一群輕信的傻瓜,但我向你們保證……這是我們的傳統。在卡泰因,我們很注意——非常注意——保護我們的教名。因為——你們也明白——法座。」
「然後交給卡拉斯老爺?」
「好吧,看來我也不需要看你手腕上的環了。」洛克說,「那麼,你是誰?耐心的同伴,還是對手?」
「你以為我會忘記?」洛克心煩意亂地用一塊乾糧敲著桌子,「唉,該死。五年不見,也許她學會了大大方方認輸,也許她缺少練習,技藝都生疏了。」
「你們當然可以用薩貝莎允許的一切方式聯絡她,但不允許共謀。兩邊是敵對關係。你們要阻止她,她也要阻止你們,不能留半點情面。我們花錢是為了看到競爭,要是在這方面讓我們失望,我可以向二位保證,拿不到酬勞反倒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維達羅斯四周已經空出了好大一圈,喬斯騰擠過人群,走進開闊處。
「是。」
「沒什麼是不可能的!沒有!聽懂了?」
沒有明顯的戰鬥傷疤,沒有折起來釘好的袖子和缺失的手臂,沒有沙場老將慢而穩當的步伐和常年騎馬者的昂首闊步。洛克想到卡泰因在法師定居此處后解散了軍隊,四個世紀以來,威名遠揚的法座是這座城市對抗外部勢力唯一的(也是完全有效的)保護傘。
「哦。」男人帶著真正的卡泰因口音,拉塞因人喝了幾杯烈酒後差不多就是這麼說話的,「當然。」
「薩貝莎在卡泰因。」洛克說。
「耐心,」金說,「我們應該怎麼——啊,該死!」
「你指的是黨務工作嗎?哦,十年左右吧。這是最矚目的社會事件了,比彈子球有意思得多。上次競選的時候,我和我們的……呃……專業人士合作,我們奪下了九個席位,險些獲勝!這次我們的希望正是獲勝。」
「在長久的實踐之中,我們也開發出了許多卓有成效的辦法,可以拿來對付製造麻煩的傢伙。」帝沃利說。
「我還有更壞的呢,」洛克說,「放在我腦袋裡的架子上,就像鍊金術士的毒藥。絕大多數是卡羅和蓋多留給我的。」
「否則呢?」
「法律禁止我收取費用或罰金,先生,」維達羅斯說,「這您也清楚。您必須在下一個公眾事務處理日去行政官法庭辦理。」
暫時打扮完畢之後,三個女人做了些筆記,為的是更加昂貴的行頭:夜間大衣、晨間上衣、正式和非正式的背心、六種款式的馬褲、天鵝絨緊身上衣、合身的絲綢襯衫,還有各種裝飾品。

9

「對。」洛克說,「她不是。你大概知道她會在哪兒嗎?」
「膽子就這麼小?不敢當著他的面說這些?」
「他們有房間嗎?」
介紹和玩笑還在繼續。「呃,那邊那位朋友是誰?」洛克問,喝著第二杯奧斯特沙陵白蘭地兌水,「戴著一頂奇怪的小帽子。」
「我……」
「咳咳。好,咳咳,迷信去死·德克薩,梅里亞島的議事堂成員,也是……啊哈……也是深根黨委員會的主席。」
「有一點你難道沒想到嗎?」法師說,「你的搭檔最不需要的就是醒著承受這種恥辱,讓我這種人再一次向他證明他的無能?」
「你憑什麼認為我們信任你?」
洛克幹掉了足夠六個人吃的一頓上等午宴——金只享用了這頓美餐的小小一角,覺得能四肢齊全地離開就謝天謝地了——然後一陣一陣地在套房裡打盹,時而躺在安樂椅里打瞌睡,時而跳起來發狂似的踱步。
「你說這些幼稚的胡話到底有什麼意思?」洛克右邊的男人一拳砸在桌上,力量只足以震動酒瓶和杯子。
雖說他只躊躇了一瞬間,但女人還是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機會。
「真是天生的好苗子。總而言之,喬斯騰,明天請鎖匠來,哪怕先付他們一個月的薪水都行。確保你新雇的職員不會拿到新鑰匙!要安排得像是鎖匠恰好用完了鑰匙坯。就說幾天內就會發到他們手上,咱們看看會不會有誰做點好玩的事情,聽明白了嗎?」
「我們必須祈禱。」金露出友善的笑容,「請稍等片刻。」
「恐怕稱不上毒蛇,大人。只是對手扔到路中間的幾坨狗屎,看我們會不會注意腳下。」洛克答道。
「雇傭打手,」洛克說,摘下尼可洛斯給他的幾件最顯眼的珠寶,塞進大衣口袋,「跑腿小弟。要是我沒看錯,肯定是收錢消災的職業人士。我打扮得有點太好了,但靠減少禮儀應該能補償回來。」
「我可以給你一些名字——」
「完全有理由相信。」洛克說,「你參与這些事有多長時間了?」
「接下來,讓工匠打一些最簡單的名牌,所有僱員一人一塊。有格調,但便宜。熟鐵鎏金,免得被人拿去典當。這一點很重要。我們不希望有企業間諜弄一身行頭,打扮成侍者混進來刺探——當班就必須挂名牌。看見有職員不戴名牌,就從後門拖出去不那麼有禮貌地談一談。員工下班或被解僱都不https://read.99csw.com能帶走名牌。明白了嗎?名牌必須交給你或你最信得過的職員保管,下一班開始再交還給他。
「塵土院,」尼可洛斯說,「車隊驛站。永遠有護衛等待雇傭。必須提醒你,可不是經院學者的那種類型。」
「我要帶的口信是這樣的,」法師把沉默當成了默許,「我們想看見一場真正的競賽。想看到你奔波忙碌六個星期。你要是敢和那女人講和,表演一場騙傻瓜的大戲——」
洛克曾經混跡于卡莫爾的貴族之中,雖說卡泰因的上流階層並不缺少趣味和奢靡,但東方和西方似乎有著比習俗差異要深刻得多的某種區別。交流了半個小時的智慧,他終於想明白了差異何在:卡泰因貴族缺少其他城邦的富裕階層共通的那種勇武氣概。
「那麼,」帝沃利說,「關於你們的個人資金,似乎沒什麼可說的了。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注意,有一筆定額資金由我保管,我得到了嚴格的指令,這筆錢不能記錄入冊。在商量好如何處理這筆錢之前,我必須請二位牢記一點,只要不是您二位之間最私密的討論,凡是提到這筆錢的時候,都千萬不要把我的名字聯繫進去。更嚴禁形成文字。」
「這個命令絕對不可撤銷,」洛克說,「直到永遠。誰都不能代表我們登門。任何人敢這麼說都是在撒謊。無論出示什麼證明,都可以直接扯碎,塞進他們的馬褲。」
「你應該帶上了你的短斧吧,金?還有我給你們的所有文件?」
「我們的人?」洛克問。
「不嗚……你嗚……操嗚……混蛋嗚!」
「狗娘養的!」一個男人吼道。
「也許她想見你呢?」金說,「也許盟契法師去接觸她,她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也許她早就想找到我們了?」
「你會說他們是紳士嗎?看他們的著裝風格、舉手投足?」
「他媽的搞什麼?」他右邊的男人咬牙切齒道。
「這瓊漿能讓死去的太監尿出閃電。」金說。他一口喝完剩下的咖啡。「想上樓歇歇嗎?」
「怎麼?我是船首雕像?一個無助的女人,在水裡游來游去,卻不懂得遮住她的胸脯?年輕人,需要我派個朋友來找你討個說法嗎?」
「二位先生,」尼可洛斯說,每次轉彎他都忙著不讓身旁座位上的一堆包裹翻倒在車廂地板上,「有什麼煩心事嗎?」
「感覺怎麼樣?」耐心裹著長大衣和披肩,沒有憑空陡然出現,而是慢慢走近兩人。
「還有什麼……」洛克轉向喬斯騰,「房間。對。與我們套房相鄰的房間,還有走廊對面的房間,都不允許住人。空著好了。讓尼可洛斯用黨內金庫付你六個星期的租金,但把空房間的鑰匙給我,可以嗎?」
「一對小老鼠,正要把鼻子塞進一個他媽的大陷阱。」
「奧康蒂咖啡豆,」喬斯騰說,「我們家族在來北方之前,曾經在家鄉的島上種植咖啡豆。」
「金這會兒有事。」陌生人說。
「本地。」金說,「完全的本地風格。像本地人一樣打扮我們。」
「是啊。顯眼。能趕走明面上的探子當然很好,現在只需要擔心有真本事的那些了。」
「你省下了我解釋的工夫。」這是一個教養良好的低沉聲音,帶著倦怠的卡泰因口音,就在洛克的背後響起。洛克猛然轉身。
「因此,守護昔日所得的重擔就落在了我們對手的肩上,必將讓他們虛弱無比,難以阻擋滾滾而來的歷史車輪!」
「絕對的。」金說。
「卡泰因!諸神保佑我們這西方的瑰寶!」
「我看我可以先寫下一些能立刻想到的名字,然後再給你一份更詳細的清單如何?我有會員列表、產業清單……」
「說得好!上車。先給你們換些更合適的衣物。」他打個手勢,他們走向馬車,一個穿黑色天鵝絨上衣的苗條金髮女人跑過來迎接他們。「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這是次女莫蕾娜,莫蕾娜·衣商。」
這是個合適的零用錢數字,洛克心想。每人半磅卡泰因杜卡特金幣。他在腦子裡換算成卡莫爾克朗,心不在焉地想著這筆錢能買什麼:一小隊雇傭兵幾個月的效勞,六匹難得一見的良駒,十二匹普通馬,好幾年的吃住用度……倒不是說他有任何理由要購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嘛,這筆錢還可以置辦一場非常豐盛的大餐。想到這個,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完全正確。」金轉動手臂,享受久違的優雅感覺——雖說大衣還有點緊,「另外,我屬於比較謹慎的那種人,少個一兩件也過得下去。請你多多關注我這位朋友。」
喬斯騰旅館的正廳今晚完全變了樣子。臨街大門口的僕役加了一倍,制服比平時還要引人矚目。房椽和亮漆立柱上垂下墨綠色的旗幟。馬車來來去去的聲音不絕於耳,洛克看見外面還有幾個僕役,抬手拒絕一群衣冠楚楚但沒戴綠色緞帶的客人,顯然這場宴會不對外開放……人行道上那幫人只是沒得到通知的晚間用餐客人,還是對手的什麼惡作劇?可惜沒時間調查了。
「你們的幾個人已經在碼頭上等候了。」她說,在一條划槳長凳上坐好,「他們完全理解目前的局勢有多麼緊張。」
「洛克?你剛才說什麼?」
馬車駛過的第一座橋讓他們體驗到了令人不安的左右搖擺和上下晃動——當然,只有幾英寸而已,但對於一個坐在馬車裡駛過水麵的人來說,顛簸這東西只要存在就足夠引起注意了。
男人抽身退開。
「諸神啊,不。」洛克說,「時間寶貴,處處是風險,大家的屁股掛在風裡,就等那個某某人一箭從兩個臀瓣中間射進去。喬斯騰,對不起,我恐怕要無情地利用你了。」
洛克點點頭,沒過幾分鐘,所剩無幾的點心等來了增援部隊。隨後又有一名服務人員抱著一塊表面刻成格柵的木板進來,木板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小摞金幣和銀幣。金把錢放進兩個新買的皮錢袋裡,洛克還在狼吞虎咽。
「您去哪兒啊?」洛克說,「我們這感性的文化交流還沒結束呢。」
「你覺得她會早早發動攻擊?」金問。
「那太好了。不好意思,先生,現在需要您脫掉上衣。」她在狹小的空間里摺疊、扭曲和旋轉洛克的身體,終於脫掉了他的上衣,烤過兩次的乾糧殘渣像小雨似的落在車廂里。「天哪,我真不知道——」
「諸神啊,要是她真的找過怎麼辦?她看見我們在卡莫爾留下的爛攤子會怎麼想?我實在沒法相信……我們要對抗她。那幫混蛋!」
「寫下來,」洛克說,「全都寫下來。非常抱歉,你吃午飯嘴裏都會有墨水味兒了。」
「喘口氣,我開玩笑的。」洛克拍拍尼可洛斯的後背,微笑道,「但如果你錯了,我們就會被整得生不如死。喬斯騰!我親愛的朋友,好,把我們的破爛送到房間里去吧,我相信那肯定是最完美的房間,牆壁和天花板的數量都恰到好處。我回頭會好好清點的。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兒嗎?」
「耐心早就警告過我了。」洛克咳嗽道,「諸神在上,你這坨頑固的臭屎,你肯定知道!」
洛克把耐心給他們的文件遞給她。帝沃利只是掃了一眼就點點頭。
「還有些不那麼文雅的傳說,」洛克說,「你們要是和這個著名的騙子繼續打交道,他就會綁住你們,對你們做一些非常不衛生的事情,直到你們鮮血橫流,事後都懶得鬆綁。」
「你覺得他們會在乎她?馴鷹人的朋友們?他們雇她就是為了激怒你。等五年遊戲結束,他們就不會保護她了。」
「一點不錯,」德克薩說,「而且你會注意到,我完全根據規則行事。虛偽和謹慎是一對相親相愛的表兄弟。」
「我向您保證,女士,只要不牽涉到食物,在與保密有關的事情上,我們都能讓禮節老師看上去像是邋遢的野蠻人。」金答道。
「塞巴斯蒂安·拉薩利。」洛克伸出手。尼可洛斯握住,面露一絲訝色。
「這太不體面了,」對面的一個男人說,「非常不體面,你要是不立刻收回——」
長女空著的那隻手裡變出量尺,毫不猶豫地走向洛克和金。「唉,二位先生,我們的男學徒生病了,你們只能暫時忍耐我的探查了。開心點,有很多妻子都不肯這麼關注他們的丈夫呢,無論是為了金錢還是愛情。」她笑嘻嘻地從胯|下到腳踝測量兩個人的尺寸,動作迅速,大體而言算得上職業,最後在石板底下吱吱嘎嘎地添上幾個數字。
「我偶爾不得不平息別人的誤會。」
「那麼,你明白我們受雇是做什麼的,」洛克說,「我指的是真正的目的。」
「什麼?」尼可洛斯愣住了,「呃,好,也許我能……能幫你省下些麻煩。你要見哪一位?」
「那麼,你們應該不介意立刻上岸吧?」
一個男人靠在門上,年齡和身高都和洛克差不多,身穿干玫瑰花瓣顏色的長大衣,頭髮和短鬍鬚都是白金色,手套、馬褲、皮靴和領巾全是黑色,沒有任何配飾。
「他們已經很彷徨了,」迷信去死·德克薩在人群前排某處高喊,「就祝他們苦惱吧!」
「你們的新同事會介紹你們熟悉這裏。過上幾天,我相信你們就會過得非常舒適了。」
「晚間九點。」
「呃,對——」
「我——」尼可洛斯說。
「下午好,」洛克說,「在下名叫拉薩利。相信我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我看也是。船艙歸你們了。」
「絕對沒有。」金說。
儘管不願意,儘管根據個人經驗,假如你懷疑有人盯梢,那麼最不明智的行為就是扭著脖子東張西望,將你的懷疑廣而告之,但金還是這麼做了。馬車轔轔駛向帝沃利銀行,他煩悶地望著窗外。
「我是商業保險人,專保船隻和商隊。但是,啊哈,更切題的答案是,我在深根黨常務委員會任職。我算是黨務工作的牧羊人。」
「對。」洛克說,「環境將我們甩在地上,又在我們身上跳舞。」
喬斯騰瞪大了眼睛,但還是和剛才一樣點了點頭。
洛克點點頭,覺得胃裡一陣翻騰。這些人無疑沒有讀過拉薩利和卡拉斯的虛構傳奇,他們的親切和熱絡顯然來自盟契法師的咒語。這種感情會一直持續下去,還是等選舉結束,就會像白日夢似的煙消雲散?會不會在結束前就因為某些緣故消散?這個想法真是令人不安。
「那就我們的薩貝莎好了。反正就是那個薩貝莎。你們這些人,他娘的怎麼會這麼了解我的生活?你們怎麼找到她的?」
「不好意思!」一個穿灰色錦緞大衣的大塊頭年輕人從馬車旁跑過來,「你們肯定是卡拉斯和拉薩利兩位大人了!」
「旅館老闆,」洛克悄聲說,「尼可洛斯,我們能信任他到什麼程度?」
「可是……可是我繳了,肯定繳了啊!」
侍者在金的身旁出現,用黃銅托盤奉上熱氣騰騰的咖啡。金拿起杯子,一口吞下半杯,滾熱的液體瀑布般淌下他久經考驗的食道,他激動得直打哆嗦。
「可是,為什麼——」
「另外,」金說,「能麻煩您送些紙張、墨水和鵝毛筆去我們的馬車嗎?尼可洛斯有些東西要抄寫。」
「也允許我介紹……啊——」
「都淹到胳膊肘了。」金說。
「要是有用的話,金,我會痛揍你一頓。你明白我的意思。」
晚間八點,女僕和搬運工帶著裝滿熱水的浴缸出現。洛克用手指試了試水,血肉沒有和骨頭分家,說明正適合它們的原本用途。
門咣當一聲關緊,金關上打開的錢箱,坐在上面。「你的心裏也和我一樣在翻江倒海?」
「在此之前,」維達羅斯平靜地說,「非常抱歉,我不得不解散這場酒會了。然後怎麼選擇全看你,是讓我們封門還是收走你的所有烈酒。但只是幾天時間而已,先生。」
「這事情你似乎應該雇兩個妓|女幫你決定。」

5

「這麼說,你們就是我們最近談起的二位紳士了。」德克薩說,「據說就在今天下午,你們從我們中間熏出了幾條毒蛇。」
「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埃皮塔盧斯叫道,「晚上好!」他像是底下有誰愚昧得好壞不分,日夜顛https://read•99csw.com倒,再次喊道:「晚上好!」
他們站在燈塔的陰影下,這段水岸鋪有鵝卵石,對著倉庫和尚未開門的商鋪。建築物背後看得見稀稀落落幾根桅杆,金猜想那裡大概是個供船隻避風的瀉湖。附近荒涼得奇怪,只有一小群人在一輛馬車旁等候。
眼前的需求清單越來越短,金注意到洛克開始把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打量小巷、窗戶和周圍的屋頂上。
「當然沒有,」尼可洛斯說,「這隻是我們的第一站。我會在午餐前把他們打扮得像是皇族。」
「我沒有打戰。」洛克平靜地說,「只是……他媽的太出乎意料了。」
「我有個和我簽過契約的文書,從一開始到現在。」尼可洛斯說,「他投票給深根黨。」
「而且她獨自行動,」耐心說,「但你們兩個能夠彼此依靠。因此可以想見,她只是暫時領先而已。還是說她就像一頭老虎,嚇得你們牙齒打戰?」

1

「聽說是一碼事,聽到心裏去是另一碼事。你和那邊的那個女人有一段真正的孽緣,我們又不是傻瓜,猜得到你肯定會蠢蠢欲動。」
「那麼我可以給你看幾種能縫在大衣上的套具。我們有皮套、布繩和金屬環,都非常可靠,而且不會引人注意。只要您願意,可以把一整個軍火庫裝進馬褲和背心。」
「哎呀,你就說我的名字嘛,尼可洛斯,又不會燙了你的舌頭。」
店堂里飄著濃烈的咖啡香味,金不禁淌出了口水。底樓牆上掛著一層層顏色與質地千姿百態的布料,拉到店堂中央的木架上掛著上衣和大衣。
「不怪你。」洛克尷尬地清清嗓子,「我,呃,喜歡喂鳥。」
「尼可洛斯,說起來,這兒投票的到底都是哪些人?」洛克問。馬車在一座祖靈玻璃弔橋上左右上下搖擺,駛向城市西北尼可洛斯稱之為帕蘭塔區的地方。
喬斯騰點點頭,用一根手指敲敲右邊太陽穴。
「薩貝莎。我的薩貝莎——」
「同意。你是打手,我是迷人的智多星。但在搞清楚我們到底在和誰打交道之前,也沒必要把細節都落到實處。打手歸打手,但只要沒人招惹就和顏悅色。」
「戴上頂針,姑娘們,開始戰鬥了!」次女說。
首先,這座城市有著層層疊疊的高度。馬車從水岸向內陸走,經過停滿船隻的瀉湖,他看見城市北部的地勢逐漸抬升,丘陵與台地交織,最後到達的高原比科爾貝薩角高几百英尺。這兒的峭壁沒塔爾維拉那麼險峻,但諸神或祖靈似乎在放下城市之後,又朝著湖水的方向傾斜了四十五度。
「我能體面測量的地方都量過了。」次女抓起石板和粉筆,吱吱嘎嘎地寫下兩列數字。她把石板扔給長女。「除了馬褲的褲腿內縫。您能好心幫個忙嗎?」
「怎麼,我……我……」另一個氣得口齒不清。
「呃,你這麼一說……別盯著看,但在你的右手邊,店堂最裡面,靠後牆的第三張桌子,頂上油畫里的女人有個異乎尋常的胸……項鏈。」
「喬斯騰先生,我願意押上我的靈魂相信你,但我的職責只是執行令狀,而且必須執行,否則到了悔罪日,他們就會從我的屁股上揭掉一層皮。」
「拉塞因還是迷人的老樣子,女士。」洛克說,「我們的不幸完全屬於個人。」
「你就讓威脅喘口氣吧,」洛克說,「你們一定會看到該死的競爭。」
「同伴。我來是為了和你私下裡說幾句話,代表的是我們所有不想因你而失望的人。」
「至少你還活著,能有這種感覺。」
「哈,你對這幾位顯眼的朋友已經夠毒辣了。」
「這我不懷疑,」洛克說,「哈,這一點很有用——看來下次和卡泰因人彼此介紹的時候,我們也應該省去教名了?」
裁縫姐妹里最年輕的三女,體形和次女一樣嬌小,發色略深一點,三個人里只有她戴眼鏡。她拿著淬黑的熟鐵剪刀,正在埋頭剪裁某種不知名的天鵝絨布料,聞言只是輕輕點頭表示歡迎。
「否則我們就去找店老闆理論一下。」
「但他們絕對不可能——」
「什麼?」洛克說。
洛克右邊的男人推開椅子,站起身。洛克揪住他的衣領。男人停下了,怒目而視。要是他決定要打架,洛克可沒有力氣能拽著他重新坐下,但未經許可的身體接觸已經嚴重地侮辱了他。
「如您所願。」三女說,輕柔但堅定地抓住金的左袖口。一根長線頭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手腕優雅地一翻,取出剪刀,眨眼間就剪掉了線頭。「好了。都整齊了。那麼,咱們初定拉薩利大人七件大衣,您四件吧。」
「這六個星期一定會很有意思。」喬斯騰嘟囔道。
「就在你們下榻的地方,喬斯騰綜合膳宿旅館。我迫不及待地想領你們看一看。那是全卡泰因最高級的地方,深根黨事務的神廟。」
「啊哈,但我來是為了幫你們兩位一個忙。」洛克朝他對面的兩個男人打個手勢,「和我旁邊這位朋友有關係。酒吧里有傳言說他只有趴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才硬得起來,具體是用蠻力還是用花言巧語上去的倒是無所謂。」
「很好。讓你的抄寫員複製所有重要的材料。所有的。與選舉有關的材料都要給我們一份。與個人有關的全都放進銀行保險箱。」
另外一方面,這座城市似乎建設得非常美觀。也許尼可洛斯特地挑了一條最能展現城市風貌的路線?無論如何,金都忍不住注意到街道掃得乾乾淨淨,樹木修剪得整整齊齊,新建房屋的石牆是那麼潔白,噴泉和瀑布的水流是那麼通暢,高大建築物之間穿梭的纜車貼著美麗的琺琅瓷磚。
這位正直的交易承保人,他們和深根黨最上層的聯絡人,居然吸食阿卡墜斯粉。洛克聞到了那東西刺鼻的松香氣味。該死,阿卡墜斯,烈火繆斯,詩人殺手。酒精能舒緩情緒,釋放智慧,但阿卡墜斯粉恰恰相反,能在腦海里點燃大火,直到吸食者為了不可知的原因興奮得搖頭晃腦。這是個昂貴的自殺惡習,而且癮頭會越來越重。
「很好。」洛克戴上領章,「既然咱們都打扮好了,那就去見見咱們的大家庭吧。」
「狼道!狼道好小子!」一位體形笨重的老人沖向他們,他的臉像是一團皺巴巴的粉色布丁,巫木拐杖興奮地咚咚敲打地板。老人佩戴拋光的玉石領章,白眉毛像幾縷輕煙似的扇動。「狼崽子尼可洛斯,因為他的利潤率才有這個名字。哈!」
「哦,這個就交給喬斯騰吧。」尼可洛斯說,「他,呃,他會調製一種解宿醉的藥劑,能驅散你腦袋裡的煙……煙霧!而且不用鍊金術。所以我看咱們可以再喝個一兩杯——」
「那好極了。」她從椅子上起身,「那麼,請讓我領你們去親近一下我沒有為二位保管的十萬杜卡特吧。」
「真是抱歉。」他嚼著滿嘴的食物說,「我最近一直在生病。我的胃搞不好是喪失了自控能力。」他知道自己很沒禮貌,但要是不這麼吃,他會繼續啃船上的乾糧——他已經把乾糧裝進了新大衣的內袋。
「這次交談不會引來她的注意。她不會像一小團雲彩似的飄在你頭頂上。她有我這種人替她做這種事。」
「迷信去死?」洛克情不自禁微笑道。
尼可洛斯點點頭,和喬斯騰握手告別,走前門出去了。
「我想過了,」洛克說,「你肯定會嚇跑他們。我需要他們被侮辱,但不能感到受威脅。因此只能是我的活兒。」

7

金站在後甲板上,看見城區乾淨的白色階地,一排排橄欖樹、柏樹和巫木樹濃密得彷彿堡壘,風景在清晨的銀色薄霧中變得模糊,他冷不防湧起了對卡莫爾的眷戀。水濱的正中央是座粗大的石砌燈塔,但這會兒巨型金色燈球已被擋住,只剩下一團溫暖的光暈籠罩塔頂。
「唉,媽的。」洛克按響指節,聳聳肩,「又少了一點可能被咱們搞砸的細節。再說了,耐心說這些人肯就著咱們的手心吃東西,咱們就別多折騰這個了。」
「區別是她已經領先一步。」金拉著洛克坐回去。洛克的表情就像拳手的下巴上挨了重重一記衝天炮。
「先換衣服。」尼可洛斯說,帶著洛克和金坐進封閉的車廂,「然後處理資金問題。」莫蕾娜最後一個上車。尼可洛斯關上門,敲敲車頂。馬車轔轔前行,莫蕾娜抓住洛克的衣領拽起他,讓他彎著腰站在車裡。
「我們的對手,」洛克說,「黑鳶尾黨。據你所知,有沒有一個女人新加入,剛來不久?」
「我們有一千種辦法。」長女說。她撿起惡姐妹,懷著敬意放在桌上。「但如我所說,尼可洛斯,我們並沒有在過去這幾個小時內變成皮匠,這一點你沒忘記吧?」
「這麼說,議事堂的每個席位都有兩百五十人投票了?」金說,「我沒算錯吧?」
「還有什麼……」
「呃,記錄上的問題我們可以回頭釐清,」喬斯騰說,「告訴我,我欠了多少錢,我這就給你。」
就在這時,洛克注意到正門附近的人群中響起了又一陣喃喃低語聲,不是喝醉酒的自得笑語,而是漸漸擴散的不安信號。戴著綠色緞帶的男男女女像雲霧見了太陽似的分開,從缺口中走出來一個矮壯的捲髮男人,他身穿淺藍色大衣和顏色相配的四角帽,拿一根拋光木頭質地的東西,那東西長約三英尺,頂上是一頭咆哮雄獅的銀質雕像。洛克雖說沒見過,但那顯然是根權杖。
金仔細打量洛克。他見過許多次洛克這麼突然轉變,進入充滿活力的精打細算。可是,洛克的情緒里有某種緊張而狂熱的特質,使得金不安地咬住了嘴唇。
「也許猴子經過訓練能從我身體里爬出來。給我倒一杯奧斯特沙陵白蘭地。」金說。
水手將划艇推離觸天號,駛向燈光下的水岸。
「說到舒適,還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二位。」
「我願意為了一杯咖啡公開行兇。」金說。
「沒關係。」帝沃利說,「讓人餓肚子的禮儀顯然不是待客之道。需要我叫人再送些來嗎?」
「讓這個可憐蟲短命一兩天吧,」洛克說,「他要多少錢都給他。說起來,你應該可以隨意扯開黨部的錢袋子吧?」
「你個狗——你不能——」
「您隨便說。我半步也不會後退。」
「侮辱陌生人。」洛克鬆開領巾,「要走過去對一個倒霉蛋說他是蠢到家的龜孫子,你必須注意微妙的社交禮儀。」
「那麼,就投票而言,我們要打的實際上不是一場大戰爭,而是十九場小戰役。」
她領著兩人來到觸天號的港舷船腰,金看見四名水手還在划艇上等候。登船網只有七八英尺高,爬下去非常輕鬆,連洛克都無驚無險地下去了,而耐心顯然只有在重力幫不上忙的時候才需要吊籃。
「第一個是三天前來的。他們吃吃喝喝,在同一個地方坐得未免太久。不過他們每次只坐幾個小時,而且有時候輪流來去。還有第四個人,但這會兒不在。」
「呃,沒有,對不起。我只是……呃,在咳嗽。」
「歡迎,先生們,歡迎來到喬斯騰綜合旅館,包羅萬有的銷金窟!」男人對著洛克和金深鞠一躬,「二位先生,我是勤奮·喬斯騰,這家旅館的主人。我早就盼著你們了。請問我能怎麼讓您二位更舒服一些?」
「那就叫醒金吧。」
「唔——」洛克說,「聽起來是個很容易滋生腐敗的程序嘛,說不定會有用。卡泰因有多少人口?有多少能投票?」
「為了這場期待已久的勝利,諸神已經許下所有祝福,」埃皮塔盧斯說,「正如他們許我尊榮,讓各位聽我嘮叨。我不再耽擱大家的時間了!接下來的六周之內,我們有無數事情要做,但今晚只允許歡慶,我煩請諸位放下一切煩惱尋歡作樂!」
「還有什麼……人身安全!我們需要打手。就六個好了。必須靠得住,有耐心,不怕打架但也不喜歡挑事。不能是白痴。要有幾個女人,方便混進人群。身手敏捷的漂亮姑娘,裙子底下藏著匕首。去哪兒能找到?」
「我要最不動腦子的那一種。」
「諸神垂憐。」洛克說,「read.99csw.com不過我猜這也是遲早的事情。你們打算在哪兒開這場大會?」
「搞好這些,你向所有員工宣布薪水加倍,直到選舉日過去。尼可洛斯會用黨內金庫補償你的。」
「好人啊,但你很快就會知道,在我說完之前,絕對不能誇下海口,否則你大概就再也說不出任何好話了。你在過去一周內有沒有雇傭過侍者、搬運工或諸如此類的各種職員?」
「這女人是你良好表現的人質。我們不會提醒你第二次了,也別費神去告訴耐心,否則你會吃苦頭的。」
「我沒有選擇等待。」男人說。
「我覺得可以到能給她這種人的最大信任。」洛克說,「耐心讓我們來這裏,多半說明薩貝莎摸不到我們存放在源頭的這些資金,但我們也同樣摸不到她的資金。金錢是這場遊戲的彈藥。假如你是法師,為了錢能用到實處,肯定會保證它的安全,對吧?」
「等我走了,他的白日夢就會結束。」

6

「你能這麼自信地宣布所有權,真是讓我吃驚。」
「差不多。投票者可以從其居住區的兩名最終候選人中選擇一位。選票是手寫的,你還可以簽下自己的名字。」
「要是有得選,她領先十分鐘我都會一肚子怨恨,更別說好幾天了。」
「從這兒只是三塊磚頭和爛泥里的幾個柱坑開始,他就是深根黨的成員了。諸神在上,拉薩利,他和我一樣忠心耿耿。」
幾個人匆忙下車,鑽進莫蕾娜制衣坊,抬高的二樓廊道環繞的寬闊店堂。次女莫蕾娜隨手鎖好門。
「受寵若驚。」洛克說,「哈,太對了。受寵若驚。我舌頭尖上想往外蹦的就是這個詞。謝謝。」
它的內部裝修也當得起尼可洛斯的熱誠。塗著深色亮漆的結實木柱之間,至少六十名男女在長桌前喝酒交談。幾乎每一個能掛東西的地方都掛著帽子和大衣,林林總總抵得上一家裁縫店的庫存。穿黑色上衣和馬褲的侍者忙忙碌碌,就像攻城師正在準備進攻。在金看來,這裏就像內外顛倒的梅拉喬銀行,奢侈不再需要低調,吃喝玩樂成了談生意的必需品。
「在合理的程度內,洛克。他們不會因為你心血來潮而跳進湖裡,但現在你們已經是深根黨競選機器實質上的首腦了。官員會聽從你們的號令,候選人會親吻你們的靴子。」
「哈,幫我們踢得黑鳶尾滿地找牙。啊,請享用您的咖啡。」
「我們為你們效勞這才四個小時,」洛克說,「你不能等個一兩天再冒出來擺威風嗎?金,你覺得呢?」
「勤勉·喬斯騰。」
「不會超過一百五。」
「你難道不是一直想再見到她嗎?」
「就我所知,她沒有受到任何脅迫。」
太顯眼了,他打手勢道。
「哦,不少。資金和運營,在一定範圍內。但是呢,嗯,說到這個,二位先生,我最重要的職責是執行你們的命令。當然了,首先要幫你們安頓下來。」
「這種事很正常。」尼可洛斯開心地咯咯笑道,像是聽見了什麼自家的笑話,「我們可以定下規矩,但總會有那麼多我們拒絕不起的客人。」
「市區有七萬左右。」尼可洛斯說,他的坐姿非常尷尬,要用一隻手保護堆成山的包裹,另一隻手輕輕揮動墨水尚未乾透的羊皮紙。「有投票權的有五千左右。等選舉開始,我可以弄到更確切的數字。」
他收回權杖,把一個封在匣子里的捲軸遞給旅館老闆。喬斯騰揭開封印,打開捲軸,洛克假裝隨意地踱到了他的身旁。
他把一個皮革公文包遞給洛克,後者打開公文包,看見裏面至少有一百張紙。有些密密麻麻地塗滿了無疑出自尼可洛斯之手的文字,另外那些無懈可擊的筆跡顯然不是。
「你說的是那個紅髮女人嗎?」尼可洛斯說,「她很重要嗎?」
「我不知道。」耐心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她的。我只知道她的指令和智謀會和你們如出一轍。」
弦樂五重奏在二樓的一個包廂里拉出愉快的曲調,每一個壁爐前都有大壺茶水或咖啡沸騰冒泡。蓋著檯布的桌上擺著上千個玻璃瓶,潷酒器、高腳杯、大水罐和小酒杯多得能用反射的亮光照瞎全城百姓的眼睛。洛克使勁眨眼,望向不斷湧入大廳的男男女女。
洛克趴在艉舷上,望著越來越近的城市,吃著滿滿一右手掌的冷牛肉和硬白乳酪。他在船艙里差不多踱來踱去走了一夜,睡不著也不想睡,偶爾躺進吊床只是為了休息還站不太穩的雙腿。
「為二位效勞。」她行個屈膝禮,帶黃銅重鎚的量尺出現在手裡,敏捷得像是刺客拔出匕首,「你們似乎對置裝有緊急需求。」
「你對黨內事務有真正的權威嗎?」
「二位大人,」尼可洛斯說,「請允許我有……有幸介紹拉薩利先生和卡拉斯先生。」
「我沒指望生活可以符合邏輯。」隔了幾秒鐘,他說,「但要是我們能被它少踢幾腳蛋蛋,日子肯定會過得開心一些。」
「你就咬著牙喘兩口吧。」法師漫不經心地說,「哪怕是你,剛才也夠冒失的。你這個身體狀況,無法威脅任何人。」
洛克看著他。從他們的房間到酒會這短短的幾分鐘內,尼可洛斯不知怎的變了個人。他汗出如漿,面頰緋紅,眼神閃來閃去,像是被玻璃窗困住的兩隻小動物。但他並不是緊張,而是無比快樂。諸神啊!
「我覺得比『獨女·帝沃利』優雅,也比『孤單·帝沃利』合群。你們帶文件來了嗎?」
他們走了十分鐘,太陽徐徐升起,溫暖的光線塗滿四周的牆壁和小巷。金坐在窗口,一路上對卡泰因有了幾個初步的印象。

4

「好的。」洛克說,他也痛恨自己的軟弱,但實在無法控制,「謝謝,能填飽肚子的就……最好了。」諸神在上,他險些說「一定要」。
「你的對手,他們沒有怎麼她吧?」
「那麼,」金轉向大塊頭年輕人,「咱們接著說吧。」
「各位,千萬別做什麼蠢事。你們的處境無法逆轉。敢動一根手指頭,做任何不友善的舉動,我保證你們的骨頭要花六個月才能長好。我還有五十個證人,肯發誓說是你們自找的。」
「死女人真知道怎麼逃跑。」洛克說。他把剩下的牛肉和乳酪塞進嘴裏,在罩衫上擦擦手。
「信賴象徵?」洛克說,「請原諒,尼可洛斯。我們剛剛來到卡泰因,我似乎不怎麼理解我們做了什麼。」
「我希望,」洛克一掃陰霾,「我希望……該死,我他媽的不知道該希望什麼。」他花了幾分鐘撕咬食物,陷入緊張的恍惚狀態,金喝著溫熱的紅色劣酒。
「帝……帝沃利,」洛克叫道,「帝沃利!」
「二位先生,」尼可洛斯說,他的服裝也提升了幾個檔次,「我帶來了一些東西,希望能派上用場。」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長女莫蕾娜。」次女莫蕾娜指著二樓一位個頭更高、體形更大的金髮女士說,她正在從咔嗒咔嗒響的機械捲軸上扯出一條發亮的金屬線,「當然了,還有我們最可愛的三女。」
「等一等,」金說,「如果你是想去挑事,我——」
「我當然想再見到她!」洛克說,「我一直想去找她。我在卡莫爾就想,我本來想在塔爾維拉大撈一把,然後去找她,只是——你知道事情是怎麼樣的。她是不會被我打動的。」
「好,很好,媽的,等一等——出席的所有人都知道卡拉斯和我是幕後黑手嗎?」
「我們多半遲早要和對手碰頭開會,」洛克說,「定下一些規矩。但在此之前,幾乎可以肯定會發生可怕的事故。如果我能接觸到黑鳶尾那邊像你這樣的角色,還有機會把他們的文件燒成灰,我知道我一定抵抗不住這個誘惑。」
她告退離開。洛克用雙手捧著腦袋,深深嘆息。
「不需要——請給我一分鐘——」金說,但為時已晚。
「我更擔心你們這位朋友收得不夠快。」洛克說,「他出名可不是因為快。」
「完全同意。大多數歷史學家總讓我覺得會犯下名為沉悶的罪行。」尼可洛斯說,「他發誓說他的書一定不一樣。可是——」
「對,」洛克說,「這些擦碗布就是我們目前的所有行頭。」

8

「吃午飯吧,你說呢?」金盡量優雅地打斷他,「食物,葡萄酒,咖啡?坐下休息幾分鐘,偷偷喘息一會兒?」
「我並不擔心。」她甜甜地說,「我們的碼頭小隊來了。」
金很容易在尼可洛斯的發音中聽出第一個字母是大寫的。
「尼可洛斯,今天下午你的任務就是我說什麼你都說是。你練得越多,就越容易變成自然而然的條件反射,不需要你痛苦地思索。現在先試一次?」
「考慮到她已經完全脫離你們那麼多年,」耐心說,「你又如何能認為她依然將自己視為你們團伙的一員呢?」
金接過名單。他掃視著雞爪爬似的幾欄手寫文字(難怪尼可洛斯和一位信得過的文書保持著長久的關係),一份短名單列出商號,一份長名單列出人名。「就是這些人在維持黑鳶尾黨的運行?」

3

「我們什麼時候能見見這個委員會?」金說。
「你覺得老小子怎麼樣?」金說。
「你喜歡這麼插在大衣或上衣底下?」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需要扮演角色了?」
「唔,想得到選舉權,呃,有三種方法。你可以證明你擁有價值至少六十杜卡特的產業。可以在治安部隊服役二十五年。或者,你可以用總計一百五十杜卡特的資金在非選舉日那天換取選舉權。」

10

「注意到了,」洛克嘆道,「回頭得幫他改邪歸正。」
對面的兩個男人開始起身,洛克使勁一揮手,示意他們別動。
「全卡泰因只有我們的咖啡值得你去行兇。我們有七種不同的混合調配咖啡,從芬芳的塞萊斯蒂純干到濃烈的——」
「做完之前說過的所有東西,」次女拿著一塊棕色布料湊到金的頸部,皺起眉頭說,「你們得明白,需要幾天時間,前提還是我們得像水壓機一樣片刻不停。不過在此期間,我們可以給你們弄些足夠體面的衣服。」
洛克深呼吸一口,咔咔扳響指節,走向三個陌生人所在的桌子。金和他隔開一段距離,喝著自己的咖啡。他的存在讓洛克安心,熟悉得像個影子。
「對什麼來說太好了?」金問。
「我的文書還在抄寫,其他事情都辦妥了。我敢說就算大地突然裂開,吞掉我的辦公室,也不會丟掉任何無法替換的東西。」
「那好吧,咱們讓尼可洛斯送我們去住處。」金說,「我們有了衣服,有了錢,先讓你舒舒服服休息一下,然後代表耐心和她那幫人下場廝打。」
「既然你這麼說。」
「她在別處恐怕就沒法做這個任務了。」耐心說。
沒等說完,他就揮出了一拳。法師既不吃驚也不擔心,抬起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擋住洛克的拳頭,反手便是一拳,擊中他的上腹部。洛克的兩條腿頓時沒了力氣,他跪下去拚命喘氣。法師又抓住洛克的手一擰,讓他轉了半圈,背對敵手跪倒在地。
旅館肆意蔓延,屋頂築著山牆,一共有三層樓,至少能看見九個煙囪,有幾十扇窗戶。門前停個十幾輛馬車都還能有富餘。

2

「祝黑鳶尾苦惱!」埃皮塔盧斯吼道,高舉酒杯。人群從每一個角落回應他,幾百個人同時咕咚一口吞下美酒。那麼多酒杯同時變空,侍者雙手拎著酒瓶開始斟酒。等埃皮塔盧斯的酒杯又裝滿了葡萄酒,他再次舉起酒杯。
「你難道不想再見到她嗎?」
「一樣,先生。」她嘟囔道,開始擺弄金的上衣。
「請您原諒我的唐突。」她嘟囔道,用量尺測量他的脖子和肩膀,「店裡通常有個小夥子,專門幫男性顧客測量尺寸,但他生病了。我向你們保證,我觸碰你們的身體會像醫師一樣客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