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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致命的誠實 插曲 卧室的意外事件

第三部 致命的誠實

插曲 卧室的意外事件

「不可能!」
「他發瘋似的期待一場試煉,陛下。仁慈的諸神就給了我們一場。我希望他能去。」
「可是……可是——」
「我似乎犯了錯誤。」波利達齊收起匕首,剛才那種冰冷的憤怒煙消雲散,「維瑞娜,我為誤解道歉。請告訴我,求求你,我該怎麼才能贏回您的好感。」
「我並沒有不高興,喬凡諾。該死,一個新人場的情人代表著你可以好好調|教他。給我幾個晚上,我會鞭策你成為大師的。」
「你們難道已經厭倦了人生嗎?」蓋多喊道,他站在一個飽經風霜的市場攤位木桶上,儘可能地擺出最誇張的姿勢,「你們遲鈍得不懂欣賞嗎?聾得聽不見塞留斯·盧卡諾、瑟林王朝語言大師的不朽詩篇嗎?」
「唔,我不會說這是理想狀態。喂,你這是——」
「票房會比我想象中好。」佳思莫抱著缺口大杯說,杯子里是白蘭地和雨水。
「讓他們自己照看自己一晚上吧。」她耳語道,「現在只剩下我們了。要是維瑞娜想教育一下盧卡薩,就讓她用我的房間好了。」
「我在聽你們兩個——」
「不。」她捶了洛克胸口一拳,是在開玩笑,但又很認真。「我來不是因為你的手腕,傻瓜。那天晚上在屋頂上你說得對。我們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不需要為自己辯白。能享受的時候就應該享受。我要你。我要享受你。」
「與之匹配的傲慢,」蒙克萊因說,「說的就是你們兩個。停一停,各位,停一停。非常好。我們為什麼就沒想到過合演角色呢?我們可以一起站在舞台上,念誦所有角色的台詞。媽的,等石塊和蔬菜像雨點般掉落,我們甚至可以手拉手互相鼓勁。」
這個道歉是多麼直截了當,波利達齊迅速變得圓滑而花言巧語,洛克小小地吃了一驚。他本來覺得波利達齊為人誠懇而坦率,甚至有點土氣,但這位埃斯帕拉人顯然只把「貴族」盧卡斯看作他對薩貝莎的企圖中的一個工具。再加上這麼容易訴諸暴力,說明他其實是個危險人物。
「就算你們確實魯鈍,」卡羅喊道,「也無法抵抗這場最浪漫、最刺|激、最令人目眩神迷的狂歡!保准你們看得目瞪口呆的奇迹正等著大家,蒙克萊因-波利達齊劇團即將獨家推出傳奇——」
「你們交換角色!」蒙克萊因怒道,「從現在開始,盧卡薩是奧林,阿隆度是費林。要是不喜歡,儘管找咱們可敬的該死贊助人探討藝術分歧。」
「嘿。」她頑皮地朝眼鏡吹了一口氣,鏡片罩上霧氣,「不害怕比你年紀大、個子高的女人吧?」
「傑諾拉,我不習慣……當然你看得出我不會被視為,呃,你知道的——」

7

年輕的男爵說到做到,成了劇團的吉祥物,他穿平民衣物「喬裝打扮」,洛克每晚睡覺時比他當農夫那幾個月還精疲力盡,波利達齊的精力抵得上十頭騾子。坊間傳聞說蒙克萊因劇團起死回生,核心人物是下來體驗生活的貴族,因此機會主義者、好事者和無業演員每晚都能擠爆酒吧,逼得蒙克萊因心煩意亂。
「我請盧卡薩跟著我對詞,即興表演一場戲!」她從洛克的喉嚨口推開波利達齊的胳膊,「你卻打斷了我們的發揮!我們也許穿得像是平民,波利達齊男爵,但你的粗俗卻勝過我們十倍!」
維瑞娜讓他大吃了一驚。迷人的小賤貨!她顯然想要他,要不是她這麼年輕,波利達齊敢發誓她是存心在撩動他的煩惱。她肯定是害羞了。還是處|女。呼,這個問題不難解決。諸神在上,他解決得了。
「就這麼說吧,不好奇就肯定不會有危險!」
「陛下。」佳思莫比畫著鞠個躬,表現出的寬容多過敬畏,「我想說的是我們的子弟。奧林王子到了渴望證明自己的年齡,希望能有事做。」
「需要咱們搭把手嗎?」
「我做了許多年的盜賊,女士,但更多年的幸運將我帶到您面前。喔,讓我把這小玩意兒換成更相稱的物事吧,哪怕因此上絞架我都樂意。」
「您也一樣驕傲而孤獨,聰慧的雅瑪迪恩,但我必須承認我難以相處。這是我的補救!天,我用盡了我的才華,找到這件相稱的禮物!」
「一個女人,陛下,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她的奴僕稱她暗影女皇。她看穿了我淳樸的屬下。其中之一昨夜遇害,被扔上馬路,警告和挑戰我們的權威。」
「呃,第六場。第一幕,第六場。我們剛確定了……確定了報幕的事情。」
「是因為我和您的女主人,」伯特蘭說,「陛下她刺痛了我的良知。我近來疏於納貢,必須用好意彌補。」
「你這個沒用的塞萊斯蒂丑角!想想看——雙胞胎報幕。誰見過這個?讓底下的苦力知道他們看的不是杜拉德老爹的《尿無力大復甦》,而是蒙克萊因劇團像樣的大製作!」
「你們都在說什麼?」洛克說。他在卡羅身旁跪下。雙胞胎還活著,但被酒精沖毀了神志,在和關節疼痛、嘔吐和重力的搏鬥中敗下陣來。
「雙胞胎告訴我有這麼個地方。格洛里亞諾夫人似乎做過走私生意。卡羅某天晚上絆倒,撞在牆上偶然打開了密道門。」
「你們幾個卡莫爾人都很奇特,都受過奇特的教育。」
女裁縫!他需要發泄,排空急切的慾望,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控制住自己。傑諾拉能派上這個用場……算是抬舉了她呢。波利達齊仔細打量她,注意到她和卡莫爾胖墩喬凡諾咬耳朵。天曉得為什麼,她帶這小子上了床。她知道盧卡薩和維瑞娜的真實身份嗎?她和盧卡薩的跟班睡覺,會不會是在可憐地掙扎,用肉體換取更好的生活?他媽的有意思。
「瑟林王朝的漫長夏日!」卡羅叫道,伸展雙臂像是要抱住庭院,「大地和天空多麼慷慨,這是建築和生長的欽定時節。皇子奧林這些年猶如休耕的田地,經常耕犁,卻未曾灑下勇武的種哇嘔——」
「奧林願意嗎?」席爾瓦納斯柔聲說。
「天哪。」
「失誤無可避免。」蒙克萊因說,「只要整體夠好,能掩飾過去,誰也不會在乎——」
「能者多勞嘛。但話說回來,你難道願意管賬?」
「瑟林王朝的甜美夏日!」卡羅漂亮地接過話頭,挺住顫抖的膝蓋,擠出嗓音里的嘶啞,「人們寧可在帝國當一個乞丐,也不願意去別處當一名公爵。這是多麼偉大的帝國,乞丐身披借來的榮光,彷彿血統正宗的王公!街道底下活著小偷和騙子,求財的遊民聚集在不見天日的陵墓國度,從事膽大包天的營生。」
「我他媽在乎你——」
「別激動。只是合理的猜測而已,喬凡諾。你的盧卡薩表弟,每次發現世界並不是圍繞他旋轉,他似乎都會有點吃驚。還有維瑞娜,她不是洗碗的女僕,對吧?舉止、措辭、學識、儀態都不像。你們手上還有劍手的老繭。」她的手指輕輕拂過金的掌心,金的熱血不止在一處沸騰起來,「諸神用罕見的特質拼湊起了你們,背後肯定有什麼故事。」
兩人剛小心翼翼地點燃第二管煙草,門突然被推開了。
「你他媽到底——」
「你的朋友們。」傑諾拉說,「他們遇到麻煩似乎總指望靠你救場嗎?」
「爵爺。」貼著他耳朵說話的是手下瘦臉布雷格,出於尊重或恐懼,他不敢碰波利達齊,「要我準備馬車嗎?」
蓋多的臉色也同樣慘綠,難得地沒有拿卡羅的不適開玩笑。他走上去,抬起雙手按住兄弟的肩膀。
「但我們昨天剛按阿隆度的尺寸給奧林做好戲服。」傑諾拉說。蒙克萊因猛地轉身,大步走向她,急著要把波利達齊給他的侮辱轉贈一些給傑諾拉。
「你願意幫我這個忙,盧卡薩。」波利達齊毫無顧忌地一巴掌拍在洛克背上,但洛克就當那是祭司的輕輕一拂,「她不需要擔心保密問題,無論來去。我的手下處理過類似的事情。」
「太愚蠢了。」薩貝莎在確認蓋多還有沒有脈搏。

1

「你覺得我會有什麼感覺?」她捏了捏洛克的胳膊,對他微微一笑,像沙漠旅伴分享珍貴的淡水,「來,你挑胳膊還是腿?咱們把他抬出去。」
「不是你以為的那回事。」他喘息道。
「那是表演練習啊,蠢貨!即興表演!再說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堂姐,你也要講道理。我們出發前討論過這個。我們知道隱姓埋名的代價是犧牲部分尊嚴。」
沒多久,傑諾拉走出房間,顯然和少年安排好了今晚的約會。喬凡諾在跟阿隆度和雙胞胎擲骰子,因此這會兒無法脫身——有禮貌的喬凡諾,愛社交的喬凡諾。他要和另外幾個人玩完這一輪。很好,代價是他喝不到今晚的頭道湯了。
「我本來想謝謝你把我從波利達齊的鐵掌下救出來的,」洛克悄聲說,「但現在我還是先看看今晚到底怎麼結束再說吧。」
「我他媽的在乎。」洛克看得出波利達齊真的喝醉了,「劇團現在不但是你的,也同樣屬於我,我的名聲就掛在外面,看風往哪邊吹了。讓我失望,你會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生下來的。」
「佳思莫,」薩貝莎壓低聲音說,「倒不是我特別想教訓人,但還想要這兩個人繼續綵排,那他們就不能被毒死在這兒。說起來,我們需要每一個人!你們這幫白痴就不能稍微——」
「唔,你這麼說我真是受寵若驚,但——」
「我可以去和蒙克萊因談談給你換角色的事情。」
「你承認?」
「當……當然。」
「搞什麼,」薩貝莎說,「別開玩笑!」
「知道我不喜歡什麼嗎,喬凡諾?」她的雙手撥弄著金的腹部,「愚蠢的男人,軟弱的男人,文盲的男人。無法分辨好戲劇和玩笑堆砌的男人。」
「那麼,我們的爵爺和班主不是那種盯得很緊的,但這傢伙肯定有他的小算盤,沒一個銅子兒是白投的。我讀過文件。為了排好這部戲,我們可以隨便提條件,對,但開銷若是超過票房分賬,等波利達齊拿走他那份,留給咱們的就只夠喝西北風了。」
兩人的嘴唇合在了一起,兩人一邊親吻,她一邊拉著金的一隻手向上走,最後放在她的胸脯上。她握緊金的手指,金覺得他感知中的世界只剩下了兩人之間升騰的愉悅熱浪。
「傳單?誰識字?大部分城區的市民只會拿去擦屁股。我們派人去貧民區吆喝,去好地方貼海報。也許在商業區稍微發點傳單,但主要靠的是最古老的老傳統。」
「哦,我們能保證分得一份利潤,但利潤有可能在切分前就奇迹般地變成別的東西。根據埃斯帕拉法律,波利達齊憑藉支出能夠穩拿一部分收入,剩下的留給我們分賬。所以你明白了吧,我們請貴族贊助人購買漂亮的值錢物件,就等於讓出自己的分成份額。」
「是啊。」金皺眉道,「肯定出事了。無論阿斯諾兄弟——」
毫無疑問,洛克心想。
「對,也許不停下。」波利達齊坐進蒙克萊因偶爾坐著看晨間排練的椅子,「維瑞娜小姐,我能欣賞一下您的暗影女皇嗎?」
「諸神挖了你毒蛇的眼睛,分不清好壞的業餘愛好者!」
「多麼令人愉快的收入。」波利達齊男爵坐在蒙克萊因對面,兩人佔據了休息室最裡面角落的一張桌子,「該死的傻瓜,你這輩子做夢都見不到這個票房。」
「對不起。」阿隆度氣喘吁吁,聲音含混,「我不想打擾你們的,但我找不到喬凡諾。是阿斯諾兄弟。希望幫助——」
薩貝莎站在陽台門口,音調足以攔住狂暴的奔馬。波利達齊真的放下了匕首。
「我已經很受激勵了。」佳思莫站起身,「我看我還是告退吧,爵爺,以免我的農夫本性被醉酒的您逼得發瘋。」
略同的只有一點所見,洛克心想,按捺住內心以謀殺貴族為業的狂想。
「通常來說是的,所以剛才祝酒的時候,他的最後一杯酒是我特地準備的。」
「我,呃,受過奇特的教育。」金覺得他的智慧和肌肉同時在傑諾拉的手指下逐漸消融。
「哈!」波利達齊叫道,「哈!我看你的一個雙胞胎肚子里也有鬼,蒙克萊因。」
「這就是一坨——」
「為什麼道歉?」她悄聲說,「你以為就是這樣了?以為我們不會再嘗試了?」
「因為他會加倍討還。」傑諾拉說https://read.99csw.com,翻看一堆破舊的緞帶。兩人舒舒服服地坐在舞台後的陰涼處,周圍還是平常那些戲服和道具。他們讓衣服自相殘殺,將過去幾部戲剩下的積灰舊物變成了適合這一部甚至稱得上悅目的全套行頭。這會兒他們在做鬼影服。
「哈,」她說,「我帶人上床的時候,希望腦子和慾望有著合適的比例。」
「你能先戴上看看嗎,告訴我它是怎麼個構造?」
維瑞娜肯定不會知道。傑諾拉和她的夥伴一樣,錢袋都很空,而且自己也心知肚明。讓一個窮女人閉嘴是全世界最簡單的事情了。
「那就剪掉一截唄!」他叫道,「要麼就把盧卡薩他媽的綁在拷問台上,幫他長四英寸身高。隨你便,老子不在乎!」
「首先,」薩貝莎說,「請不要再這麼不體面地偷偷摸摸出現了。你是埃斯帕拉貴族和這個劇團的贊助人,我希望能看見你以配得上血統的方式正大光明地出入這裏。」
她的尖細笑聲飽含自我厭惡。

4

「他,」席爾瓦納斯沉思道,「還有野心勃勃的好費林。」
傑諾拉在亂糟糟的衣服堆里找到自己的上衣,抽出細長的木煙管,填滿金覺得陌生而辛辣的混合煙草。他們擋住光線微弱的鍊金燈球,在黑暗中分享煙管,藉著橘紅色的火光輕聲交談。
「咦?所以你是一瓶還沒啟封的美酒了?」
「重點不在尺寸,而是好不好用。」蒙克萊因摘下了裝出來的好脾氣,「你來煩我幹什麼?」
「只是微服私訪?是這個詞吧?說一個人穿上低等人的衣服,扮演社會地位低下的角色?」
「別拿你的需要消遣我!」波利達齊說。
「我覺得你的朋友們會在屋頂上待很久。」她呢喃道,「你覺得呢?」
傑諾拉和金跳了起來,但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蒙克萊因就一轉身,氣急敗壞地走遠了。波利達齊嗤笑一聲,搖搖頭,示意演員們繼續練習。
「能出什麼——」
「當然當然。」蒙克萊因說,洛克確定他在庭院這一頭都聽見了磨牙的聲音。
「當然可能。」她的嘲諷笑容讓洛克覺得無比恰當,「很溫和的東西,擾亂他的思路。他很快就只能上床了,這頭蠢驢和我總算有個念頭是一樣的。」
「我喜歡聽你這麼說。嘿,有個……抱歉,你的腿底下,我們不會……」
「灰孫子,」佳思莫靠在幾乎睡過去的席爾瓦納斯身上,「就是那個可怕的痰盂。」
格洛里亞諾的休息室在簡納羅·波利達齊四周晃動,他像是爬上了一個無比巨大的萬向輪,燈光和顏色開始互相交融,如同淋浴的水彩畫。腦殼上的隱約壓力說明他早就越過了普通醉酒的界限,但這怎麼可能呢?格洛里亞諾的泔水居然灌醉了他。這個念頭帶給他的是好笑,而不是警覺。他曾因為比這小得多的事情而警覺起來。
「呃,我是帕扎·卡拉巴奇,呃,先生。我處理——」
「重點是他們的聲音。」阿隆度說,「你必須承認很好聽,當然我指的是他們不嘔吐的時候。」
「這事情真是比我想象中複雜得多。」
然而,每一點好處都有與之相伴的麻煩。上午開始得太早,宿醉的劇團成員收拾起沒整理過的服裝、道具和各種雜物,一股腦塞進卡莫爾人的那輛馬車。去老珍珠有兩英里路,每天排演結束后,他們又要把所有東西塞回馬車裡,按原路返回旅館。他們得到的許可是在老珍珠排演,而不是居住,要是表露出想留宿的念頭,城市警衛就會押送他們回家。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了來去路程上。
「唔——喬凡諾,倒是很會討女人歡心嘛。再來一口煙?」
「這是什麼恭維話嗎?」
洛克抓住阿隆度被汗浸濕的罩衫衣領,一瞬間忘了這位埃斯帕拉人比他大五六歲。「拉齊!」他吼道,「灰孫子是他媽的什麼鬼東西?」
「我發現了一個累垮了的小夥子!」她說,「我扶你回房間吧。」
「不要說這麼惡毒的話。」薩貝莎說,「也不要自稱慚愧。把你的東西拿上來就好。」
「我們……我弄疼你了嗎?」
「這次錯過我們,這輩子都要後悔!」蓋多喊道。他轉向兄弟,壓低聲音:「我們還有八個地方要去,也許這些蠢蛋已經聽夠了?」
「諸神見證,我永遠也不會離開!」
「壞嘴巴的巴列東,這不是看誰先衝線的賽跑。請暫且休息,片刻等待不會損害你們的準備。」
「可以。」

10

「老天淋尿啊,你個麻桿白痴,愛情是這部戲的核心!大家花錢來看的是愛情悲劇,要是兩個人都把對方當成了瓷器,他們還看個什麼勁?伯特蘭!香塔爾!教教這蠢貨。」
「諸神保佑我們。」蒙克萊因說,「親愛的卡莫爾人,這就意味著我們要雇傭臨時演員和群眾演員了。然後得宣布演出時間,假如未能如期上演,那咱們就要倒霉了。清溝人、啤酒和麵包供應商、坐墊提供者、禮儀大臣甚至女伯爵都會來找麻煩。」
「那就去準備你的守護魔法吧,朕要親眼看見結果。讓奧林和費林來見朕。」
傑諾拉蜷縮在房間一角,身旁是翻倒的帆布床。她雙眼圓睜,渾身顫抖,罩衫從領口撕開。金蹲在她身旁,雙手扶著她的肩膀。
「哈!我想盡量跟上咱們的劇團精神!」波利達齊穿得很低調,用一頂髒兮兮的寬檐帽遮住大半張臉,「當然了,也想儘可能少打擾你的正事。」
波利達齊卻從不分神,眼睛永遠盯著薩貝莎。
蓋多不得不承認,神志完全清醒雖說比任何程度的醉酒都要無趣,卻更有利於反射神經的發揮。惱怒的商販抓起一棵爛白菜扔過來,卡羅在被砸中之前一把接住,隨手丟向蓋多,蓋多跳下木桶,半空中翻個跟頭,抓住白菜,得意揚揚地展開雙臂落地。
「當然可以。」金說,「她當然可以。那麼,現在聽聽您所謂的技巧都有什麼內容是不是太早了?」
「喔,當然了。唔,只需要向女伯爵的禮儀大臣表示一下謝意——」
「我要的不只是好,」波利達齊說,「我要的是無懈可擊。沒有意外,沒有故障,沒有失誤。」
「很有可能?我又幫了你一個大忙,蒙克萊因。」男爵說,摘下了平時輕鬆的勇武面具。他在敬酒時沒有約束自己,聲音里的關切都快溢出來了。「老天在上,我不可能請我的朋友像一幫托兒似的來看戲。十一位卓越紳士和隨從。首場就出席——你知道他們通常會等等評價,聽聽值不值得來看。因此你一定要讓他們認為值得。」
「呃,我以為你會——」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
「就交給我了。」波利達齊行了個過於正式的殷勤鞠躬禮,馬馬虎虎地拍了拍洛克的肩膀,轉身急急忙忙出去了。腳步聲順著過道離開,二樓的大門砰然關上。
「也許對你我都是。」洛克說。她陰晴不定的情緒再次變化,短暫的溫暖陽光過後是退縮和惱怒,她想井井有條地掌握生命中的一切;多年來洛克覺得神秘莫測的行為忽然有了情境。「我真的不在乎你的頭髮是什麼顏色,我只在乎那頭髮底下是不是你。」
「帽子。」薩貝莎用禮貌的語氣命令道,「兩個人都戴上帽子。這是個服裝問題。」
「陰影山之前和你沒關係。」她靜靜地說,「那時候有人保護我。後來我成了孤兒。你知道這個就夠了。」
洛克很欣賞薩貝莎的別出心裁,但她似乎演得太過火了——他們需要把波利達齊捏在手掌心,而不是徹底摧毀。他得繼續扮演敲邊鼓的角色。他揉著生疼的喉嚨,咳嗽道:「維瑞娜堂姐,簡納羅是一片好意,我告訴過他我已有婚約。他不小心聽見了我們的練習,唉,他很有理由相信我背叛了未婚妻。」
洛克困惑地轉了一圈,逼仄的空間里沒什麼值得一看的。「該死的桑贊兄弟。」他嘟囔道。
「也許我曾經犯傻不假,」波利達齊嘶聲說,「但你會發現我並不情願繼續扮演這個角色。」
「看來你我所見略同嘛。」波利達齊說,露出那種傲慢的笑容。
「呃。」他喘過一口氣,喃喃道,用胳膊肘撐起身體,「呃,我,對不起——」
「不,諸神啊,不是!席爾瓦納斯打賭說他們一口喝不完灰孫子。他們上去試了,結果自作自受。哈!」
佳思莫走進人群,找席爾瓦納斯和香塔爾做伴去了。臨時演員與旅館慣有的浪蕩子跟寄生蟲混在一起,葡萄酒和麥酒讓他們鬧得沸反盈天。格洛里亞諾夫人用一桶又一桶美酒給歡宴提供燃料,就像鐵匠向熔爐里不停鏟煤。
「不,顯然不重要,否則你就知道加上『大人』了。去別處當普通人吧。」
「我會盡我所能。」也就是什麼都不做,洛克心想,完全什麼都不做。薩貝莎絕對不會允許他偷偷撮合她和波利達齊,但男爵不可能知道這個。要是他能幫洛克爭取到奧林的角色!洛克心中泛起出乎意料的溫暖滿足感。「維瑞娜堂姐非常看重舒適,大人。我確信她早就準備好了,呃,再次拜訪您的住處。」
說來奇怪,薩貝莎似乎也同樣急切,這反而幫他放鬆了下來。她擋開洛克片刻,卻只扯開了束髮緞帶,頭髮散在肩膀上。她面色緋紅,額頭冒汗,和洛克一樣笨拙而激動,好處是她撤掉了時常讓洛克覺得自己無比渺小的優雅舉止。離得這麼近,兩人誰也沒法優雅,洛克不禁心懷感激。
卡羅遲疑著假裝奉上什麼東西,薩貝莎用大拇指和食指假裝拈起。
「難道不明顯嗎?就算我說不是,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說得好。」卡羅說。雙胞胎對著冷淡的集市廣場鞠個躬,轉身跑進雨中。「下面是哪兒?」
「來得好,我尊貴的同儕和雜種!我們在赤足法庭碰面了!」香塔爾從庭院的一側上場,扭著屁股,伸展雙臂,向屈指可數的觀眾炫耀身材,「衣衫襤褸的原告,是什麼讓你們放下了飲酒、骰子和溫暖的懷抱?」
「無論是不是醉得口吐白沫,」佳思莫說,「我們的劇團永遠能佔領舞台,我親愛的。再說了,按照我們的崇高標準,這都算不上什麼像樣的出格。問題在於你們的朋友像篩子似的留不住酒。」
「維瑞娜,」男爵用低沉的聲音說,「您應該已經盡了今晚對劇團的職責。允許我為您提供一些日常的享受,在演出前好好休息一下,像樣的熱水澡、舒服的床、冰過的葡萄酒,甚至——」
「你的咒語呢?」席爾瓦納斯讓這個幾個字在半空中沉甸甸地停留片刻,「有朕下令,你難道不能隨手要了她的命,輕鬆得就像吹一口氣?」
「唔,他們也有可愛的一面。」金說,「每個月出現一次,第一個月亮滿月的時候。就好像人狼反過來的狼人。」
「他憑什麼對你動手?」
「去找傑諾拉,她是管錢的。」
「沒有。」洛克說,語氣急切得不怎麼可信,「沒有,不,沒有。其實一點也不重要。我們都處理好了。你們,呃,你們就……媽的,我去休息室睡覺好了,你們忘記我的存在吧。對不起。就這樣,呃,祝你們玩得開心!」
「是這家旅館的傳統項目。」佳思莫傻笑道。
「哈!你要是紳士,我放屁都能迸出熏香了。不過你出來了,而且外面還有個瘋狂的傳聞,說你要在老珍珠登場。是演戲嗎?一部小製作?」
「今天不斬殺這些小人物,日後就會有朝臣作亂?那麼,這個盜賊的統治者是誰?他們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連你的屬下都無法清除?」
金使出蠻力改變兩人的位置,好一陣激烈的摸索和嬉笑之後,他把傑諾拉推到了床鋪乾燥的一側,自己躺在了她剛才的地方。
他的面頰燙得奇怪,有點像喝多了麥酒。傑諾拉的手挽著他的腰,彷彿這是全世界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兩人飛快地離開了休息室。
「陛下,底層的妄求者都敢這麼不敬,更高的地方又怎能不生出異心?我承認,您自然可以在私下裡嘲笑——」

9

洛克皺起眉頭,看著卡拉巴奇落荒而逃。他對波利達齊的第一印象似乎越來越靠不住了。
「我覺得那不是疼。」她緊了緊胳膊要他放心,「而是read•99csw•com……奇怪,但並不難受。」
「我沒事。」男爵喃喃道,頭暈目眩地掃視整個房間,「諸神他媽的愛我。普列瓦愛我!看她送了什麼給我。」
「那就是稍微休息一下后的我們。」她說,「相信我,我一萬個願意繼續練習,直到我們都練對了為止。」
洛克和薩貝莎跟著他跑進休息室,看見劇團和晚間暢飲麥酒的客人比平時還要稀少和爛醉。卡羅和蓋多完全對稱地側躺在一片滑溜溜的黑紅色稀泥中央。房間里的味道介於動物的濕毛皮和沒沖洗過的拷問室之間,但桑贊兄弟之外的客人都興高采烈。格洛里亞諾夫人是唯一的例外。
「諸神在上!朕難道沒有見過你的咒語在戰鬥中奏效,人們像收穫季的稻穀被紛紛收割?朕難道沒有見過你隨時施放雷鳴閃電?現在你居然要告訴朕,遊民讓你束手無策?」
「很有可能,大人。」
卡羅推了洛克一把,洛克扎手紮腳地掉進一間狹小的密室,大約高四英尺,長七英尺。幾條毛毯吸收了掉下去的衝力,淡紅色的微型燈球擱在小酒架上提供照明。牆板隨即滑了回去。
一場接一場,一天接一天,這部戲斷斷續續鋪展開,反覆無常的諸神耍弄薩勒留斯二世及其王廷的生命。向前跳躍,回溯倒敘,交換角色和地位,一遍又一遍重複某些片段,直到演員準備揮拳相向,佳思莫·蒙克萊因捏出故事雛形,然後開始雕琢精製。
「謝意就交給您去表達吧,波利達齊男爵。」薩貝莎說,她的姿態和音調都軟了下來,「就當是對你的小小懲罰吧,但對劇團則是天降的恩惠,我們能儘快在真正的舞台上排練了。處理好這個,我會樂於再稱呼您簡納羅的。」
「同意。」男爵說。阿隆度、傑諾拉和席爾瓦納斯都點點頭。
「三天三夜的苦功,」伯特蘭說,「盯著一幢豪宅,直到瞥見下手的機會。」
「哦,我知道。胖墩幹得好。我都開始有點擔心他了。」卡羅說。
環形劇場沒有封頂,有柱子可以撐起雨篷或遮陽篷,但這會兒並沒有搭起遮篷。據傑諾拉說,遮篷和陰溝這些供觀眾自由使用的設施,是女伯爵無意承擔的隱藏費用之一。
「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洛克說,「我還記得那第一眼,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但我腦袋裡又不是只有紅頭髮……假如發色真的讓你這麼煩惱——」
「但你說過原始股東有優先權——」
「你確實知道怎麼討女人喜歡。」薩貝莎用手指封住他的嘴唇,堵死了他的話頭,「我會考慮這個想法。還有你其他的想法,簡納羅。我看咱們對未來的期望也許可以達成一致呢。」
「阿斯諾兄弟……他們經常,好吧,每次出去都想拉上我。花錢買,你明白的。」
「只剩下紅毛和天才了。操不完的心啊。」
「隨身帶著一把好劍,是吧?營養充足的人總能撐滿自己的馬褲,反正我是這麼聽說的。算了,總之……咱們的維瑞娜怎麼樣?」

12

命令和計劃都被忘記。洛克發現自己在做不知從何時開始的事情。兩人以狂暴的速度脫掉衣服,簡直像是有一群鬼魂幫忙。這就像一場肉搏——同樣的恐懼和興奮,時間同樣變成了吞沒一切的熾熱片段。他的雙手抓著她的胸部……她吻著他繃緊的腹肌……事情向著兩人誰也不懂的某個方向發展。
簡納羅·波利達齊癱倒在對面的牆邊,魁梧的身體像是泄了氣,臉色慘白。一把裁縫剪——光滑的手握因為傑諾拉多年使用而變得粗糙褪色——深深插|進男爵的右側胸口。
「簡納羅!」
「沒什麼大不了——」
「我,呃,不知道應該害怕什麼。」
「折磨我……我沒有……噢,啊,哈——」
「一個手腕都撐不住它的分量。謝謝你,巴列東,我們終於看清了你的個性。這寶貝是怎麼來的?」
「對不起,洛克。」過了好一會兒,她說,「對你那麼大發雷霆很傻很不公平。我侮辱了你。」
「卡拉巴奇先生,」蒙克萊因說,「您當然知道紳士從不自己做臟活兒。我只是拿你的女兒們做了許多承諾。還是你的兒子們?真是天曉得,我都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啊,也許不停——」
她抓住洛克的罩衫,將嘴唇壓在他嘴上,毫無嬉鬧和猶豫之意。
「可是,你的處境有那麼一點,呃,不確定性,我們想要一點更靠得住的證明,而不是信誓旦旦的空口——」
「確實配不上。」薩貝莎打個手勢,香塔爾抓住伯特蘭,假裝用利刃抵住他的脖子。

3

「那並不可恥,但不去也沒什麼可恥的。但他們倆是色狼,喬凡諾。女人隔著一英里都看得清。有時候心情好了也可以和色狼逢場作戲,但最後他們總會在爛泥里打滾,在地板上拉屎。」
「非常抱歉,我的大人。」卡羅呻|吟道。
「諸神見證。」薩貝莎伸出另一隻手,卡羅親吻手背。她轉向伯特蘭。「那麼,巴列東,讓我們看看你的心意吧。你在我們當中待了幾個月,依然離群索居,驕傲但孤獨。」
「若是盜賊自以為有了身份,」蓋多說,「心懷渴望結成組織,拒絕法律和皇冠的管轄,這難道不是很適合時節的脾性嗎?瑟林王朝的腳下,財富的浪潮水位高漲,歹徒納貢時也帶著與之匹配的傲慢!」
「一隻手鐲。」香塔爾說,她丈夫自豪地假裝向眾人展示,「鑲嵌黑寶石的金手鐲。」
波利達齊男爵晃晃悠悠起身,面紅耳赤,沒有搭理洛克。薩貝莎湊巧從他背後過來,她像個女招待,喜滋滋地穿過喧鬧的人群,手裡的酒杯和洛克的一樣,純粹只是擺設。
「卡拉麥克西斯,我的老臣。」席爾瓦納斯說,他坐在一把摺疊椅上,扮演薩勒留斯二世陛下,瑟林全境的皇帝,「哪怕天空再晴朗,你也能找到幾片烏雲,拉過來遮住朕的太陽。」
「什麼都沒有。」薩貝莎咬牙切齒道,「顯然我不該說那些話,也不該有那些感覺的。」
「贊助人分兩種,」她解釋道,「有些像節日糖果似的撒錢,只要戲演得好,他並不在乎自己的得失。他們這麼做是為了打動什麼人,或者只是因為樂意。另外一種贊助人更計較利益,他們要的是連本帶利的投資回報。
「她上了舞台真是光彩奪目。」這是實話,她演得很好,她在紳士盜賊幫里最有戲劇天賦,也顯然是最賞心悅目和能夠滿足浪漫幻想的一個。連香塔爾的懷疑也消失無蹤,剛開始還是默認,後來乾脆願意公開承認了。
「配得上一位暗影的女皇。」伯特蘭說,「希望它能夠取悅您,我乞求您戴上,就一次也好,哪怕日後用它換取大袋的錢幣。」
雖說席爾瓦納斯都不知道自己的腳長在哪兒了,更別說腳之外的整個世界,但還是使勁哼了一聲。
「你有沒有原諒我相同的過錯?」
「唉,伯特,你都不會向魚兒解釋什麼是游泳,但你行動起來就像模像樣了,來嘛。」兩人又是嬉笑又是動手動腳,很快就糾正了洛克在舞台上擁抱女孩的技巧,連蒙克萊因都咕噥著表達滿意。洛克忽然發現自己能胳膊貼著胳膊、胸口貼著胸口、面頰貼著面頰地擁抱薩貝莎了,波利達齊沒有流露出一絲反感。然而,假如你曾經裝作擁抱過你無比仰慕的一個人,就會知道這絲毫不會減少你對真正的接觸和放任的渴求,因此這一點小小進步也沒法安慰洛克的情緒和慾望。
「我是雅瑪迪恩,擁有許多名號。」薩貝莎示意卡羅起身,「沒什麼榮譽比得上你們出於友誼的禮物。你似乎是新來的。」
「那麼,喬凡諾,你有什麼沒告訴我的?」她輕輕關上洛克和金的房間門,然後摟住金的肩膀。
「非常正確。佳思莫很討厭事務性的工作,明白嗎?談生意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洛克和薩貝莎盡量躲過每晚的濫飲狂歡(格洛里亞諾夫人雖喜歡大聲說教,卻從不拒絕還能朝她滾來一枚硬幣的任何醉鬼),他們在旅館沒有多少自由和閑暇時光。另外,時間緊迫,排演進度緩慢,睡眠是奢侈的日用品。還有一點:波利達齊。
「蒙克萊因!」一個矮壯的中年瑟林人走進庭院。他的下巴已經看不見了,長發完全沒有梳理,看著像是一隻棕毛鷹抓住他的後腦勺死在了那兒,「佳思莫,好運氣的混球,聽說你居然脫身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滿足了多少人才讓他們放你出籠?」
「兩個人滾成一團,剩下的快活事情不是自然而然的嗎?這到底能有多難?」
「白痴兄弟,」金說,「又惹麻煩了?」
薩貝莎拽著他躺下,緊緊抱住他,雙乳貼著他的後背。她在洛克胸口展開手掌,像是宣布佔領,她親吻洛克的脖子,一瞬間擊碎了他想要喚醒的全部意志力。
「搞砸了我就打斷你的腿。」波利達齊說,「這個激勵怎麼樣?」
「手腕跟胳膊肘現在吃點苦頭,等到事情結束,也許就能讓我們的錢袋少出點血——」
「不好意思,卡拉巴奇。我們是有一位貴族贊助人,但不是新東家。就算薩勒留斯大帝爬出墳墓來看戲,你也拿不到保證金。等到我們演出的晚上,我們有錢拿,你也有錢拿。」
「巴列東,你這個魔頭,舌頭從來像是墊著羊毛,今天這半空中簡直飄起了絲綢。是什麼讓你轉變了態度?」香塔爾調戲般地摸摸她丈夫的下巴。
「狗屁,傻瓜。」蓋多說,「我有個想法。咱們一起演吧。」
「不管他。」薩貝莎說,「他不存在。」
「別告訴我他們挑事了。」洛克拚命想趕走腦子的不安景象:某個桑贊兄弟侮辱波利達齊爵爺,隨之而來的是血肉和鋼鐵的交鋒。
他閉上眼睛,頭部向後靠,讓牆壁幫他撐住腦袋。總算清靜了,這會兒他只需要一個人坐在這兒,不用假裝渾身瘀傷疼得像是什麼狂歡的結果。
「說得對。」洛克說。
「我的喉嚨不同意。」
開門的是蓋多,他催促眾人進去,然後立刻關上門。房間里的景象讓洛克覺得膝蓋要融化了,他忍不住抓緊薩貝莎才沒有倒下。
「說得對。」波利達齊貼近蒙克萊因,劇團經理若是再次忽然失控,一抬手就能打在他臉上,「來,侮辱我。忘記你是黑皮賤民的事實。說點我不會忘記的話。乾脆揍我一頓。你會像離弦箭似的飛回號泣塔,我會陪著你的。你覺得你無可替代?你只有五場戲。我找巴桑迪再雇一個卡拉麥克西斯,演出沒了你照樣玩得轉,但你就要缺一隻手了。」
「統治者,假如我的建議竟然錯得那麼離奇,我情願結束自己的生命。」
「看來我的偽裝早被識破,」他小聲說,「把手鐲扣在我的腕子上,讓正義得到伸張吧。」
「第六場!盜賊就位!」蒙克萊因吼道。伯特蘭連忙跑到庭院中央,卡羅與蓋多和他會合,兄弟倆念白之後,要在幾場群戲里扮演小角色。蒙克萊因答應過要雇群眾演員,但顯然不願意在排練階段就付工錢。
「他已經下了屋頂,比我想象中的早。」傑諾拉看著剛關上的門說。
「對不起,真對不起,我沒想到——」
「喬凡諾有些優點不是第一眼能看到的。」洛克強迫自己用嘲諷的語調說。
「那麼,你要斗膽懇求、誠心祈求什麼呢?」
「蒙克萊因先生!」又一個新出現的聲音叫道,聲音從馬廄的方向傳來。蒙克萊因猛地轉身。
「比起錢袋永遠富足的人奉上財寶,」薩貝莎說,「我更願意驕傲接受袋中空空者奉上的小物件。這樣的謙卑能鑄造出什麼樣的美好?它可以變成麵包和葡萄酒,衣物和鋒利的鋼刃。它能堅固我們友情的紐帶,為此我將珍視它。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兄弟。」
「只屬於我們,從明天開始。禮儀大臣是我家族的好朋友。我特地派了個人看場子,免得帕扎·卡拉巴奇這種人來騷擾你。」
「我們會找到機會獨處的。」接下來的幾天綵排里,薩貝莎不止一次咬著他的耳朵這麼說,可惜這種機會似乎存心逃出了他們的手掌心。
又一棵爛白菜飛了過來,雙胞胎輕而易舉避開。
就是這樣嗎?一個念頭從腦海的某個角落蹦出來,要為這種無助的悲觀情緒負責。只是這九-九-藏-書樣嗎?難道就是這個令全世界顛倒錯亂,讓男人和女人瘋狂,滋擾他的夢境,把桑贊兄弟變成色狼?
「我要是好奇,會遇到什麼危險嗎?」
「對不起,給你們惹麻煩了。」阿隆度坐進一把椅子,「但我們需要人幫忙沖洗地板,抬走阿斯諾兄弟,不過我們醉得太厲害,派不上用場,又找不見傑諾拉和喬凡諾……對了,你們看見波利達齊爵爺了嗎?他剛才來過!」
「喝不出來。」席爾瓦納斯口齒不清道,「假如喝完七八杯都還不見效,那我就只能回去找習慣了的自虐手段了。」
「呃……好的,大人。」
「你不可能這麼無知吧?你知道傑里姆人肯花多少錢玩紅髮姑娘?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待紅髮少女的嗎?盜賊導師知道——對他的良知來說都是可怕的負擔。明白嗎?那個食屍鬼肯為了一枚銀幣用舌頭整一隻死老鼠,但買賣紅髮姑娘還是太殘忍了。就是他教我怎麼染髮和裹住頭髮的。」
沒多久,經歷了夾雜著變戲法和摔跤的一陣扭動,兩人脫掉衣服,倒在金的床上。金已經看不清淺色皮膚和深色皮膚的分界線了。他被她的味道、氣味和溫暖觸覺包圍,煙色的長發觸手般落在身旁。傑諾拉似乎樂於採取主動,始終待在他身上,時快時慢地掌握節奏。他未經訓練的耐力很快達到極限,隨著酣暢淋漓的痛快發射,金·坦納的生命中又少了一個謎團。
「笑話而已。這種胡言亂語進不了朕的耳朵。」
「這是哪位?是什麼重要人物嗎?」
兩人躺了一會兒,悄聲說些情話,讓時間趕走愉悅的倦怠。薩貝莎的雙手又開始遊走,擺弄著洛克重新高昂的興緻。密道門突然拉開了一英寸,有人擋住了走廊里的昏暗光線,洛克的心怦怦直跳。
「抬起頭,盧卡薩卿。看著前方。」波利達齊掃視一圈四周,看有沒有重要人物能聽見他們的對話,「運氣這東西來來去去。你看你的好朋友喬凡諾,勾搭上了煙色皮膚的裁縫,天曉得是怎麼做到的。那種貨色你恐怕都不想給個名分,但她肯定騷得不行。」
「在院子里玩的!」格洛里亞諾夫人叫道。
「這就……天,您可真是慷慨,我的贊助人爵爺。謝謝您!」
「盧卡薩,」他悄聲說,「他會——」
「我在想啊,你的新東家說不定留了一筆保證金——」
「都是……不是因為台詞,大人。」洛克心煩意亂,他受夠了排練和埃斯帕拉晴朗的天空,忍不住向波利達齊打開了心扉。「我想演奧林來著。」他連忙用謊言彌補真話,免得波利達齊懷疑他是想更接近薩貝莎,「我,呃,在來埃斯帕拉的旅途上研讀了一路的奧林。我練過這個角色。最好的台詞都在他身上。我……我演費林不怎麼自在。」
「諸神保佑,你他媽的蠢貨,沒看見我在工作——啊,天哪,波利達齊爵爺,我沒認出您來!您,呃,怎麼又喬裝打扮了?」
「然後,雖然奇迹已經被用掉了大部分,他們會再讓一百個人輪流上那個血窟窿,因為這麼做仍舊能帶來好運氣。事實上,在她最後咽氣的時候,恰好在她身上的人會得到特別好的運氣!」
「我們的贊助人開始對他的貴族夥伴產生了佔有慾。」薩貝莎說,「他比我想象中還要衝動。」
「喂,我說,先到的先得。」
「呃,這個,大人,恐怕不……是這樣的,蒙克萊因在這方面似乎不那麼容易說服。」
「哎呀呀。有些毒蛇會先拍馬屁,然後再下嘴。來亮出你的毒牙吧。」
「我們誰不是呢?」卡羅說,「潘莎拉,叫她出來吧。她庇佑我們,因此有忠誠的夥伴,甚至我們這種可鄙的壞種都必須順從。」
夫婦倆意識到自己不是怒斥的對象,於是欣然上場。香塔爾倒在伯特蘭的懷抱里,伯特蘭轉向洛克和薩貝莎。
「你知道這部戲的質量。你像水蛭似的貼著我們,看過所有綵排。」
「安德拉休斯,老山羊!」佳思莫叫道,「今晚的酒怎麼樣?」
「媽的,你去挖坑,我來割那混球的喉嚨。」蓋多說,「但這就會毀了咱們為劇團蹦蹦跳跳做的所有努力。」
「是挺開心的。」傑諾拉冷靜地吐出一口煙。
「如你所願。」他遲疑著也慢慢靠在她身旁的牆上。瘀青色的天空上,繁星剛開始點亮,熟悉的夜晚交響曲漸漸響起——昆蟲的嗡嗡鳴叫,馬車的轆轆車輪,吃飯、歡笑和爭吵的喧鬧聲。
「按照我們的約定,無論屬於藝術還是其他方面,你都無權單方面做出決定。」波利達齊說。
洛克盡量說得淡然而自信,但他估計在波利達齊看來,與他決鬥有可能受到的威脅大致等同於一場便秘。然而,與維瑞娜疏遠就是另一碼事了。
「幫你這輩子最大的一個忙,白痴。」卡羅說。長發桑贊踹了一腳牆壁,洛克驚訝地發現牆板咔嗒一聲向內打開。「相信我。進去。」
洛克因為急切和缺乏經驗而雙手顫抖。在短促的呼吸之間,有那麼多事情需要搞明白。夢中擺布女孩是一碼事,大腦會忘記現實中的種種不便,但現實中的女孩有重量和體積,還有夢中女孩缺乏的主動性。初次激|情是一場複雜的舞蹈。
「你有理由!」
「維瑞娜,我……我很抱歉,但你的行為——」
這個念頭讓腦海里泛起了慾望的畫面,與周圍已經亂成一片的景象混在一起。頂多十七歲的年紀,身體像舞者一樣柔韌結實,流著能追溯回帝國時代的貴族血液。她無論在任何方面都配得上他。他的父母都在墳墓里,他能為自己選擇婚姻,給自己判斷和建議。要是他抓不住或者不去抓住維瑞娜這樣的目標,他還不如自宮,讓波利達齊家族絕後呢!她不能在卡莫爾登台表演?去他媽的卡莫爾。在埃斯帕拉,她可以隨心所欲——當然,懷孕以後就不行了。
「但假如他——」

8

「懂了。」金說。在卡莫爾,有商業頭腦的貴族並沒有這種特權,財富給了貸款者和貨幣兌換人以利齒,但埃斯帕拉的平民就沒這麼幸運了。「我明白你為什麼這麼關心財務問題了。」
「你侍奉了朕這麼久,是朕的法師里最優秀最睿智的一位,擁有最犀利的頭腦與最明智的心思。但假如奧林有什麼不幸,你肯定知道你也會倒霉,哪怕要動用整個帝國的法師去捉拿你。」
「沒告訴你的?」
「愉快的諒解也許會再次落在你我頭上,帶來真正的危險。」她說,眼睛里泛起笑意,洛克不禁心跳加速。他們似乎開始比賽,看誰能更快把嘴唇壓到另一個人的嘴唇上,但同時又要裝得若無其事——
洛克靠在附近的牆上,假裝若無其事地偷聽。他小口喝著半杯蘋果酒。這是伯爵日演出的前一晚,按照習俗,劇團已經敬了四輪酒——首先向波利達齊,然後向蒙克萊因,第三是劇團,最後是城市之父莫甘蒂,祈禱他保佑街道和人群井然有序。還好鎖鏈教過洛克怎麼把沾唇即走偽裝成大口豪飲,他沒有破壞敬酒的興緻,同時又護住了自己的神志。
「所以你最後決定還是要喝這碗迷魂湯了?」洛克找到機會悄聲說。
「沒什麼。本來就是我的利益所在嘛。那麼,這是在排哪一場?」
洛克和薩貝莎好不容易說了幾句悄悄話,談的是波利達齊的心思為何轉變。變歸變,但男爵的老習慣依然如故,兩人在格洛里亞諾旅館的房間里私下偷空見面實在過於危險。波利達齊或他的手下隨時有可能出現,拐過任何一個角落,上下任何一段樓梯。
「那麼,蒙克萊因。」年輕男爵使勁拍了劇團經理的脊背一巴掌,「我知道這個庭院有一種蠻荒的美感,但我幫你安排了一個更好的環境。」

6

洛克望向佳思莫手指的方向,看見一個兩英尺長的瀝青顏色木桶橫躺在地上,從裏面淌出來的東西像是大雨淋過的篝火餘燼。
波利達齊說,「我喜歡這段。但意思是雅瑪迪恩馬上要第一次露面了,你們怎麼能停下呢?」
「真的不行。」她甜甜但堅定地說,「面前是兩天艱苦的時光,結束後有那麼多時間可以共度。咱們別把馬車放在馬匹前面——似乎應該說牡馬,對吧?」
「好險。」洛克說。
洛克的腦袋突然劇痛,蒙克萊因的表情也同樣慘烈。
「我覺得不是怎麼做的問題,而是咱們可敬的贊助人都不肯讓薩貝莎離開他的視線。他媽的活像個老媽子。」
無可否認,這裏比格洛里亞諾夫人的庭院合用得多。老珍珠有足夠的尊嚴可以借出,連最襤褸的排演者也能夠沾光,在大理石包廂的默然陰影之下,二十英尺外就像是愚蠢啞劇的表演都有了貴族氣息。
溫暖的細雨在他四周灑落,打在集市廣場的爛泥地上;幾十個埃斯帕拉人在急待修理的油布雨篷下搶奪食物、垃圾及各種服務。熱辣辣的太陽曬了那麼多天,偏偏在蓋多出來招攬觀眾的時候忽然開始下雨,蓋多覺得真是再自然不過了。
「說真的,他的貢品只是個花哨的玩具。」伯特蘭說,「我的愛會安慰您,明智的雅瑪迪恩,請先接受我的貢品。」
按照瑟林劇場的習俗,角色死後,演員要打扮成鬼影,穿白色長袍戴亡者面具,以陰魂看客的身份,默默出沒于整部戲剩下的時間里。
「你無權干涉我在藝術方面的決定!」蒙克萊因吼道。
「對,可是——」
「求求你——」
「這些敵人可不這麼認為,陛下。您親手創造了他們的悲痛。」
「媽的算了。不過當會計的助手倒是不錯。」
卡羅跪倒在地,好一陣劇烈嘔吐。洛克站在牆角的陰影里,雙手抱頭呻|吟起來。
「在它扣在我的手腕上之前,我想先看看這個寶貝在你手上的樣子。怎麼,你深厚的感情就這麼淡了?」
「哎呀,我的波利達齊爵爺,您的目光永遠令人愉快。」薩貝莎行了個完美的屈膝禮。洛克敢發誓,他感覺心臟里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一張笑臉。
「跟你每次發作時一比,桑贊兄弟都能當外交官了。這次我不會放過你,否則我就去追波利達齊,找個理由和他干架。你到底為什麼生氣?」
「我,呃,對不起,阿隆度。」洛克打破越來越尷尬的沉默。
「因為就算你們確實——」卡羅站在他兄弟旁邊的泥地上。
「戲劇法則在選擇你的命運時幫你說盡好話,卻沒有統轄我的權力。」
「還有巫師。」
他愉快而疲憊地抱著她,一時間忘乎所以,過了一會兒,兩人的心跳從疾馳變成慢跑。伯特蘭留給他的傷痛似乎是一百年前的往事了。

11

「我會怎樣?玩過了就打發你滾蛋?」她的吻變成開玩笑的一咬,洛克吃痛驚呼,「普列瓦在上,我對一個白痴居然這麼好。」
「我們知道。」薩貝莎說,「格洛里亞諾夫人,我們需要水桶。盧卡薩,把這兩個傢伙拖到院子里,咱們開始幹活吧。要是扔在這兒不管,他們會像藤壺似的粘在地板上的。」
他盯著看了一兩秒,連忙轉身面對走廊。
「喬凡諾去哪兒了?」洛克嘟囔道。
「我看你也不像費林。」波利達齊繼續道,「費林應該比奧林年長,塊頭也更大,是兩人里比較有自信的一個。請原諒我的懷疑,但阿隆度更適合這個角色。我猜要是讓他選的話,他會更願意要出身和金錢,而不是幾英寸的身高和肌肉,對吧?」
「老珍珠?」蒙克萊因顯然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恨意,「是我們的了,大人?」
「你理髮的時候是不是連腦子一起割掉了,驢蛋?我說的不是對付波利達齊,而是去咬薩貝莎的耳朵。」
「唉,宿敵變得越來越軟弱,這又不是朕的錯!」
「我發誓,偷手鐲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些!」
「確實。要點是這樣的,親愛的盧卡薩,灰孫子桶搜集幾個星期的煙灰和口痰,當然前提是人們能記得不污染地板。我們怎麼測驗愣頭青們的勇氣呢?就是先用格洛里亞諾夫人直接從地獄買來的黑色杜松子烈酒灌滿灰孫子,攪拌均勻,然後問他們敢不敢一口氣喝完那團泥漿。」
「陛下,瑟林佩爾滋生了一批亂紀分子,就像房梁里的蠹蟲。我指的是盜賊問題。九_九_藏_書
「他們會先割一刀。」薩貝莎說,「就在女孩的下身上。傑里姆人所謂的小甜蜜、小山丘。你跟卡羅和蓋多廝混得夠久了,肯定聽過那地方的十幾個叫法。然後,就在傷口鮮血淋漓的時候,他們讓某個老雜種上來做那事,他要麼爛雞|巴要麼舊傷潰膿,要麼有什麼舊傷。他希望藉此能奇迹般地治好疾病。他們管這個叫『血色頭髮少女的鮮血』。」
「當然好。」
「我們該怎麼應付該死的男爵?」
「您的恩典猶如火堆的熱浪,我羞恥於我的貢品。」卡羅跪倒在地,「您若不是雅瑪迪恩,石板路下的女皇,那我就根本沒有出生。我的禮物配不上這個名字,更別說您的美麗。它和我的自尊一樣黯然失色。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去盜取更有價值的貢品!」
「該死的,哪一場?」
「服裝師得來想辦法!」蒙克萊因吼道,「我看他們這會兒正在什麼地方琢磨衣服呢,但究竟是穿是脫我可就說不準了。」
「不是說我介意再利用這些舊破爛,」第二天早晨,金一邊說,一邊用鋼針縫上一塊帆布補丁,「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不願意去找咱們顯赫的贊助人,摳幾個錢買些新東西?」
「沒有。否則我會打破多少人的信任啊……傑諾拉,請相信我。」
「是啊。」卡羅說,「天哪,要是沒了咱倆跑腿做苦工,你說這個幫派還能成事嗎?」
「會不舒服嗎?」
「激|情是第一步,」她說,「然後才是技巧。」
「我說過了,他不存在。」薩貝莎抓住洛克的腦袋,手指插|進他的頭髮,「我受夠了人人都能如願以償,只有我們不行。他們隨意來去,想在哪兒睡全看自己,你和我卻要忍受不停的打擾。」她的嘴唇最輕柔不過地掃過洛克的嘴唇,然後是一個悠長的親吻,第三個吻開始的時候,洛克已經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
「怎麼,搭扣很簡單啊。仁慈的雅瑪迪恩,給我您的手,讓我為您戴上。」
「所以我真是你的第一個。」
「很難保證我們有沒有變得更好,」他吼道,「但至少沒有變得更壞!我看現在可以公之於眾了。波利達齊爵爺,這麼做必須經過你和股東的同意。」
「啊,大人,我們沒有在排戲。我們,呃,正要休息一下。和卡拉巴奇爭吵——」

2

「不是束手無策,陛下,絕對不是。但是必須留神,因為這是一種會傳染的疾病。我搜集了大量的傳言,有關不得體的蠻勇,也有對王座的蓄意詆毀。」
「滾吧!」離他們最近的商販叫道。
「再說了,也沒有其他人看見,我不認為存在報復的必要。」
他們為此爭鬥——「爭鬥」是最恰當不過的描述。然而,無論他們多麼充滿激|情,無論交合的快|感有多麼熱烈和純粹,兩人做|愛時還是有幾分猶豫和不完美的感覺。他們像兩塊未完工的組件,尚未去邊和拋光,還不能很好地磨合。最後,兩人分開,疲憊但不滿足。洛克很清楚薩貝莎在努力掩飾失望,或者不適,甚至兩者。
「動作要誇張。」他說,「身體要傾斜。擁抱想要好看就一定得傾斜身體。在舞台上接吻,你務必低下頭去。她倒在你懷裡,你要抬起她。讓她雙腳離地。觀眾看了會開心。這是表達激|情的最便捷的手法,連後排的醉鬼都能看明白。是這樣吧,我的寶貝?」
「陛下,他們在光明的瑟林王朝腳下建立了社會,為假造的皇廷指定了君主!」
「對!願他們都能下地獄最深的一層,在那兒喝一萬年的滷水稀屎!」薩貝莎靠在陽台牆上,望著被他們拋棄的酒杯和劇本,「該死,我真的在發神經。」
「狗屁!」她的話再次刺痛了洛克,他幾乎忘了喉嚨的疼痛。洛克抓住她的胳膊,拖著她回到陽台上,這個舉動嚇住了他自己。「是我犯了什麼錯?我不知道到底錯在哪兒,但你欠我一個解釋。我們剛對彼此說了那些話,我不允許你因為發神經就隨便推開我!」
對洛克來說,日子變成了有節奏的煩惱,波利達齊攆著他和薩貝莎跑,他任勞任怨地扮演他不願扮演的角色。情況很像鎖鏈教他的那種角色扮演,換個情境也許還挺好玩呢。但每次看著阿隆度抓著薩貝莎的手和肩膀,在舞台上練習親吻擁抱時,他發現在不幸的時候,時間會過得尤其緩慢。
「那是自然。我說的是空閑時間,夜晚和早晨。她在格洛里亞諾那兒不可能住得舒服,哪怕只是出來體驗生活呢。老天作證,我很享受在爛泥里打滾,但不可能在泥塘里睡覺,對吧?她或許想換個環境……也許只是一個晚上?一頓好飯,洗個澡,絲綢床單。我家有許多空房間。你可以去建議一下。」
他的新角色奧林也沒有帶來任何好處。能夠那麼近地和薩貝莎對詞,借用盧卡諾的美妙語言表達愛意,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幸福得顫抖,但波利達齊像老鷹似的盯著每一個傳達愛意的表情。洛克在舞台上放不開手腳,正派得過頭,蒙克萊因的耐心早就燒成了灰燼,連灰燼都被踩成了爛泥,他很快就發作了。
「在我們襤褸的法庭上,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壞種,因此對比不出誰更加可鄙。」薩貝莎走出真正舞台上的幕後,儀態萬千地登場,毫不費力地演出了皇族氣概。看著薩貝莎本人消失在她演繹的角色里,連波利達齊的打擾都無法抑制洛克的喜悅。
「有您下令,」佳思莫不情願地說,「她此刻就會喪命,但這樣就會扼殺一個機會。」
「傑諾拉!」金轉過身,抓住她的雙手,打斷了她的按摩。躺得正舒服的智慧不情願地爬起身。假如她一直在窺探他們,那麼否認很可能會無濟於事。「聽我說,你可以隨便想象,但請相信我……有些事情只看表面,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很喜歡。」香塔爾說。
「所有盜賊都鄙視法律,否則就不是盜賊了。這麼無聊的常識有何奇怪?」
「爛白菜可擋不住蒙克萊因-波利達齊劇團!」他叫道。
「匆忙處死怎能體現正義?手鐲會還給你的,失敗的刺客,在你反思之後。捆住他!加熱坩堝,把惡毒的小玩意扔進去,將他融化的工具倒進他的嘴裏。哈,用融化的寶貝給他的肚腸鎏金,然後把他扔在馬路上,留給他的主子慢慢思量吧。」
她的雙手滑進金的罩衫,順著他的後背向上走,溫柔但堅決地幫助金酸痛的肌肉恢複原有的活力。這個動作讓兩人貼在了一起;她的胸部暖洋洋地貼上金的胸口,她的嘴唇在金的鼻尖前露出淺笑。
「好!太好了!不能更好了!就……我走了!」
「『求財的遊民聚集在不見天日的陵墓國度,從事膽大包天的營生。』」
「我卻挺喜歡。」話音剛落,牆板再次打開,薩貝莎這麼說。她進來后以最快速度關上密道門,躺倒在毯子上,長出一口氣。
再下一個吻說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說話了。
卡羅再次模仿人群叫囂,淹沒了倒霉蛋巴列東的最後一聲懇求。伯特蘭和香塔爾一步步後退,蓋多捂住嘴,臉色蒼白。
「空氣!」
「我還有土豆!」商販喊道。
「我才沒有發神經!」
「我的脖子說同意。」波利達齊的威脅暫時消失,洛克的思緒回到了被男爵打斷的軌道上,「還要,呃,你看,你和我剛才——」
「絕對的。」佳思莫大笑道,「劇團歷史上還沒有誰能不喝著喝著全嘔回去。看,天哪,灰孫子再次大獲全勝!」
「唔,你知道我和我的小夥子們要什麼。」
「我全身心地只願討好仁慈的爵爺,」蒙克萊因酸溜溜地說,「假如下個命令就能撥亂反正,那世上就不會存在爛戲了。或者繪畫,或者歌曲,或者——」
每一個吻都比前一個更久和更激烈。
「你都不像你自己了,盧卡薩。」某天晚上,劇團拖著腳走回旅館,波利達齊這麼對他說。無論低不低調,波利達齊和他的手下不管去哪兒都騎著馬,此刻男爵跳下馬,抓著韁繩跟洛克並排行走。「你絆倒在了一些很簡單的台詞上。」
「相信我,」她拖著金起身,「除非劇團其他人醉得動彈不了了,否則你絕對不會想在他們之前入睡。天曉得等你醒來會被怎麼捉弄。」
「女士們,行行好,我怎麼觸怒了您?」
「快下樓。」醉醺醺的年輕演員說,「看見就知道了。」
事情就這麼繼續向前,像馬車滾下山頂似的越來越快。格洛里亞諾旅館一天比一天熱鬧和喧囂。卡羅和蓋多滿足了他們對骰子和紙牌的渴求,另外幾個夥伴盯著他們,免得兩人沉溺於只贏不輸的局面。金和傑諾拉趕出一件又一件戲服,將舞台道具修整如新,從破爛堆里變出一個又一個小奇迹。每日排練越來越緊張,劇本和筆記收了起來,戲服和道具也開始試用。最後,一天傍晚,青銅圓盤似的太陽正在落下,蒙克萊因把整個劇團叫上舞台。
金目送洛克拿著一袋酒走上樓梯,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惱怒。洛克和薩貝莎的事情處理完了,他們要麼自己討論出個所以然來,要麼就等著被他扔出窗戶吧。無論如何金的心情都能恢復平靜。
「我聽說過這種事情,但我沒有……從來沒有想過你——」
等他再睜開眼睛,傑諾拉在兩英尺外對他微笑。
「假如您希望自己能派上點什麼用場,不妨幫我們找個更稱心的排練場所。我越來越厭倦格洛里亞諾夫人的庭院了。」
「請原諒,統治者。以我的靈魂起誓,奧林是了不起的血統的了不起的繼承人。我看他渴望的是配得上這份傳承,像他父親一樣,用新的勝利攪動帝國皇廷。」
過道里傳來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兩人立刻本能地分開。過道門砰地打開,阿隆度踉踉蹌蹌衝進來,面頰緋紅,滿頭大汗。
「你居然偷偷摸摸像個賊!」
「哎呀,說吧。」她開始按摩金肩胛之間打結的肌肉,「你能讀會寫識數,但文書轉筆桿可練不出這麼一身肌肉。我知道你的韋德蘭語和瑟林語一樣好。你能擺弄針線。你能和一個成年人打得勢均力敵,而且不是哪個隨隨便便的人,是伯特蘭。伯特蘭頂得上一個半好拳手。」
「多麼奇怪的想法,讓皇帝的兒子去當刺客。」
兩個男人下巴貼著下巴,用低沉而激烈的聲音爭吵不休。洛克朝靠在旁邊的阿隆度打個手勢,小聲說:「這是搞什麼?」
他們鑽出密室,走廊里空無一人,歡鬧的喧囂聲依然從休息室傳來。卡羅顯然心神不定,領著他們走到傑諾拉房間的門口。卡羅用三二一的暗號輕輕敲門,洛克越來越害怕。
「薩貝莎——」
「喬凡諾!」洛克叫道,「是阿斯諾兄弟,你他媽都沒法相信——噢我的天我操!」
「快穿衣服。」卡羅悄聲說。
另一方面,男爵履行承諾,幫洛克換了角色,他始終認為盧卡薩·德巴雷是他的忠實盟友。因此,薩貝莎開始和波利達齊玩更親近也更危險的調情遊戲。她聲稱現在不適合在男爵家秘密逗留,但同時越來越頻繁地對他表露好感,時常和他對視,聽著他所謂的笑話擠出微笑。她從女性魅力的軍火庫里搬出更多的武器,把罩衣胸口向下拉個一兩英寸,用廉價便鞋換掉皮靴,展示腳踝和線條優美的小腿。這些手段,加上金和傑諾拉每晚若無其事地出雙入對,洛克胸中的煩惱與嫉妒之火燒得愈加旺盛。
「……血淋淋的揪心巨制《盜賊聯盟》,下一個伯爵日和悔罪日——」
洛克驚恐地看著波利達齊,男爵輕輕呻|吟,動了動雙腿,咳出一口血,吐在罩衫上。男爵看上去獃滯而無助,傷口顯然致命,但此刻他還活著。
洛克強迫自己不去聽波利達齊嘴裏迸發出的連串求愛空話。薩貝莎很有禮貌地請男爵滾蛋,男爵不出所料地不肯答應,因此她只能和他繼續周旋,熬到午夜后疲憊不堪、心情惡劣地躺下。洛克辛辛苦苦和薩貝莎走到這一步,終於理解了彼此的心意,機會卻又在他們的指間白白溜走。他盯著酒杯,考慮要不要放棄演戲,後來乾脆一口氣喝上了好幾杯。
「我猜咱們需要去發傳單了?」金說。
「你的臉就是一張羊皮紙,」薩貝莎說,「背叛在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你害怕碰到這東西,尤其是暗藏細針上的毒液!」她假裝搶過手鐲,打開給眾人看。「你以為九-九-藏-書我們是白痴,嬰兒的把戲就能奪走我的生命?我的探子早就提醒了你的兩面三刀。」
卡羅和蓋多模仿人群驚呼,上去抓住伯特蘭的雙臂。
「那是什麼?」蓋多說。
「我說過了,去院子里鬧!白痴!吃奶的瑟林嬰兒!」她看見洛克和薩貝莎,用憤怒的視線迎接兩人,「什麼蠢貨會在房間里試灰孫子?」
「他想要的是顯赫聲望,陛下。沒有染過血的利刃,等待被拔出的機會,這就是奧林。」
「加蘭河門,」蓋多說,「那兒的人群肯定好客又耐心,剛趕路進城,爛泥都淹到屁股縫了。」
「別問了。要是你們相信我,還想活命,就他媽的快穿上衣服。我們需要你們兩個,就現在。」
「也許你們應該過幾天規矩日子了,各位朋友。」波利達齊站起身,伸個懶腰,「幹得好,除了結尾有點突兀。說真的!尤其是女士們。諸神保佑,我看我們確實有了成果。剩下這幾天綵排,我會在老珍珠陪著大家的。」
「希望我沒有讓你失望。」
「對,」他說,「對。如您……所願。然而——」
「他媽的不開玩笑。出事了。」
「恕我失言,陛下。臣斗膽懇求。誠心祈求。您當然有資格認為這是蒜皮小事,但為了來之不易的和平,必須把這種苗頭碾死在子宮裡!否則就會污染更可能造成危害的心靈。」
「阿隆度,」薩貝莎的聲音甜膩得誇張,「請問你和諸神相處得融洽嗎?」
「她說得對,蒙克萊因。」席爾瓦納斯從陰影處走出來,和其他早晨一樣醉得迷迷糊糊的,「我們能有多少機會見到雙胞胎登台?應該想辦法利用一下。寶貴的看點再小也不能放過。」
「據說我們將會使用一個名叫『老珍珠』的劇場。」
「你的喉嚨歸我了。」她悄聲說,「這個房間之外什麼也不存在。現在不存在,只要我們還在這兒就不存在。」
「是清溝人,盧卡薩。」阿隆度打個哈欠,「女伯爵願意讓人免費使用老珍珠,但她不會花錢保持場地清潔。這筆錢要我們出。也就是說要有卡拉巴奇這種半猿猴每晚清理幾百人的垃圾。」
「要是需要看點,安德拉休斯,我可以不|穿馬褲走來走去。」
「小小的一個銀戒指。」伯特蘭嘲笑道,「磨損得像是傭工的雙手。」
逝世多年的老伯爵對卡泰因可謂慷慨之至,老珍珠就是證明之一。雖說很難與祖靈遺迹的長壽相提並論,但劇場已經安然存在了幾個世紀。牆壁和抬高的包廂是白色大理石質地,歲月將其洗成了醇熟的灰色;鍊金塗漆的硬木舞台大概可以永遠存在下去。
「我們私下裡說說,念咒的。難道尊貴的血統還不足以表明他的卓越?」
「陰影山之前呢?」
「胡說。區區一場口角怎能擋住你,蒙克萊因。」波利達齊比畫著用拳頭打自己的下巴,蒙克萊因看得局促不安,「你們剛才在排什麼?」
「哦,喔,我的房間?」
「按住掃把頭,給他剃光頭。」蓋多嘟囔道。
洛克慢慢挪出舞台廊柱的陰影,走進熾熱的陽光下。老珍珠西側的包廂有陰影遮蔽,但舞台中央是午後烈日的屬地。阿隆度從另一側上來,與洛克在佳思莫和席爾瓦納斯面前會合,兩人繼續演這一場戲。
「啊哈。我的徒弟,允許我向你介紹新的概念。」
太遲了,波利達齊似乎想起了他還沒有向維瑞娜本人表示他對維瑞娜的興趣。沮喪在他臉上擴散,像是墨水瓶打翻在空白畫布上,薩貝莎沒有放過機會。
金困惑地慢慢重新坐下。男爵這還是第一次公開嘲諷和反對他不幸的「搭檔」,而波利達齊雖說鄙俗,但永遠有自己的小算盤。這一出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需要一點私人時間,就幾分鐘。」波利達齊對布雷格說。他聚集起最後幾分注意力,蹣跚走向傑諾拉剛剛爬上的樓梯。
「尊敬的……簡納羅卿,」洛克憋著氣說,「我需要……」
「我在監獄里待了兩天,你個白痴,沒有吸幽魂石的煙變成呆瓜。如果你想要這份工作,條款可以一切照舊;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不用半夜三更輾轉反側,琢磨上哪兒找三四個二傻子鏟屎!」
「哎呀,簡納羅。」她悄聲說,優雅地從手臂上拿開波利達齊的手,然後用手指纏住他的手指,「你想得多麼周到。但你肯定知道,在演出前慶賀會招來壞運氣,對吧?等最後一場演出謝幕,我會愉快地接受您的邀請。」
「喂,盧卡薩。」卡羅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他抓住洛克的胳膊,扯開嗓門叫道:「我們在玩『整死隔壁小夥子』的遊戲,就缺一個投手了!」
洛克發現小房間外不是波利達齊,剛鬆一口氣,卡羅的嚴肅語氣又重重地壓了上來。板起臉的桑贊絕對是不祥之兆。洛克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但先衝出去的還是薩貝莎。
「可是……」
「忠心耿耿、雄心萬丈的費林。」佳思莫說,「您的征途中也有朋友和將軍輔佐。」
「諸神啊,」洛克說,「這都是你——」
「我哪裡配得上這份美麗!」

5

「好啦。」她安慰道,「我可以容忍一點神秘。咱們來解決折磨你的問題吧。」
「讓奧林和費林當我們的工具,陛下。歹徒不認識他們的面容。讓他們打入盜賊的巢穴,贏取這個女人的信任,對她實施法律的裁決。」
「陛下。」
「我的發色並不讓我煩惱。」她惡狠狠地說,「讓我煩惱的是某些愚蠢的白痴,他們會因為某些胡說八道抓走我。自從我去了陰影山,我每天都必須時刻警惕。每一天!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對著鏡子端詳頭髮,用鍊金藥劑染色……等我到了一定的歲數就沒關係了。但那一天還早著呢。」
他終究沒有可是出個所以然來。卡羅搶過酒杯,兩口喝完。他拖著洛克迂迴穿過人群,走進一條通道,爬上薩貝莎和傑諾拉房間附近的狹窄樓梯。
「讓大家知道未來的獅子也有狐狸的一面,狡猾和力量兩頭並重,敢於以牙還牙報復侮辱!」
「是忠誠,美麗的潘莎拉。」伯特蘭說,「是忠誠,我美麗的墮落貴婦,正是因為她,那些慰藉才像是冰冷的消遣。」
「勇武!」蓋多喊道。
附近某個房間里傳來發悶的砰然巨響,隨後是一陣激烈的廝打聲,但很快平息。
波利達齊集中精神,推開慢慢遮蔽五感和周圍世界的溫暖霧靄。到處都是喝醉的演員,這是他的劇團。他看見了愛說話的女裁縫和會計,問什麼都答得上來的黑皮娘們。哈,不去看她的臉色,她還挺可口的,不是處|女,更不是少女。頭髮像是帶卷的黑色絲綢,胸衣底下的胸脯像是沉甸甸的錢袋。老天,她肯定知道該怎麼做,男人跟她躺在一起就會舒服得像是回了家。
「一坨徹頭徹尾的真話!你的多變都能給天殺的祖靈上課了。說起來,你這麼通情達理,其實有點嚇人呢。」
庭院的另一頭,佳思莫舉起兩個手掌,推開清溝人的臉,轉過身去,這場對話暫時結束。
「對於一名卡莫爾人來說,我的朋友,你似乎很看重自由意志嘛。我不會說服人,只會命令。當然,除了在追求美麗小手和芳心的時候。」波利達齊哧哧笑道,但立刻變得嚴肅,「那麼,你會去找她談談?」
「噗。」年輕的埃斯帕拉人說,「又不是你的錯。佳思莫叫我演小兔子,我他媽就是小兔子,明白嗎?再說最好的幾場戲仍舊有我的戲份。要是我去求巴桑迪賞口飯吃,連放盪|女僕都輪不到我,對吧?」
「好,那就說定了。」男爵說,「讓我帶您遠離這些該死的傢伙,過點我們應得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兩天呢。正是因為您,我才願意喬裝打扮待在這裏,而不是因為我喜歡糾正蒙克萊因。等這一切結束了,我想要你……呃,我想要你想一想你接下來想要什麼。想扮演什麼角色。我會讓蒙克萊因為你排戲,無論你要什麼——」
「我們得想辦法弄弄他們的頭髮。」蒙克萊因說。
在目前的情況下,這大概是最好的託詞了,但同時也是危險的信號。她答應會和他單獨相處,頂多隻能拖到後天第二場演出結束時。經過幾周的調情和空頭承諾,若是再找借口,波利達齊恐怕要翻臉了。
「你接我、我接你。」蓋多轉向蒙克萊因,開口朗誦台詞,聲調和音量與他兄弟在卡殼前的一模一樣,「沒見過鮮血的長劍,插在沒上過身的劍鞘里,帝國王廷彷彿太陽,向全世界遍灑威嚴。」
「你們兩個互表愛意!我聽見你們爭吵了!」
「給禿子粘一頂假髮。」卡羅說。
「哦。」箍住洛克脖子的鐵掌稍微鬆了松,但僅夠他吸一口氣的。
「即興……表演?」
「探子的屍體還沒涼透,你就想讓我的兒子冒這等風險?」
「但我不想投骰子——」
「諸神在上。」蒙克萊因說,「連夜鶯的食道都比你們卡莫爾人憋得住東西。和灰孫子跳了個舞,你卻像是死在了戰場上。換人!」
「伯爵日!悔罪日!場次有限!」卡羅號道,「老珍珠劇場!不要錯過這輩子難得一見的刺|激大作!死者會活過來再次呼吸說話!誠摯的愛情,晃動的利刃,心意的背叛,還有一個王朝的秘密,全都屬於各位,請不要錯過一生一次的機會!」
伯特蘭鞠躬,後退一步。
「需要解釋的是你的行為,簡納羅卿!」
佳思莫站在那裡,整個人綳得筆直,牙關咬得越來越緊,黑色面龐上的皺紋越來越深,有一瞬間他似乎即將宣判自己的徒刑。最後,他後退一步,吐出一口氣,叫道:「阿隆度!盧卡薩!」
「你確定,」波利達齊說,血液突然湧向在交談中不如大腦有用的某個地方,「真的確定,今晚您不能——」
狹小的房間里越來越熱,兩人的手臂和腿糾纏在一起;與她終於能夠如此面對的驚愕讓路給壓抑多年的慾望爆發。兩條舌頭相遇,剛開始還有點遲疑,他們悶著聲音哧哧發笑,緊接著開始一起探索這種新感覺,越來越大胆。他們的手也不再受到束縛,開始自由漫遊。
「你原諒我那麼……不講道理?」
「這他媽的是戲劇法則——」
這個念頭在胸中翻滾,他突然硬得生疼。他腳下一絆,推開一個醉鬼,穩住身體。倒霉的傢伙倒在地上,還沒摔倒就已經離開了波利達齊的腦海。
「別擔心,陛下。奧林王子運用武器難道不是已入化境?費林的強壯難道不是正配得上他的名字?我是審慎的靈魂,嚴肅對待你的問題,我會用我的技藝和眼睛從遠處照看他,無論他知道與否。他不會像在自己卧室里那麼安全……但他能做很多善事。」
「當然沒有。」他用一隻手按住薩貝莎的胳膊,心花怒放地發現她沒有退開,「我很高興你肯告訴我。你的問題就是我們的問題,你的擔憂就是我們的擔憂。你居然願意解釋為什麼生氣,你知道這有多麼稀奇嗎?」
「波利達齊會立刻注意到你的失蹤,就好像有人偷了他的馬褲。」洛克說。
「您有什麼合意——」
舞台方向傳來不尋常的吵鬧聲,打斷了金和傑諾拉製作道具時的習慣性閑談。佳思莫·蒙克萊因跺著腳穿過舞台,波利達齊緊跟著他,打斷了正在排練的一場戲。金見過許多次他們的爭吵,早就學會置之不理,但看樣子這次他不能假裝沒看見了。
「我能行……我沒事……」卡羅喘息道。他吐了口唾沫,晃晃悠悠起身。
洛克和阿隆度趕忙跑到他面前。
「你只要想的話,叛徒,隨時都可以回去找巴桑迪,問他還缺幾個放盪|女僕的角色。」洛克注意到蒙克萊因雖然還在嘴硬,但肩膀已經沉了下去。無論劇團經理再怎麼奚落席爾瓦納斯,老先生有時候還是能左右他的判斷的。「該死,隔了三四排以後的觀眾,誰又看得出他們是不是雙胞胎呢?」
「偷?我憑傷疤和老繭認得出一個人是不是從事這個行當。這些我都有,巴列東,從小我就熟悉。你的雙手像麵糰,肌肉鬆弛,手鐲是你主子給你的禮物。」
「什麼意思?」
「胡扯。」卡羅拖著他遠離薩貝莎和波利達齊,「你站在這兒發什麼呆,不如像個正常人一樣來輸錢給我。走,和我們玩幾把。」
「有事做?他是王座的繼承人,這就是他的工作。」
「說起來,最近叫蒙克萊因-波利達齊劇團才對。」香塔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