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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3年3月20日,星期三

2143年3月20日,星期三

「跟誰比?」
一個符號出現在索爾的網格,打開后是在鎮外圍的土比格路上的地址。「我不確定今天有沒有空。」
「喂,你是在嫉妒,很明顯就是。」
達瑞酒吧頗有格調,沙發小包廂區有舒適低暗的燈光,光滑的長吧台前設有凳子,後頭發光的柜子上放了不少酒瓶。兩名帥氣的酒保歡迎客人的調酒挑戰。甚至還有一個私人露台可望向水面,並且點了柑橘蠟燭來驅趕夜晚的蚊蟲。
他取得原料之後,祖拉給了他很簡單的微製造細節,在「夏威夷之月」後面的3D系統很輕易地就列印出來。他告訴埃米莉他們的要求后,對於該不該做的問題討論了一番。最後的結論是,這些圓柱似乎沒有什麼危險的功能,所以他就全都製作出來了。跟亞貝利亞警察說他在做有內部氣囊的壓力容器也沒有什麼用。直到那通無名電話打通之前,他們甚至不知道瑟貝迪亞要拿這個去做什麼。索爾甚至設了一個無法被追蹤的地址,從那裡發出通話——跟以前一樣。
「警告他們什麼?」
「對。」
「不特別想。」他舉起背包,「你要的東西我做好了。我要走了。」
路上沒什麼車。就連鎮中心都幾乎沒人。他停在「夏威夷之月」後面的專屬停車位,下了車。瑞可酒吧和愛爾蘭冰激凌店都關著門,路上大多數店也都沒開。
九點十五分,一條奇怪的信息傳到亞貝利亞警局。警局跟其他的公務機關一樣人手短缺,因為亞貝利亞有一半的員工都待在家裡,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或是忙著採取行動來保護家人。九點五十五分,終於看到這信息的警探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處理這個消息——瑟貝迪亞·諾思在這裏,跟一群發瘋的追隨者一起威脅別人。奇怪的圓柱可能危及飛機安全。瘋子替空技維修服務公司工作。這當然是一堆屁話,但現在的情況……他把消息轉給一個目前設置在機場軍營的小型HDA安全辦公室,也送給了機場安全部,兩者都將藍圖交給工程專家進行仔細分析。
「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問吧。」
兩人穿上浴袍,從廚房的露台門口走出去。他向e-i詢問時間時,網格顯示五點五十七分。體內的先進軟體沒受到太陽閃光的影響是個好消息,至少屋子的部分網路仍然在運轉。
「吻合?」
「桑塞爾酒,11年的。白葡萄酒不像紅葡萄酒,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更美好,但這一年的酒仍然是不錯的。」
「他會在五秒內跟他太太離婚然後來娶你。他是為生意而生的。」
「瑟貝迪亞告訴我們的。他知道這個世界、這個生命的歷史。」
「……因為……」
索爾,足跡遍布數個星球,將近三十歲,有點身家,也有點跟女人來往的經驗——如今卻完全手足無措。他看著沙發和一堆軟墊、冒泡的氣泡浴缸,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要脫嗎?也許先脫靴子就好。
我沒有。「瑟貝迪亞呢?」索爾問,同時暗自高興祖拉沒有出現。
「可以嗎?」索爾問。
「啊,對不起。那公司是誰的?」
這時,索爾對於布蘭多的口音與外表已經渾然無感了。紅沙發後面站著一個女孩,穿著中等的高跟鞋,看上去跟索爾一樣高,健美誘人的身材在緊身利落的套裝以及膝上裙擺的襯托下清晰可見。她的金髮蓬鬆,編成長長的一條辮子,幾乎要撐破垂掛到她背後的銀色髮網。但讓他看得目不轉睛的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容貌。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很無禮,但仍然克制不了自己。她非常非常美麗,有著深邃的輪廓,俏皮的鼻子,以及如天堂般濕潤的嘴唇。引人失神的綠眼睛正容忍地看著他,很顯然她的耐心不會持續多久。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這麼做也是因為被他們威脅,而你害怕而已。天啊,我沒碰過他們都很害怕。光聽你跟我說的事情就夠了。」
「哦。」索爾開始緊張了,他希望這奇怪的折磨趕快結束,好儘快離開。他對面的卡特里斯正在朝閥門裡塞光纖和電線。
「喂,那是我要娶的女人。」
「我為什麼要幫他們弄那些圓柱?該死,我真是白痴到極點。我明知道他們是瘋子。我在想什麼?」
當祖拉把細節交給他時,他就不知道那是什麼,現在他還是弄不懂。這些東西甚至負載不了多少壓力。不過這些閥門非常精準,可以正確地控制流量。他懷疑這才是他們來找他的真正原因,因為沒幾個微製造系統可以做這些閥門。還有一個他們可以隨便使喚的人。
「啊。」他震驚地說,「馬薩諸塞州農機是你的?」
「好。達瑞酒吧。不要遲到。」安傑拉說。
「我以為我嫁了一個樂觀的人?」
「她才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試試看吧?」杜倫接下他的背包,交給卡特里斯。
「到底怎麼了,索爾?這不會是沾斯吧?」
通話結束。
「請你今天早上帶來。」
「我不會再見你,或見你們任何人。我不在乎你們做什麼、信什麼。但你偶爾該抬頭看看天空。天狼星發瘋了,你也許該想想要怎麼辦。」
「也許吧。」他猛力加速往前沖。土比格另外一邊的路已經開始塞車,即使在燦爛無雲的天空下,紅與綠的尾燈依然明亮。他其實沒有注意到車輛和貨車,直到快速開過的車輛上突然有樣東西引起他的注意。
「跟你?」
「那一個?你先想想母蜘蛛在交配之後是怎麼對待公蜘蛛的。」
「恆星與星球是親子關係,它們會發怒,你應該也不意外,它們因為我們侵入了它們的領域而做出反應。」
索爾自己都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膽子,居然就上了車。
「老闆,你得回神了。我們四十分鐘以後要跟種子廠商會面。買了那麼多新新亮亮的機器,總得有點種子可用。」
「什麼活下來?太陽黑子對聖天秤星的影響到底有多大?」埃米莉問。
灼|熱的臉頰再次泄露他的心情,「你是從哪裡來的?我猜不出你的口音。你怎麼來到波士頓的?」
索爾多疑地看了極光一眼,「我只是未雨綢繆。而且說實在的,亞貝利亞並沒有達到自給自足的地步。」
索爾沒有遲到。他覺得六點到那裡很合適,如果她到得早了一點,他也算是很有禮貌地配合早到,而且也讓他有機會先考察一下實地狀況,免得諾亞說錯話,挑了個髒兮兮的小地方。另外就是他可以先喝杯啤酒,鎮定一下快要崩斷的神經。兩杯啤酒,效果更好。三杯啤酒讓他覺得整個人冷靜又風流倜儻。沒錯,他也是條件不錯啊。另一個星球的土地所有人,未來的帝國創造者。打扮起來一表人才。不是那件綠色外套。那是帶老媽出來吃晚餐時候穿的。現在他穿著簡單的紫色襯衫,上面有白色的方格,窄翻領的淺褐色外套,黑色牛仔褲,還有昂貴的杜頓靴子。就像以前的兄弟們說的,最帥的就是你。他已經很久沒有問那群兄弟的意見了。跟他們大多數人失去了聯絡。故意的。他朝啤酒傻笑。酒吧中的交談聲突然安靜下來,引他抬起頭。
九十分鐘之後,布蘭多·卡斯特利亞諾已經組織出大致的合約輪廓,他向兩人保證,今天下午就會把數字算出來,將財務和合約細節寄給索爾的律師,讓他們去檢視和進行最後的協商。
「可以。」卡特里斯說。
又是在跟我調情嗎?拜託,一定要是。
「你逃不了聖天秤星送出的信息的,索爾。看看周圍。你面對的東西是多麼巨大啊。我們做的事情很微小,但我們儘力而為,並因此感到驕傲。這裏再也不歡迎人類了。你應該回家,老先生,經過通道去過一個更快樂的人生。」
「拜託!今天嗎?」
他發現身邊的埃米莉已經醒了。他轉頭去看到她在看他。粉紅色與淡黃色變幻的朦朧天光不斷從百葉窗間滲入,灑在床上。他從來沒有看過這種顏色的天光,所以不知道現在是清晨還是半夜。
「我認為我們現在就應該聯絡警察。」
索爾幾乎要打起哆嗦,「不用。我拿去給你們。」
九*九*藏*書爾很有興趣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將一段管子塞入閥門,滿意地點點頭。
索爾和諾亞穿過一扇高高的黑木門,到了一間風格極簡而高貴的辦公室,白牆面與紅黑兩色的傢具,沒有辦公桌,只有由霧面玻璃與核桃色咖啡桌還有幾張沙發組成的談話區。布蘭多·卡斯特利亞諾正從紅色的沙發站起,露出專業、熱情的微笑。跟索爾預期的差不多,五十多歲的男子,上健身房的次數不夠,因此必須調整深色西裝的剪裁,唯一讓人有點奇怪的是咖啡桌上的牛仔帽,但布蘭多·卡斯特利亞諾一開口就是得州口音:「大家好啊。」
索爾開始露出微笑,笑容越來越燦爛,「約到了,對不對?」
「我的。布蘭多是個暫時失業的演員。這其實是關乎顧客期待的問題。雖然布蘭多有點小問題,但他很適合充當門面。今天早上你也看到了,你的朋友諾亞把我當成辦公室裝飾品。而布蘭多是男人,聯絡人,是其他男人可以與之合作談生意的男人。」
「對。」索爾想看看諾亞要怎麼反駁這個極好的論點,但不知道為什麼,諾亞似乎已經氣得放棄了。
「她一定有……啊,也許沒有。你覺得怎麼樣?她有二十了吧?」
「我以為這個辦公室就是屬於安傑拉·馬修斯女士。」諾亞說。
杜倫的地址是一棟白色的獨棟別墅,在惠爾塔山谷半山腰一塊小小的區域。山坡深紅色的土壤上長著枯乾而稀疏的草葉,離海岸這麼遠的炙熱空氣少了他習慣的溫濕。山腰被開發出來的平地上,有大約二十棟別墅緊緊地貼在一起,讓住戶能夠欣賞山坡下絕佳的美景。他開進去的時候,沒看到任何人。杜倫的別墅前有一輛車,是一輛阿爾法·羅密歐八門圖占款豪華房車,有著深靛藍色的車身與黑色合金輪轂。
索爾其實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他眨眨眼睛,看到採買街上的人流在他面前經過,自己則在人行道上左搖右晃。「諾亞?剛發生了什麼事?」
安傑拉住在北昆西區。「他們拆了不少房子之後,那一區住起來很不錯。」她解釋。目前租金便宜,所以她可以住進一個很大的屋子,有海景,離地鐵站走路不到一分鐘,地鐵可以帶她直接到南站上班,她也用不到車子。
綠色眼睛中的笑意消失。諾亞直接呻|吟出聲。索爾滿臉通紅,尷尬地握握她伸出的手。
第五天,當清晨的陽光從大開的露台門湧入,索爾雙膝跪地,崇拜地望著眼前髮型狂野的天使。他鼓起所有的勇氣,逼自己說出:「請嫁給我,安傑拉。」
「我的助手,安傑拉·馬修斯。」布蘭多充滿紳士修養地友善介紹。
「沙發還是吧台?你選。」索爾問。
「我們只會提出一份讓你們完全滿意的合約。」安傑拉表示同意。
「如果不是沾斯,那我們可以通過通道離開。雖然不容易,但我們可以在另一個星球上重來。」
「任何人都可以提供設備。我們在意的是售後服務。」諾亞說。
「喝一杯?」安傑拉的聲音冷酷得令人無法承受。
所以不情願的霍華德先生與霍華德太太飛到邁阿密,在海邊旅館又住了一個晚上,這時候他們終於聯絡上索爾訝異的父母,告訴他們有了新的媳婦。第二天早上,快樂的新婚夫婦從謝南多厄通道離開,在新佛羅里達過起重新開始的人生。
不要搞砸了。不論你活多久,都不會再出現這麼好的事情。不要搞砸了。拜託。不要——
「但我們能跟警察說什麼?拜託,親愛的,這件事討論過上百次了。我們連那些圓柱要用來做什麼都不知道。」
終於,她說:「你是一個好人,索爾·霍華德。我不知道還有好人存在。」
「也許。如果GE讓我們回去的話。記得他們昨天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吧,而且班機也沒那麼多。」
他再一次穿過整間酒吧。這一次是勝利的遊行。
「哇,你有點憤世嫉俗。」她說話的口吻並不像青少年,這樣卻讓她顯得更神秘。
好久好久,她只是看著他。他終於明白,謎樣的神情只是掩飾那份悲傷與畏懼。
「我昨天晚上掃過一遍。很高興能告訴兩位,我們可以滿足每個需求。」布蘭多說。
索爾覺得他要哭出來了。今晚過得刺|激萬分,她簡直是從他夢中走出的女孩,他覺得如果自己撐得過今晚,能夠再把她約出來一次,他會做得更好。
她臉上再次出現謎樣的神情。他從來都不知道她心裏在審判什麼,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夠做出對他有利的判決。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微笑,「好。」
「你好。有一杯酒在等著你。」
「索爾,冷靜下來。不會有人去攻擊飛機的。他們只是妄想而已,還不到發瘋的程度。他們想要發表意見,讓所有人注意他們,聽他們說話。他們是想被承認,而不是被抓去關起來。」
「我爸去世之前教會我很多生意上的事。我知道怎麼運用資金,而我們正處於經濟衰退後的成長期,農業機器正是高單價、高需求的單品。我們只需要站在交易的中間,讓銀行和供貨商去處理那些麻煩事就好。清楚明了。」
「不能這麼說,這家公司的人都是我親自訓練的,表面上很難看出什麼。所以……你知道真相之後,要去找別人做生意嗎?」
「算了吧,他一定沒有你帥。」
「我跟你一樣。」那天晚上晚餐時,她這麼說。離開達瑞酒吧后,他們換到路西亞諾餐廳。「我想要重新開始。然而真的要重新開始,就需要錢。」
「我知道。要不了你多少時間。我們希望你把我們要求的東西帶來。」
「索爾,他們有這個能力,而且如果他們傲慢地認為有必要,他們就會動手。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他們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恆星用了它唯一知道的方式,抵制他們的入侵。」
車門打開,索爾進入乾熱的空氣與燦爛的藍白色天狼星光芒之下。他回到洛罕上時,一陣徹底的放鬆灌注全身,他啟動能源槽,朝通往土比格路的方向駕駛。
「請你把東西帶來給我們。這是我們的地址。」杜倫說。
「我知道。我也聽到了。」
索爾可悲地朝門揮手,「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走吧。」
「我們得警告鄰居們。也許要拉條警戒線,別讓孩子們下去。」他難過地說。
極快送回的結果立刻將這份報告的危險係數大幅升高。空技維修服務公司隨即被禁止繼續提供服務,所有人員被命令不得靠近任何飛機,燃料儲藏庫也成為禁止區域的一部分。
「什麼事?」杜倫以惱人的平靜語氣問,彷彿無論索爾想說什麼都不重要。
安傑拉還站在布蘭多後面。他只能仰起頭看著她。應該說是欣賞她。她比他見過的任何青少年都還要有存在感,而且更冷靜自持。「我要在另一個星球上開闢農場。我們想要知道你們能提供什麼樣的優惠。」
「呃,對。」索爾說。
「我說過不嗎?」安傑拉口氣不佳地問。
「很久以前。有別人來到這個世界,想要佔為己有。你能想象這種傲慢嗎?想要佔據一個不屬於你的星球和生命。」
「索爾,這是卡特里斯。她跟我們有同樣的信念。」杜倫說。
「也許你該想想它為什麼發瘋,索爾。這個星球不想我們在這裏,尤其是現在。」
「因為他們是很可憐、無法自立的人。這種宗派向來都找這樣的人參加。」她說。
「好,換問題。」
「我派祖拉去拿我們的東西?」杜倫問。
「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差太多了吧。我不懂。」
「杜倫。」他小聲地說,她的表情立刻變得難看。
聖天秤星的海洋跟陸地一樣,沒有魚、貝殼、浮游生物。連珊瑚都沒有,只有水草。而主要的植物,至少在海岸線邊只有一種,就是水母泡。它黏膩的外形幾乎透明,跟人類手掌一樣大的橢圓形,裏面塞滿了種子,看起來像是半透明的石榴,長在紮根于沙地里的海帶上。成熟的時候,海帶會褪下果凍狀的泡,泡泡就會浮到海水表面,隨波逐流地逐漸腐敗,同時散播種子。
九九藏書拉冷酷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個袋子!他從來沒跟埃米莉提過杜倫提到「快樂月亮號」的衝浪袋。他責怪自己的軟弱,居然這麼害怕那袋子里的東西。
於是,他坐在一個大大的地板軟墊上,扯著腳上的農夫靴,覺得自己完全跟英俊瀟洒扯不上邊的時候,她已經回來了。他原本擔心他會因為緊張,加上喝太多,所以完全無法滿足她的期待與需求,今晚將會無疾而終,像是……也沒那麼多次,但是的確發生過。可是當他手忙腳亂地站起時,所有的懷疑立刻消失。她身上的性感誘人內衣,有著黑絲的肩帶與大片蕾絲布料,隱約露出大片無比美妙的肌膚,讓他光是看就有了這輩子最硬的勃起。安傑拉看著他的反應,高傲地微笑。她要他站在那裡,等她脫|光他全身的衣服,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折磨。
「這是拉文沙當地的加盟分紅店。我買入硬體,打上我們的品牌,同時擁有他們產品維修服務網的支持,他們的服務範圍很大。這一行很有利潤。你的訂單價格是一百三十萬,對於在美國新領土中想要起步的人而言,只能算是最低的入門金額。」綠色眼睛眯起,等著看他的反應,打算因此對他做出評價。
「說吧。」
「這太誇張了。它們怎麼會知道?跨網新聞說所有植物放出孢子,是因為它們的葉子感覺到太陽的改變,可是這些水母泡怎麼也會知道?」埃米莉說。
她不情願地嘟起嘴巴,「好吧。可是我要有些安全保障。我要搭在你的軀網上。」
「你今天不能去。」埃米莉說。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索爾的背脊一陣發涼。杜倫的e-i一定比他以為的還要先進。他沒有回答。
「我知道栗子街。很不錯的一區。適合富有的老家族。」
「對啦,但是……該死的!」他轉上土比格路。回程很順暢,他這邊沒有車,「我不敢相信杜倫參与了,他以前可不會聽這種屁話。」
「我二十一歲。經歷過的事情已經足夠讓我想要重新開始了。」
索爾開始想念起以前的杜倫,當時他解決任何爭執的方法只是把人抓起來撞向最近的牆。「嗯,好。我今天有點忙,你有什麼事嗎?」
兩人坐在一張小桌子邊,中間隔著蠟燭與一株芳香的小蒼蘭,看著水面上來來去去的私人遊艇。
「以這個數量來說,我們會需要先看看你們的合約條款才能決定。」
他開著洛罕車出了卡米洛村,上了藍內拉路。這時候今天帶來的第一個問題才浮現。車子的自動駕駛在他的網格里閃出一個警告符號,告知與罩網連接不順暢。索爾關閉自動駕駛,換成全面手動。天上的天狼星依然明亮,亮度跟平常一樣,可是即使在這麼強大的陽光下,極光依舊清晰可見,如靈蛇般在高高的天空中穿梭。他放下車篷,感覺大氣層中的靜電讓他的頭髮都要立起來了。
「呃……這……」
兩人依然握著手,踩過露台,走上熟悉的溫暖乾燥沙地。他看到海岸線的位置一如往常時,略略鬆了一口氣。倒不是他真的以為海洋麵積正在縮小,但是……
「老闆,我可以很誠實地告訴你:並沒有。」
「我聽說聯合碼頭上的達瑞酒吧還不錯。」諾亞說。
所有人看著他下了凳子,走過整個酒吧去接她。這一段路上,他沐浴在所有男人的嫉妒眼神之中。還要算上一半的女人,他得意地想。
「我們必須通知警察。用我設定的那個地址。去警告他們。」他說。
索爾拒絕再問下去。不要。我拒絕繼續參与。所以他轉向卡特里斯,「都吻合嗎?」
「拜託,埃米莉。我必須去。這件事今天就會結束。無論他們在做什麼,我會告訴他們,這是我能幫的最後一次。」
「呃……」
一陣冰冷的戰慄躥升,讓索爾的皮膚冰涼了起來。「他們想做什麼,埃米莉?噢,老天啊,我替他們做了什麼?一架飛機?他們想要破壞一架飛機嗎?」
「沒錯。這算是新的反動行為,剛剛出現在新聞上。非常奇特。這星球很明顯地在讓人們知道,我們是不受歡迎的。一如瑟貝迪亞兄弟的預言。」
索爾停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再近就沒有辦法欣賞她整個人了。
「我還沒決定,但你離開地球是對的。這裏的一切早已經成了既定事實,所有人只想要保持現狀、尋求安穩,稅率簡直是反商業的笑話,法律嚴苛得令人髮指,只是為了保護官僚體系。在這種狀況下,要尋求真正的成長非常困難,尤其是小本創業。要有作為,就得去新開拓的區域,那裡的人民真正擁有自由,是什麼都有可能的地方。」
你以為這樣就很嚴重?有好多事情我沒跟你說過,永遠都不能跟你說。「拜託你,埃米莉,用那個地址,去跟警察說我們認為某個政治團體要去破壞飛機或機場。把設計程序送給他們,告訴他們那些圓筒是裝置的一部分,也許他們可以猜出瑟貝迪亞做了什麼。」
這是在跟我調情嗎?聽起來像是。
「真的?我以為導因是恆星?」
外面的天空沐浴在極光的色彩變幻中,在大氣層上層引發大片淺色流光的波動,比環光還要亮上許多,索爾忍不住欣賞起展露在世人面前的神奇能量變化。
「對。四十分鐘。時間還很多。我沒事。綠色外套怎麼樣?你看過我穿那件嗎?那件可以嗎?不會看起來太像上班族吧?」
「我真的很忙。」
「呃?」
「他們離開了。當太陽變冷以後,所有短暫的動物生命都註定如此。我們皆尋求太陽的溫暖來孕育我們,沒有它的賜予,我們這樣微小軟弱的生命無法存活。」
真的是調情。一定是!
「老闆,你剛剛約到人了。」
索爾把她拉到懷裡,證明他力氣比較大。這一吻,吻了很久。
「你怎麼知道?」
索爾發覺跟這樣的人說話非常困難,尤其當對方的不理性是通過平和理性的態度展現時。「杜倫,這是太陽黑子爆發,不是政治抗爭。而且你說『尤其是現在』是什麼意思?」他問完就想揍自己一頓,怎麼又把自己扯進去。
「佔據時代的即將終結。星球將把我們趕回我們來自的那片巨大黑暗中去。」
他再次加速。貨車車身上有著和卡特里斯罩袍一樣的黃色圓圈與三角符號。
布蘭多·卡斯特利亞諾示意大家坐下,「兩位想要買農業機械?」
「看到什麼?」
索爾再也受不了,他大吼一聲,撲向她。安傑拉尖叫,咯咯笑著,兩人一起倒在軟墊上。
馬薩諸塞州農機公司有一間角落辦公室,窗戶直接往下望到狹窄的碉堡水道公園。索爾站在會客室里,看著下面的自動拖曳機忙碌地修剪公園裡偏黃的草皮,不知道那是不是也是馬薩諸塞州農機做的,這是個不錯的活廣告。似乎他想得到的農業機器他們全都有。
「你自己也說了,他把這個當借口,可以對不信的人施以暴力。」
蜜月是在大道邊新開幕的白特海旅館的豪華套房住了兩晚。索爾真心想要待久一點,但馬薩諸塞州農機的設備已經準備好要寄送了,安傑拉不止一次告訴他,而且諾亞越發驚慌的來電一直提醒他:播種季快要到了。老闆,如果我們趕不上,那你就完蛋到沒藥救了。
「你在跟別人約會?」
e-i同時傳遞機場的新聞。索爾跪倒在地,在他的孩子面前哭了起來。二十六年前充滿期待與喜悅的人生,此刻到了最低點。
「我知道這件事的結局會如何,索爾。我知道聖天秤星會勝利,因為以前也發生過。」杜倫說。
仲夏的波士頓炙熱且美麗,索爾熱愛這裏的忙碌,畢竟這也是他的家鄉,這讓他帶有對家鄉忠誠的偏見。他走過波士頓公園,密集的建築物是另一幕令他欣喜的景象。他在別的星球上時,非常想念古老房屋與現代高樓同時盤踞的城市中心。兩者之間的差異本應大到無法調和,但在這裏卻意外地協調,呈現出活力充沛的都市面貌,忙碌的街道與保養良好的基礎建設顯得格外鮮亮。波士頓跟大半東海岸城市不同,在新生的美屬星球吸引走許多https://read.99csw.com對現況失望的人、未來的帝國大亨,以及因為2057年的《聯邦獨立土地所有人法案》而被外移的長期社會福利享有人之後,波士頓的人口仍然保持穩定。當然,大學有助於維持波士頓的繁榮,學生與贊助企業共同維繫這裏的文化身份和商業中心地位,這樣的穩定態勢又帶來了許多企業,因為它們在如此動蕩的時候,只求穩定而已。新興產業蓬勃發展,舊產業與公司變革圖存。作為城市而言,波士頓靈敏地順應著21世紀的變化,可以說是毫髮無傷地進入現代。
「別擔心,你沒嫁錯人。」
她租了一大間魚鱗板獨層屋,外面有一圈露台。「我不需要很多房間。」門自動為她打開時,她說,「可是我太喜歡客廳。」
「真的?」
「我明白。你現在應該在家吧?」
索爾舉起背包,「我把你的東西拿來了。」
她動完手之後,留他一個人光溜溜地站在房間中央,突然停下動作,修得光滑水亮的指甲敲著牙齒,擺出一副無法決定的神情,看著客廳。「從哪裡開始呢?」她沉吟,「壁爐前的地毯?氣泡浴缸?」
「卡斯特利亞諾先生現在可以見你們了。」接待員說,他是一名英俊的年輕男性,穿著今年很流行的仿優摩西式的正式套裝。
「不能算沒事。海里滿滿都是水母泡。」
她伸出一隻手,捏起酒杯,悠長地喝了一口才說:「你是我。」
她站在門口。鮮紅色的夏季洋裝像是在發光,烘托她完美的膚色。裙擺比辦公室的那件還短,健美的雙腿邁著大步,低胸的上衣露出些許乳|溝,沒有刻意托高,大|波浪的鬈髮散在肩膀周圍。
「我們的貸款條件非常有利。」布蘭多承諾,「你們是要租賃還是直接購買?」
十二點十二分,探勘隊唯一的一架戴達勒斯C-8000-KT燃油運輸機從亞貝利亞的跑道升空,裝載不同種類的有機油燃料,要去補給薩瓦的儲油,總重為九萬兩千千克。四台普拉特與慧妮公司的H500-300高速渦輪風扇都提供二百一十牛頓/千克的推力,將沉重的飛機以極陡的角度推到一千四百公里的航行高度。戴達勒斯到達兩千三百米高度時,爆炸在機體中央炸出一個約三米直徑的大洞,同時炸穿飛機中央的五個有機油槽之一。
「我們會非常仔細地檢查財務部分。」諾亞說。
他發現她談話的內容通常跟錢有關,包括她賺錢的方式,或是東西的價格。
出了波士頓公園,索爾走上夏日街。這裏車輛很多,所有人都趕著要衝入辦公室或工作室或商店——他從來弄不清楚這些在市中心工作的人都把車子停在哪裡。每一條街道都布滿了欣欣向榮的商店,精神奕奕的住戶與他擦肩而過,毫不停歇的城市活力讓索爾對他的家鄉充滿驕傲。可是他一直知道,他沒辦法待在這裏。他的哥哥約瑟夫會繼承他們的家族企業。在曾祖父的時代,這隻意味要管理不動產,但自從美國的跨星際擴張政策讓地價崩潰之後,祖父和父親強力將事業擴張到土地開發和金融領域。如今約瑟夫已經搬入在奇比街頂樓的辦公室,坐在1958年定製的玫瑰木書桌后。約瑟夫是為了交易而生,他熱愛無止境的會計細節、合約細項、節稅方案,而索爾對這一切都感覺索然無味。他的姐姐琳賽已經跟她標準的好丈夫彼得搬去拉姆拉。根據索爾隨性的原則來看,那個人也太標準了,但是琳賽愛他,也很快樂,至少從他們兄弟姊妹偶爾一次的聯絡聽起來是如此。
諾亞用手蓋住眼睛,揉著太陽穴,一面嘆口氣,「你們看過我們的清單嗎?」
喚醒索爾·霍華德的不是奇異的光線,而是聲音。大海不太對勁。他在卡米洛海灘旁邊住了這麼久,海浪拍在沙灘上的聲音已經深植於他的腦海。今天早上海浪的聲音、韻律通通都不對勁。索爾在床上躺了好幾分鐘,想要弄清楚到底哪裡不一樣了。他最後的結論是,浪的聲音很壓抑,潮汐好像在地球上那樣會把水往外捲走,而不是聖天秤星慣常的少許波動。
「你說得對。」索爾說。
「幸好你不是她。」索爾不經大腦就冒出這麼一句。
「也許你會覺得奇怪。但請提醒我,絕對不要介紹你給我哥認識。」
「我不要那個女人來這裏。你沒見過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我……好啊。」他結結巴巴地打招呼。在他後面的諾亞擔心且不讚許地全身一僵,才剛見面五秒鐘,老闆就已經被愛情的閃電劈中了。索爾無法克制自己,他也跟不少家境優渥的猶太好女孩約會過,但從來沒有任何人能這樣讓他震撼,唯一讓他有點詫異的是她的年紀,看起來似乎只有十八歲。她會介意兩人之間有十歲的差距嗎?他應該擔心嗎?老媽會怎麼想?
「我長大后經常旅行,所以口音受到很多影響。至於波士頓,則是因為這裏不是紐約。我在那裡有些不愉快的經驗。不要問。」
「整個地方都沒人了。」埃米莉說。
他用一吻阻止她說出如此天地不容的話,他想要擁有她,想要屬於她。「我知道愛是什麼。是你。」他告訴她。
「我們可以提供全套服務。」安傑拉說。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索爾說。
「你們要開創的未來真是美好。」布蘭多一邊稱讚,一邊跟他們握手,預祝合作成功,「我很羡慕你們。如果我還年輕,大概就會跟你們一起去了。」
「索爾……」
「你說目前?」
他看著想要抓向他腳趾的水波以及溫和起伏的海面,一直看到環光與極光爭相媲美的天際線,整片大海變得像是糖漿那樣的質感。他深吸一口氣,嘗到空氣中滿滿的酸澀硫黃味。他終於知道這是什麼。
「不能滿足客戶的公司很快就會關門大吉,我們很了解這點。」布蘭多向他保證。
他來到採買街的交叉口,準備迎向從南站湧出的大量人潮。諾亞等在議會街的交叉口,這位四十三歲的地產經理來此的目的是確保索爾不要干傻事。索爾覺得他們兩個是很好的組合,他的錢和熱情與諾亞的經驗和實際,這絕對是成功的基礎。他們進入現代化炭黑色的辦公大樓,搭電梯上到十一樓。
「只對某些人而言吧,但我很樂意試試看。謝謝。」
「為什麼?」
「對,都在這裏。」
「自然。」安傑拉的嘴唇彎起最小幅度的笑意,「在較大型的合約中,直接擁有者的優勢會比較大,從你們農場的地域來說,你們對於該地的辦事處會是一筆大合約。相信我,如果可以談成這筆生意,我們絕對不會希望你們走。大規模向來可以擁有比較好的折扣空間,以及最優惠的條款。」
他最直接的反應是不要,不想依靠她幫忙,不要她介入。可是同時也有點罪惡感地感到安心。如果出了事情,如果他們開始逼他,要求他給更多,她可以去聯絡警察。「好吧。」他說。
「她多驚人啊。」他眼中只能看到那張絕美的臉,帶著迷人的微笑說:「好。」
索爾開始聯絡鄰居,埃米莉則忙著做早餐。孩子們來餐廳時都很安靜,他們也已經充分融入卡米洛海灘的生命律動,因此海岸的變化讓他們非常不安。他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埃米莉要他們吃東西,她做了新鮮的鬆餅,並且難得允許他們自己淋楓糖漿。
「露台正好。」
「不會。說實話,我現在比之前更放心了。我以為我已夠有野心,但你讓我了解那只是我的自大而已。你是怎麼進這一行的?」
「不重要吧。你知道這一州並不能賣酒給不到二十一歲的人吧?」
「為什麼是我?」在第三夜的某個時刻,他在她的耳邊低語。兩人躺在抱去露台的軟墊上,讓溫暖夜晚的海風吹乾身上的汗。在外面做|愛,雖然是半夜但仍然有被人看到的風險,讓他興奮到出乎自己的意料。年輕時殘留下來的壓抑像潰塌的堤防,激|情全然爆發,他熱切的程度連安傑拉都對他刮目相看。現在他摟緊了她,從胸口到大腿感受她的肌膚。「你要誰都可以,你知道的https://read.99csw.com。為什麼是我?」
安傑拉咯咯笑了,「你爸媽住哪裡?」
「重新開始?」他笑了,「你的意思是要起步吧?你得先過了幾年之後,才能重新開始。」
他們來到潮濕的沙地時,索爾最初的想法是發生了有機油外泄事件。在電子飽和的天光下,上層的水面顯得黑暗、油膩,質地被某種不明的化學元素改變,顯得神秘而富有威脅性,在沙灘上發出兇猛的咕嚕聲與吸吮聲。白浪不再,只剩下綿長平滑的海面起伏,滑向沙岸的力量大幅減低,更可怕的是,海水居然看起來像是凝結成塊。
「結果呢?」
索爾踩下剎車,轉過頭再看看開過去的大貨車。「那裡。」他叫e-i凍結畫面。
「我需要去看看海怎麼了。」他告訴她。
「你是說有外星人在我們之前就到過聖天秤星?」
索爾的嘴巴跟他狂轉中的腦子已經搭不上線了。
「我們可以算是吧。」
從廚房另一邊,埃米莉問:「是誰?」
「一杯。今晚。七點。哪裡?」
「你是沒有包袱的我。是我希望自己能成為的我。你的這座農場,是我一直告訴自己,有一天我會不顧一切踏出的一步。你相信自己,你願意冒險。而我離相信自己,已經很久了。」
「我就知道你有哪裡很不一樣,只是摸不透是什麼。看來笨的人是我。」
索爾眼前的海面被整片水母泡覆蓋,好幾百萬顆擠成黏巴巴的一大團。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水母泡不論成熟與否,一夜之間同時脫離了海帶開始腐爛,如洪水暴發般釋放而出的種子無所不在。
他兩頰散發的熱度一定啟動了辦公室的冷氣。諾亞和布蘭多·卡斯特利亞諾倍覺丟臉地互看一眼,同時在計算搞砸這筆合約到底會造成多少損失。
如墳墓般的沉默中,只有諾亞凄慘的低聲呻|吟。
「嘿!」她推他。
他可以理解為什麼。客廳很大,大概佔據房子一半的空間,寬敞的大門通向外面的露台,一端還有一個很大的石造壁爐。裝潢以淡藍色與白色為主色,簡單的木框傢具上有很多軟墊。索爾喜歡屋子的夏天氣息,但他覺得到冬天的時候,可能會有點蕭索。安傑拉走來走去,點起蠟燭時,他有點懊惱地承認,這是個真正的黃金單身女郎住家。廚房因為無人使用而一塵不染。露台上有氣泡浴缸,黃色的水底燈點亮氣泡。卧室中最大的傢具是一張巨大的床,有古董黃銅欄杆床頭板——她推開卧室門的時候,他瞄到了。她說:「我去換衣服,一下就回來。」
「沒有人在殺死什麼。」
「他們是瘋子。」索爾悶哼,「一群人都是。狂犬病的瘋子,什麼古代外星人、飛碟、HDA要炸掉星球,瑟貝迪亞發明了這個超級陰謀論。我最介意的是他到底怎麼讓他們都聽進去這些話,更不要提信成這種德性。」
埃米莉想都沒想就說:「他們是好孩子,不會下這種水的。」
「我不知道。」他承認。其實他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但他很嚴厲地告訴自己,你必須去想。你有一個家,你要為他們考慮,保護他們。像之前那樣。「我們回去吧。我先去聯絡奧托和凱莉。我們應該先組織起來,聚集資源。這個村目前跟外界還算是隔絕狀態。」
「噢。」沮喪的索爾喃喃地說,「聽我說,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你實在太……哎,該死的。」他知道自己一定滿臉通紅。
「這個辦事處代表一家很大的跨國企業。你們的訂單數量對我們很有吸引力。」安傑拉說。
然後就是細節,這正是讓索爾逃離家族事業的事情,但今天不一樣。今天他盡其所能地參与貢獻,問出他聽到父親和哥哥問過的所有問題。維修安排?零件是有授權的微製造還是有折扣的進口品?保養——會不會考慮跟馬薩諸塞州農機進行合作,讓雙方在當地都可以更加壯大規模?稅務優勢?免運費送到現場?持有公司登記?
他沉默地看著她掀開薄薄的棉被,雙手將睡褲褪下她的臀部、雙腿。他年輕美麗的妻子宛如游蛇一般覆蓋上他,赤|裸且饑渴,柔軟的秀髮刷過他的胸口,擁抱他。她緩緩地在他身上坐下,口中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愉悅的嘆息。兩雙手交纏,用力緊握。兩人一語不發,一起律動起來。她的動作帶有他許久未曾感受到的迫切,也許自從他們成為情人的幾個月之後就沒有了。現在,她需要肢體的接觸,需要因此帶來的安慰與保證。他也一樣。
「時間到了。」
「剛才那是怎麼一回事啊?」埃米莉問。
「露台。今天晚上很溫暖,我們享受一下。」
「那是什麼?」埃米莉擔憂地低聲問他。她把索爾的手握得更緊。
「你做得很好。」她看起來真的很佩服的樣子,「我欣賞追求夢想的人。能貫徹到底的人真的很少,太多人選擇盲目帶來的安穩,問題是,安穩其實並不真的存在。」

安傑拉伸手輕撫他的臉頰,「想錯了。你的第一座農場只離海灘三百英里。」
「我只是面對現實而已。」安傑拉用拇指與食指轉著酒杯,「想要聽我坦承嗎?」
「好?好什麼?」
「那是我母親。我其實是小安傑拉。」
就是這點。她既聰明,又美麗。事實上,他擔心她比他聰明太多。約會到一半,他就已經害怕她會看穿他根本不夠好。他早就接受她遠比他要傑出太多的事實。
為了方便她觀察,索爾放慢了速度看著周圍,凝視著長了小灌木和樹叢的小區,唯一的聲音是吹上山谷的風聲。「來吧,早開始早結束。」他踩著炙熱的柏油路面來到別墅,還沒走到目的地,房車中間的門已經往上滑起。
埃米莉溫柔地微笑,但奇異的光線變化讓她看到他臉上的猶疑不定。昨天整個跨網都是太陽黑子出現的新聞,讓人非常不安,再加上探勘隊的額外消息說他們陷入某種困境,一直有人死於叢林。新聞網站沒有提名字,所以他不知道死者是誰,這讓人十分不安。亞貝利亞的生活不應該如此。
格里芬·托因少校要求跟帕薩姆委員進行安全秘密會面,讓她知道可能的危險。她同意之後,約定跟他在十二點十七分的時候,在她徵用的旅館套房會面——那是她下一個空當。
結束之後,兩人擁抱許久,依然沉默。親吻,微笑,輕撫對方,彷彿第一次相遇那般彼此探索,這份親昵將現實擋在一臂之遙。
「她的確很……與眾不同。」諾亞已經放肆地大笑,「天哪,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勇敢,或者說這麼笨的方法。你邀她的方式!」
圓柱全被裝進一個陳舊的帆布背包,他回到車上,以為警察會從暗處冒出來逮捕他,但什麼都沒發生,沒有車子從小巷裡跑出來阻擋他的洛罕,也沒有全副武裝的小組大喊要他投降。大背包就待在副駕駛座,跟他一起開車穿過舊城區的街道,上了大歐索利歐廣場交叉口。這時候車流量開始正常,他必須專註地操控並保持與其他車輛的間距。所有其他車輛都亮著綠燈,警告正在進行手動駕駛狀態。依靠了自動駕駛幾十年,他緊張了好幾分鐘,直到再次習慣。他不解地看了周圍的車輛,不知道它們是突然從哪裡冒出來的。然後他想起來,土比格路通往亞貝利亞機場。看起來鎮里的居民不打算等著看太陽黑子的結果,也不打算等HDA對沾斯活動可能性的研究結論出來,他們打算用盡所有信用額度,只為了儘快趕到通道。
「不要說這些!」他把她拖下來,讓兩個人能夠對視,看見她綠色眼睛中的警戒,「不要說什麼很可愛,也不要說什麼我們不夠了解對方這種話。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嫁給我,跟我一起去農場,幫我把農場建造成很美妙的地方。沒有你,我一定會搞砸,因為我沒有可以看到我所有錯誤的人。該死的,安傑拉,我甚至不想離開這棟房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求你?」
「那我要走了。」他說得彷彿像是要看他們敢不敢把他留下,「我沒別的意思,但我不想再聽到或見到你們。」
「為什麼?」
「什麼?」
杜倫在七點以後九*九*藏*書聯絡索爾。「很令人不安的時刻啊,朋友。我希望你沒事。」
「你很可愛——」
車門在他身後平滑地關起,他坐在圓弧形的座位上,旁邊是杜倫。內裝是很俗氣的紫色與金色布料,搭配黑色傢具,還有一張佔據整個後車位的床。他對面是一名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穿著灰綠色的罩袍,手臂上有著小小的深黃色圓圈與三角的企業商標。她臉上的嚴肅表情宛如六十歲的婦人,顯示她是瑟貝迪亞虔誠的信徒之一。
「好,所以你想要有什麼樣的開始?」
「探勘行動。他們來這裡是準備要殺死這個世界的,索爾。HDA帶來了極其邪惡的東西。瑟貝迪亞警告過我們,他知道這會發生。」杜倫說。
「謝謝。」她低聲說,拿出一個體積兩升的圓柱,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再打開一個平薄的黑箱子。
「你嫉妒也沒有用。對了,這個達瑞什麼的是什麼樣的地方?我要穿什麼?你覺得她會喜歡什麼樣的酒?」
爆炸的火球直徑總共有兩百米寬,覆蓋下方的田野,殘骸散落在方圓七公裡間。
杜倫坐在裏面。「真高興又看到你。」他歡迎地伸出大手,突出的犬牙掛在下唇外,「埃米莉你也好,雖然我們從未見過面。」
終於,他看向鍾。皺眉。時間停止在二十三點十七分。可是他知道現在已經很接近清晨。太陽閃光在聖天秤星大氣層中產生的極光,一定影響了屋子裡的電子系統。
奧托、凱莉以及另外五名鄰居接了索爾的電話。他們對事情的發展同樣感到不安,也開始聯絡其他鄰居——連鎖反應的結果就是,那天早上十點將有一場卡米洛居民的會議。
「空技維修服務。」埃米莉讀了下面的字,「我正在看資料。這是登記在案的公司,一部分隸屬於亞貝利亞的行政管理局,負責在機場維修飛機。」
「我不知道。」索爾回答,改變后的海洋讓他擔心卻又看得目不轉睛。他衝浪時,有時候被大浪卷到海面下,會吃到一口酸澀的水母泡,味道很糟糕,而且如果吞下去了,那就得趕快上岸,因為它對人類來說有瀉藥的效果,可是不會致命,至少一般衝浪客的少量誤吞是沒問題的。可是現在這樣……快樂、和善的卡米洛海灘被一大片毒稀泥攻佔了。
「要來我家嗎?我今天晚上還不想見你父母。」她喝咖啡時問他。

「不是這樣無聊的事。我母親並不擁有馬薩諸塞州農機公司。我出生一周后,我媽就離開我爸了。」
「……我沒有……」
「難道這種無禮的態度會讓我對你有好印象?」
「潛在的客戶?」
「你可以把這點寫在合約里嗎?」索爾問。
「我希望你留下了律師認證的遺囑。跟那女孩約會,你可能會用到。」
「謝謝你。進來吧。」
「尤其是今天,索爾。東西都在你那裡了嗎?」
「該死的,他們發現我們聯機了。」埃米莉在索爾的耳中說。
「這不只是不專業,更是極端自以為是。」
「行了,老兄。」
索爾當時在海灘上,忙著在漲潮線以上的沙地釘告示牌。卡米洛村的居民印了很多警告標誌,告訴大家不要進入黏膩的污水。爆炸聲回蕩在山巒間,他停下動作,不解地抬起頭。聲音聽起來像是暴風雨將至,但天空晴朗無雲,只有極光浮動,送下一條條如火焰般的冰冷電光,輕拂著山巔。
「再來一杯好嗎?」
「你想跟他談談嗎?」
「我的媽呀。」
「也是,我也絕對不會下水。」
「埃米莉,如果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我卻沒有試圖改變它,我會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真的,我不能做這種事。」不能再來一次。
索爾傻傻地微笑,「你有空的時候,願不願意跟我喝一杯?」他猛然冒出來一句。
「我非常樂意。」他只能這麼回答。
「嗯,你也知道我買了什麼,我會住到農場上的快速房舍里,直到我有錢蓋屋子,現在是最後一趟回波士頓來買設備和種子,然後就要住回我的快速房舍了。我是小兒子,打算脫離家族好自力更生,這是值得的。安傑拉,你真應該看看我選的地方。五千畝最棒的土地,在奧克蘭州長辦公室網路上有登記,一旦我做出成效,就可以再購買八千畝。雖然新世界上的土地用不了多少錢,但華盛頓不願意讓人買下一整片大陸投資用。」
「栗子街,公園另一邊。」
「那是水母泡。好幾百萬的水母泡。」他不敢相信。
酒保差點毀了這一刻。「我得看看你的身份證明。」他帶著歉意向朝冰涼酒杯伸手的安傑拉說。她什麼話也沒說,表情難辨,連酒保都覺得有點難以招架。索爾不知道她的e-i送去什麼樣的身份證明,但酒保立刻退開,像是屋子裡有頭兇狠的老虎一樣。安傑拉端起酒杯。
「你看到了嗎?」他問。
他們選擇去拉斯韋加斯,下午就搭飛機出發。索爾一直不敢相信。沒有人會真的去拉斯韋加斯結婚,但是他們兩個就去了。只有他們兩人。當晚十一點走在熱情上帝教堂的走道上時,兩人很努力不爆笑出聲。安傑拉穿著一件花了八十七美元租的辣妹結婚禮服,看起來又壞又美貌,整場婚禮的花費(包括聖歌女子三人合唱團)高達七百七十八美元一毛二,加上州立結婚證書費五百美元。
兩人搭上南站的地鐵,來到北昆西區,然後搭上計程車,很快就來到她在亞波速街上的公寓。北昆西是一個很大的住宅區,經過五十年改頭換面,原本還算便宜的屋子被重新開發、改建,變成適合年輕一代都市上班族的住處,因為他們負擔不起市中心住宅區的價格。索爾下計程車時,聽到了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我會很想念這點。我的農場離海岸有三百英里。」他說。
她忍無可忍地嘆口氣,「好,我嫁給你。」

「什麼時間到了?」
太陽黑子應該不會有這種影響吧?他想。
「會吻合嗎?」杜倫眨眼,有一瞬間,他惡魔眼的刺青朝索爾閃閃發光。
三個圓柱在後面的儲藏室,就在牆邊的壁櫃旁大剌剌地擺著。兩個小的容積是兩升,裏面有氣囊,兩端都有閥門。原理很簡單:用液體裝滿氣囊,然後從另一端把空氣推入圓柱,空氣就會擠壓氣囊,把液體噴洒出去。索爾不明白為什麼不能用泵,但他也不知道大架構是什麼。第三個圓柱容積是四升,有兩個灌入閥門,完全讓人猜不出來裏面要裝什麼。
他很熟悉這種懼怕。如果是沾斯,他們絕對來不及趕到高堡通道。他閉起眼睛,想要阻擋內心黑暗的恐懼,一種他以為再也不會感覺到的恐懼。彷彿是為了要強調他的擔憂,某架超級富豪的私人飛機從遠處發出超音速的轟隆聲,載著乘客飛往南方的安全地帶。「這不是沾斯。」他鼓起所有的自信說道,「這裏的植物很顯然已經發展到可以適應太陽黑子出現,光線偏紅的時候,它們就靠著這種辦法活下來。我們也能活下來。」他看著橫跨天空的壯麗光帶,覆蓋的範圍和顏色的濃烈讓他不安。今天只是太陽閃光的第一天,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太陽黑子仍然在增加。
他們在她家裡待了五天。光溜溜的五天。除了授權付款給馬薩諸塞州農機以外完全沒有工作的五天。說說笑笑(他當了一輩子的民主黨,有點震驚如此絕美的人居然有這麼強烈的共和黨傾向)的五天。每一餐都是吃外賣的五天。從來沒有這麼火辣的床上運動的五天。這就是成人的性|愛,他真是徹底受到了啟發,他們是成年人,愛做什麼都可以,完全不需瞻前顧後。相較於跟父母爭執,找到農場,把整筆繼承金全花在自己的夢想上,這個才代表他個人真正的解脫,獲得自由。他這一輩子,第一次完整了。
「看到了。」埃米莉說。
「好吧,親愛的,但我希望你把那個地址設得夠好,否則我們就得回答一些很麻煩的問題。」

「請你?」
「我今年二十九歲,目前跟爸媽住在一起。」
「我必須坦承一件事。」他說。
安傑拉舔舔嘴唇,壓下一絲微笑,「你選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