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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3年4月2日,星期二

2143年4月2日,星期二

九點的時候,每個人又喝了一包茶。安傑拉穿了兩層薄長褲,一件長袖衫,又加了一件毛衣,頭上戴了一頂毛茸茸的帽子(她的第一件成品)。她在鑽入睡袋前,每隻腳上都套了三層襪子。奧馬爾值第一班,讓帕瑞西可以躺到安傑拉身邊的床位上。兩人對視微笑,滿足於靠近彼此。燈籠的光被轉暗成只剩一線,暖氣機仍然在圓頂屋中央散發明亮的櫻桃紅,朝空中散發暖流,冰晶在黑暗中似乎變得更明亮。外面的風與雷繼續交戰,緊繃的門帘不停彈著錯亂的和弦。安傑拉知道自己絕對睡不著。
這時,她聞到了。薄荷。空氣很冷,她的鼻子也冷下來,但她仍然認得這個氣味。她的眼睛蒙上水霧。「糟糕,糟了。」
馬克·奇蒂剪開最後一塊褲子,看到一團血肉和露出的骨頭,髖骨粉碎了。他用了一兩個器具,盧瑟痛得慘叫。
「我的老——」埃爾斯頓瞪著他,「我以為我把紀律說得很清楚了?」
「盡量不要動。我知道很痛,但我們現在必須把它包裹起來,好送你回醫療所。」醫生在一旁勸慰。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沒有辦法忍受被關起來二十年。他們能拿多少錢來彌補你?這件事根本就不對。」露露說。
眾人都跑向一輛多功能熱帶型越野車,歪斜的車子已激起一道雪泥,停在行政快速房舍外,頭燈發出的清澈白光照著中等大小的落雪。駕駛座的門是開著的。一個人影正朝車子後方衝去,她認出是營地系統小組的歐格·多契夫,他踩過高高一堆毫無印記的白雪。盧瑟·卡曾躺在那裡,繼續尖叫,抓著自己的腿前後搖晃。
「他太疑神疑鬼了。」瑪德琳一關閉與埃爾斯頓的微連接便說,「他應該放輕鬆點,讓每個人自己做決定。」
「如果你要我搬出圓頂屋,露露要跟我一起。」瑪德琳·霍克通過聯機跟安傑拉說。此時安傑拉的e-i正在發送新的住宿名單。「沒有討論餘地。這可憐的孩子嚇壞了。」
安傑拉的e-i要求與帕瑞西聯機。「保持警覺。這不是意外。」她告訴他。
地上只剩下五個床位后,他們開始重新調整變得寬敞的生活空間,把兩張行軍床當成沙發,圓形暖氣機放在中央,讓所有人可以聚集起來取暖。空氣的溫度升高到他們可以脫掉外層衣服,但每個人還是穿著護甲背心。一道窗帘圍著化學廁所。安傑拉自己則隨時與出入口門帘的智慧粉塵保持聯機,罩網會警告她是否有大型物體進入。
「沒問題,但快點,它一定走不遠。」
「暴風雪?見鬼的,我們已經被埋了半米了。」安傑拉說。
「那些把你關起來的人呢?要怎麼對付他們?他們一定把證據藏起來了。這群人最腐敗,需要做掉他們。」奧馬爾說。
最後,埃爾斯頓命令所有地面車輛開到圓頂屋邊,跟兩輛行動生化實驗室一起排成圓形,駕駛員們抗議沒有任何保護直升機的措施,但他們沒時間在直升機上加蓋任何東西。
「你也一樣,特拉梅洛。」博坦銳聲說。
「那就把網格取消掉。你不需要關閉整個瞳孔智元功能。拜託!這又不是通道科技。」
他皺眉,「什麼?」
兩個女孩來到安傑拉的圓頂屋,提著她們的配備包,由奧馬爾護送。兩人剛把廚房設備關閉,雪水從她們的外套與長褲滴下,在平板地面上形成小水窪。
「我們不是只動嘴的政府官員。」
「上帝啊。」歐格低頭看著盧瑟,對自己造成的痛苦手足九-九-藏-書無措,「也許。我想……也許他旁邊有人。那時在下雪,我整個人都專註在路面上。」
「是的,長官。很清楚,長官。問題是網格會遮蔽在雪地的視線,而且……」他朝空中的大雪片揮揮手。
安傑拉皺眉聽著這話,回頭看車子。盧瑟一定是在冰上滑了一跤。從車輛的角度看來,歐格當時想要轉開——太遲了。這種天氣,早晚會發生這種事,大家一定要——
「上帝啊,這天氣還真糟。」帕瑞西封起內外層的出入口門帘。
「觀察四周,不要放鬆。」她強調完,開始推開一動也不動的圍觀群眾。有人生氣地瞪她,煩躁地給她白眼,她完全不理會,直接衝到埃爾斯頓面前。「深呼吸。」她告訴他。
「沒事的。歐格說它們的設計可以在比這個更艱險的環境下運轉。我比較擔心e射線,如果你看到運行記錄,就會發現最近的那一架有一些飛行系統問題,不過也是意料中事,雲朵里的電流活動很頻繁。」
「現在怎麼辦?你不能讓先鋒軍一直待在外面。網路情況越來越差,感測器罩網的功能根本什麼都找不到。如果那東西可以趁現在大白天就走入營地,把我們中的一人推到車子下,自然也可以很簡單地撲倒任何一個人。」安傑拉說。
「你需要我。」她對埃爾斯頓說。
「沒事的。」瑪德琳在她身邊坐下,「我們在這裏可以歇一天,不用煮飯打掃。」她推推女孩,「還有兩名先鋒軍在保護我們,對吧,奧馬爾?」
他們七點的時候吃晚餐,在微波爐里熱了幾包燉豬肉跟茶袋。安傑拉有幾次發現瑪德琳在偷看她,就像瑪德琳發現她也在偷看自己。她們沒有交談。不知情的人看起來還以為她們討厭對方,安傑拉好笑地心想。她在霍洛韋常看到這樣的行為——無聲的挑釁,在公開場合僵硬的禮貌,一旦守衛轉過身,要不就是打起來,要不就是想要翻牆逃走。但霍洛韋沒有哪面牆是囚犯爬得上去的。

坐在行動生化實驗室二號駕駛座的羅克·克溫德讓所有人接收他的視覺影像,看見閃電出現,包圍住整輛車的白影。連接圓頂屋跟車輛的數據線很牢固,讓埃爾斯頓、博坦、拉登中士可以持續監控每個人的軀網。每座圓頂屋的感應罩網同樣與監控程序聯機,確保怪物不會跑進去。
一塊長方形的白光從醫療所大開的門透了出來。另一名急救員朱厄尼塔·沙可急忙從快速房舍的台階走下,幫他們把盧瑟抬入。他們把陷入麻醉沉睡的餐飲主管抬上病床后,安傑拉就立刻退了開來,康尼夫開始救治他。醫療所里的溫暖空氣與明亮白光讓她感覺很奇怪,這是一片真實生活的飛地。她對於躲在薄薄聚合物牆壁外面的可能危險不再如此害怕。但這種感覺是愚蠢的,她很清楚。
路徑雖然被踩實,但壓扁的雪地很滑溜,尤其是其中還混入了腐爛葉片的黏液。安傑拉跑向盧瑟時得格外小心,過去幾天有好多人摔倒,嚴重到必須送進醫療所縫合被割傷的手掌與治療嚴重瘀血的雙腿。她繞過用餐帳篷,看到十幾個人在被踩亂的白色地面奔跑。她的網格標記出帕瑞西、拉登中士,還有奧馬爾,高高舉著他們的卡賓槍,叫喊所有人往後退。
「寶貝,你到底多少歲了啊?」聽得目瞪口呆的露露問。
「幸好歐格駕駛技術不錯,否則原本可能更嚴重。」馬文說。
「對不起,對不起,你突然朝我衝過來九九藏書。」歐格哽咽地說道。
「取樣。快。」安傑拉說。這個味道已經開始退去,被飄下的柔和雪花與冰冷寒風吹散。
安傑拉舉起棒針,露出邪惡的笑容,「你不知道這東西在霍洛韋里有多好用。」
「這種天氣沒有用餐帳篷也無所謂。」帕瑞西說。
這一個小時過得很慌亂。埃爾斯頓不肯讓任何人在沒有先鋒軍成員陪同的情況下亂走,這限制了他們能做的準備。即便如此,他們仍然讓每座圓頂屋都得到了兩天份的獨立存量。食物包被分送,主能源槽的電纜線一一檢查過。微製造小組列印出的暖爐也被開啟,化學廁所從公廁里被拆除,裝到圓頂屋裡。數據電纜被攤開,插入生化實驗室,讓通信巢能走實體纜線。
巡邏的先鋒軍全部趕回,包圍所有人,周遭只有盧瑟的嗚咽呻|吟聲。更多穿著護甲的人影在遠處行動,沖向餐廳和微製造廠,武器全部啟動,細小的赤紅激光在沉默的落雪中掃射。
「別擔心,我可以幫你固定骨頭,重新調整肌肉。現在不要說話。」她瞪了埃爾斯頓一眼。
「現在用鼻子吸氣!告訴我你聞到什麼?」
他們都低下頭去看盧瑟。奇蒂用某種厚厚的套筒把受傷的髖骨和大腿都包了起來,醫生則在他脖子上加了一個點滴環。
埃爾斯頓點頭,打開與馬文的微聯結。一分鐘后,行動生化實驗室一號的門解鎖、滑開,馬文快速走過來,到場後跟埃爾斯頓交頭接耳一陣子。兩人走到越野車撞上盧瑟的雪堆,馬文開始揮動長長的塑料取樣棒,埃爾斯頓正在研究地面。
「你會告他們嗎?我是說……二十年啊!太久了吧。」奧馬爾問。
她虛弱地擠出一絲笑容。
「有多嚴重?」盧瑟咬著牙問。
他關心的表情變得煩躁。「幹嗎?」
安傑拉俏皮地眨眨眼睛,「懂事的年紀了。」
「只要能源槽繼續運轉就行。」奧馬爾說,幫瑪德琳把配備包掛在屋頂的鉤子上。
「我記得我奶奶以前會這麼做。你在做什麼?」看得目不轉睛的露露說。
「不要逼他。」康尼夫醫生厲聲說。
「我懶得浪費時間毀掉他們沒剩下多少的前途。」安傑拉說。她舉起完成的半圓形,只需要再加個邊,還有耳蓋就行了。「因為他們死了四百年後,我才中年而已。有什麼比這是更好的報復?」
「我知道。你仔細想想,你一定注意到了盧瑟,即使沒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他是一個人嗎?」
安傑拉很快發現,平板是個問題。它們的列印方法是以纖維鎖鏈相互編織,以提供多方向性的強度,抵擋風和再一次的冰雹攻擊,但卡芮茲瑪的人手當時很趕,只顧著提供結構強度,沒有想到保溫問題。暖氣機在屋子中央的確產生很不錯的暖流,但在暴風雪中,平板很快地冷卻下來。水霧快速凝結累積,順著牆壁流下,形成細流,過了一陣子,水滴開始發光,凝結出冰晶,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坐在一個鑽石般晶亮的洞穴中,而外部被霜雪凝結封住。
「安傑拉沒有弄錯。我也聞到了。那東西在這裏。」埃爾斯頓說。
「我很清楚我們的戰略情況。」埃爾斯頓平靜地回答,「中尉,AAV小隊報告這次的暴風雪會是最嚴重的一次。e射線天氣雷達顯示有很嚴重的雲層和鋒面朝我們逼近。我們大概有一個半小時,要把所有人都帶入室內,封鎖屋子。」
這次安傑拉正幫忙把一堆食物包從350DL貨板運到用餐帳篷。她跟九*九*藏*書異種生物研究隊的羅克·克溫德在過去三天里,花了不少時間把食物從雪地里搬走。羅克是個將近四十歲的開朗男子,隨時都在傳他太太和兩個小孩的照片給她,唯一的談話主題就是他們。這一天,他又在跟她說起去年夏天他幫兩個小孩建造森林小屋時,尖叫聲突然響起,歇斯底里、起起伏伏,都是傷者在掙扎著呼吸。安傑拉鎖定了尖叫聲的位置,她的e-i立刻給出確認。醫療警報來自盧瑟·卡曾的軀網,大概位於用餐帳篷另一邊七十米外的地方。她跟羅克面面相覷,然後同時拋下手中的食物包,不顧穿著臃腫,盡全力朝那裡跑去。
「他們可以從拿出很大一筆錢開始彌補。」安傑拉說。
「那你為什麼要學?」帕瑞西問。
貼在圓頂屋牆壁上的冰晶開始像小鐘乳石筍一樣變長,每次有人走過凍僵的地板,靴子就會刮下一層細密的閃亮晶花。夜晚時,外面開始回蕩起雷聲,又很快被猛烈落下的沉重風雪掩蓋。
安傑拉拿出一團她請奧菲莉亞·特洛伊替她列印出的藍綠色毛線,開始打毛線。毛茸茸的纖維當然完全是化學制的,但仍然保有天然毛料的大多數特質,更重要的是,當它被編織成有長長耳蓋的毛帽時,仍然可以透氣。快速列印出的外套和冬季長褲不太透氣,汗會悶在層層疊疊的衣物下,很快就變冷,讓人全身變得不舒服。卡芮茲瑪的人答應趁暴風雪的休息期間研究改正這個問題。
「我注意到了。」
安傑拉看著歐格走入盤旋的雪地,肩膀垂下,低著頭。她看到風越刮越大,雪也越下越密,她自己的網格顯示先鋒軍們以營地為中心往外巡邏,但她知道他們什麼都不會找到,先前天氣好、巫崗的感測器全部運轉正常時,也沒有結果。「你發現了什麼嗎?」她問馬文。
「好吧,可是你得聽從指揮。」埃爾斯頓不情願地說。
「回去用餐帳篷。我晚點再處理你。」
奧馬爾給了露露一個友善的微笑,「不會有壞東西能從我和帕瑞西這裏進來。你可以相信我們,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知道為什麼嗎?」
「把你的視覺記錄傳給我。」埃爾斯頓說。
「沒有結論。我捕捉到聖天秤星標準的微量大氣污染物,但沒有特殊的可識別分子,都是一些叢林孢子的殘餘物。」
埃爾斯頓與每個人聯機,檢查他們是否都安全待在屋子裡面,這時風勢已經開始變得強勁。「直到暴風雪結束前,誰都不準出去。如果碰上緊急醫療事件,必須要有先鋒軍陪同才能去醫療所。」他命令。
馬克·奇蒂和康尼夫醫生趕到了,拽著急救包。兩人跪在盧瑟身邊,把歐格推開。他們周圍圍了一群人,嚴肅沉默地看著,感謝自己信仰的神明讓躺在血泊嘔吐物里的人不是他們,全心期望醫療人員能施展22世紀的標準急救奇迹。
埃爾斯頓彎腰去跟盧瑟說話:「發生了什麼事?」
「這門技藝有點失傳了。我想我知道你是從哪裡學會的。」瑪德琳說。
「是的,長官。」
「是的,長官。」博坦說。
「外面有危險。他擔心我們的安危。」帕瑞西說。
圓頂屋一建好,微製造小組就開始為營地人員製造更暖更厚的衣服。長大衣最受歡迎,因為大到可以穿在護甲外面,大多數人都搭配有夾層的防水長褲穿。3D印表機也吐出一頂頂帽子,還有圍巾和手套,雖然都不是最好的禦寒衣物,但也讓人們免受變化多端的氣候一些殘害。
read•99csw.com「歐格?你看到他身邊有人嗎?看到什麼了嗎?」埃爾斯頓追問。
「有人推你嗎?」
星期六,不停的落雪與一直降低的氣溫終於把最後一絲暖意從土壤和植物里吸走,地面溫度降到零度以下。雪不再融化,而是開始堆積。在巫崗各處形成水域的小水窪和小河流凝結成危險的冰面,小蕨類和藤蔓上的葉子因為細胞凍死而變爛,跟雪花一起落在地面,在雪地上加上另一層危險的植物泥濘。從星期天開始,巫崗已經下了半米的積雪,得定時從用餐帳篷和微製造廠屋頂上刮下,以免重量把布料壓裂。人們行走的路徑被踩實,所有車輛每天都要開一圈免得凍住。落在他們身上的雪各式各樣,大多數晚上下的雪是沙礫般的細顆粒,無孔不入;白天是又大又黏的雪片,沾在叢林每棵樹木、灌木上,將之變成冰凍的森林。同樣黏膩的雪片覆蓋了營地設備、建築物、車輛的表面,同樣遮蔽了智慧粉塵罩網,所以智慧粉塵的信息接收渠道絕大部分被遮蔽,包括提供能源的自然光,因此也減弱了感測器功能,破壞鏈接,進一步降低了營地的聯機質量。
「如果他們有腦子,知道給我一個合理的補償金的話,那我就不用把他們告上法庭了。」安傑拉繼續打毛線,棒針的咔咔聲勉強壓過咆哮的風聲與門帘的顫抖聲。
「織帽子。」安傑拉對帕瑞西一笑,「可以戴在頭盔下。」
「有關單位得找點事情讓囚犯們做。監獄里有很多課程可以學這種蠢事。我得承認,我從來沒想過在外面還會有用到這個技術的一天。」
接著人們就把他們包圍了起來。帕瑞西和奧馬爾急忙揮手,要所有人慢下來、後退。安傑拉趕到時,盧瑟已經安靜下來,疼痛地呻|吟。她可以看到鮮血潤濕了他深綠色的褲子,滴在雪上。在天狼星安靜下來的粉紅光芒下,血看起來近乎是黑色。腿的狀況看起來一點都不好,腿扭曲的角度非常不對勁。
當異種生物研究隊從圓頂屋搬出、住到生化實驗室時,安傑拉也有機會重新調整圓頂屋的住宿安排,埃爾斯頓叫她平均分配人員,讓每個人都有一名先鋒軍作為保護。
「可以嗎?」露露緊張地問。
「我覺得用餐帳篷應該撐不下去。」露露拉開外套拉鏈,「雪已經讓屋頂開始下凹了,一定又會裂。」
他原本準備好的責難之詞被打斷,突然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他全身靜止下來,深吸一口氣,鼻子抽搐著。她看到他臉上瞬間出現的震驚。他立刻下令:「大家不準動。先鋒軍,在我們周圍形成防衛姿勢。掃描營地。這是作戰封鎖狀況。所有不在意外現場的人等在原位,立刻把你們的位置回報給博坦中尉。」
安傑拉走向埃爾斯頓。
安傑拉打完帽子,確定它能塞得進帕瑞西的頭盔下面之後,開始替自己打圍巾。再來她決定要打一雙手套,然後是一雙厚厚的睡襪。再之後,她會考慮接受訂單。
露露倒坐在行軍床上,臉埋在雙手裡。「他們為什麼不來把我們接走?」她以高亢、悲凄的聲音問。
自從上個星期天第一次飄雪之後,巫崗每天都在下雪,但地面溫度太高,雪片沒有辦法存留,所以全變成了泥濘,到處都出現了淺淺的冰冷小溪,把冰雹侵襲后埋在泥巴中的垃圾泡濕;車輛、圓頂屋、工程廠房周圍都有一圈圈垃圾懶洋洋地打轉流動,骯髒的水流將輕巧的垃圾帶往四處。倉儲管理變成不可能的任務,安傑拉和福斯特為了替https://read•99csw•com微製造小組找出原料,每天都在奮鬥。
星期四的努力都花在搭建完最後兩座圓頂屋,如今雪片已經覆蓋整個營地。總共六座圓頂屋,巫崗營地剩餘的四十八名成員,每八個人被塞在一棟屋子裡。帳篷里救出來的行軍床被擁擠地塞入屋裡,幾乎沒有空出來的地板空間。最高層的六角平板上裝了鉤子和鬆緊帶,配備包像巨大破爛的蟲繭一樣掛著。照明來自用殘破帳篷布片包成的燈籠,以電線接上營地的主能源槽,每個圓頂屋都陰暗又氣悶。晚上這麼多人塞在這麼小的地方,提供了一些溫暖,也瀰漫著缺乏洗漱的人體氣味。
「我要所有人回到用餐帳篷。」博坦中尉宣布,「下士,你和雷歐拉護送醫療小組回醫療所。」
現在還是下午,但安傑拉封起門帘時,已經看到最後的粉紅天光從空中消失,因為雪雲實在很重、很具有壓迫感。他們可以聽到狂風吹過圓頂屋的薄薄平板時無所不在的低吼背景聲,偶爾被某塊營地設備鬆脫或翻倒的撞擊聲打破。用來遮蔽出入口的厚重塑料布不斷被風吹晃,發出啪啪聲,但封條沒有鬆脫。兩座明亮的白光燈籠緩慢地搖晃,在圓牆壁上盪出陰影。圓頂屋正中央,圓形的暖氣機散發出溫暖的橘光。
露露抬頭看他,大聲吸著鼻子,「為什麼?」

安傑拉接過一邊擔架,埃爾斯頓、馬文、奇蒂提著另外幾邊。博坦中尉親自護送他們,醫生則一直在照料盧瑟。離醫療所只有兩百米的路程,但每一步都讓她的警覺心更甚。陰沉的緋紅光線讓整個營地充滿神秘的陰影。它可能藏在任何一個影子里。雪又下得更大。外面可能有一整個軍隊的怪物,被冰冷黑暗的沉默隱匿,等待著。她的想象力輕而易舉地讓周圍的陰暗角落裝滿怪物,全部都在摩拳擦掌,準備要她重拾二十年前逃離的決鬥。
這句話像是揮了歐格一巴掌。一瞬間,他感受到的痛似乎不比盧瑟少。「長官,我沒有打開記錄。」
盧瑟滿臉都是汗,他強壓著痛楚,想要集中注意力,想要記起來。「我……我不知道。我覺得好像有人。好像。他媽的,好痛。」
讓所有人在護甲或層層衣著束縛下全速奔跑沖向事故地點的是尖叫聲,而不是軀網的醫療警報。驚慌與疼痛的厲喊直接鑽入人類大腦的深處,要求聽到的人必須注意與響應。這次也不例外。捕捉住所有人心神的音頻,效力因為巫崗原本已經很緊繃的氣氛而更加放大,所有人都害怕怪物再次出現於人群之中。
「有多嚴重?」安傑拉問。
「好。我把名單調整一下。」安傑拉好不容易才讓心情平復下來。這是瑪德琳第一次主動跟她聯繫。
「它要在這場風雪裡面找到我們,得需要慣性導航。」奧馬爾通過羅克的眼睛看了幾分鐘的暴風雪之後,下了結論。
「暴風雪。每座圓頂屋在這段時間內都必須自給自足。安傑拉,我要你安排每個人的食物補給。我們會在醫療所和圓頂屋裡度過這次暴雪。馬文,把行動生化實驗室開到圓頂屋旁邊,停在附近。異種生物研究隊可以暫時住在裏面,讓圓頂屋裡的空間空出來一些,大家都比較舒服。其他設備都要關閉。」埃爾斯頓說。
「不能等。」埃爾斯頓立刻呵斥,「盧瑟,發生了什麼事。集中注意力。你滑倒了嗎?」
「我其實連他都沒看到,直到他摔倒在車子前面。他倒在路旁。我剎車了,但輪子沒辦法抓地,上校,我開得真的不快,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