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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3年4月3日,星期三

2143年4月3日,星期三

一個小時后,塔魯拉·帕克被倫敦都會警隊的電話叫醒。她的e-i確認來電者的身份。
傑笑了。「我來吧。」
「我不認為他有辦法。我們受制於天氣,他一樣受制於HDA的政治和官僚。如果能有援手,那是真正的恩典,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維梅齊亞的辦公室傳了一些數據過來,讓我們用車隊的方式去往薩瓦。我必須承認,我覺得這是一個權宜之計。」
帕瑞西聽到從聯機傳來的消息之後,便抱怨道:「我們得先把微製造廠給挖出來才行。」托克被殺死後,埃爾斯頓一直在傳送他認為會振奮士氣的消息。
「說什麼蠢話。它不是也追到這裏了嗎?」安特利奈說。
維梅齊亞是個好人,同樣是福音衛士,一心只想消滅宇宙中的邪惡力量,大公無私,但是他仍然只是個凡人。他在澳洲沙漠下面一待就是幾個月,現在已經成為HDA總部的人員之一,被HDA的主流文化同化了。他還沒有放棄耶穌,但同樣奉行官僚作風。說話之前要先掂量一下其中的政治意義,慢慢累積高層關係和盟友。萬斯很確定維梅齊亞的說辭會是:他躋身HDA的最高層,才能達成福音衛士的目標。從大局上來看,說不定他是對的,可是如今身陷新生的極地荒漠中,遠離任何星際星球,萬斯發現自己很難遵行基督教誨的寬恕之道。很明顯地,維梅齊亞已經被最古老的罪行——虛榮所打敗。
「我可以理解你那裡的情況很艱難,但是萬斯,這圖像文件並不能算是多確切的證據,而且提供這個檔案意味著你會立刻受到質疑:為什麼每次看到外星人的人都只有她?」
「行,希望不是太麻煩的。」米切爾說。
「我連自己的手都看不太到了。」
米切爾一邊啟動外套上的警徽,一邊走向套房,路程不長。他用旅館安全單位提供的強制開門程序讓e-i把套房門打開,同時發出廣播,一面大喊:「警察,不許動,留在原地。」
「好吧,那——」
「是的。」
萬斯深吸一口氣,「好。如果聖天秤星上有另一個對我們有敵意的外星種族,那做什麼事都沒有意義。」
「這鬼天氣還要維持十小時?他媽的不可能!」
波瑞斯·雅頓森正趕去搭乘倫敦快速列車。伊恩帶著冷酷的笑意看著警局罩網的數據顯示波瑞斯和兩名同事走在漫長的圓弧月台上,朝火車最前端的頭等車廂而去。他痛恨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展現出的高傲,手工制皮鞋與合身的駱駝毛長大衣透露出的低調豪奢。痛恨三個人聊天時他發出的囂張笑聲。痛恨那張臉。
「我從來沒有看過那樣的閃電。」安傑拉說。
「撤退呢?」安特利奈問。
「二氧化碳。」安傑拉望著晃動的光線和甩動的配備包上方的圓頂屋屋頂。最高的平板上有三道通風口,設計來通風擋雨。通風口跟其他的平板一樣,都被封在冰霜里,但光是這樣應該不能封死風口。「通風口有問題,你得警告大家。」
「不夠?又死了一個人。死了!被五爪刃殺死的!」
「我們得把雪鏟走。」安傑拉回吼。她猜想現在地面上的積雪應該至少有一米厚,有些區域的落雪應該有兩三米,不定期出現的閃電球爆炸,照出車輛停放的位置已經變成雪堆了。
「這是什麼鬼啊!」她呻|吟一聲。抬起頭時,看到帕瑞西也站了起來,繼續辛苦地清理著通風口。夜晚包圍起他們。「埃爾斯頓,如果有閃電球擊中能源槽,我們就真的完蛋了。」
「行。那女孩你想怎麼辦?」米切爾說。
「她從哪裡來?為什麼二十年來外表都沒有改變?我們知道每次有人死亡時她的確切位置到底在哪兒嗎?這東西速度有多快?行動有多詭異?從來沒有感測器察覺過它。它的外表都是靠她闡述。」
這時候亞提歐和奧菲莉亞·特洛伊已經出去檢查他們的圓頂屋,找出問題在哪裡。他們報告風把細雪吹入圓頂屋上層的保護氣閥,阻擋了通風功能,所以空氣沒辦法從通風口流通。清除堵塞很簡單,但一定要手動——而且得從外面來。
「該死!」安傑拉咆哮。托克·埃里克森的軀網正在求救。醫療數據顯示他的生命跡象正快速流失,血壓降低,心跳亂拍。她集中注意力在心髒的數據,如果還在跳……
「是嗎?」米切爾好笑地問。波瑞斯伸手想扯下丁字褲,卻被一名警察拍開。「所以你是霍聖理先生?」
「萬斯,我了解你的處境,我真的了解,但誰都沒有辦法預料到天狼星會紅光偏移。我必須說在聖天秤星上有困難處境的人不止你們。這種情況只要再持續一個星期,就會出現史上最大的災難。獨立國區已經在依靠維持不了多久的食物存量。持續降溫下,浮藻田難以存活,GE的有機油供應量會減少百分之十。大多數高堡市的人已經在通道邊紮營,要求回來。現在沒有人做決定,GE裏面絕對是毫無動靜。每個委員都在亂跑,不敢下決定。他們正在舉辦高峰會,討論該舉辦什麼樣的高峰會來討論這個問題。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慘狀。就連有照新聞網站都在恥笑他們。」
「我們要開始執行撤退行動。我認為e射線應該撐不過這一次的暴風雪,但我有五枚緊急通信火箭,應該能升到可以暫時跟亞貝利亞的網路聯機的高度。如果我用了它,只會是因為那怪物是真的。所以你能不能至少安排一架雪屐戴達勒斯備用?」
「這是特拉梅洛的視覺記錄?」維梅齊亞問。
安傑拉掙扎地想站起身。瑪德琳已經開始動手想把外層布簾綁好,但是地面上的雪厚到她只能關起上半截。刺目的光又閃了一次,藍白色的光線從開口|射入。
「有些戴達勒斯機是有雪屐的,專門為極地氣候設計,我知道有這種飛機,數據中有登記。送一架過來,它可以降落,然後回去亞貝利亞。」
「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正好,他今天晚上會去夜店,是那裡的常客了。我正盯著他的第二賬戶。當他花錢買不該買的東西時,我會讓你知道。」
「保護了他的胸口。」康尼夫醫生說。
四十五分鐘后,它依然在巫崗高空盤旋,成功地與一架e射線聯機。巫崗跟薩瓦間的四架中的兩架e射線在暴風雪中墜落,剩下的兩架狀況很糟,但仍然在空中,只是正逐漸喪失氦氣與動力,緩緩下飄。即使是這陣暴風雪過後的平靜晴天,紅光偏移的陽光也已不足以為它們的能源槽充電,但這兩架仍能提供微弱的聯結。
「有!我們終於有了!」他通過鏈接送去安傑拉的視覺記錄,跟維梅齊亞一起看著閃電亮起時,埃里克森倒在雪地上,穆罕默德·安瓦站在他身邊,一個隱約具有人形的形狀在光線暗下時蹣跚地走入暴怒的風雪中。然後另一球閃電爆炸,再次閃光亮起,卡賓槍瘋狂地朝灰色的影子開槍。
「他到了。康尼夫說他不會有事,眼睛沒有受傷,只傷到周圍的組織,得要做些顏面重建手術才能恢復漂亮了。」
「我今天可能需要你幫個忙。」伊恩說。
「我的辦公室幫你們規劃了陸上撤退程序。我現在傳給你,以免傳遞鏈真的失效。」
伊恩換個屏幕。塔魯拉今天穿著百褶深紫裙,深橘色的上衣,白色金扣寬領的外套。他覺得她穿這個配色很好看,正好襯托她栗紅色的頭髮。她一如既往地搭上通往橋頭區的地鐵,然後走到班山路的辦公大樓,八點半前抵達。他看著沿路上建築物的民用罩網送出的影像,很高興她在最後二十米的那段路碰上同事時,臉上露出精神奕奕的笑容,兩個人熱切地聊天。
「我們清理了門,現在正在清理通風口。」

「老天爺,拜託不要。不要。拜託。幫個忙,不用這樣吧。」
在冰冷澄澈的冬季大地上,https://read.99csw.com極光光帶肆意地流竄,蜿蜒的光河懶洋洋地流過聖天秤星高曠的晴空,在地面灑下奇異的彩光。
「哦。」安傑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明白這套醫療套裝有多先進,以及賺取最低薪資的普通餐廳打工女孩怎麼可能有這種智元。所以她沒有說話,只是緊抓住女孩的肩膀。這是她第一次碰觸瑪德琳。她的眼睛泛起淚水:「我們還活著。」她帶著絕處逢生的微笑說。
「推土機不能把雪鏟走嗎?」不解的露露問。自從托克被殺死之後,這可憐的女孩便整個人消沉下來,不太說話,只縮在睡袋裡。其他人經常聽到她轉身面對牆壁,不斷啜泣。
托克·埃里克森被抬到醫療所,讓康尼夫醫生很快地檢視了一番。死因很清楚。一圈很銳利的五根利刃,劃破他露在外面的脖子,幾乎讓他身首異處。
安傑拉監控營地的聯機。另外五座圓頂屋有四座都發出響應,每一座都有二氧化碳累積的問題,全都回報通風口被堵住了,有些人已經陷入昏迷。幸好警報已經發出,出入口的門帘都被打開,讓新鮮空氣湧入。第六座圓頂屋沒有回答,所以在生化實驗室一號里執勤的雷歐拉·福克斯和羅克·克溫德走了出去,兩個人互相攙扶彼此,闖過暴風雪走到了圓頂屋,拉開外層布簾。他們發現裏面的五個人,喬希·朱斯提克、飛機駕駛員洛爾萊和胡安-費爾南多、巴斯琴·諾思二代、歐格·多契夫,都陷入昏迷,但還活著。
兩個警告在安傑拉的網格投射出紅色的符號。一個是穆罕默德·安瓦發出的入侵者警告,另一個……
「誰出現在每個謀殺現場?」安特利奈問。
「史克普西斯!拉爾夫的後續調查呢?」
「他是個銀行家。」
推土機一被挖出來,能源槽啟動后,首先就是把微製造廠周圍的雪都挖出來,清出一條通往入口的斜坡,黃色的大機器慢慢地滾回其他停在圓頂屋周圍的車輛邊。一個小時后,每棟圓頂屋門口都挖出了斜坡,接下來就是要挖出屋子本身。
「維梅齊亞會幫忙的。」傑說。
「前提是那東西只會用腳走路。它似乎輕輕鬆鬆就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它是怎麼來的?你的辦公室有人分析過這件事嗎?」
「好。」瑪德琳點點頭。她扶穩了配備包,打開側袋,拿出一把看起來很有殺傷力的獵刀,外裹鑽石的刀刃三兩下就把行軍床肢解成大塊的方形塑料板。
埃爾斯頓看著濕透的衣服,然後看向長方形的冰棺門,又看回衣服。「我不知道。」他坦承。
伊恩·拉納金警探回到四樓,他被分派給市警指揮辦公室,幫助協調警方對於通道封鎖的應變措施——這顯示了他在歐魯克面前的地位。但在這麼辛苦的諾思家族案之後,這個工作量正好,過去兩天都沒有事要做。GE邊境管理局的軍隊很強悍,沒有人從聖天秤星進來,雖然幾乎每天都有人想要突破防線。每一次高堡市居民的組織都更好,行動也更暴力。在此同時,GE委員們坐在布魯塞爾的精緻橢圓桌邊,喝著礦泉水,避免做出任何一丁點關於聖天秤星人民應對方式的決定。其他國家領袖已經開始施加壓力,發言表示他們關切GE無法有所作為的現狀。
「埃里克森按照命令穿了護甲。那怪物通常直直對準心臟戳下去,但這次不行,護甲保護了他。」

「發生了什麼事?」埃爾斯頓質問。
「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從這場探勘行動的開始,這件事就一直讓我很煩惱,而且是所有猜想中最明顯的瑕疵,讓史克普西斯和帕薩姆這種政客每次都能用這一點來對付我們。最簡單的解釋是最可能的:它在攻擊模式時是人形。這幾乎可以解釋所有發生的一切。我們已經設想這是來自一個科技基礎非常先進的文明。」
一聽到他的第二賬戶名字,波瑞斯立刻變了臉色,「我不是他。我可以解釋。」
安傑拉站在保護她卻也幾乎害死她的圓頂屋外。屋子只有一半還露在外面,然而就連這一半上面都有一層白雪,周圍的雪地散發著紫光,彷彿仍然充滿了電力,紫光漸漸轉成加勒比海的碧藍,融入了下方覆蓋著叢林的濃綠。色彩隨著天上隨機搖曳而過的光波變幻,但是熒光的光波從未消失,在亮晶晶的雪地上增添其鬼魅晶光。
閃電一退去,她的e-i就報告有聯機開啟:「你怎麼樣?」埃爾斯頓問。
糾結成一團的閃電熄滅,營地又恢復黑暗。她終於把被冰凍僵硬的手指卡在保險上,按了下去。她舉起卡賓槍,用網格瞄準最後一次看到怪物的地方。等待——她僵硬的手指扣上扳機。等待——她咒罵著,她的e-i被禁止使用瞄準系統,因為她沒有密碼。等待——
「帕瑞西,給我密碼——」
「我感覺不到我的手。」她朝他大喊。
奧菲莉亞·特洛伊重新設計了屋頂通風口以免又被雪塞住。她跟卡芮茲瑪·瓦戴正在研究要怎麼設計隧道一樣的出入口,好讓圓頂屋能度過下一次的暴風雪,把這些屋子變成真正的冰屋造型。
帕瑞西立刻表示贊同,「好。去拿鏟雪的東西。」
「就事論事,犯法的人就該被抓起來。這可是我們職責所在啊。」
伊恩笑看著米切爾瞳孔智元送出的老掉牙場景。夜店的舞者坐在床上,絲綢被單緊拉到脖子,好像把它當成無敵盾牌。一件紫色亮片的短洋裝躺在地上。她赤紅色的丁字褲掛在波瑞斯·雅頓森頭上。除此之外,他一|絲|不|掛。
「那你要怎麼解釋它的人形?在我們的了解里,演化不會克隆我們的雙足系統,因為要走到這一步有太多的巧合了,更不要提有五根手指的手。」
「你收到了嗎?」她質問。
壯碩的男子聳聳肩。他身後的達爾文正從缺口鑽進來。他們四個人一起好不容易硬把半昏迷、呻|吟不斷的奧馬爾扛了出去,放到擔架上。有個半身的短遮篷可以保護他的頭和胸口不受天氣侵害。安傑拉不覺得在這種天氣下遮篷能有什麼用,可是他們一定要把奧馬爾送去醫生那裡,有遮蔽總比沒有好。
伊恩賭三十歐法元第一次暴動會在星期五發生。負責管理市場街警局賭盤的梅克魯警員給他的賠率不好。
「陸上撤退?」
「我們得把門口的雪鏟走。」安傑拉大喊,想要蓋過雜訊,「除非把雪鏟光,否則根本沒辦法關上門帘,把門重新封好。」
下午時,AAV小隊已經準備好讓一架貓頭鷹機進行火箭推動升空。這個附加的系統是標準配備,巫崗有三套,設計在沒有短跑道或是空地的時候使用。雖然營地周圍的巨大雪原上並沒有任何障礙物,但AAV小隊的隊長肯·施密特並不確定貓頭鷹滑行起飛會發生什麼事,有可能可以順利地滑行,正常起飛,但如果雪太軟,它也有可能會把自己埋入雪裡。在埃爾斯頓的支持下,肯·施密特決定不要冒險,而是讓他的團隊在機身兩側各加裝一架牢固的火箭推進器,接著整架飛機與配備就被越野車拖離圓頂屋區。在離行政快速房舍兩百米外的地方,無人駕駛飛機的尾翼牢牢固定在雪地上,機鼻直直指向天空。
「我知道。我們這裏的看法要等著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企業鬥爭。雷因特被起訴之後,GE財務管理局就有機會進入諾森伯蘭星際企業的一級網路,查查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史克普西斯相信他們會找到秘密行動的證據。」
「行。我得改一下排班,但我可以處理。」
瑪德琳盡量把門帘封起,減少刮入屋內的雪量。臨時做成的鏟子往外鏟了四五堆雪之後,她終於把封條又往下密合了兩厘米。
「謝了,老兄,事成我欠你一次人情。」
「這個影像是幾秒后錄到的。不過幾秒而已!」
「謝read.99csw.com了。」安傑拉戴上太陽眼鏡保護眼睛不被雪刮傷,抓起其中一片方形板,重新奮力地走迴風雪中。瑪德琳待在裏面,把雪從縫隙往外大把大把地丟,但另一半的雪又立刻重新颳了進來。安傑拉則開始對外面的雪下手,想要清出一條通往門口的簡陋斜坡。再這樣刮上兩天,整座圓頂屋都要被埋起來了。
「這狗娘養的根本不是閃電,簡直像是我們正被攻擊。還要維持多久?」
穆罕默德·安瓦也在開槍。她可以聽到他的卡賓槍吐齣子彈的聲音,比風的咆哮還要大聲,她睜大的眼睛看到槍口吐出的藍白色閃光,就連激光瞄準器也被用上,想要突破白雪。
「拒捕且威脅警員。我想你應該跟我們回警局。」米切爾說。
「我把付款轉賬記錄送到蘇格蘭場網路了。這樣你就有調查他身份的理由。」伊恩說。
帕瑞西用頭抵著她的頭,「我們去清理通風口。」
安傑拉扣動扳機,用身體扛下反作用力,保持槍身平穩,聽到子彈從槍管衝出時的咆哮,閃電萎縮、消失。她知道她沒有打中怪物。它仍然繼續前進,完全不受劃破空氣的子彈影響。「他媽的!」
「這都不是簡單的選項。你有證據嗎?」維梅齊亞問。
九點鐘的時候,他已經在喝餐廳端來的第二杯茶,e-i報告了紐卡斯爾市警局的一個監控程序抓到的活動。伊恩仔細地暫停自己的官方記錄文件,然後將監控抓入網格。
「它昨晚殺了埃里克森。」萬斯告訴維梅齊亞,「我們差一點就要全死在暴風雪裡,這還只是第一次風雪。你要不把我們弄出去,再不就要提供補給。」
奧馬爾半邊臉傷得很重,皮膚被燒焦,裂開的地方露出鮮紅色血肉。帕瑞西往他的脖子壓了一劑止痛藥,開始用封膚沫噴滿燒傷的表面。
「這樣吧,霍先生。我現在心情不錯,所以我讓你先穿褲子,再帶你穿過大廳去巡邏車上。」米切爾指著丁字褲,「這是你的嗎?」
「這是最合理的結論。我考慮過其他想法。也許它是獵人,以殘殺我們為樂趣,或者它其實是某種叛徒,但它最有可能是保護者。我不確定它為什麼殺了巴特拉姆宅邸中的每個人,也許和諾思家族玷污這個世界有關,但我們很確定它為什麼會挑中巫崗而不是其他營地和補給站。因為我們才擁有足以毀掉聖天秤星的武器。」

萬斯花了一段時間思考AI的分析,不安地發現有很多因素同時重疊起來,「特拉梅洛朝它開槍。」
風把他們吹倒在地時,帕瑞西和露露正在睡袋裡掙扎。暖氣機倒在半夢半醒間的奧馬爾身上,赤紅色的表面燙上他的臉頰和耳朵,令他發出一陣慘叫。皮肉燒焦,散發一陣陣煙霧。他反射性地一陣狂亂掙扎。從外面射入的另一道光束為這一幕增添更詭異的光影。

安傑拉瞬間一陣反胃,吞下卡在內外層布簾之間的乾淨空氣。她的腦子清醒了一剎那。她知道一時的清醒和力氣維持不了多久。她歪歪倒倒地跪起,抓住外層布簾,用力一扯,一陣滿是雪泥的冰凍空氣將她往後吹倒。堆在外層布簾的雪猛然湧入圓頂屋,包圍住她的雙腿。好冷,冷得發痛。燈籠瘋狂地搖晃,撞上搖晃的配備包。所有鬆脫的東西開始亂飛。化學廁所周圍的窗帘猛地被扯開,加入迷你龍捲風中。暴風雪中的怪異閃光第二度刺入圓頂屋了一秒后,立即消失。
萬斯知道他必須在一個小時內命令他們回收貓頭鷹,否則會被看起來跟上一場一樣凶暴的暴風雪摧毀,再也收不回來。只是維梅齊亞到現在還沒給他將軍的答覆。他不是很確定為什麼自己還要費老大的勁兒讓貓頭鷹繼續留在空中——他很清楚將軍會怎麼說。
「希望你可以。我們一直在監控粉紅杏桃的賬戶。」米切爾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女孩,「他們因為人口販賣而受到調查。霍聖理先生今天晚上用他的朝鮮賬戶轉了一大筆錢給他們,現在你又跟一名夜店員工在一起。」
萬斯說:「我們必須面對現實。就算明天冒出最後一顆太陽黑子,也要等好幾個月以後它才會跟其他黑子一起消失,更別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半顆消失呢。在那之後誰也猜不到雪要多久才會融化,整個星球的狀況已經變了。但我知道開車跨越冰凍的雪原遠比融化的雪原要容易。兩位,我們辦得到。我看了一下前期數據,我們有足夠的資源,雖然是勉強而已。但等越久,我們的機會越小。」
「萬斯……他知道。等著看紐卡斯爾狀況如何解決的人就是他。他受到投放衛星這件事波及,政客們對他很不滿。」
暴風雪朝行政快速房舍的地面吐了一團電波。安傑拉知道她只有一秒的時間可以藉由電子翻騰時引發的光線瞄準。周圍的景象再次出現。托克趴在雪地上。穆罕默德·安瓦站在旁邊,也舉著自己的卡賓槍,不確定地到處揮動,尋找殺手,纖細刺目的紅色激光束切割了濃密的白雪。還有怪物,毫不遲疑地朝咆哮的白色深處前進,只留最後一個背影。
「謝謝。再次抱歉,打攪了。」
所以推土機在每棟屋子周圍挖出了一道壕溝,兩邊各有一段斜坡,兩輛自動貨板卡車一英寸一英寸地開在第一座被挖出的圓頂屋前的斜坡上,然後緩緩地將前端的長叉伸到圓頂屋下。靠著兩輛機械間的聯機,它們同步調動升降裝置,把圓頂屋抬了起來,慢慢地移到離醫療所近很多的雪地上。
「哦。」露露又翻過身去。
「我會找人幫忙。我知道我們有人在戰情中心,可以把這件事歸類成戰備演習。」
「萬斯,你自己小心點。我知道這個任務是耶穌對你的試煉。我會為你的平安祈禱。」
該死。安傑拉環顧圓頂屋,看到奧馬爾面朝下地躺在暖氣機旁。風與雷繼續在外面咆哮。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掙扎出了睡袋。瑪德琳正走向出入口的門帘,每個動作都極耗費力氣,她摔倒了不止一次。安傑拉四肢並用地爬向出入口,其間差點又暈過去。兩個人來到顫抖的布簾前,好不容易剝開底層的封條。這是密閉封條,讓冰凍的風與雪吹不進來。

「我的智元警告我。醫療套裝偵測我的呼吸。」瑪德琳喘著氣回答。
好像為了強調她的話,一團紫色的電球擊中被冰塊包圍、搖搖欲墜的用餐帳篷,一堆如山鬼般尖叫的電波在空中往外爆炸。這一擊徹底壓垮了用餐帳篷,在一片雪崩中把帳篷擊倒在地。安傑拉低下頭躲過被風吹來的碎冰,被衝擊力震得微微搖晃,聯機斷掉之後又恢復過來。
瑪德琳跪倒在她的床榻邊,面色慘白,一口口吞著空氣,彷彿此刻正站在蝕影山巔。
不知道多久以後,瑪德琳才終於封上門帘下方的封條。安傑拉感覺不到自己的雙手,臉頰已經被打得失去知覺,每口吞下的空氣都在喉嚨中燒出一條冰冷的火焰,整個營地到處都是閃電球的爆炸聲。
「沒問題。」
「我知道。你能看到安瓦和科瓦斯基嗎?他們五分鐘前離開朱斯提克的圓頂屋,正要去亞提歐的圓頂屋檢查拉登和福斯特。」
「我們有了一個小優勢。」埃爾斯頓說。康尼夫正將遺體送入兩台停屍間冰棺之一。
這是萬斯無法回答的問題。這種分析和解讀程序是好幾個世紀以來情報工作的基石,是他基本受訓的很大一部分。如果有答案,那一定存在於探勘隊成員的數據文件里。他必須一一檢視,尋找突兀的地方,尋找異常現象的線索。
「如果答案是『不行』呢?我們該怎麼辦?這裏的情況不好,e射線傳遞鏈撐不了多久了。我們該怎麼辦?」
「要挖出來也得先設計並列印出鏟子來才行。」安傑拉說。
萬斯把安特利奈和傑·超米克叫進辦九_九_藏_書公室來開會。刮暴風雪的時候,暖氣被關掉了,所以每件傢具表面上都有結冰的水蒸氣,他開了暖氣之後,牆壁和天花板都在滴水。唯一的屏幕牆正顯示貓頭鷹天氣雷達傳來的影像,西北方有另一大片雲飄來。
「……七,六,五,四……」觀看的群眾在沉默的冬季曠野間呢喃著。
安傑拉一邊鏟雪,暴露在外的臉頰同時被快速吹來的雪片刮傷,還得不斷地擦拭太陽眼鏡上的積雪,不過她還是很高興至少有東西可以保護眼睛。她又開始感覺不到手指,光是抓住塑料板就跟把雪拋入空中一樣費力。閃電球繼續駭人地爆炸,一定有一顆落在不遠的地方,一條刺目的電鞭直直揮過她頭頂,被附近一輛埋在雪堆里的車輛導入地面,嚇得她整個人一跳,只是穿著厚衣服跳不了多高。
奧菲莉亞跟卡芮茲瑪檢查搬移后的結果,確定平板沒有因為壓力過大而龜裂后,才允許另外五座屋子被搬走。
帕瑞西舉起卡賓槍,利落地瞄準了門口。
對於工程隊地面車輛組而言,推土機是最優先項目。他們很顯然一定得想辦法處理落下的驚人雪量。埃爾斯頓花了幾個小時跟各單位負責人進行會議聯機,規劃接下來的行動。
「告訴我。」醫生開口,指著她從托克屍體上脫下的衣服,現在全部高高堆在水槽里,覆在他外套上的雪正在融化,浸濕了其他衣服。「它怎麼知道他穿了護甲?他的外套罩在外面,根本看不到。」
中午的時候,風勢大減,帶走了最後那些支離破碎的雲堆,只剩下几絲瀕死的高層雲聚集在高空,天狼星粉紅色的光照在滿目瘡痍的營地上。圓頂屋的門帘紛紛被掀開,人們走入宛如極地的紅色大地。最初幾天的雪落在叢林的樹林、樹叢、藤蔓上,給了它們一身圓腫的白衣,當時這景象看起來有點怪,但還是可以認出來周圍是被叢林包裹。如今,豐饒的植物都被巨大的雪堆湮沒,比較高的樹木,像是大牛鞭樹、吸血刺和大珂亞樹仍然在起伏的白色地毯上屹立不搖,但全被包裹在清澈見底的寒冰里,足足有五到十厘米厚。困在波浪般的水晶表面下,還沒落下的枯葉永遠地被包覆著,形成粗枝幹外圍稀薄的一層灰綠。
「她為什麼被發了一把卡賓槍?」
「維梅齊亞認為如果我們在移動,反而更能應付它。」
「可是我看過它。兩次。我看了從安傑拉意識里抓出的腦波掃描,我也看了她昨天晚上瞳孔智元的記錄。它有人類的外形,但不是人類。」
「我不是霍聖理。」波瑞斯滿臉漲紅,「這實在太胡鬧。你們很清楚這是幹什麼。」他想要站起來。一名警察用伸縮警棍一敲他的膝蓋窩,波瑞斯大叫一聲又跪倒。「你們這群龜孫子!我的律師會把你們這群法西斯雜種全部弔死。」
「萬斯,這不會只是一架。不可能。戴達勒斯不可能在巫崗降落,雪太多了,你也說了情況只會更糟。如果我們現在要去你那裡,意味著我們得建造一整個通道。這種事就連HDA都辦不到。」
「對。」
「一次戴達勒斯的航班。一次,只要有足夠的先鋒軍,讓我有一點機會抓到那東西就好。我只需要這些。」
「我知道,但現在沒別的辦法。歐格跟我說那東西應該是抗閃電的。」
「什麼?不對,不對,你們弄錯了。警官,拜託你,我們能不能私下談談?」
「我們不能用直升機離開嗎?」露露問。
「穆罕默德·安瓦——你後面!」安傑拉大喊。她一面想要打開卡賓槍的保險,一面咒罵被一堆沒有用的布料包得僵硬的手指。
「它們沒辦法帶我們飛到薩瓦那麼遠的地方。」安傑拉同情地說。
巫崗營地的人員像是嗑藥了一樣,四處遊盪,受過心靈重創的傷殘人士對彼此呢喃著無意義的話語。安傑拉第一次開始真心欣賞起埃爾斯頓。是他在為所有人打氣,出現在各種地方,讓所有人看到他在意這裏歷經艱辛、仍然存活下來的每個人。他不斷發出命令,解釋他們要如何撐過這次考驗。
兩架火箭推進器在一陣橘光和濃煙間點燃,接下來是蒸汽,從炙熱的火焰周圍嘶叫著噴出,燒入雪地,貓頭鷹快速飛入晶亮的天空。火焰與濃煙盤繞,隨著貓頭鷹的機首瞄準了航道,指向霸佔南方天際的銀色光環,纏繞合一。咆哮的火焰掩蓋了眾人的歡呼。七十五秒后,火箭的能量耗盡,從貓頭鷹的機身脫離,開始墜回地面。無人駕駛器轉成平行飛行,以悠長淺微的曲線盤旋上升,穿過周圍晶亮的離子氣流,雙軸螺旋槳在機尾無聲但明亮地旋轉。
「他媽的!」帕瑞西大吼。
「沒事,只是有個人正搭火車往你那裡去。我不喜歡他。而且他真心以為自己屁股熱是因為他的屁股會發光。他得知道屁股熱是被我的靴子踹的。」
他的監控在建築物的入口停止。要進入室內罩網會有困難,不是不可能,但是實時讀取私人建築物室內網路會在市場街警局網路中留下記錄,就連從埃爾斯頓那裡偷來的密碼都不能規避這點。
「他犯多大的事?」
瑪德琳笑了,「可是要列印出鏟子,他們得先進到微製造廠才行。」
有人正在拉開外層布簾的封口。
「我需要幫忙。誰快點拿急救包來。」帕瑞西說。
他想從床邊的柜子抓起一個葯囊塞到床頭櫃,當場被警察逮住,把他扯到地上。他被迫跪著,雙手扣在腦後,電擊器貼著他的胸口。
「你看到那些閃電了沒?」
「你認為它會是創造星球的生物送來的保護者嗎?」萬斯問。
之後,推土機和卡車的工作就是要把貨板搬到離圓頂屋更近的地方。行動生化實驗室也啟動,換了地方。3D印表機開始造出新版通風口,然後開始製造比較小片的六角形板,要替圓頂屋製作入口隧道,使圓頂屋跟冰屋長得一模一樣。能源與數據線重新牽好。所有人都緊盯著天空,想知道雲是否又飄了回來,除了先鋒軍——他們的視線緊盯在周圍的雪地上,留意著任何動靜。
「優勢?」她問。
「你欠定了。」
「有些戴達勒斯機是有雪屐的。我兩年前在俄羅斯北部受訓時看過。」帕瑞西說。
「沒打中不是嗎?」
「它在這裏。它在攻擊我們。」埃爾斯頓說。
「這是可以實現的計劃,任務數據中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如果你們可以抵達薩瓦,就可以在那邊過冬,絕對沒有問題。那裡現在只剩下最必要的少數人員,你可以得到維持一年以上的補給品和原料。這麼做對你們也比較安全,車隊移動起來外星人很難追上。」
安特利奈驚呼:「你確定嗎?那是兩千公裡外!我們根本沒有準備好要應付這裏的地表狀況。誰都沒有進入過被雪覆蓋的叢林。」
「我相信她是,只要她這時應當是人類。也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如果它只有需要時才會從她體內出現?」
「正好相反。我們對它了解很多。」安特利奈舉起手,制止傑的反駁,「除了它的心理思考模式以外。我承認它的思考邏輯很怪。可是首先,我們知道它不來自這個世界。這裏的植物根本不足以變異,它們的基因結構太僵硬,也沒有可以衍生出動物的基因種類,所以它跟我們一樣,對這裏來說都是外來客。其次,我相信只有一隻。如果還有很多隻,我們早死光了。很簡單。我們也許不了解它的動機,但我們很清楚它的目標:殺死我們。如果不止一隻,那它們會直接用武力打敗我們。它們的速度更快、更強,而且掌握我們的科技,足以規避我們的感測器。」
萬斯幾乎要笑了,為了壓下一聲怒吼,「好吧,既然這樣,我想要請你們用AI分析巫崗每個人的個人檔案。我要找冒名頂替者,看看有誰是別人塞入的間諜。」

「我們會九_九_藏_書活下去。」瑪德琳說。兩人互望了很久。
「你看到什麼了嗎?」帕瑞西邊問邊從圓頂屋頂滑下來。
傑煩躁地握拳,「如果我們能知道它是什麼就好了……看看我們,我們可是能在星球間航行的種族,我們帶著人類史上最先進的研究工具,最好的感測器,他媽的超強的軍隊,卻什麼也沒弄到。我們跟中古世紀的農夫一樣,被晚上來臨的怪物嚇個半死。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吉莉恩微微揮手,安特利奈和達爾文同時抓起肩帶,抵著強風,以緩慢的短小步伐前進。閃電不斷往下劈,不是以往普通的分叉形狀,而是巨大刺目的電球,從上方看不見的雲層往下激射,宛如古代的炮彈攻擊,擊中地面后炸開,發射出細長的電流,四處亂竄一陣后才消散。
塔魯拉安全地上班,波瑞斯正以每小時三百二十公里的速度疾行在東岸主鐵道上,伊恩聯絡米切爾·魯謝,一名倫敦都會警隊的警探。他們曾經合作過一兩次,處理橫跨他們負責城市的案件,過程中一起喝過幾次。他跟米切爾相處很愉快,兩人對這世界與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同樣的看法。
「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會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話。埃里克森的脖子被一把五刃武器給劃開了,我們看到一個人形跑走,這樣還不夠?」
「警官,不用這樣吧!你們不需要用武力,你們抓錯人了。」他虛張聲勢地說。
「你要怎麼樣?」
安傑拉蹲下來,又從縫隙間擠了進去。圓頂屋裡面只比外面安靜一點,碎冰在狂亂的氣流間翻攪。露露眼神慌亂地盯著她,二氧化碳中毒帶來的暈眩使得她害怕又疲累。
這個想法讓他全身一僵。穆蘭死後,他允許安傑拉幫他們進行簡單的行政工作,當時他就在網路里加入一些隱秘的監控程序,看看她使用什麼數據。而她做的第一件事之一就是檢視人員資料文件。難道她一個月前就猜出來了嗎?
瑪德琳呻|吟地回答:「空氣。二氧化碳。殺我們。」
「這絕對會是問題。」他們清理了兩次之後,瑪德琳說,「有很大的重量從外面往裡面壓。」她思索著看了一眼覆蓋著冰霜的牆壁。雖然暖氣機開個不停,冰層仍然沒有融化,他們開門去進行清除時吹進來的雪堆依然存在,堆在地上,有細小的水流順著表面流下,看起來就是被冰堆出的小火山。它在地板上緩緩融化的同時也重新凝結,在地板上結成一片冰,讓在屋裡行走變得很危險。
「是誰?」安傑拉大吼。
帕瑞西好心地贊同:「可以啊,推土機會很有幫助。不要擔心,既然連昨晚那樣都能度過了,我們什麼都不怕。」外面某處閃電球落地的聲音讓他沉默下來。嚴格說起來,現在已經是清晨了,大氣層投擲閃電炸彈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這些難民在憤怒與恐懼的驅策下,堅決要前往獨立國區尋找庇護,在那裡他們可以在欣悅的自由中開始新生活,終於可以擺脫過去。現在卻因為一群他們沒有見過、沒有選出的官僚,太陽黑子和天氣被用來當借口,阻止他們加入他們的同志、同胞、兄弟姐妹。他們是從監獄或更可怕的地方拚命出來的人,絕不是馬路上的塑料路障就能攔住多久的。紅十字會為他們設立暫時住所,但他們的負面情緒累積得很快。
所以那天晚上十一點三十五分,伊恩附在米切爾的瞳孔智元影像傳輸上,看著警探帶著兩名外聘警員進入南岸的泰晤士河畔歐洲旅館。玻璃電梯帶著他來到三十三層樓,波瑞斯·雅頓森在這層樓訂了一間套房。米切爾看著半公裡外的古老千禧年巨蛋,第三層的塑料屋頂終於被大蜘蛛一樣長相的機器人用鏈鎖分子平板直接原處印上。
暴風雪又持續了七個小時。安傑拉和帕瑞西前後三次出去清理圓頂屋上面的通風口。每一次雪都比圍牆要高,所以每一次他們要出去都得先把門口的雪鏟開。
「我知道。但如今在美妙的后見之明影響下,每個人都在抱怨花費過多。帕薩姆背後捅了探勘行動一刀,現在開始找掩護,說工作結束了。」

「安特利奈。」一個聲音在風聲中大吼著回答。布簾封口打開,寒風再次湧入。安傑拉趕在暖氣機又被吹倒之前抓住了底部,為了安全起見把它先關閉。一陣亮光突然爆發,照亮跪在雪堆上的人影。
「那就是他自找的。」
「謝謝。」
「還沒有結果。赫斯特還在搜集信息。」
「我問你們,」安特利奈說,「如果不是她,會是誰?」
安傑拉被一隻用力推著她肩膀的手搖醒。即便如此,她也幾乎醒不過來,當她眼睛終於勉強睜開一絲縫隙時,頭痛欲裂。「怎麼了?」她沙啞地問。
發送給她的照片中,她的未婚夫跪倒在旅館的床邊,一名赤|裸的妓|女躲在他身後,他頭上還頂著一件紅色丁字褲。
「我要叫維梅齊亞通過AI確認程序運行過我們所有的人員資料,任何異常的地方應該都找得出來。在這之前……」他朝屏幕牆揮揮手,上面有一塊鮮艷的紫黃色點,顯示逼近的雲朵,「這次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暴風雪準備。」
「似乎有點道理。」傑越發擔心地說,目光遙遠,顯示他正在讀取網格中的數據,「可是那隻怪物,甚至是那群怪物,要怎麼辦?」
「傑?」萬斯問。
「請告訴我這位是否是波瑞斯·雅頓森先生?」魯謝警探問。
「我會跟將軍提案,解釋情況有多緊急。我向你保證。」
「我認為是無可避免的。我們利用被暴風雪封閉期間開始準備。」
「可是跑道被雪蓋住了。飛機沒辦法用。」
「拿著。」他把卡賓槍塞給她,拿起床板,開始爬向圓頂屋的頂端。閃電暫時停頓,黑夜逼近。
萬斯瞥向傑,後者看起來很不安。他的腦子轉得飛快,想要找出一個能排除這個想法的解釋,但他深入過神奇得可怕的沾斯世界,知道真正異種的意義,也知道究竟能有多麼不同。當一切想法、一切可能,無論多渺小都必須被納入考慮範圍時,變形人是非常合理的推斷結果。「可是是誰呢?」
「好。我們先假設怪物不是我們仨之中的一個。如果那怪物來這裡是要取得彈頭,那我們三個人都已經有許可權了。」他說。
房間的燈同時打開,兩名警察立刻沖了進去,舉著電擊器。米切爾慢一步跟在後面。卧室發出尖叫。
三人互碰手中的馬克杯。
「我來。」安傑拉搖搖晃晃地站起,叫e-i去找箱子的智慧粉塵標籤。圓頂屋亂成一團。她的網格覆蓋在一切表面上,紫色的符號在露露的床位上一亮一亮。她推開床,拿起急救包。
「它有這種外形是為了在我們之間出沒。」
傑和安特利奈不情願地點頭。
「你在開玩笑嗎?你沒看到天氣嗎?帕瑞西正在清他們屋頂的通風口,她負責守衛。」
「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我們在泰晤士河畔歐洲旅館收押了一名男子,他的血液指數顯示他使用了許多藥劑,同時對於自己的身份有些混亂。我們從他的e-i搜集到的個人身份數據顯示你與他相識。我們想知道你是否能替我們確認他的身份。」
「對不起,霍先生,我不明白。」
帕瑞西掙扎爬出了睡袋,整個人頭昏腦漲,掙扎著想要擺脫令他無法正常行動的頭痛,但還是把暖氣機扶正,關閉,粉紅色的光線變得昏暗。燈籠的光線被調成最高亮度,露露還躺在地板上的睡袋裡,哭得像個孩子,跟風聲與雷聲一樣響亮。
安特利奈通過縫隙進了圓頂屋。雪片沾滿他的外套和長褲,一團團一絲絲。他頭盔上的光發出黃色的光束。「抱歉嚇到你們了。那個該死的電子風暴在亂搞我們的聯機,什麼廣播都傳不出去。」
「全面廣播警報。把所有人叫醒。」安傑拉朝她的e-i大吼,用力踢開腿邊read.99csw.com的積雪。
「我不知道。我們好幾個小時前就失去跟e射線的聯機,在那之前,天氣雷達顯示黑雲往後延伸很長一段距離,AAV小隊預算大概還有十小時。」
伊恩不介意。她十二點四十分午休時,他又可以看到她。她通常搭地鐵回市中心跟朋友們一起去咖啡店或小連鎖餐廳。天氣晴朗的星期一,她跟一整群辦公室的人走過弔橋,坐在河邊工會大樓附近的啤酒花園裡。她那天穿了一件帶花的洋裝,深藍色的外套扣起,抵擋從泰恩河吹來的殘存寒風。他比較喜歡那天的那套衣服,不過她穿什麼都很時髦合適。
沒有用的,完全沒有用。她很清楚。它消失了。回到它完美的藏身地點。後會有期。
第二批要從雪地里被挖出來、啟動的車是兩輛自動貨板載卸卡車。埃爾斯頓和奧菲莉亞·特洛伊認定圓頂屋不能再被雪埋住了。如果再來一次同樣時間長度和強度的暴風雪,一定會把圓頂屋完全埋起來。她已經跟他提過擔心冬季氣候對平板造成的氣溫差異影響——他們選用的組合材質並不適合在這麼寒冷的環境使用,如果在零下氣溫中還要負重,平板可能會龜裂。
通話結束。
「我認為我們現在不會再得到任何外援。」萬斯告訴他的兩名同僚,「我們必須靠自己的能力,以及基督的智慧給予的安慰來面對這場難關。」
「她是人類。」萬斯說,很不滿自己退化到只能以固執當作自己的論點。
「你要告訴我他幹了什麼事嗎?」
「看到了。」
安傑拉幫瑪德琳把外層布簾關起,封到半尺高的雪堆頂端,當她關到內層布簾時,她的手指差不多已經要失去知覺,整隻手都變成了白色,整個人狠狠地發抖。她牙關打戰地說:「謝謝。你怎麼知道?」
安傑拉轉頭去看穆罕默德·安瓦軀網通信的方向,用網格搭配能見範圍有限的肉眼。她扯下太陽眼鏡。又一團閃電球落到她身後,藍紫色的閃光把雪地變成一片燦爛的流星尾,在短短一瞬間的光亮中,她看到了所有的圓頂屋,幾棟附近都有人,像她跟帕瑞西一樣,被雪包成一團的臃腫人形。每個人看起來都一樣。閃電鞭在空中揮舞的同時,她看到一個人形倒在地上,網格導航辨識系統告訴她,那是托克。托克被撕裂的喉嚨正流出沾染雪地的深紅色鮮血。他的身邊是穆罕默德·安瓦,因為眼前的慘劇發出悲痛又震驚的吶喊。他們身後是另外一個人影,跟所有人一樣高,沒有可辨識的五官,但在網格中沒有軀網。一個朝暴風雪深處離去的身影。似乎不受可怕的風雪影響。
最後要解決的只剩下被堵塞的通風口。埃爾斯頓不讓他們打開門帘,這樣會讓所有人都受到暴風雪襲擊,萬一怪物趁這個時間出現,他們根本來不及得到警報。他命令先鋒軍和每座圓頂屋的一個人兩兩一組,一起清理通風口。他們同時可以觀察雪多久會把通風口堵住,每兩三個小時要再重新清理一次。這個工作並不愉快,但總比被二氧化碳毒死或是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休止的暴風雪殘害要來得好。
「不怎麼辦。你只是在查那筆轉賬交易而已。你原本就在調查那家夜店,看他們是否從事不法色情交易。雅頓森會把自己往死里整,尤其如果你沒表現出是針對他的調查。」
睡意正濃、神情恍惚的塔魯拉花了一陣子才回答:「我……好的。」
暴風雪結束后,大家都不意外已經沒辦法聯絡過去這兩個月都徘徊在南方三百五十公裡外的e射線。AAV小隊希望把貓頭鷹推到足夠的高度,找到並聯結傳遞鏈中的下一架e射線機——假設還有存留的話。
安傑拉跟帕瑞西一組,在天寒地凍的圓頂屋裡穿上外套,僵硬的手花了很久才把拉鏈拉起,然後到處找靴子。瑪德琳忙著安慰哭成淚人的露露。安傑拉白天用的手套還是濕的,在低溫下已經凍住了。她扶正暖氣機,重新打開,把手舉在暖氣機上。冰開始融化,滴在橘色的圓圈上,發出嘶嘶聲,不斷沸騰,凍瘡同時開始啃咬她的手指。她準備再出去的時候,瑪德琳正幫著淚眼汪汪的露露穿外套。帕瑞西加強奧馬爾的止痛藥強度,用自己的睡袋把他包起。
「可我們明明需要知道太陽黑子是否跟沾斯潮有關。」
「不可能是特拉梅洛。我不接受這點。我們掃描過她,取過DNA樣本,而且紐卡斯爾的凶殺案證明兇手不是她。」萬斯說。
「我們需要替所有人製造全身護甲。行動會不方便,但總比死掉好。」埃爾斯頓說。
二十分鐘后,他又跟維梅齊亞通話,「對不起,萬斯,但將軍說不行。我們用AI分析了你給我們的圖像文件。那怪物的比例屬於人類,步伐也是。不管特拉梅洛看到什麼,那都是人類。我們認為你的營地里有個殺人狂,不是外星人。假設他真的就是她的同夥。」
「你知道我從來沒信任過她。」
「有外星人在追殺我們。你必須逼他們給我們更多資源。去跟將軍談。給他看圖像文件,跟他解釋發生了什麼事。」
「凶殺案發生的時候,特拉梅洛在哪裡?」
沒必要跟他說她手裡有武器,這一定違反探勘隊的每一條命令。「奧馬爾撐到醫療所了嗎?」
「你再去追查安傑拉。」萬斯告訴安特利奈,「她有些很聰明的程序會發現普通的智慧粉塵數據發送,所以這次要用我們的微型智慧監測器。」
「我問你的問題都是人家會問我的。你提供的信息可以,但我覺得還不夠。紐卡斯爾的調查結束了。」
營地里其他人停下為了註定會來的壞天氣做的準備工作,全都聚集起來看這場小型煙火秀。肯的e-i命令貓頭鷹的雙依戴恩能源槽啟動。網路確定飛行前系統檢查通過後,他將系統轉成全自動,往後退開,看著倒數。
醫療報告情況也不樂觀。洛爾萊、歐格、溫·梅利亞、克里斯·費亞德羅、拉登中士和福斯特·沃代爾都有嚴重的二氧化碳中毒癥狀,還有被毀容的奧馬爾。康尼夫醫生希望讓她的急救員檢查中毒的人,她也要求把奧馬爾帶到醫療所去讓她救治燒傷,確定他的眼睛沒有受傷。埃爾斯頓和博坦安排安特利奈和達爾文·史沃洛斯基把擔架當雪橇一樣拖過來,用擔架把奧馬爾帶去醫療所,博坦和吉莉恩·科瓦斯基會陪他們一起去,之後他們會帶奇蒂和沙可回來。兩個急救員會巡視所有的圓頂屋,檢查中毒最深的病患。
有機油仍然從聖天秤星的備用槽繼續輸出,伊恩很清楚布魯塞爾只在乎這件事,可是這也讓他有機會好好休息一下,跟同事喝茶聊八卦。市警指揮辦公室是圓形的,有內外兩圈書桌,坐了二十名警探和特種機動警察,帶隊的是坐在中央的執勤六級警探。伊恩在內圈有張桌子,負責處理後備人員分配。他讓裝滿外聘警力的二十三輛大地王停在鄧斯頓山丘和A1旁,在臨門區失控時可以立刻出動。從網格上出現的數據以及鏈接民眾罩網的全像聯結來看,他們主要的問題不是聖天秤星的暴民,而是紐卡斯爾塞滿了即將成為難民的人。大多數人為了來到這個通道,已經穿過數個大陸、海洋,有些人甚至來自其他星球。伊恩從來沒聽過他們在說什麼,他們是他從小到大都有的背景雜訊,跟泰恩橋一樣,都是紐卡斯爾的一部分。如今,他到處在找事情填滿無聊的日子,開始看跨網新聞,記者們都在報道通道封閉的消息。貧困的難民訴說著他們歷經的辛苦,還有傾盡一切好逃離壓迫與暴力與不容忍與壓迫的理念統治,他們被迫捨棄一切,有些人還必須離開家人和愛侶。他們列舉出來進行嚴厲批判的國家和政府讓伊恩很驚訝。他不覺得他們特別腐敗或獨裁,但他向來沒有統治局、人民委員會、安全局、宗教警察會反對的強烈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