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考慮過，但說實話，實驗室很耗費燃料。我認為把人放在雪橇上比較好。」利夫說。

「屁。這才不是什麼任務，根本就是他媽的災難。」

「呃，對，其實我們大部分設備也一樣，但越野車的影響最嚴重。他們的駕駛座里甚至沒有暖氣。要弄出台空調不是問題，幾天內我就可以弄個簡陋版出來，問題是材質。這跟圓頂屋碰到的問題一樣，合成材質不適合這個溫度使用，會很脆弱。」

利夫跟奧菲莉亞交換視線，「我們覺得應該夠。既然我們不會再回來，應該可以把所有東西都用掉，難處是要混合出可以耐冷又有足夠彈性的材質。」奧菲莉亞說。

卡芮茲瑪瞪著所有人，然後站起來。「是的，長官。」她憤怒地沉聲回答，帶著怒氣走向廠房的另一端，那裡的印表機繼續在嗡嗡作響。

「聖天秤星上什麼都比較大。」

「我沒有氣餒。我只是擔心你太過衝動。我不希望你被誤導。」萬斯嚴肅地說。

「在最根本的基因上不應該是這樣。它們真的一模一樣。就算是十萬年前帶來的，也不應該這樣：這段時間已經久到可以發生基因變異了，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會發現這個是因為我開始檢查變異，結果發現就算在同一個品種中，也沒有任何變種。每棵泡泡樹都是一模一樣，每株諾蘆也是，每根法瑞拉利藤，每根拖草葉，每顆蜜莓，通通都一樣。根本沒有交叉受精，每顆孢子只是克隆母株而已，每個品種的基因組成已經固定了。我們知道這些都是有性生殖的植物，但它們簡直就像完美的克隆一樣，所有品種都只有一株。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安特利奈說。

慌亂與恐懼比極地低溫更有效地穿越整個營地，沒有人喜歡聽見屍體消失的消息，因為有太多臆測空間。暴風雪的咆哮與閃電球的爆炸，放大所有人腦海中不斷想象出來的血腥畫面。

「不要去想我們的星球，比較是沒有意義的。這裏的植物比我們要先進十億年。聖天秤星的植物不會變種不會演化，因為沒有必要。它們是它們世界中演化的極致。」他壓低聲音，「這就是神想要創造的，這是毫無瑕疵的生命。我們走在完美之間，萬斯。這是永生。所以種植者才把這些植物帶來這裏，帶到環繞一顆年輕恆星的星球上，好讓它們可以繼續活過大部分的永恆。我們不應該在這裏，我們不應該玷污這裏。所以他才懲罰我們。」

「這車隊根本就是錯的。你要求我們冒生命危險去賭萬分之一的機九*九*藏*書會，開著適合熱泥巴和熱帶颱風的車輛穿過兩千公里的雪地。我們這裏的補給品夠我們撐好幾個月，有燃料、食物、原料，全都足夠。如果我們發瘋去冒那種險，有機油一下就會用完的！太陽黑子總有一天會消失。媽的，雪都已經開始融化了。我們只要待在原地等就好。就連普通的戴達勒斯也可以降落在濕的跑道上，況且我們還有推土機可以把跑道延長。」

融雪沒有維持多久，中午的時候，風又颳起，帶來一絲絲的雲朵布滿粉紅色的天空。氣溫很快又開始往下降，水又凍了起來，在雪地上凝結成一層很危險的冰，工作隊加緊速度要完成任務。冰冷的極光再次鑽回上層高空，雖然還沒有暴風雪出現的跡象，但營地的人已經開始熟悉這些預兆，種種跡象顯示天氣即將要變糟。紅色天狼星開始在天邊落下的同時，所有人都想要儘快完成自己手中的工作。

「對。但它是人形，不是異種。這個問題一直存在。」萬斯緩緩贊同。

「我們有通信火箭。你行行好，把它們拿出來用吧。把火箭發射到可以呼叫亞貝利亞的高度，弄架戴達勒斯來給我們。」

「所以很老了？」

「你說過有雪屐版的戴達勒斯會從通道過來。那種飛機可以在雪地上降落。」

「有成果了嗎？」

他想念馬文。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如今他連憑弔的東西都沒有。跟諾曼·斯利溫司卡一樣，怪物沒有留下屍體，只有馬文的軀網斷斷續續發出的警報，在他們來不及定位前，信號就已經被暴風雪吞沒。雪地中的血跡。很多鮮血。多到康尼夫醫生可以取樣進行DNA比對，確認這是馬文。多到可以確定他已經死了。

「我也發現了。車隊準備得怎麼樣了？」

入夜後的時間繼續過去。羅克和斯瑪拉輪流去中央區域吃飯，泰密莎·史密斯進來跟他們一起值班。安特利奈沒有離開，靠濃縮咖啡和巧克力點心撐下去。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就像馬文那樣。聖天秤星基因分子的繁複投影色帶在他周圍盤旋，經常顯得很模糊，因為他疲累的眼睛需要更多時間適應控制面板激光投射在他瞳孔中的新影像。

「你今天晚上打算睡覺嗎？」

「實驗室在設計時已經考慮到該怎麼應付崎嶇不平的路面。必要時，它們連沾斯都可以軋過去。它們可以在車隊中間行進，前導車輛負責把雪地軋平，這樣一來實驗室就不會有問題。」萬斯告訴她。

「這不是問題，長官，那是越野車的標準hｔｔps://ｒeａｄ•9９ｃｓｗ•ｃoｍ配備。是定製出來適應這個環境的其他零件。」

「線索就在名字里。」卡芮茲瑪說。

「你想說什麼？」萬斯問。

利夫立刻開口：「我希望能在出發前完成一些改裝。」

「我們有任務要完成。你是服役中的HDA成員。」萬斯以他希望是平靜中帶有權威的語氣回答。

「應該沒有多餘的雪可以下了吧？」

「應該會吧。現在沒有什麼進展。我的眼睛沒辦法對焦。我覺得應該要讓醫生來看看。」

冰雪融化的那天來得很快，讓人措手不及。一團暖空氣居然撐過了紅光偏移和暴風氣候，趁著星期三晚上從西南方湧入，把極光碟機散。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所謂的暖和對於布洛加大陸而言，也只是相對感受而已。

萬斯等了一下，「行動實驗室呢？」

「你在研究什麼？趙說你叫每個人都去做基因排序了。」

「我不敢保證。肯說這種氣溫變化最適合海洋蒸發。海水還是溫暖的，所以蒸發的速度會加快。我們說不定還會有更多雪，無比多的雪。」

「萬斯，他創造我們的時候就是以他的形象。從王希成發表跨太空聯結理論的那天起，這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證據。基督教徒們一直害怕這一刻，我們聽到無神論者取笑我們，而我們便懷疑他。我們不該懷疑的，懷疑是我們喪失信仰的最終證明。如果我們能見見聖天秤星的守護者，我們便可以向跨宇宙世界昭示我們的福音是真的。無神論者們會悔改，與我們一同站在我們的聖壇前，虛假的宗教會萎縮死亡。」

「這種論點……有點太極端了。」

萬斯直接拒絕，「不行。我們要帶實驗室走。雪橇上不放人，這是我的決定。雪橇載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處境更危險。整個異種生物研究隊可以搭上實驗室，再加一些額外人員。如果你擔心燃料問題，他們可以拖自己的備用燃料槽。很抱歉，但這件事不容許變動。」

「你是信徒，真正的信徒，跟我一樣。我們是福音衛士，萬斯。我們帶領主的名字進入黑暗。我們神聖的任務就是要帶著他的光芒，他的啟示。你現在千萬不能氣餒。」

「戴維迪亞？」他主動詢問。

暖空氣在日出後來到巫崗時，圓頂屋周圍的雪牆已經將近四米高了，被風吹成宏偉的圓九_九_藏_書弧形，彷彿是在模擬圓頂屋的弧度。溫暖的空氣引出了工作隊，每人手持長棍，開始打破每道牆頂端滑溜的冰塊。雪逐漸變成泥，瘋狂地滴水。他們得動作快，以免雪牆崩塌。突然垮下的重量說不定會把下面的圓頂屋壓垮——現在的圓頂屋已經被凍在一層比較薄的雪層下，維持在零下的溫度。

「你怎麼知道？」

「我想要MTJ打頭陣，雪鏟可以切過比較深的雪堆，可以兩輛輪流開，讓開車的人能休息一下，另外那輛可以拖一架雪橇，後面跟著三輛越野車，然後是油車，最後兩輛卡車要用來載額外的能源槽，如果有時間可以列印出更多雪橇的話，也可以用卡車拖更多補給品。有機油耗盡之後，預計就要把卡車留在原地。駕駛座里只能裝兩個人，所以不會很麻煩的。」

「可能有。比對很不容易，因為這些植物比地球植物先進很多。我覺得這一點很奇怪，因為我們沒有找到任何地球上有的病毒和真菌獵食者。這裏的所有東西已經達到平衡，但我現在認為這是因為它們演化的程度已經超越獵食者和微生物細菌，它們對本地細菌攻擊的抵抗力是絕對的。」

「瓦戴！」傑警告。

「夠了。」傑警告她。

「HDA正在考慮派遣一架。如果我們抓到外星人，他們應該會派飛機來。」萬斯說。

「為什麼？」

萬斯站在MTJ的輪胎邊，輪胎高到他的手肘，「有足夠的原料嗎？」

「底盤呢？」

「是的，長官。」

安特利奈任憑音樂播放。這不是他的首選，但也沒有多討厭，而且能讓他忽略眼前的情況。他的屏幕正顯示他們目前搜集到的基因數據。一開始，他們都在運行比較簡易的比對，尋找差異。安特利奈現在想要更多，他指派同事們畫出整條基因，而不是使用一開始的簡單辨識方法。基因排序當然要花更多時間，但安特利奈想要尋找的正是別處看不見的規律。

「對。但更奇怪的是，它們停止進化了。」

清理工作開始之後，他在微製造廠召集上級軍官開會。長方形的空間顯得很擁擠。奧菲莉亞的人手一直在工作，列印出車輛可以拖的雪橇模型，兩個V形雪鏟要裝在MTJ前面，以及幾隻齒紋很深的輪胎。

「長官，我會跟她談談。」奧菲莉亞說。

「不行，長官。我們空間不足。現在就已經要把人裝在雪橇上了。」福斯特說。

羅克·克溫德與斯瑪拉·加卡同他一起在實驗室里工作，準備化驗他們在溫度降低，把叢林封在冰層前取得的植物樣read.99csw.com本。斯瑪拉正在播放某種鄉村電音，電吉他的聲音回蕩在車裡。

「誰把這些植物帶來的，安特利奈？如果它們是原生星球的終點，那星球上的人呢，跟它們一起進化的種族呢？」

「其中一個就在外面。這點我們已經知道了。」

「你根本就是沒事找事。」卡芮茲瑪說。

「三輛熱帶型越野車。」福斯特說。

「有什麼問題嗎？」萬斯問。

「我們可能沒有足夠原料製造實驗室要用的輪胎。應該說我很確定沒有足夠的原料。」卡芮茲瑪說。

「我要帶所有人離開這裏。也許你沒注意到，那怪物正在一一殺害我們的人。」萬斯說。

「明白。好吧，那就繼續。還有什麼事？」

「我想要歸納出一套可以跟地球植物比對的演化進程。我想要知道這些植物有多複雜。」

「很抱歉。我們不知道太陽黑子會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我們從HDA戰情中心收到的最後指示是要去薩瓦，那裡的補給品足夠我們撐過今年。我已經做了決定。請你執行你的任務，否則我必須把你關起來，這個營地里有足夠的技術人員可以取代你。」萬斯說。

「什麼？」

「一定有某種變異，某種基因飄移。你看諾思家族，每一代都跟上一代都有點不一樣，差了一點。」

「我知道。外面怎麼樣了？」

「不帶豈不是比較容易？」

「我們會的。這是我們所有人都同意的一點。可是在此同時，我們必須儘力防範。我不要你去冒不必要的險，明白嗎？」

「氣溫又降到零度以下。可是還沒有暴風雪，真是謝天謝地。」

「它可以告訴我們那個原生星球有多老，生命在那裡存在了多久。我覺得這樣可以知道，我們到底面對的是什麼。」

「奧菲莉亞·特洛伊和利夫·戴維迪亞正在創造奇迹。可是他們一次只能改造一輛車。印表機製造零件的速度已經不能更快了，然後還要安裝、測試。我們需要一周到十天才能準備完成。」

「聖天秤星上沒有這種飛機。整個情況比你以為的要複雜得多。」

「原來你騙我們！你這混蛋說謊騙我們！」

「我還沒說完。」卡芮茲瑪面向萬斯，毫無懊悔，「今天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這個星球開始搞我們的時候，你原本可以堅持要飛機來帶我們撤離，但是你沒有。」

實驗室的門嗡嗡地滑開。萬斯·埃爾斯頓進來，在長椅旁的一張空凳上坐下。他看著咖啡杯和揉皺的包裝紙，沒有說什麼。「很晚了。」他說。

萬斯瞥了她一眼，沒有追究她的read.99csw.com無禮。他們都在艱困的環境里辛苦了很久，誰都沒睡多少，即便如此，他仍然告訴e-i要提醒他去跟傑談談她的事。尤其是現在，他們更需要維持紀律。

「幹嗎？我會惹麻煩？我還怕什麼啊。這什麼鬼車隊，簡直是狗屁。你根本就是想要把我們害得更慘。兩千公里的距離，穿過被雪埋了四米深的叢林，完全就是個笑話。絕對不可能成功，你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然後呢？」

「跑道上有四米的雪。」傑說。

「如果那時我們還有人剩下。」安特利奈恨恨地說。

「好。那我們要用哪些車輛？」

雪牆外的積雪在晴朗天空照下的淺粉紅色光芒中逐漸融化，小水流越來越大，切割過雪地形成的脆弱的山谷，彷彿雪地開始腐爛。四處走動的人發現他們會陷入及膝的雪泥，唯一還算能開動的車輛就是推土機。萬斯·埃爾斯頓立刻派出它們，清空堆積在微製造廠和快速房舍周圍的深厚雪丘。

「謝謝。」

「我明白。萬斯，我們需要見見這個守護者，去跟它談談，去解釋解釋。」

「這種事我得眼見為憑。」

安特利奈·維亞納上尉選擇待在行動實驗室一號中工作。這是他哀悼馬文·特朗畢的方式。探勘行動開始時，異種生物研究隊有十個人，現在只剩下七個。不論是從概率還是比例來看，情況都不樂觀。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身處險境，藏身在武裝實驗室里正常舒適的環境，營地其他人則縮在脆弱的圓頂屋中或待在忙碌的微製造工廠，害怕怪物會回來。目前還沒有人公開表現出敵意，除了卡芮茲瑪·瓦戴那天晚上的抱怨抗議。整個營地的人都聽說了，雖然網路日漸衰弱，但八卦仍然很順暢地流傳。

「我們的輪胎對這種天氣來說太窄了。」車輛組長利夫·戴維迪亞解釋，「我們可以把這些輪胎很輕易地裝在MTJ和越野車上，可是油車和卡車就需要多費點功夫。如果我們可以把車子的輪胎框切大點，應該可以裝上合用的輪胎。」

「我明白。別擔心，我沒打算自己一個人跑出去。」

「我拿在布洛加中心得到的基因去跟安柏斯上的基因比對。兩者是一模一樣的。」

「夠了。不要以為你在這裏就不受懲處。」傑說。

「這不是我們預期的嗎？」

安特利奈對車隊這件事也有所保留，但他沒有說什麼。埃爾斯頓已經儘力應付眼前的絕境。身為執行軍官，安特利奈的責任就是不計一切支持他的上校。說實話，他其實很高興自己不需要做這種決定。既然決定已經做了出來，他就會支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