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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單賈義列傳

吳單賈義列傳

吳單聽了司馬遷說的話,並沒有說什麼,卻在當天晚上悄悄地離開了司馬遷的府第。他懷揣一把匕首,在黑夜中潛入大將軍霍光的宅子隱藏起來,不吃不喝,一直等了三天才找到機會,他從藏身的地方躍出,將匕首架在霍光的脖子上,逼問他是否還記得幾年前有一個叫賈義的人,曾經被他挾持著去刺殺皇帝。霍光雖是霍去病的弟弟,但並不像霍去病那樣高大威武,而是儒雅沉著的一個人,雖然被吳單拿匕首架在脖子上,卻也並不驚慌,點頭道:「自然記得,想必你便是吳單了。」吳單被他一下子說出了身份,卻有些出乎意料,厲聲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你若能將賈義的兒子劉病己交給我,並送我們出城,我必不傷你性命!」霍光道:「病己現在就在門外,我叫他進來,若他願與你一起出去,我自然不會阻攔。」吳單聽霍光如此說,更是不知所措,正在沉吟的時候,霍光已大聲道:「病己,你吳單叔叔來了,你還不進來!」話音剛落,門果然被推開了,進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乍看去果然與賈義有些相像,只是目光卻沉著堅定,與賈義大不相同。吳單一看孩子進來了,急忙放下匕首。他卻全沒有料到,那麼容易地就能見到劉病己,更沒有料到霍光似乎並未向孩子隱瞞他的真實身份。霍光道:「吳單叔叔是你父親的兄弟,當年一起打過匈奴,受過劓刑,這回來接你來了,你可願與他一起走?」劉病己搖搖頭,道:「我在這兒過得好好的,並不願與旁的人一起離開這裏。」
平樂觀內的設施卻也簡單,只在御座前準備了一方方圓數十尺的大氈,皇帝靠著鋪了綢緞的玉幾,坐在上面觀賞,又有專門的太監作評判,宮內衛士五人,民間高手五人,分別捉對比拼。
說到角觝,賈義也確乎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不僅因為他出身角觝世家,從小浸淫其中,更因為他在李陵軍中又得到了許多的磨練。漢時軍中亦盛行角觝,軍中的角觝卻又與民間的不同,民間的因為更注重表演性,所以往往動作誇張,實用性卻缺乏,軍中的角觝,練習時雖還不至於以命相搏,但卻全是為了上戰場而準備,因此更注重實用性,下手也更隱蔽和狠辣,講究一擊致勝,因此讓賈義去宮中與衛士們比拼角觝,卻也是選對了人。
皇帝崩於後元二年,謚「武」,史稱漢武帝。太子劉弗陵繼位,是為昭帝。劉弗陵繼位之後不久,司馬遷也死了,吳單跟著司馬遷的女兒離開茂陵,到了長安。劉弗陵在位十三年,崩于元平元年,太子劉賀繼位,劉賀在位二十七天,霍光以其不堪帝位為由,廢劉賀為昌邑王,並從民間找來戾太子劉據唯一的遺孫劉病己,立為皇帝,是為漢宣帝。
兩人走了約有一個時辰,卻到了一座大莊園前面,周圍群山環抱,一帶綠水從庄前流過,莊園大門前植著數十株柳樹,極是僻靜。原來那年輕人名叫郭遠,是郭解的孫子,這莊園是他們家的產業,外面人都稱這莊園為郭家莊。郭遠引著賈義到草堂前面,令婢女過來把孩子領去照顧,又備了酒菜,陪著賈義吃得酒足飯飽,又坐著喝茶,說些閑話,漸漸地又看到有一些人進來,跟賈義見了禮,在旁邊坐下。不久天黑了下來,郭遠命僕人打上燈籠,引著大伙兒往莊園後面去了,七拐八彎,卻到了後園一間密室,密室內供著一個矮個漢子的畫像,想必便是郭解。眾人坐定后,郭遠「撲通」跪在賈義面前,倒把賈義嚇了一跳。郭遠道:「郭遠出生不久祖父就離世了,郭遠深以為憾,今日萬幸能見到祖父門下英雄,請英雄受郭遠一拜。」郭遠說完,就向著賈義磕了三個響頭,其他的七八個人,也跟著他一起朝著賈義磕了三個頭。賈義原本以為萭子夏口中所說的「郭解的門客賈義」全是子虛烏有,哪裡想到原來還真有這麼一個人,而且現在竟然還被郭解的後人認了真,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又擔心郭遠問起郭解舊事自己回答不上來,心裏暗暗著急。
吳單回到長安,備了瓮酒,到砍頭的時候,抱上斷頭台去,送李陵的家人上路。但李陵的老母和夫人,一看到吳單沒有鼻子,都知道他曾是李陵的步卒,竟不願接他的酒。原來她們也都以李陵投降匈奴為恥,竟是心甘情願地上了斷頭台,更有一個李陵的小兒子,年方八歲,在臨死前還高呼「大漢朝萬歲,皇帝萬歲」——他這樣的舉動,自然只能招來下面看客的鄙夷,以為叛徒的兒子哪有資格這樣喊。
袁廣漢是長安城有名的富人,他在北邙坂下有一座莊園,方圓數十里,裏面亭台樓閣,奇樹怪石,不輸于皇家園林,但是誰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哪裡的人,他的錢財又是怎麼來的。吳單把萭子夏的刀遞進去,袁廣漢就急急忙忙迎出來,吳單把來意一說,袁廣漢只說好辦,先留吳單吃了酒,待吳單吃飽喝足了,才領他到後院去,那裡有一架黃牛車,車上堆著五個麻布袋子,每袋十萬錢裝得滿滿的,正是五十萬錢,吳單看到大喜,連夜駕著黃牛車從北邙坂到茂陵去找太史公的家人,免得夜長夢多。
吳單把錢交給太史公家人之後,就在顯武里的門洞里貓了一夜,到天微亮時,里門才開,就看見太史公的夫人和女兒領著僕役舁著那幾袋錢,匆匆忙忙往長安城的方向去了,才放下心,駕上黃牛車,慢慢地回城裡去。
吳單失去了鼻子,沒有臉再回到家鄉去,只能留在長安,以屠狗為生。與他同行的另外五個步卒,有兩個回楚地去了,後來再也沒有得到他們的消息,還有另外三個也像吳單一樣沒有臉回家鄉去,無奈地留在了長安。這三個人中,有兩個像吳單一樣失去了鼻https://read.99csw.com子,還有一個則失去了一條腿。然而留在長安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因為他們身上都殘留著受過劓刑或刖刑的痕迹,長安市井裡的人都看不起他們,更有一些人,知道他們原來的身份和受刑的原因,把他們視為叛徒和漢奸,還把這消息散布開來,終於,在一個月之後,有一位步卒因為受不了別人的污辱,從東市的旗亭上跳下來死掉了,還有一位步卒,也在不久之後,殺死了污辱了他的人,然後自刎而死。
和吳單一起在長安活下來的那個步卒,本名劉義,身長八尺,是以「角觝第一」稱雄于李陵軍中的。他和吳單一樣失去了鼻子,也不願回楚地去,因此留在了長安。他本來是想以幼時在家鄉學會的角觝謀生,但是長安人都看不起他,根本不願與他賭賽,劉義無法,只能在長安街頭遊盪。有一天他到柳市去尋食,偶然遇見了柳市有名的大俠萭子夏,萭子夏看他可憐,就讓他改名叫賈義,又讓他戴上青銅的半遮面的面罩,跟外面的人宣揚說他本是軹地的大俠郭解的門客,因為幫郭解復讎才失去了鼻子。郭解是有名的大俠,二十多年前被皇帝族殺了,但是在民間仍有極高的威望,而萭子夏又是當時長安第一有名的大俠客,他說賈義本是郭解的門客,大家自然都相信,願意與賈義結識,於是賈義就在長安生活了下來,還娶了媳婦,家境卻比靠屠狗為生的吳單要好得多。
那些衛士從樹下經過,果然沒有發現吳單。吳單在洞中躲到天黑,悄悄地下樹來,除了弓箭什麼也沒帶。他知道出了這事之後,上林苑沒法待了,便出了上林苑,到顯武里去找太史公司馬遷。此時距李陵之事已有好幾年,早就沒人記得還有一個名叫吳單的步卒在逃亡了,吳單光明正大地在天亮之後進了顯武里,敲開太史公的家門。司馬遷此時早已不是太史令——受了腐刑之後,皇帝命他做了中書令,相當於皇帝的秘書長,地位卻比太史令高。


蠶室比不得詔獄,守衛並不嚴密。吳單等到半夜,上前去把兩個打瞌睡的守衛都打昏了,尋出鑰匙打開蠶室大門,進去一看,一排排的都是蠶匾,西邊角上一個小門,亮著燭火,吳單過去一看,裏面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穿著囚服,披著頭髮,坐在几案旁,就著燭光在竹簡上寫著什麼,聽到吳單進來了也不抬頭。吳單看這情形,知道必是太史公無疑,就上前跪倒,口稱「恩公」。司馬遷把筆放下,抬頭看了吳單一眼,道:「你是李陵的步卒吧?還不快快逃走,來這裏做什麼?」吳單道:「小人吳單,前來救恩公出去,免受腐刑之苦。」司馬遷卻道:「我不出去。」吳單還以為司馬遷是擔心自己背著他逃不出去,就道:「恩公放心,吳單常常在上林苑裡偷獵野鹿,幾百斤的鹿背在背上,跳躍如飛,定能救得恩公出去。」司馬遷笑笑,道:「我不是擔心你帶著我逃不出去,而是我自己本就不想出去。」吳單聽了一愣,他卻是萬萬沒有料到太史公原來竟是甘受腐刑之苦也不願逃出蠶室的。司馬遷又道:「那筆錢,也是你去找萭子夏和袁廣漢湊的吧?為了我這條命,袁廣漢和萭子夏已經遭了禍,我若不心甘情願地受了腐刑,只怕還會有更多的人被我拖累,落得和袁廣漢萭子夏一樣的下場。我受了腐刑之後,雖是奇恥大辱,但卻能安心寫完《太史公書》,完成父親的囑託,以慰他在天之靈。」吳單這回明白太史公的意思了,他是寧受腐刑之辱,也要把《太史公書》寫完,自然不會和自己一起逃走,遭流離顛沛和官府通緝之苦而無法著書。吳單想明白之後,便也不再強求,只道:「請問恩公還有什麼話要對家人說的,吳單手腳卻還靈便,想必可以帶到。」司馬遷搖頭道:「不必了,該說的我前日已經對她們說了,倒是你千萬要小心,不要留在長安,回楚地去生活吧。」吳單聽了,點點頭,退出小門,離蠶室而去。
甘泉宮在長安城北三百里處,宮內有通天台,高三十余丈,台上有銅仙人托承露盤,到了夜裡,就有三百童男女徹夜而歌,聲震雲霄,皇帝在台上朝天而拜,期待仙人下降。吳單趁著白日里通天台疏於防衛爬上台去,躲在銅仙人後,到了晚上,四周都亮起火把,明亮如白晝,童男女們唱起求仙歌來,皇帝在銅仙人之下跪拜,吳單就跳出來,依舊是赤|裸上身,雙箭貫耳,匍匐在皇帝腳下,高呼「冤枉」。皇帝看到突然有一個人跳出來,起初還以為是神仙下降,再看此人衣衫襤褸雙箭貫耳口呼冤枉,就知道又是來喊冤的小民,大怒,一揮手令身邊的衛士把吳單扔下通天台去。通天台雖然高,台下卻有很多草木,吳單又是步卒出身,因此僥倖沒有摔死,但也把腿給摔斷了。他在台下歇到半夜,聽著祈天的歌聲漸漸低了下去,看著皇帝又一次失望地離開通天台,才慢慢地爬起來,把耳朵上的箭拔出扔了,折了兩根樹枝作夾棍固定斷腿,又找了根棍子做拐杖,一路乞討著,垂頭喪氣地回了長安去。
司馬遷卻還記得吳單,看到吳單來找自己也並不驚訝,只讓吳單到後面去洗了個澡,把衣服換了。到了夜深無人時,方才把吳單喚來,問道:「今天早上,主上在上林苑內被人刺殺,險些駕崩,這事是你做的?」吳單點頭。司馬遷道:「李陵帳下的一位百人將,都有如此高超的射術,真是令人驚嘆。」吳單聽到皇帝沒有死,卻有些惋惜。司馬遷又道:「宮內的守衛是由大將軍霍光負責的,我現在雖然是中書令,但也沒有辦法接近主上,只聽說箭是射在背上,受傷雖重read.99csw.com,性命卻無礙。」吳單道:「吳單清楚記得,箭是射入了皇帝的前胸。」司馬遷聽了,沉吟道:「這其中必有蹊蹺,霍光封閉了宮門,隱瞞皇帝的傷情,必定另有圖謀。這幾日你不要出去,這件事也決不可對別人提起,免得惹禍上身。」吳單點頭,忽然想到剛才司馬遷提到的霍光,自己之前在洪慶鎮查到的那個莊園,似乎也是霍光的,不知其中是否又有隱情,不如向太史公請教,便把賈義托自己尋找兒子的事,以及自己在洪慶鎮查找卻一無所獲的情況,跟司馬遷說了。司馬遷聽了之後,道:「必是賈義被人以兒子相要挾,逼他去行刺皇帝,他才不得已入宮行刺,失手被擒,他的兒子在那些人手中,他自然不敢招出主使,只是被你偶爾得知他兒子是在洪慶鎮郭家莊中,但那些人為求萬全,也決不會告訴賈義他們的真實身份,其實你既然查到了那個莊園是霍光的產業,自然就應該猜到這事情應該是霍光的謀劃了,可惜當時你沒有繼續查下去,此時要再去查,只怕更困難了,不過你當時沒有查下去也好,霍光外表仁厚謹慎,內里機心卻甚深,你當時如果再查下去,只怕性命也保不住了。」
賈義還在郭家莊時,郭遠便告訴賈義,因為進平樂觀前都要搜身檢查,用古語說的話就叫「露索」,因此兵刃暗器都是沒有辦法攜帶的,賈義只能趁著比拼勝利,接受皇帝賞賜的時候,撲上去用角觝的手法殺死皇帝。因為角觝本身就與現在的摔跤相近,都是不準使用兵刃的,最多只能使用戴在頭上的牛角互相頂撞,所以讓賈義赤手置人于死,本也不是難事。
吳單從霍光府中出來,茫然無措,只覺得萬念俱灰,自此後便在司馬遷府中躲藏,也不再提劉病己的事,後來更索性改名司馬單,做了司馬遷府中的一個僕人;但司馬遷對他卻極恭敬,並不把他當成一個僕人看待。征和年間,宮內出了著名的「巫蠱之禍」,太子劉據被逼自殺,幼子劉弗陵成為太子,霍光成了輔政的大臣。到征和四年,皇帝又一反常態,下了罪己詔,聲稱此後要與民生息,再也不窮兵黷武,勞民傷財。
這一天,賈義正在一個小鎮跳丸弄劍吞刀吐火騙錢,突然上來一個人,抓住他的臂膊,賈義回頭一看,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自己並不認識,就道:「小哥認錯人了,快快放手,不要礙我掙錢。」那年輕人卻道:「英雄貴姓賈,單名一個義字,本是郭解郭大俠的門客,在下說得沒錯吧?」賈義聽了,搔搔頭,道:「你找我何事?」那年輕人道:「在下有要事相求,請英雄借一步說話。」賈義只好把孩子背上,把東西都收拾了,道:「且讓我到客棧去把東西放了,再同你走。」那年輕人卻一把把東西都拎在手裡,走到街邊一個茶鋪里,跟老闆招呼了一聲,就把東西存在裏面,那老闆對年輕人竟極是恭敬。年輕人回來,把住賈義的手,道:「東西且放在茶鋪里,英雄回頭再取就是。」一邊說著,一邊引著賈義往鎮外走去。
於是他趁著夜色躲到長安城北的橫橋下,這裡是長安往甘泉宮去的必經之路。他赤|裸上身,雙箭貫耳,在橋下等了一夜。天蒙蒙亮時,有大隊的車馬過來了,他就跳出來,跪在橋上,卻沒能等到皇帝就已經被開路的靜室令扔到河裡去了。吳單大喊:「我有話說!我要見皇帝!」但是靜室令們只嫌他礙事——他們半夜裡爬起來為皇帝開路已經很氣憤了,看到有不相干的人搗亂,自然不會客氣。
上林苑方圓數百里,東起長安,西至夏陽,北抵渭水,南至終南,山高林密,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吳單因為經常來這裏偷獵野鹿,要論對上林苑的熟悉,只怕那些管理上林苑的官員都比不上他。吳單在上林苑一處山洞內躲藏,白日里只管睡覺,到了晚上就出來捕魚獵兔摘野果充饑,躲了大概有半個月,倒也悠然自得,比起往日里在長安城內屠狗倒還自在些。那天晚上,吳單正在河邊拿削尖的樹枝叉魚的時候,遠遠看到有燈籠過來,趕緊爬到樹上躲藏。那燈籠漸漸近了,卻是兩個小黃門,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一路走一路說著閑話,吳單隱約聽到說太史令已經由詔獄搬到蠶室去了,明天就要行腐刑。吳單聽了,尋思必是皇帝不準太史公用錢贖死,太史公沒有辦法,只好選擇用腐刑贖死。行腐刑卻需到蠶室中,而蠶室卻在上林苑,所以那兩個上林苑的小黃門才知道此事。吳單想定之後,也不捉魚了,跳下樹直往蠶室去了。
吳單以為李陵對自己有恩,他去找賈義,說要想辦法救出李陵的家人。賈義的媳婦這時已有身孕,自然不肯跟吳單去冒險,吳單也覺得僅憑兩人之力,要把李陵一家老小几十口從牢里救出,不太現實,就決定在長安到甘泉宮去的路上攔住皇帝的鹵簿,為李陵的家人喊冤。
天漢元年,大將軍李廣利率五萬騎出征青海,皇帝命李陵出居延,向匈奴境內的浚稽山進軍,以牽制敵人的兵力,李陵就帶著他的五千步卒出發了。在草原上走了一月有餘,萬幸並沒有碰上大股敵軍,李陵很高興,在浚稽山紮下營寨后,就派部將陳步樂回長安去向皇帝報信。由浚稽山到長安去,有數千里遠,途中還有可能碰到匈奴人,陳步樂自己一個人自然無法回去,李陵又從步卒里挑選了八個射術和刀術都很精湛而且會騎馬的人,保護陳步樂回到長安去,吳單亦在其中。
上林苑昆明池旁,有一小湖名孤樹池,孤樹池中有一小洲,https://read.99csw.com洲上有一棵杉樹,高達百丈,是上林苑中最高的樹,站在樹上,整個長安城盡收眼底。天氣晴好時,吳單喜歡在樹上過夜。
吳單原本以為這五十萬錢送上去之後,太史公放出來是十拿九穩的了,便在家中靜候好消息,哪裡想到等了兩個月,他的腳都好了,卻依舊音信全無。正在疑惑的時候,賈義突然跑上門來,渾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說袁廣漢的家已被抄了,那些奇樹怪石全都搬到上林苑去了,袁廣漢也已下了大獄,不日就要砍頭;萭子夏聽到風聲,已經跑得無影無蹤,要吳單也收拾收拾,趕緊找一個地方藏起來先避避風頭。賈義說完轉身就走。吳單家徒四壁,又沒有家小,沒什麼可收拾的,就帶上平日打獵用的刀箭,拿斗笠遮了頭臉,趁著天色漸暗出了里門,直往上林苑去了。剛走出里門不遠,迎頭碰上一隊執金吾,氣勢洶洶往自己家的方向去了,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司馬遷的家卻是在茂陵顯武里,司馬遷遭到這樣的禍事,他的夫人和女兒整天都是悲戚戚的,雖然四處求告,但那些親友們卻都避之唯恐不及,哪裡還敢借錢給她們。這天晚上,母女倆又在相擁而泣的時候,突然聽見院內幾聲巨響,兩人還以為又是愛國青年扔石頭進來了,戰戰兢兢出去一看,卻是五個麻布口袋落在院內,打開一看,全是黃燦燦的銅錢,兩人大喜過望,又不知道是誰人相助,只能望空跪拜,求老天保佑這位幫助她們的貴人。
萭子夏也沒有逃出去,終究還是被捉住了,和袁廣漢一起在東市門口被砍了頭。賈義失了萭子夏這個靠山,被仇家將他以前曾是李陵步卒的真實身份翻出來,在長安城裡也生活不下去了,先是有不少愛國青年天天往他家院子里扔石頭、往大門上潑糞,隨後媳婦也拋棄了他和剛出生的兒子,跟著年輕的僕人跑了,順帶還捲去了不少錢財。賈義又變得一貧如洗,無處可去,只能背著孩子,在三輔內賣藝為生,幸好他的身體卻還健壯,雖已四十多歲,吃些餐風宿露的苦,也不當一回事;只是孩子卻遭了罪。
吳單因為缺了鼻子,長安市內百姓又都知道他曾是李陵的步卒,不願買他的狗肉,因此生計艱難。吳單本是獵戶,看到只靠屠狗無法維持生計,就重操舊業——長安附近本沒有可以打獵的地方,除非跑到終南山去,但吳單卻嫌終南山太遠;城西的上林苑,是皇家苑囿,裏面有許多野物,於是吳單趁著夜色,翻進上林苑中,挑了個個頭不是很大的鹿,射殺了抬回去,在長安的黑市裡賣。鹿肉本不易得,長安的富戶裏面,有不少人成了吳單的主顧,因此吳單也漸漸在長安城內安定下來。
死囚牢雖有窗口,但開得極高極小,上面又安有兒臂粗的鐵柵,吳單自知一時無法將賈義救出,想到賈義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只希望能打聽得他兒子的行蹤,也好去相救。萬幸讓賈義聽到了他的呼喚,賈義勉力站起,對著窗口道:「你出西門,走兩個時辰,到洪慶鎮,再向南走一個時辰,那兒有個郭家莊,我兒子名叫『病己』,你千萬要記住了。」吳單道一聲「諾」,也不再多說,轉身便走。
太初年間,飛將軍李廣的孫子騎都尉李陵聽聞楚人剽悍,就到楚地去招兵。吳單本是楚地的獵戶,家境貧苦,無法在家鄉生活下去,就應徵入伍了。李陵一共在楚地招了五千人,他帶著這五千人到張掖和酒泉去,教他們射術和刀術,帶領他們與匈奴人作戰。吳單原本射術極佳,又跟李陵學會了刀術,作戰也很勇敢,還學會了騎馬,李陵很器重他,就提拔他做了百人將。


轉眼到了次年的春季,三月的時候,卻傳來了李陵的家人要被處斬的消息。原來李陵投降了匈奴之後,皇帝大怒,再加上皇帝的小舅子大將軍李廣利也大敗而回,朝廷上那些官員,見風使舵,把這次大敗的責任全都算到李陵頭上,唯有太史公司馬遷進諫道:「李陵以五千步卒,孤軍深入,沒有後援,與匈奴八萬騎兵纏鬥,斬敵上萬,退至邊境附近,箭盡糧絕,才不得已投降了匈奴,李陵心中必定還是向著大漢的,以後若有機會,他必定要乘時而起!」皇帝怒氣消后,也覺得司馬遷說得有理,就派因杅將軍公孫敖帶兵到邊境上去,作李陵的接應。公孫敖等了一年多,不耐煩了,正好捉到一個俘虜,說李陵在匈奴教匈奴人練兵,公孫敖就把這消息報告給皇帝,皇帝震怒,覺得自己上了司馬遷的當,不僅把司馬遷關入獄中,更要把李陵的一家老小全都砍頭。

然而壞消息很快傳來,李陵的軍隊遇到了匈奴軍的主力,李陵率五千步卒,邊戰邊退,箭盡糧絕,仍沒有等到救援,最後在退到距居延關只有數百里遠的地方的時候,被匈奴大軍包圍,李陵突圍沒有成功,只好投降了匈奴。
漢朝有用錢贖死的法令,不過那筆錢數額巨大,達到五十萬錢,不是一般人能湊得出來的。陳步樂出身晉陽的世家,傾家蕩產,倒是勉強湊足了這筆錢,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他手下的六個步卒,卻湊不出這筆錢,而他們又不願接受用腐刑贖死的辦法——可憐他們沒有死在草原上,卻要死在長安,死在皇帝的劊子手的斧頭下了!
在途中因為與匈奴人作戰又死去了兩個步卒,最後回到長安的加上陳步樂自己只有七個人。陳步樂向皇帝報告了李陵的軍隊已經到達浚稽山的好消息,皇帝龍顏大悅,封陳步樂為郎中,俸祿三百石,與陳步樂一起回來的六個步卒,也得到了殊賞。
就在要執行死刑的前一夜,步卒們終於決定還是要想辦法活下去,於是他們對關押他們九_九_藏_書的獄卒說:「男子漢大丈夫,遭到腐刑的話,也沒有臉活下去了,如果皇帝能夠同意我們用別的刑罰來贖死,無論是劓刑還是刖刑,我們都願意接受。」幸運的是那個獄卒也是一個有良心有見識的人,他把步卒們的請求向上面報告了,皇帝此時怒氣已消,竟然破天荒地同意了,於是那六個步卒,包括吳單在內,都幸運地逃得一命,不過他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有的失去了鼻子,有的失去了一條腿。
吳單覺得太史公司馬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當時冒險直言進諫,自己和賈義等人哪裡還能有生還的機會?現在李陵的家人已經救不了了,但是太史公卻是非救不可的。他便拄著拐杖去找賈義,對賈義說太史公司馬遷對他們有大恩,一定要想辦法救出來。賈義也知道吳單說的沒錯,但他自己卻也不願出頭冒險,便對吳單說:「蠻幹的事情,我是不來的,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看看能不能湊足五十萬錢,把太史公贖出來。」吳單也知道賈義說得有理,他的想法是,先想辦法湊錢,到入秋時如果還是湊不出這筆錢,那時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太史公救出。但是吳單自己還在靠屠狗射鹿為生,賈義雖然家境好些,要他拿出五十萬錢,也是不可能的。賈義想了想,道:「我已有家小,是不願出頭露面的,你可以去柳市找萭子夏,他必定有辦法弄到這筆錢。」吳單看賈義不願出頭,也沒有辦法,只好先到柳市去找萭子夏,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柳市在長安城西,就是當年周亞夫紮營的地方。吳單拖著斷腿,走了半日才到。萭子夏是長安當地的人,年輕時就因好俠仗義而知名於世,長安的黑白兩道,很多人都出自他的門下。吳單找到萭子夏,把救司馬遷的事情一說,萭子夏道:「太史公雖是個文人,但性格豪爽,有俠義心腸,跟我們江湖中人倒是很像,五十萬錢太多,我自己也拿不出來,不過你可以拿著我這把刀,到北邙坂去找袁廣漢,他或許會有辦法。」萭子夏說完,就把刀從腰間解下,連刀鞘遞給吳單。吳單接了萭子夏的刀,也不進城了,拖著斷腿,直接從城外繞到北邙坂去找袁廣漢。
次日吳單便出上林苑向西,按賈義所說的方向去尋找郭家莊,尋了幾日,竟沒有絲毫的消息。洪慶鎮南邊倒真有一個大莊園,但那莊園卻不叫郭家莊,而是叫柳庄,莊主也不姓郭,而是姓霍。吳單不死心,夜裡潛入莊園內探查,也沒有查出什麼結果,只知道這莊園原來竟是奉車都尉霍光名下的產業,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2010年9月8日
吳單又連著查了數日,仍是毫無頭緒,只好先回到上林苑中,再探聽賈義的消息,卻得知他已經在虎圈觀中被餓虎咬死了。吳單垂頭喪氣,在上林苑和長安城內遊盪,失魂落魄,只覺生不如死。
皇帝的鹵簿綿延了數十里,皇帝坐在一輛由一百二十匹馬拉動的、寬達數十丈的巨大車輦之中,車上不僅有無數的金玉和流蘇作裝飾,更有數十宮娥陪伴著皇帝,以免他在路上感到寂寞。
輪到賈義上場,周旋了一會兒,他看準機會,以一個「背摔技」擊敗了對手,五位從民間找來的高手中,只有賈義一人戰勝了自己的對手。皇帝又讓另外四名衛士挑戰賈義,結果賈義又將他們全都擊敗,皇帝非常高興,命賈義上前受賞,還要將賈義任為宮中衛士。皇帝看到賈義一直戴著面罩,便命他將面罩取下,賈義緩緩取下面罩,皇帝看到賈義竟然沒有鼻子,不禁一愣——此時賈義所跪之處距離皇帝不到一丈,賈義一直就等著這個機會,他一躍而起,如惡虎一般撲向皇帝,狠狠地將他壓在身下,雙手絞住皇帝的頭,正待用一個「剪技」將他的脖子擰斷,那皇帝卻哭喊起來:「朕不想死!英雄饒命!」賈義卻沒想到皇帝會如此草包,稍一猶豫,身後的幾個衛士已撲上來將他摁在地上。

衛士們將賈義拉到一邊摁住,皇帝從地上爬起,面色蒼白,想起剛才的情形仍是心有餘悸,再想起自己向賈義求饒的情形被衛士和太監們看到了,更是惱羞成怒,已是暗中決定要把平樂觀內的人全都殺死,以免自己的醜態傳到外面,被人恥笑。賈義被送到著名的酷吏廷尉張湯處審問,張湯很快就查出賈義本名劉義,受過劓刑,本是李陵帳下的步卒。張湯用盡了酷刑,想問出賈義身後的主使,但賈義想到兒子還在郭家莊,若招出來兒子便連一個藏身之處都沒有了,所以抵死不說,只說是自己想為李陵報仇,並無他人主使。張湯又窮究將賈義舉薦到平樂觀去的官員,卻發現那個官員已經在家中自殺,張湯無法,把賈義又審了幾日,仍是沒有結果,只好向皇帝稟報,皇帝知道若是連張湯都審不出來,別人更是沒有辦法,便命張湯把賈義送到上林苑的虎圈觀去,讓他與老虎相鬥,讓老虎把他吃了。
原來吳單從蠶室出來之後,並未離開上林苑。雖然太史公叫他回楚地去,但他細細想來,天下雖大,除了上林苑外,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容身,他索性就打定了在上林苑住下去的主意,在苑中捉魚捕鹿,倒也悠然自得,恍若世外桃源。這一日晚間又在苑中捕鹿,偶然聽得虎圈觀新來一個死囚名喚賈義,他悚然一驚,急忙到虎圈觀來查看。他知道虎圈觀關死囚的牢房的位置,便趁著夜色,潛到牢房外呼喚賈義,果然被賈義聽到。

此時吳單也已重病在床,命懸一線,除了早已死去的司馬遷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受過劓刑的曾經的李陵的步卒、楚地的獵戶九*九*藏*書,竟然曾刺殺過皇帝劉徹和權臣霍光,更沒有人知道,還有另一個名叫劉義的步卒,他曾經有一個兒子,名字也叫「病己」。
原來皇帝自從元封三年以大角觝戲饗安息使者后,對角觝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命宮中衛士都要練習角觝,每年都要比試數次,優勝者能夠得到殊賞。最近,又因為不滿於宮內衛士的角觝水平,熱衷於在民間尋找角觝的高手到宮內去與衛士們比拼,若能勝得宮內的高手,皇帝就要賞賜,甚至還有可能直接收入宮中做衛士。角觝比賽的時間卻不固定,地點都是在上林苑的平樂觀內,目下宮內衛士已經比拼完畢,皇帝正下令官員們尋找舉薦民間的高手,郭遠也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就把賈義也作為民間的角觝高手,送了進去。
吳單躲藏於上林苑中,也不知又過去了多少天。有一天,他又在孤樹池的杉樹上過夜,清晨時卻被一陣號角聲驚醒,原來是皇帝到昆明池遊玩來了。昆明池本是為了討伐越嶲﹑昆明兩國而挖的大池,皇帝在上面訓練水軍,後來水軍沒有練成,但昆明池卻留了下來。吳單立於杉樹之上,對昆明池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見數十小船圍著一艘巨大的龍船,小船上有角觝伎樂在表演,中間的龍船高達十幾丈,披著綾羅綢緞金銀珠寶,華麗之極,龍船的甲板上,一群太監圍著一個穿龍袍的人,也不知在幹什麼。吳單的弓箭一直都是隨身帶著的,他把弓背上,挑了一支箭咬住,往杉樹的最高處爬去。他挑了一個易於站立視野也好的粗枝,穩穩站住,張弓搭箭,瞄著那龍船上的皇帝一箭射去。那支箭跟隨吳單多年,在草原上射殺過匈奴人,在上林苑裡射殺過野鹿,箭羽早不知被吳單換過多少次,箭鏃也是數次磨損后又重新磨得鋒利。吳單這一箭射出去,便看見皇帝仰面倒在船上,胸口插著自己的箭,卻不知生死。船上的人亂成一團,隨後就有衛士惶急地向昆明池四方搜查。吳單看到有一隊衛士向孤樹池的方向來了,便轉身躲入杉樹上一個樹洞中。他在上林苑生活了幾年,這樹洞卻是他偶然發現的,除了他之外再沒有旁的人知道,人躲藏於樹洞之中,樹下的人除非知道樹上有一個能藏人的洞,否則的話絕不可能料到樹上有人。
皇帝大怒,不僅剝奪了陳步樂郎中的頭銜,還要把他和他手下的六個步卒全都斬首。這時候,全國上下人等,都覺得陳步樂等人死有餘辜,唯有太史令司馬遷覺得陳步樂冤枉。司馬遷性情耿直,雖然皇帝正在大怒,但他仍然直言進諫道:「陳步樂回來的時候,李陵還在浚稽山下與匈奴作戰,他不可能知道李陵後來會投降匈奴,他其實是沒有什麼過錯的。」皇帝也知道自己殺陳步樂是殺錯了,就說:「如果他們能用錢或者用腐刑贖死,朕就放過他們。」
郭遠把那七八個人一一介紹給賈義,賈義心內有鬼,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只知道郭遠成立了一個名叫「抗暴團」的組織,這幾個人都是「抗暴團」的骨幹。原來郭解被族殺時郭遠還未足月,得老僕冒死救出養大,後來風聲過了,大家知道他是郭解的孫子,想起郭解以前的好處,都可憐他,贈他錢財,郭遠拿這些錢財建了這郭家莊,又組織了「抗暴團」,宗旨卻是抵抗暴君劉徹的統治,為郭解報仇。這幾年來,「抗暴團」策劃了幾次刺殺皇帝的行動,都失敗了,損失了不少人。前幾日郭遠打聽得賈義的消息,才去把他找來,想來賈義嫉惡如仇,必定也想著要為郭解報仇的,所以直接把「抗暴團」的事情跟賈義說了,並無隱瞞。賈義聽了哭笑不得,只好一味點頭。郭遠看到賈義點頭,大喜道:「得賈英雄相助,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必定能夠成功!」原來再過幾日,皇帝要在平樂觀觀看角觝,「抗暴團」覺得這一次是刺殺皇帝的好機會,因為皇帝在觀看角觝時,距離角觝者很近,但是「抗暴團」卻苦於找不到會角觝的刺客,因此郭遠才找到賈義,請求賈義到宮裡去比斗角觝,趁著皇帝不注意時,把皇帝殺死。
吳單並不放棄,遠遠地跟著皇帝的鹵簿,一直跟到了甘泉宮,他以為總會有機會接近皇帝的,因為甘泉宮周圍的防衛並不像長安城和道路上那麼嚴密。
原本死刑都是要到秋後才執行,但這一回皇帝卻不耐煩了,要在春天殺人。砍頭的地點,定在東市的門口——這裏本是長安的刑場,以前就砍過不少人的頭,「七國之亂」時,御史大夫晁錯也是在這裏,穿著上朝的官服就被腰斬了的。
賈義聽了冷汗直流,他原本只想著若能背著兒子,靠賣藝掙來的錢將他養大,此生足矣,哪裡想到平白無故冒出一個郭解的孫子來,認定了他就是郭解的門客,還要他去行刺皇帝為郭解報仇。正在猶豫的時候,郭遠和一班「抗暴團」的骨幹又跪了下來,郭遠道:「英雄只管放心,這一次行動計劃極周密,宮內的侍衛中又有我們的人,事成之後,必能接英雄出來,英雄的兒子且先安置於郭家莊,待英雄回來,再由英雄照顧。」郭遠的話雖然說得婉轉,但明擺著是拿賈義的兒子當人質,逼著賈義去行刺。賈義聽了暗暗叫苦,只好打腫臉充胖子,假裝英雄好漢,歃血為盟,答應了郭遠。
平樂觀是皇帝觀賞角觝的地方,虎圈觀則是皇帝觀賞人虎相鬥的地方,常常有死囚被送到這裏與老虎相鬥,但人怎麼能與餓虎相爭?所以結局也不過是一個死。賈義被送到這裏,自知已是必死無疑,只是擔心兒子還小,沒有人可以託付,自己死不瞑目。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卻隱隱聽到有人呼喚自己,賈義側耳細聽,果然聽到有人在牆外壓低了嗓門喚道:「劉義!劉義!」聽起來卻似乎是吳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