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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空洞的聯盟 三

這個空洞的聯盟

「已經太晚了,將軍。」斯卡第一次開口。它怒視著亞本維。
「你說不定很擅長呢。」
「什麼?」
「你認為這麼說能奏效?」
幾百個智慧種族的聲音平息下去,亞本維走到演講桌前,不尋常地把幾沓紙放在上面。通常來說,人類外交官喜歡把筆記存在他們稱之為PDA的手持電腦里。這份情報顯然足夠敏感,亞本維選擇用難以電子複製的形式儲存它。我聽見奧依在我旁邊發出生氣的聲音;它也看見了那些紙張。
「那就是我,」達昆說,「或者說將會是我——等它完全長成,我決定把自己放進去。哈度代表,你可以請科學家來對比它和我的大腦的DNA,會對得上的。但重點在於,殖民聯盟沒有扣押我的身體充當人質,他們也沒有扣押我充當人質,他們沒有脅迫我。你信不信沒關係,不過話要說清楚,假如你不相信我,不是因為我們沒有想方設法來幫助你相信。」
「你有多麼相信這個想法?」塔瑟姆問,「認定殖民聯盟沒在用一場大陰謀欺騙我們,你請求我考慮這種可能性,我考慮了,很可能有幾個成員國的政府在策劃終結聯合體。以前也有人嘗試過,我們允許他們不受任何懲罰地逃脫了罪責。」
「但至於間諜,事實上我們並沒有間諜。平衡者抓了個他們控制不住的人質,這位人質比抓他的人更聰明,他竊取了他們的資料和一艘飛船,將兩者送到了我們手中。」
「她沒有撒謊,」奧依還在看屏幕,「我是說那份文件。非常大。就在這兒。」
「實話!」哈度說,「說得好像殖民聯盟關心過這個概念似的。」
「當然,」奧依說,「但這件事上沒有。所以我才說這不是個好主意,哈芙蒂。你完全不知道這個人類要說什麼,不知道它會造成什麼樣的損害。」
「我對他們有意見!」哈度朝亞本維揮動手臂,她坐在那兒,完全不為所動,「這些人類,他們就是聯合體歷史上最大的實質威脅。還是說你忘了洛諾克的事情,奧依?」哈度轉向塔瑟姆,「你忘了嗎,將軍?」
「嗯,對,」奧依說,做了個生氣的手勢,「顯然我們並不是沒有嘗試過。」
「那麼你的斷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們會帶著種族聯合體一起完蛋,」亞本維說,再次望向哈度,「對我們來說,哈度代表,只有這個敵人值得關注。然後還有第二點。一旦我們血洗聯合體,打掉了它自誇的強大得不可能失敗的名聲,讓人們對它的恐懼消散在群星之間的真空中,聯合體本身也會分裂。」她指著哈度,而不僅僅是朝他的方向打手勢,「他或他的同道人一定會這麼做。尤其是假如聯合體在與殖民聯盟的鬥爭中,決定將地球納入他們的行列。」
「所以我才希望你去說服他們實際上不是。」
我發自肺腑地震驚了。
「咱們說話的時候,他們正在給我培育新身體,」達昆說,「很快就會準備好。但這位哈利·威爾遜先生問我願不願意再駕駛一陣錢德勒號,尤其是跑今天這種航程,需要說服別人相信平衡者確實存在,而不是殖民聯盟為了掩蓋真相而編造的故事。」
「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應該是你。」哈利說。
「我?哎呀呀,從不覺得無聊,」我說,「既然已經寒暄完了,那就讓我描述一下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是一場多麼大的災難吧。」
哈度轉向塔瑟姆:「我建議帶他來這兒質詢一下。」
「為什麼?」哈度對威爾遜說,「難道他上不了交通艇嗎?」
「沒有。」我說。
「你再說一遍,」哈度又轉向奧依,「奧依主管,再指控一遍我叛國。」
「那你有什麼建議的人選嗎?」
「就是你對哈度和斯卡說的那些話,」我說,「只是措辭正式一些。你面對的是一個個國家,而不只是外交人員。」
「你可以問他。」威爾遜說。
「不,」我說,「我認為人類無論如何都會嘗試一下。至少這些特定的人類會。」
「現在這麼做已經晚了。所有人都會以為你秘密會見了兩個團體,你的敵人會聲稱你同時會見了雙方,因為在他們眼中,兩群人實際上是一碼事。」
「是,索瓦赫評議員。」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死定了。」
「不是我,」亞本維說,「我們有你的檔案。」她轉向斯卡,「還有你的。還有我們所知在平衡者組織里有代表的每一個國家的每一名外交官,包括我們自己的。全都在報告里。」
「呃,我們知道。」我說。
代表大會堂座無虛席。塔瑟姆單獨坐在通常為議長及其下屬準備的座席上;在這次特別發言中,議長回到了她的代表席上,她的下屬擠在我底下的一層座位上。我看見了他們之中幾個人的表情;如此降級弄得他們有點掛不住面子。
「我不希望你覺得無聊嘛。」
「好吧,」洛溫說,「達昆先生,是誰對你做了這種事?」
「你們是怎麼做的?」
「咱們還是回來說這份報告吧。」塔瑟姆說。
「你說什麼?」
會堂里頓時炸開了鍋。
「亞本維大使,話說到現在,我無法想象你不有話直說是什麼樣子。」
「奧依說是有一個人在晃他的光屁股。」
「沒什麼好謝的,」亞本維說,我喜歡這句話的綿里藏針,哈度因此更下不來台了,「我只是在陳述顯而易見的事實。分享情報不是友誼的序曲或者關係的破冰九_九_藏_書。我來是因為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這麼做。假如我們允許平衡者肆意散播有關我們意圖的謊言,就很有可能發生兩件事。第一,」亞本維又指了指哈度,「他或他的同道人要求聯合體襲擊並摧毀殖民聯盟。」
「允許我再次有話直說。」
「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有什麼天賦,」我說,「我是顧問。我是參謀。我偶爾是你插|進別人腰眼的匕首。你用我用得很好,塔瑟姆,但都是因為你在用我。」
「我今天所有的計劃就是讓亞本維發言,而那甚至不是我的主意,」塔瑟姆說,「而是你的。所以似乎應該是我問你高興不高興。」
后一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我們沒有人能置身事外,」她說得非常有力,混亂開始平息,「我們沒有人能置身事外,」她又說,「殖民聯盟和種族聯合體,地球人和兩者政府之外的勢力。有人在尋找我們所有人的弱點,尋找所有人的施壓點,尋找方法利用我們自己的做事方式和頑固對抗我們。這個威脅是真實的,這個威脅是切實存在的。假如我們不能團結起來對抗它,那我們所有人就多半會一起毀滅。」
「因為我看穿了,他們根本不打算把身體還給我。」
「你是認真的嗎,奧依主管?」哈度說,「缺少信息和有證據是兩碼事。我認識烏特·諾夫。他的過往沒有任何東西能說明他有可能背叛艾爾普利或聯合體。」
「有可能說服政府退出聯合體的個人。」
「啊哈,這個叫『抖腚』,」達昆說,「是我乾的。不,不是抖腚,理由顯而易見。把照片放在那兒讓奧依主管找到的是我。我這麼做是因為我不僅僅在駕駛這艘飛船,這艘飛船就是我。它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在我的控制之下。錢德勒號有船員,他們操作各自的部件——願意的話,你可以向巴雅船長求證——但說到底,他們只能在我允許的範圍內控制飛船。因為這艘飛船就是我,而我決定幫忙。要是我不合作,殖民聯盟想控制住這艘飛船就只能摧毀它了,而我會在這種事發生前自毀。」
「誰?」
「我不可能長生不老,你知道的。遲早要換人上台。」
「這是個有用的主意,」我說,「有用和好是兩個概念。」
「感謝你對我的能力這麼有信心。」
「假如你願意,可以叫幾個科學家來測試我,」達昆說,「正好給我作伴。」
「我不會假裝說我今天很愉快地看到了哈度被碾壓,」我說,「那個自負的紀律狂活該挨點教訓。但此刻我們有了一個更大的問題,艾爾普利和艾爾都被抹上了污點,即便不是叛國,也是最差勁的那種不忠。你知道不止這兩個國家出現了平衡者組織的成員。伏納克這會兒正在篩查數據。」
「那麼我建議咱們乾脆早點公布吧。」我說。
「對,」我說,「死定了。儘管一如既往,我只是在向你提供信息。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應對。」
亞本維望向比我低兩層的她的下屬點點頭。其中一個人——我認識他,他叫哈特·施密特——點擊手持終端的屏幕。奧依在我身旁哼了一聲,掏出它的電腦。「真是該死。」它輕聲說,然後就盯著屏幕看得入神了。
「假如確有其事。」哈度說。
「你把我留在身邊並不是因為優雅,而是因為我不會在你的處境上對你說謊。你此刻的處境比今早咱們起床時更糟糕了,而且還會越來越糟糕。」
我們在塔瑟姆的公職辦公室旁的會議室里,這個富麗堂皇的辦公室是他在正式活動中使用的。房間里有塔瑟姆、我、奧依、勞斯、亞本維、哈度、斯卡、伯恩、洛溫和哈利·威爾遜。大體而言包括了亞本維演講中提到的所有團體的代表。演講結束后,塔瑟姆立刻把我們拉進了會議室。
「記住了。」塔瑟姆說。
「這可不是全都發送出去的理由。」
「我看不出我為什麼要在乎他們怎麼想。有腦子的人都會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假如平衡者沒有散播他們那些情報,我們也肯定不會和你們分享眼前這些,」亞本維說,「我們會樂於藏起來慢慢加工,甚至塑造平衡者組織,以滿足我們的目標。將軍,我重申一遍,我們分享情報不是出於友好。」
「我希望你嘉獎茲,因為他思路敏捷,駕駛技術出眾,還有就是別再讓我上茲駕駛的交通艇。」
「是的,你可以,」一個聲音在揚聲器里說,「我其實就在這兒。」
「把我的大腦放進一個箱子?應該是一個自稱平衡者的組織,洛溫女士。」達昆說。
「我認為接下來幾個蘇爾的結果至關重要。」
「對。」
「這個場面似曾相識。」我望著箱子,對威爾遜說。
「但殖民聯盟可以另給你一個身體,」哈度說,「可他們沒有,而是像那個什麼平衡者一樣利用你。」
「但是——但是,」亞本維舉起手請大家安靜,她繼續道,「我來這裏不是為我們過去的行為辯解或道歉。我來這裡是為了警告你們,那些情報中還有一些是虛假的,而且代表著對我們所有人的威脅。對殖民聯盟,對種族聯合體,和對地球上的各個國家。
「對你來說也許是的,但對我來說是職責所在,」奧依說,「我剛讀完手頭有關他的情報。據稱這位烏特·諾夫幾艾爾普利年前退休,一家研究基金會給了他一個挂名職位。這家基金會列出的諾九-九-藏-書夫的聯繫信息是『休假中』,除此之外什麼都沒了。」
「對,是我,」達昆說,「我們另外還有兩位駕駛員,但當時掌舵的確實是我。」
「亞本維希望能直接向你彙報。」
「俘獲者,」達昆聲音里的譏諷過於明顯,「說真的,這位朋友是誰?」
「你說的應該是為我培育一個新的吧。」
「高將軍,索瓦赫評議員,你們知道在我們抵達時,你們的情報主管企圖黑進錢德勒號的電腦系統,對吧?」達昆問。
「是的,但這一點並不重要,」塔瑟姆說,「重要的是你指控我們的隊伍里有叛徒。」
「她不認為報告的內容能長時間留在小圈子內。」
「我說我可以辭職,」塔瑟姆說,「你說過,我在建立聯合體的時候最有用處,那時候我是一個偉大理念的化身,而不是官僚機構的管理者。行啊,好的。我辭職,當我的吉祥物,讓其他人管理官僚機構。」
「是的,」塔瑟姆說,「我猜她希望你也出席,還有伏納克·奧依,無論是親自到場還是通過竊聽裝置。」
威爾遜不知為何笑了。
「就讓我有話直說吧,」塔瑟姆說,「我過去沒有指控過你或翁立·哈度背叛或不忠,以後也不會。在這件事上,我的話就是結論。」
「我相信你在殖民聯盟還有其他的內線。」
會堂里頓時人聲鼎沸。我知道我為什麼無動於衷,亞本維只是承認了我們已經知道是真實的東西確實是真實的,也就是殖民聯盟和我們的許多成員國打過仗,也和種族聯合體打過仗。這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新聞,也不該是新聞。我掃視會堂,看誰表現得義憤填膺,誰又無動於衷。
「我倒是不介意。」
「夠了,你們兩個,」塔瑟姆說。哈度和奧依安靜下來。「誰也不會指控這裏的任何人背叛或者不忠於種族聯合體。」
「你可以問拉菲。」威爾遜說。
「假如我接受了你的建議,那麼我們的救援行動失敗,地球人多半就會全部喪命。允許我補充一句,你恐怕也在劫難逃。」
「這種東西很少能做到。」
「那現在就解決問題,」我說,「但我覺得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了此刻我們有多麼接近深淵。沒幾個人真的想跳進去。」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說。
「好的。」亞本維答道。
再向下一層是人類。殖民聯盟的外交人員坐在圓弧的一側,來自地球的人類坐滿了另一側。兩個群體之間有一條明顯的空隙。
「你就是敵人!」有人對亞本維喊道。
「我猜你不會放著我餓死吧。」
「你現在不是做得挺好嗎?」
裏面是個容器,容器里是一具人類的軀體。
「你可以接過這份工作。」塔瑟姆說。
「所以你也知道這個詞。」
「達昆先生。」我說。
「我們嘗試入侵錢德勒號的系統,」奧依說,「結果被塞進沙盒,裏面只有一個文件,名字是『給伏納克·奧依』。」
「為什麼?」塔瑟姆問,「亞本維的發言徹底打亂了翁立·哈度及其黨羽推動不信任投票的計劃。我向哈度和斯卡保證我不會將他們視為叛徒,並不意味著他們的名聲沒被徹底摧毀。即便他們繼續待在代表位置上也一樣。」
「烏特·諾夫在哪兒,哈度代表?」亞本維問,「我們關於他的情報說他是艾爾普利人的外交官,位置還挺高的。假如你懷疑我們提供的情報,為什麼不問問他?」
「營救地球外交官的時候,是你在駕駛飛船?」
「發送出去,」我重複道,「全部。」
「也許不是,」我承認道,「反正馬上就知道了。」
「不認識你的人向我讚頌你的優雅時,就是這種對話讓我忍不住要笑。」塔瑟姆說。
「我請我的下屬向你們的情報主管伏納克·奧依呈交了殖民聯盟編寫的完整報告,其中有我們掌握的這個共同敵人的全部情況,他們是一個自稱『平衡者』的組織,」亞本維說,「這個組織由不與種族聯合體和殖民聯盟交好的多個種族組成,其中最重要的成員是勒雷伊人。但組織里也有來自各個政府和國家的叛徒,包括泰森·奧坎坡,殖民聯盟國務院的前助理國務卿,艾爾的亞克·巴依,艾爾普利的烏特·諾夫,地球的寶拉·加迪斯。他們的陰謀,除了其他的,還包括針對高將軍的刺殺行動。」
「我把很多主意塞進了他的腦袋,」我說,「你也一樣。這就是我們扮演的角色,由他決定該怎麼處理這些主意,那是他扮演的角色。你看,」我指著底下,亞本維大使從中點背後出來,走向為她準備的演講桌,「到時候了。」
「這是能做到的。」斯卡說。
「發送出去。」我說。
塔瑟姆微笑道:「你沒有冒險精神。」
洛溫找到那扇門並打開了它,「我的天。」她說,把那扇門開到頭,讓所有人都看清楚。
「塔瑟姆·高將軍、里斯廷·勞斯議長和種族聯合體各成員國的代表,本人,殖民聯盟的奧黛·亞本維大使,謹向大家致以誠摯的問候,並衷心感謝能夠得到這個機會向大家致辭。」亞本維開口了,她的話在耳麥里被翻譯成幾百種語言。「真希望此刻的氣氛能夠歡快一些。
「我建議過單獨向你提交這份情報,將軍。」亞本維說。
「你把它們留在你一個人手上的時間越久,其他人就越有理由指責我們篡改數據,與殖民聯盟串通一氣。發送出去,快。」
九-九-藏-書「請轉告你的駕駛員朋友說我接受——理論上,」達昆說,「真正喝酒還得等一陣。」
「假如殖民聯盟的人沒有出現,你也不會派我參加救援隊,」我指出漏洞,「假如地球代表團死去,確實會釀成一場悲劇,但這件事不會成為敵人的砝碼。」
「但你還是需要殖民聯盟把身體還給你。」洛溫說。
「你似乎也不介意偶爾測試一下你的事業。」
「大家要搞清楚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亞本維轉向奧依說道,「我來不是因為殖民聯盟喜歡種族聯合體,覺得分享這份情報能讓兩個聯盟走向更友好的未來。」亞本維指了指哈度,哈度以所有方式表達他的憤怒,因為區區一個人類居然敢朝他指指點點,「哈度代表對這份情報的懷疑也許是錯的,但有一點他沒說錯,殖民聯盟對你們來說是個實質性的威脅。事實如此。」
「給誰?」
「但依然什麼也證明不了,」哈度轉向塔瑟姆,「你們要我們相信這個倒霉的傢伙不是被脅迫說這些報告來自他的經歷。我們無法想象一個處於他這樣的困境的人,除了說一些俘獲者讓他說的內容,他還能說些什麼。」
「高興了?」我問塔瑟姆,我和他又回到了他的辦公室里。
「謝謝,將軍。」斯卡沉默了一會兒說。哈度一言不發。
「別開玩笑了,」奧依瞪了我一眼,「這件事上到處都是你的味道。別假裝我不知道是你把這個主意塞進他腦袋裡的。」
「我說不定想一想就腿軟呢。」
「我看得起亞本維大使和她的團隊,包括殖民防衛軍的那名聯絡官,」我說,「但他們政府說的半個字我都不會相信,我建議你也這麼做,無論亞本維大使在和你會面時如何舌綻蓮花。」
「什麼?」奧依抬頭看我。
「也許,」亞本維說,「但此時此刻,我不是你必須擔心的敵人。」她走下講台,憤怒的大合唱響徹會堂。
「我們依然不知道這個報告要說什麼。」奧依說。
「在我們決定相信這些情報之前,也許應該考慮一下它們的來源,」哈度說,「你們所謂的這個情報源在哪兒?」
「沒那麼簡單。」威爾遜說。
「明白。」
「但我猜你還是需要營養的吧,」塔瑟姆說,「飛船也需要能量。你必須依靠殖民聯盟提供這些。」
「我覺得還挺順利的,」塔瑟姆說,「人類得救,奧德希安波號成功被摧毀,沒有對總部或其他飛船造成連帶損失,感謝你瘋狂的弗弗利克特駕駛員救起了那幾個掉隊的,我們和地球依然關係良好,連殖民聯盟外交使團也表達了一點謝意,因為我們救起了他們的一個人。」
「你在問我這麼對待他的是不是殖民聯盟?」
「是的,你們當然知道。你們也知道奧依主管發現了什麼,對吧?」
「不,」哈利·威爾遜說,「主要因為平衡者激怒了他。」
「奧依。」我在喧囂中說。
我將視線轉向亞本維,她默默地在講台上等著。我開始考慮要不要給她安排保鏢,另一個念頭是她會不會繼續說下去。
「不,」我說,「我擔心的是你會被指責利用這個來排除異己,甚至整個成員國。儘管我樂於見到哈度完蛋,但也無法改變一個事實:亞本維報告中指名道姓提及的兩個種族之一就是艾爾普利人。無論伏納克能從她的報告里挖出多少事實,就算整個報告都真實得無可指摘,依然會有人將其僅僅視為你的一根救命稻草,你在最虛弱的時候靠它扳回了局勢。」
「意思是你最近對聯合體的意見很大。假定你的看法在你們政府中頗為普遍,似乎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我們官方沒有興趣加入種族聯合體。」洛溫說。
「就連這兩批人類抵達的時間前後不到一個塞爾蒂也會被視為居心叵測,」我回到剛才的話題上,「而這個錯誤原本可以輕易避免,只要你接受了我別見殖民聯盟那些人的建議。」
「我當然有冒險精神,」我說,「但被自我保護的本能壓制住了。」
「你好大的膽子。」翁立·哈度對亞本維吼道。
「他們能想到你真是太好了。」
「現在你必須聽取亞本維大使的報告,」我說,「是你害得自己無法脫身的。」
「會。」塔瑟姆說。
「我認識一位駕駛員,他說你的技術有如神助,想請你喝幾杯慶賀一下。」
「我還沒梳理過呢。」
「出於對殖民聯盟的忠誠?」
「不。我們允許他們懸崖勒馬,沒有帶著所有人一起掉進深淵。」
「你果然很樂觀,」塔瑟姆說,「因為現在我覺得還有幾個人認為深淵聽上去像個非常好的主意。」
「是的,」亞本維說,「叛徒,還有間諜,還有投機分子,還有以上三個身份的任意組合。這些人我們也有,」亞本維朝伯恩和洛溫點點頭,「他們也有。但這不是真正的問題,將軍。叛徒、間諜和投機分子永遠存在。當前的問題是各方的叛徒、間諜和投機分子團結在了一起,為了他們自己的目標,向我們所有人發動攻勢。」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些情報中有許多內容是真實的,尤其是有關既往行動的那些。」
「現在還不高興。」我說。
「沒有被野心和聯合體受到的挫折蒙蔽了視線的人都會理解。但被蒙蔽視線的人會選擇視而不見,你當然也知道。他們還會選擇認為殖民聯盟救援地球人的行為意味深長,當然也確實如https://read•99csw.com此。」
「高將軍,索瓦赫評議員,哈度代表,洛溫女士,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拉菲·達昆,錢德勒號的駕駛員。」威爾遜指著錢德勒號艦橋上的一個箱子說,箱子里放著一顆大腦。
「你命令奧依公布報告以避免這個結果。」
「我們並不否認,」亞本維說,「但代價有可能會很高,也不像某些人號稱的那麼容易,儘管殖民聯盟與地球的關係目前陷入了僵局。」她直視塔瑟姆,「先生,人類有個詞叫『皮洛士式勝利』。」
「你依然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伏納克·奧依對我說。
「事實上,他就是錢德勒號的駕駛員。」亞本維說。
「我似乎記得你建議我救援人類的外交使團,」塔瑟姆說,「而我接受了你的建議。」
「是嗎?」達昆說,「將軍,假如此時此刻我向你尋求庇護,你會庇護我嗎?」
「能允許我問一問裏面是什麼嗎?」
「先生?」威爾遜說。
「我命令它公布報告,免得你看起來像是在和殖民聯盟串通,」我說,「這個問題解決了。但另一個問題還在。」
「當然不會有,」亞本維望向她,「現在為什麼要有?現在你們能享受與聯合體結盟的所有好處,同時又不需要承擔任何義務。但假如聯合體與殖民聯盟開戰,你們就會害怕我們來找你們,奪取你們曾經給予我們的資源:士兵。那時候你們就會請求加入聯合體了,而這正是哈度代表這種人想要的砝碼。」
「你提議我們怎麼做?」奧依問亞本維。
「把大腦從顱骨中取出來是殖民聯盟的拿手好戲,」哈度說,「他們也因此而臭名昭著。」
「謝謝。」哈度說,隨即似乎意識到他這麼說很不恰當。
「對,」我說,「在此之前,我會確保台上始終是你。」
「我認為你應該親自向代表大會說清楚。」
塔瑟姆轉向亞本維:「你在我們頭上扔了顆炸彈,對吧?」
「一段視頻,人類光著屁股搖晃,還有一行字『和別人一起等著吧』。」
救援行動結束,我走進塔瑟姆·高的辦公室,他對我說:「沒想到你對我要你活著回來的命令能挑戰到這個地步。」
「請便。」塔瑟姆說。
我飛快地望向記憶中翁立·哈度的座位。他已經站了起來,正在喊叫。他附近的另外幾個代表也在喊叫,朝他指手畫腳。我又望向艾爾人的代表歐恩·斯卡。斯卡正在推搡另外幾個代表,企圖離開會堂;其他代表也在推搡,企圖讓斯卡坐回去。我望向人類,幾個地球代表在朝殖民聯盟的代表叫喊。人群中有三個人湊在一起討論著什麼。我認出他們是丹妮爾·洛溫、哈利·威爾遜和哈特·施密特。
「我們相信——我們曾經相信——我們彼此都是敵人。今天請允許我告訴各位,還存在另外一個敵人,同時對人類和種族聯合體構成了威脅。這個敵人儘管數量不多,但在戰略上極為老練,採取戲劇性的行動,獲得了驚人的效果,用恐怖手段襲擊我們雙方,同時讓我們相信我們在用恐怖手段彼此攻擊。這個敵人企圖摧毀殖民聯盟和種族聯合體,從而實現它的理念。」
「我什麼都不提議,」亞本維說,轉向塔瑟姆,「將軍,能允許我有話直說嗎?」
「假如你不希望我九死一生,就不該指派我執行真有可能犧牲的任務,」我說著坐下,「至少別把我塞進駕駛員是個弗弗利克特瘋子的任務組。」
「他們的飛船在我們空域內被摧毀也會。」
「是將軍決定要這麼做的,不是我。」我說。嚴格地說,這是實話。
「那是我們可以用勘察結果解決的問題,要是不行還可以添上幾份辭呈。陶姆·奧勒丟了工作會很生氣,但也容易搞定。」
我望向奧依,它也望向我。哈度被他最憎恨的種族的代表如此怒斥,我知道奧依聽得分外開心。
「我應該把兩個人類代表團都趕走?」
「哪個昏頭的宇宙之神讓你覺得我動過一點想要這份工作的心思了?」我說。
「我是說你今天的計劃是不是全都落實了?」
「你有什麼建議?」
「所有人。」
「怎麼又來指控我叛國了?」哈度說。
「你覺得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塔瑟姆說。
「我不敢,哈度代表,」亞本維說。她坐在會議桌前,巋然不動。「我只是在說實話。」
「你不認為一艘飛船既然這麼近,就應該嘗試營救那些外交人員嗎?」
「我忠於你,沒錯,」我答道,「但更重要的是,我忠於種族聯合體,忠於你建立的事業,忠於我們建立的事業,你、我和所有成員國共同建立的事業,儘管現在有些不開竅的傢伙為了他們的利益企圖分裂它。就此刻而言,忠於種族聯合體意味著讓你保住你的位置。還有不讓某些人在代表大會上發起信任投票。」
「不可能背叛艾爾普利,這個我相信,」奧依說,「但種族聯合體呢?」
「你有什麼建議?」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塔瑟姆問。
「不是信心,」我說,「是信任。」
「奧坎坡的情報你同樣沒時間梳理。」我說。
奧依和我坐九_九_藏_書在代表大會堂的角落裡,這一層座位通常留給觀察員和代表們的助手,後者時常會俯衝進入會堂中央的坑底,就像一顆顆長周期的彗星,前去執行各位代表的命令。平時我在會堂里的時候,總是坐在中央講台上,塔瑟姆例行回答質詢,而我悄無聲息地記黑賬。今天塔瑟姆不在講台上,而我想找個不太一樣的角度記黑賬。
「薄薄的一層自我恭維底下是一堆亂糟糟的布丁,」我澆冷水道,「其中包括我們空域幾乎肯定發生了一起針對奧德希安波號的敵對行動,我們既沒有預測到也沒有成功阻止;另外我們現在無法分開殖民聯盟和地球的人類了,而我們本來打算在商討中這麼做;還有這些事情剛好符合代表大會裡組織起來反對你的那些人的計劃。」
「你為什麼不做?」塔瑟姆問。
「毫無疑問,」亞本維說,「同樣毫無疑問的是你很清楚,我們對你們的了解不亞於你們對我們的了解。你們可以毀滅我們,但我們會帶著你們一起完蛋。」
「對。」
「哈度代表說得有道理,」我說,「你是一顆缸中之腦,達昆先生。我們無法確定你沒有被利用。」
「我沒有義務了解艾爾普利外交使團里每一個成員的行蹤。」哈度說。
「那就又多了一個理由要說清楚,受到誤導的極少數個人的行為,不能代表全體人民的意志。」
「假如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呢?」
「他們電腦系統的防火牆強大得我們都無法入侵了,這就不太好了。」
「考慮到你的身份,我覺得你能做到這一步很了不起。」我答道。
「你覺得我在那兒能說什麼?」
「不是一個好主意啊。」奧依重複道。
「對。」
「洛溫女士,你左手邊有一扇門。建造飛船的時候,它是船長的整備室。請你去打開那扇門。」
「你好大的膽子,」哈度又說,「居然敢質疑我的忠誠,還有我的國家對種族聯合體的忠誠。你居然敢聲稱我的同胞里有人密謀反對它,或者密謀和你們串通。」
「你這麼看問題倒是很樂觀。」
「存在這份報告說明你們在平衡者組織里有間諜,而且潛伏了一段時間。我就不得不好奇了,既然這個組織對我們雙方都構成威脅,你們為什麼選擇在此時向我們披露這些情報呢?」
「哈度,我不記得殖民聯盟曾經冒充過盟友。」奧依說。
「誰對他做了這種事?」哈度問。
「高興?」他說,「多麼奇怪的問題。」
「我認為總比鼓勵成員國互相指責別人企圖顛覆聯合體要好。那條路不通往我們想去的地方。」
塔瑟姆的私人辦公室和平時一樣擁擠;塔瑟姆在飛船上的狹窄船艙里待了許多年,如今覺得最自在的地方依然是逼仄的斗室。還好我沒有幽閉恐懼症,而且從政治智慧角度說,我也贊同他的個人辦公室比最普通的聯合體代表的房間更小。連我們給人類特使分配的房間都比這個房間大,我猜伯恩女士說不定會因此大吃一驚。還好塔瑟姆為我留了一個坐台,這樣我就必須扭曲頸部了。
「你在擔心篩查所可能產生的結果。」
「你來告訴他們,哈利,還是我來?」達昆問。
「正如你們很多人所知,就在不久前,你們很多成員國的政府得到了一批情報。這些情報似乎是殖民聯盟對你們許多成員國和對種族聯合體本身採取行動的詳細歷史記錄,同時還描繪了殖民聯盟未來打算如何對抗種族聯合體和某幾個成員國,還有我們對地球——人類的發源星球——制定的計劃。
「這話什麼意思?」
「部分是為了削減用來操縱飛船的零部件,」達昆說,「部分是為了確保能控制住我。他們以為只要答應以後會把身體還給我,我就會做他們要我做的任何事情。」
「『再來一場這樣的勝利,我們也將不復存在。』」塔瑟姆說。
「要是你希望,我可以教茲懂懂規矩。」
「不是我們所有人。」哈度說。
「你太傲慢了,大使,竟然覺得短短几個迪圖就能看透我。」哈度說。
「你倒是看得起殖民聯盟那些人。」
「對,但僅僅是個人。」
「我可以辭職。」
「我們會揪出叛徒。」塔瑟姆說。
奧依的觸手在屏幕上舞動。「我同樣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它說。
「這就叫忠誠。」塔瑟姆說。
「對,儘管實話實說,我不指望你會對我說實話。」哈度說。
「不,不是叛國,哈度代表,」亞本維說,「請允許我誇獎你一句,你太精明了,不會那麼做。不,在我的想象中,你或你的同道人會自認聯合體的救星,將它從它已經墜入的黑暗深淵中拯救出來。假如你拉不到足夠多的其他成員贊同你,你多半就會帶著另外幾個想法類似的成員國出走,自封新種族聯合體之類的名字,但那持續不了太久。因為一方面你太精明,不至於叛國,哈度代表,另一方面我認為你還不夠精明,沒有意識到你的野心超過了能力,無法讓四百個種族團結在你周圍。請允許我再次有話直說:先生,你不夠厲害。這個房間里只有一個人夠格。」
「不,根本不樂觀。這麼做只是在幫我們爭取時間來解決問題。」
「無論我建不建議,你都會嘗試救援那些外交人員,」我說,塔瑟姆因此微笑,「救援他們的決定比政治更重要。但不管你怎麼做,救援他們都會被你的敵人視為你青睞人類的證據,而不是出於最基本的慈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