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就是問題了，對吧？」蘭伯特說，「不僅僅是他們中的某一個，不僅僅是一顆星球，而是許多星球同時出事。」

「鮑威爾。」我說，同時發送命令。

「她沒說錯。」沙爾西多對我說。

「願他們安息。」沙爾西多說。

「所以你也在算時間。」鮑威爾說。

「我們對這個地方沒有感情，我們對京都星沒有留戀之情，我們對富蘭克林星也沒有留戀之情。我們對任何一顆殖民星球都沒有留戀之情，因為我們來自地球。對我們來說，假如有必要，衝進來大開殺戒也沒什麼困難的。」

「看著像個阿爾卑號。」鮑威爾看著它就位，開始向外和向上擴展。

「呃，那部分我就免了，」蘭伯特說，「其餘的應該挺好玩。」

「什麼？不過什麼？」

「對，她沒錯。」蘭伯特附和道。

蘭伯特扭頭望著人群：「嗯，換了我一定會。」

司機把油門踩到底，車輪吱吱嘎嘎摩擦地面。

「我們最近似乎傳遞了很多信息，」蘭伯特評論道，「我不確定我們傳遞的信息是不是他們收到的。」

「扔回人群里。」蘭伯特加上一句。

沙爾西多指著上方蜿蜒伸向天空的長管——現在已經近兩百英尺了。「空氣從那上面吸進來，向下抽的過程中逐漸加速。風碰到彎曲處，得到額外的推力，然後從那頭吹出去。」他朝示威者的方向揮揮手，「我們劃定了周界距離，要是有誰膽敢越界，漏斗就吹出一陣小風，把他們撂倒在地。」

「對，在我們處理完最困難的部分之後。那是我們的工作。處理最困難的部分。」

我聽見一個非常低沉的E音。

等它們全部安裝完畢，技術主管朝我點點頭；我朝他點點頭，取得了離我最近那三台漏斗的控制權。我將周界設置為三十米，在最靠近我們的示威者以外十米處。控制其他漏斗的另外七個防衛軍小隊發來信號，他們全都聽我指揮，通知我他們已經上線，也設置好了三十米距離。我走到漏斗前，讓示威者看清我。他們立刻開始辱罵，正中我的下懷。

儘管人群不願放棄，但還是被推得步步後退。有些人朝漏斗扔瓶子或其他物品，驚訝地看到扔出去的東西改變方向原路返回。顯然你不需要懂基本物理原理也可以遊行示威。

「好吧。」鮑威爾說。

「中國星。」我說。

「不過……」

read•９9cｓw.com「伊爾斯說得對，」蘭伯特說，「我們一連執行了三個任務，都是壓制反叛殖民聯盟的普通人。」

得到的回應完全不出我的預料。

「我們不用擔心會被吸進去，然後被吹向示威人群吧？」鮑威爾說，「那樣可就很不妙了。」

「我不就是這麼說的嗎？」鮑威爾答道，然後轉向沙爾西多，「你是這兒的武器狂。解釋一下。」

「按照這個塊頭，假如沒改裝過，用的應該是標準電子引擎。」沙爾西多說。他調出了我看過的製造商資料，「它需要幾秒鐘加速到衝撞速度。」

「你想轟平京都星那幢樓來著。」蘭伯特提醒鮑威爾。

「等其他種族來把他們連根拔起，你的工作就會變得更加艱難。」我忍不住指出。

「怎麼了？」

「沒錯，」沙爾西多贊同道，「另外，這一片人群也會被吹到天上，連同沒固定住的所有東西，甚至包括那玩意。」他指著廣場上的雕塑說，「要是馬力全開，我不敢保證那玩意還會待在原處。」

「對，有意思吧，我記得兩周前我也說過，這麼做不觸及根本原因，結果你們用『誰在乎』和一首比薩歌讓我閉嘴。」

事情就這麼繼續下去。接下來的一小時，偶爾有一兩個示威者想看看能不能在漏斗把他們推回去之前突破封鎖線。答案是否定的。

「現在是本地的午夜，外面的人群哪兒都不肯去，」鮑威爾說，「我看漏斗要在這兒當一段時間的裝飾了。」

「這些東西算不上長期解決方案，對吧？」蘭伯特問。他朝五層樓以下的颶風漏斗擺擺頭。我們四個人在會議室里，這個房間改造成了被召來執行安保任務的防衛軍人員的休息區。

「這種任務從來都是工作的一部分，」我說，「你們三個上船前，我和圖賓根號被召喚去鎮壓中國星的一場起義。那兒有些人動了和地球結盟的念頭。」

「什麼信息？『我們吸口氣吹出來就能搞定你們的抗議活動？』」

「隨便你們，」我退回漏斗背後。「降低聽力水平。」我向隊員下令。然後我轉向基輔警方的指揮官，朝他點點頭；他大聲命令警員退回漏斗背後。他們帶著金屬屏障一起退了回來。人群歡聲雷動，開始向前涌。我打開了漏斗。

「我們正在把事情移交給基輔警方。」沙爾西多說。

「這次的read.99csw.com信息是一陣足以吹倒房屋的狂風，」沙爾西多說，「他們會收到的。」

「難道你不覺得煩嗎？」蘭伯特問，「等一等——我說得不對。我是想說，你難道不覺得事情有點麻煩了嗎？因為咱們的伊爾斯，腦子裡只有『誰他媽在乎』的女王，也開始覺得咱們的行動令人厭倦了，這似乎會是個問題。」

「效率本來就不是目的，」我說，「目的是傳遞信息。」

行政大樓是一幢摩天大廈，位於鬧市區一塊一公頃土地的正中央。這塊一公頃的土地是一片廣場，除一件抽象雕塑外沒有任何裝飾。幾名示威者佔據了那件雕塑，廣場的大部分面積也一樣。基輔警察、防衛軍士兵和匆忙搭建的金屬屏障圍繞摩天大廈轉了一圈。

「說不定他們全都在家工作。」沙爾西多說。

「沙爾願意演律師戲都隨便他，但你明白我的意思，中尉。」鮑威爾說。

「不，不會的，因為他們已經不是殖民聯盟的成員了。讓他們去死。」

「他們告訴地球了嗎？」沙爾西多問。

「但你剛才說這不是長期解決方案，」沙爾西多揮手指著漏斗說，「這樣的話，最困難的部分依然存在，也就是說我們——或者我們這種人——還會回來。」

卡車擋在人群的最前面，車燈開始閃爍，像是在威脅我們。人群歡呼。

「說起來，看著還挺好玩的。」蘭伯特說，最後一名示威者被吹回廣場上。他說話的聲音通過腦伴信號增強，在我耳畔響起。

「技術人員正在訓練基輔警方操作這些東西，」我說，「所以再待兩天吧。」

「想一想都好玩，」蘭伯特說，「要是我們想做到真正的人群管控，這種東西的效率就低得可怕了。就好像我們在挑釁，問他們敢不敢越界。」

「這話怎麼說？」鮑威爾問。

「你這麼覺得？說來聽聽。」

「不，它符合邏輯。」蘭伯特說。

「漏斗？」

等最後幾名示威者也被推到三十米周界外，漏斗將輸出降低到時速三十公里，低沉的E音隨之消失。人群在小聲叫大聲罵，憤怒不已。基輔警方不再有用武之地，列隊走進行政大樓，他們將爬上屋頂，從空中離開。

「所以這些東西終究不是什麼好主意。」蘭伯特說。

「沒有。」

「對，有區別，」鮑威爾說，「我沒有厭倦這些事。我睡著了也能一二三httpｓ://read.9９csｗ.com操練起來，但我不認為這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把企圖殺死我們的外星人炸個稀巴爛。」

「對，是的，我逗你玩呢。你說得對，它開動起來你站得越近越好。絕對不會有壞事發生的。」

「我們打發他們回家了。」我說。

「警察為什麼沒有在後面攔住那鬼東西？」蘭伯特問。

「中尉，這些小可愛能吹出時速三百公里的狂風，」沙爾西多說，「不但能攔住卡車，還能把它抓起來扔出去。」

「在你的大腦里，兩者是有區別的。」蘭伯特說。

「在這幢樓里工作的殖民聯盟人員想上班就困難了。」

「一首了不起的歌。」

「也許我們需要的就是這個，」沙爾西多說，「一顆星球成功獨立，然後被外星人打得屁滾尿流。其他人看見了肯定會乖乖的。」

還有幾個人依然站在卡車附近，不確定接下來該如何是好。鮑威爾又朝卡車發射了一枚火箭彈，這次瞄準空無一人的駕駛室。駕駛室像著名的羅馬焰火筒似的噴出烈焰，更多的示威者覺得現在該回家了。

「不算的話就會忘記自己是誰，」我望向蘭伯特，「好吧，對，確實不尋常。」

「好吧，但一連三個。」蘭伯特說。

「不騙你，我特別好奇，想看看這種東西是怎麼用的。」蘭伯特看著人們在基輔的殖民聯盟行政大樓周圍安裝颶風漏斗說。

「呃，符合邏輯唄。這麼多星球上的人全都忽然鬧了起來。」

「應該沒有，」我說，然後指著窗外的抗議人員說，「我的重點在於，這就是我們的任務。至少有一部分是。」

「示威者請注意，」我說，我背後的漏斗放大了我的聲音，響亮得任何人都不能假裝沒聽見。我離這東西太近了，要不是我提前讓腦伴暫時降低聽力水平，多半會被震聾。「我是殖民防衛軍中尉希瑟·李。一分鐘后，我將在環繞這幢建築物的三十米處劃定周界。要是你們願意主動配合，我們會表示非常感激。」

「那東西運行的時候反正別靠太近。」

這次是星期四，我們被叫去管控一場示威。

「他們不是忽然鬧起來的，」蘭伯特說，「京都星的反叛活動醞釀了很久。還有中尉剛才用來證明觀點說的什麼一年前鎮壓了一場叛亂，在……哪兒來著？」

我是不是忘了說這東西特別吵？沙爾西多在腦伴的小隊頻道里說。

「我們現read.99ｃｓｗ•ｃｏｍ在搞的這些名堂，我是說，誰他媽在乎啊？」鮑威爾說。她朝窗外揮揮手，「這些人在抗議。那又怎樣？讓他們抗議好了。他們想和殖民聯盟斷交，讓他們斷交好了。」

「那麼殖民聯盟在好些年以前就該作好準備的，」鮑威爾說，她對這場討論已經感到厭倦了，「但它沒有，結果我們和圖賓根號上的每一個人都只能坐著交通艇，在愚蠢的內部危機之間跑來跑去。愚蠢，而且浪費。」

「七年，」我說，「零三個月。」

「阿爾卑斯長號。」我說。我前半生是個音樂家。

「喂，頭兒，」沙爾西多說，指著周界外的人群，「有動靜了。」

「我知道。」我說。

「中尉，我忍不住要朝沙爾開槍了。」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我說。我看著技術人員完成安裝，大部分時候他們也只是看著，因為這東西和牽涉到殖民防衛軍的絕大多數東西一樣，設計目標就是盡量減少人類參与，人類永遠是最有可能出故障的可移動組件。我們左右兩側，其他的颶風漏斗也在自我解壓，技術人員同樣在旁邊待命。圍繞大樓一共部署了二十四台。

沙爾西多又指向上方。「所以才從半空中吸氣啊，」他說，「而且在咱們這一面還會減緩氣流呢。」

「沙爾？」我說，「這些東西能攔住那輛車嗎？」

「根據你的經驗，這種事發生過嗎？哪怕一次？」

「我沒說我不想，」鮑威爾轉向蘭伯特，「我也不介意再給今天那輛卡車一火箭彈。否則我很可能不是受傷就是丟掉性命。所以，沒問題。」她又轉向我，「但我入伍不是為了做這種事。」

「你這命令也下得太晚了。」她說，緊抱著MP步槍。

「謝謝。也許那個什麼平衡者推動了大家採取行動，但它的活動基礎早就存在了好些年。」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多久？」鮑威爾問我。

「我只想說我們現在做的事情越來越像一大堆狗屁，」鮑威爾把話題拉了回去，「假如我們現在只能做這些，也行，那就這樣好了，但我更願意去打外星人。我覺得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我向外望去。遠處的人群依次分開，一輛車緩緩駛向前排。我通過腦伴認出那是一輛本地製造的重型卡車，但去掉了通常被這種車頭拉著的拖車。它離前排越來越近，人群開始吟唱和叫喊。

「更像是『我們都不需要開槍就能把你九*九*藏*書們的抗議變成無用功』。」

「謝謝，鮑威爾。」我說。

「然後呢？去下一顆星球鎮壓另一場抗議，轟平另一幢大樓？」

「你在殖民防衛軍多久了？六年？」

漏斗的輸出在三秒鐘內從零變成了時速五十公里。人群感覺到了挑戰，帶著更大的決心向前湧來。又過了三秒鐘，漏斗的輸出變成了時速一百公里；又過了五秒鐘，一百三十公里。除了時速一百三十公里的狂風，漏斗還發出了足以震破耳膜，為驅散人群而設定的恐怖怪聲。我稍微調高了一點聽力水平。

「都怪那幫人，」沙爾西多說，「那個組織。平衡者。跳出來傾倒了一堆數據。」

「嚴格地說，你入伍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麼事，」沙爾西多說，「我們沒人知道。我們只知道我們會離開地球。」

卡車前部爆發出一團火球，鮑威爾的火箭彈擊中引擎並爆炸，打爛了電池陣列，炸得引擎蓋向外隆起。車輪在抓牢地面前就被奪去動力，車身向前微微一顫，然後就停下了，一共只開出來幾米。司機跳出駕駛室，拔腿就跑，他是覺得今天玩夠了的諸多示威者之一。

「別那麼確定。」鮑威爾指著廣場地面上的一抹紅說，示威者的頭部與混凝土發生了親密接觸。

「這就有意思了。」蘭伯特說。

「才不是缺乏道德呢，」鮑威爾說，「假如他們是殖民聯盟的成員，我一定會保護他們，那是我的工作。假如他們願意走自己的獨木橋，好的。我不覺得我有職責阻止他們，但同時我也不會阻止外星人把他們鏟進馬桶。」

「隨你怎麼說。」

「我們打發這周圍的警察回家了，」蘭伯特說，「真是難以置信，難道基輔警察就全都不當班了嗎？」

「對。」

卡車司機拉響汽笛，聲音響亮得不亞於漏斗。

衝擊摩天大廈的念頭還沒鑽進示威者的腦袋，但今天時間還早。殖民聯盟不想坐等無可避免的衝突，還有示威者與安保人員雙方無可避免的傷亡，決定部署最新一代非致命性的抗議管控設備：颶風漏斗。有一台就安裝在我這個小隊的正前方。

「我沒說我厭倦了，」鮑威爾說，「我只說我入伍不是為了這個。」

「不知道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向你保證，以一種很扭曲的方式——我欽佩你一以貫之的缺乏道德感。」蘭伯特說。

鮑威爾惡狠狠地瞪著沙爾西多：「你逗我玩是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