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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稍早之前,維塔山——索菲婭·柴德蘭的公寓

第一卷

稍早之前,維塔山——索菲婭·柴德蘭的公寓

索菲婭想反駁,但是發不出聲來。可他已經絕育了,她想。
她覺得自己要抽支煙,就去摸口袋。她一陣亂摸,最後找到了一支,放進嘴裏,點著,吸了一大口,等著維多利亞再次發聲。
鎮定,她想,鎮定。
但是毫不連貫,也沒有面孔,只是一閃而過的片段。月亮看起來像燈泡,或者反過來?
她感到自己記憶力衰退了。
他高興起來,拿下項鏈,拿在面前。
「喂?」她低聲說道,身體又順著牆滑下去了。她做到了。她抓住了救生索。
她最近總是偶爾感到頭疼,但通常一個小時左右就好了。這次,她卻覺得不好,就像它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可能是她覺得對維多利亞有重要意義的細節。


索菲婭轉過身,看到塞繆爾光著身子站在門口。他仔細地看著她,身上的水往下滴。他笑了。
然後,她想起了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的意義,那時她被綁著,坐在森林里的一個溝里。
她到了青年大道,沒看到塞繆爾·柏,於是開始往家走。
微笑。
索菲婭想到自己過去常常坐在艾爾莎姨媽的房子後面割自己,用長袖上衣掩蓋流血的傷口。
一個是空的,其他三個都倒滿了咖啡。
然後,她的電話又響了。
一家人在位於薩爾特舍巴登的家中歡度新年夜的情景,索菲婭看到拉斯和邁克爾舉杯喝酒。
然後,她清楚地知道當她給父母打電話時犯了一個大錯。他們一定是記下了她的電話號碼。現在,不知怎麼地,警察就找上了門。
只要她能接電話,她就能回到現實中來,找到回家的路。她知道就是這麼回事,這個想法讓她有了力量握住手機。

瑪姆巴曼亞尼……瑪瑪尼曼依米……
索菲婭站起來,走進門廊。「閉上嘴,吃東西吧。」她對他咆哮道,但是他並沒有回應什麼,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說話。
燒光,鞭打。
「穿上衣服,去吃東西,快涼了。」她打開梳妝台的抽屜,又遞給他一條毛巾。他裹在身上,走回浴室。
模仿。

正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好幾輛警車響著警報呼嘯而過。後面跟著三輛黑色玻璃、閃著警燈的越野車。索菲婭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你今天不在排風扇下面抽煙了?
聞起來像一大束玫瑰花。
索菲婭為之一驚。維多利亞怎麼知道她經常這麼做的?她來這裏多久了?不,她儘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可能。
她夢到和一個年長的男人在山中徒步。他們在尋找什麼東西,但是她記不得是什麼了。那個男人讓她看一朵平凡的小花,並讓她把它挖出來。土裡很多石子,她弄傷了雙手。她終於把整株花挖出來了,他讓她聞一聞花的根部。

你敢嗎?你今天敢嗎?https://read.99csw•com
「是的。」
但是,他看到她了,並跟著她。
她面帶微笑地說還有吃的,並提議他們去她的住處吃。
她被噴出來的水燙傷了,她看到眼前出現了火焰。
她關上浴室門,從手提包里拿出那盒戊巴比妥,全部倒進了那杯可樂里。
她的手不自覺地伸到了頸部。
羞辱。
「你在跟誰說話,女士?」他搖了搖頭。

「好的,你好……我要找維多利亞·伯格曼。這是她的電話嗎?」
她顫巍巍地站起來,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加油,她想,我必須鎮定。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這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腦袋裡的嗡嗡聲更大了,她無法集中注意力。
浴室門打開了。
「你的臉怎麼了,夫人?看起來很奇怪……」
她站起來想去打開咖啡機,但她看到咖啡機已經打開了,就轉而從櫥櫃里拿出一個杯子。她把杯子倒滿,回到餐桌旁。
突然,她的另一部分記憶的門打開了,之前模糊靜止的畫面變成了連續的電影片段。
因為他的眼睛看著別處,沒有看到她拿出了藏在墊子下面的鎚子。
還不到十點,夏日的天氣已經很熱,但是,這熱量似乎觸不到她。她眼睛向內聚焦,想努力弄清楚自己怎麼了。
索菲婭拿起食物,離開了。

獅子山和那些不知道自己恨的是什麼的孩子們。
她讀道:桑拿,雛鳥,小狗布偶,祖母,跑,錄音帶,聲音,哥本哈根,帕傑蘭塔,薔薇根。
她營養不良了。是的,一定是這個原因。儘管沒有胃口,她必須強迫自己進食,然後儘力不吐出來。她不會嘔吐的。

「是的,我在。」索菲婭·柴德蘭回答,再次確信自己回家了。安全到家。
街上的吵鬧聲很大,索菲婭開始焦躁地在廚房裡來回踱步。
索菲婭已經進入了維多利亞的內心世界,不斷地看到維多利亞一生都在努力忘卻的經歷。現在,維多利亞就在她的家中遊走。她無處不在。
你也要把他關起來嗎?
她聽著維多利亞這個聲音講述了她的一生,卻從沒有適應過。
維多利亞單調的聲音響起。

索菲婭順著聲音走進客廳,但是房間里沒有人。
索菲婭想起了孩子們唱的那首歌,不禁渾身發抖。


這個號碼無法查詢,但是她仍然會處理掉這個手機。
「維多利亞·伯格曼?本特·伯格曼的女兒?」
錫格蒂納的工具室,堅硬的泥地,一隻燈泡,蒙住雙眼。
「怎麼回事?」她對著鏡子里的人低聲說。她走近一步,笑了笑,把一根手指放到那顆二十年前她在哥本哈根的酒店房間里上弔時磕斷的門牙上。
她看著門廊里梳妝台九*九*藏*書上方鏡子里的自己,彷彿一半癱瘓了。她認不出自己了。她看起來多老啊。
在小公園前,塞繆爾追上她,拍了一下她的背。

她突然感到反胃,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
她吃了一驚,轉過身。

你現在可以選擇了,她想。順從自己的本能,或者拒絕。

「維多利亞,求求你,」索菲婭乞求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鎮定。
「你在跟誰說話?」他環視房間,「這裏沒有其他人。」塞繆爾朝門廊走了幾步,然後朝門口走去,「誰在那兒?」
到了比約恩公園后,她在樹下的長椅上坐下。腦袋裡的嗡嗡聲變小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家。
她走過警戒線,右轉上了東加塔大街,穿過科克斯街,然後左轉進入奧索街。
一部分是過去的記憶,都是關於拉斯和他們的紐約之行。但是他們回家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為什麼會寫下這些字眼呢?
她在獅子山的往事就像她跟塞繆爾的談話一樣清晰可見,但是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意識到這些字是她寫的,不過是用左手。
怎麼回事?
一個她似乎認識的聲音問她關於她父親的問題,她機械地回答,但是當她掛了電話,卻一點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他笑了,把一隻手放在她赤|裸的大腿上。
「維多利亞,你是什麼意思?」索菲婭儘力重拾自己的職業角色。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能讓她看出自己害怕了,她要保持鎮定,恢復理智。
你敢嗎?你敢嗎?你今天敢嗎,你個懦弱的笨蛋?
「這是什麼?」她指著他的項鏈說,「你從哪裡得來的?」

她走進門廊,在包里找那盒帕羅西汀。
彷彿她一直在重複,像是進入了一個怪圈。她醒了多久了?她想。她真的去睡了嗎?
索菲婭感到有些眩暈,除了頭疼,她還聽到腦袋裡輕輕地嗡嗡作響。她想出去走走,也許呼吸點新鮮空氣頭腦能清醒一些。
薔薇根,她想,然後走出去進了廚房。
瑪姆巴曼亞尼……瑪瑪尼曼依米……
爸爸的手,媽媽審視的眼神。坐在摩天輪上的馬丁,菲里斯河邊的碼頭,接著是失去他的自責。烏普薩拉的大學醫院,藥物,以及治療。
桌子上已經有四個杯子了。

「伯格曼。」她回答說。
她等了一會兒,才回到客廳。漢堡散發出一股煳了的肉味。
而現在,你買的鞋都小,為的是讓你記住那種痛。
她蜷在那裡,等著藥物起作用。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她打開廚房的水龍頭,但是水似乎不願意變涼,她在腦海里看到水被從她腳下深處的古老岩石中抽出來https://read.99csw•com,那裡熱得像地獄。
還有你每天花費數個小時的錄音機,沒完沒了的談話。難怪拉斯離開了你。他很可能受不了你沒完沒了地說自己糟糕的童年。是你想去多倫多的性|愛俱樂部,是你想要群|交。謝天謝地他不想和你生孩子。
雛鳥,跑,錄音帶。
邁克爾?拉斯的兒子?這不可能……
在羅斯基勒強|奸她的男孩們,然後她乘飛機去了哥本哈根,自殺未遂。
他的想法很單純,沒有受到報復或者嫉妒的污染,這些正是她的生活的動力。
邋遢的孩子……一定有個骯髒的陰|道……


她聽到塞繆爾在浴室里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

「殺了一隻猴子。」
她彷彿停止呼吸了。
索菲婭遠遠地聽到塞繆爾從浴室里出來了,模糊地看到他在咖啡桌前坐下。他打開裝著食物的袋子,吃了起來。她坐在那裡,看著他。

同樣的畫面。
他也還以微笑。
他看起來很吃驚,把手抬到她的臉部。
他在獅子山當童兵的時候做了很多壞事,但是他沒有罪,她想。他是個受害者。
你是個變態。你想偷走他的孩子。邁克爾是拉斯的兒子。你忘了嗎?
她的另一部分記憶更像是凝固的畫面和印象。她去過的地方,她遇到的人。
太陽漸漸下山,黃昏籠罩了窗外的一切,整個房間蒙上了一層憂鬱的灰色。塞繆爾動了動身子,打了個哈欠,然後坐了起來。他看著她,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鬆開了浴巾,挪了挪位置,坐到了他面前。他的目光順著她的雙腿向上,進入浴巾下面。
你覺得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嗎,你個懦弱的笨蛋?
「嘿!好久不見了,夫人!」塞繆爾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他後退一步說,「漢堡吃得完嗎,吃夠了漢堡還是煩透了我?看你都吃了兩個人的量。」
十點二十二。

索菲婭在市民廣場附近的麥當勞買了兩袋吃的,她從其他顧客激動的話語中得知,青年大道上發生了一起運鈔車遇襲案。有人提到了槍擊,還有人說有好幾個人受傷。
桑拿,雛鳥,跑,錄音帶,聲音,哥本哈根,薔薇根,燒光,鞭打。
現在她明白了一切。

上次吃飯是什麼時候?她不記得了。
她假裝很吃驚,當她俯身向前好仔細觀察項鏈的時候,她注意到他正看著她的雙乳。
「不,我不敢。」她平靜地低聲說,身體跌靠在門廊的牆上,「我堅不可摧。」
孩子們在篝火前面。
桑拿,雛鳥,小狗布偶。
「索菲婭,索菲婭,鎮定下來,索菲婭。」九-九-藏-書她小聲對自己說,並努力緩緩地深呼吸。
很奇怪,看到他的微笑,她的恐懼很快消失了。
淋浴的水在流,她的腦袋裡全是維多利亞的聲音,彷彿要吞噬她,吞噬她的大腦。
「你在自言自語?」


她把裝著漢堡的袋子放到客廳的桌子上。他問自己能不能先去沖個澡,然後再吃東西,她就給他拿了一條幹凈的毛巾。

他快步走到她前方,她轉了一圈才看到他。
這個聲音這麼大,她退縮了,癱坐在沙發上。她的太陽穴快要崩裂了。
你今天敢嗎?你敢嗎?
他關上了浴室門。

她靠在沙發上,並把浴巾往上拉了拉,好讓他看到自己沒有穿內褲。他咽了口唾沫,又向她湊近了些。
突然,她聽到了維多利亞的聲音,立刻站起來,看著四周。
你剛把拉斯殺了,就撿起了邁克爾。你難道不記得了?你把電話簿扔到地板上,好讓它看起來是自殺。繩子太短了,是吧?
「不要提她了,」索菲婭說,「我們在捉迷藏。」她抓住塞繆爾的胳膊。
她也笑了。
塞繆爾拿過去一袋,他們繼續往前走,穿過恩斯提亞納斯街,轉上市長大道。
她點了一支煙,繼續往下翻筆記本。在倒數第二頁上,她看到一些新記錄,都是上下顛倒的,好像是她從另一個方向在筆記本上做的記錄:燒光,鞭打,在肉體中尋求美好……
她突然知道該做什麼了。
鏡子里的人和自己一模一樣。
起初,她並沒有認出是誰的筆跡。彎彎曲曲的,像孩子寫的,幾乎認不出來。她從包里拿出一支筆,試著用另一隻手寫這些字。
我是維多利亞,是索菲婭,以及二者之間的一切。
桑拿。
「那麼,你都做了什麼,能得到這樣的好東西?」
瑪姆巴曼亞尼……瑪瑪尼曼依米……
你的廚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她需要回家,躺到床上。吃一片安眠藥,然後睡上一會兒。她可能只是過度勞累了,她渴望公寓里一個人的黑暗。
她走進門廊,穿上外套,然後照了照鏡子。塞繆爾的手弄的瘀傷開始消退了。她把圍巾又在脖子里纏了一圈,好遮住它。
她不斷地想著布偶狗,鎮定。「布偶狗,布偶狗。」她自己重複著,為的是趕走那個聲音並重新掌控自己的思想。
她看著屏幕。
她回頭看著客廳。安眠藥起了作用,塞繆爾在沙發上睡著了。儘管沒了意識,他的眼睛還在緩慢地轉動。
她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認識到自己是多麼疲憊。疲憊,精疲力竭。
索菲婭低頭看著她的雙腳。因為多年的自我折磨,腳後跟上有難看的老繭。手臂上也有刮鬍刀片、玻璃片和刀子的傷痕。
read.99csw•com高坐在角落裡,雙手抱著膝蓋。他斜著看了看從門口|射進來的光線。一切都在控制之下,她走出房間,把書櫃推回原位,之後開始脫衣服。她很快地沖了澡,裹著一條紅色的大浴巾,然後把公寓里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幾分鐘,通通風。她點燃一根香,倒了一杯酒,然後挨著塞繆爾在沙發上坐下。他的呼吸深而均勻,她輕輕地撫摸他的頭。
一些她辨認不出的想法一閃而過。
索菲婭·柴德蘭醒來時感到頭疼欲裂。




「喂?有人嗎?」
錫格蒂納的種種,戴著面具、把她團團圍住的女孩們。
她掛斷了電話,哈哈大笑起來。

索菲婭感到莫名其妙,她變得越來越不安。
你這個令人作嘔的胖妓|女。用刀片割你的手腕,就對你沒有一點作用嗎?
她抓著手機,看著塞繆爾。犯下了那麼多罪行,卻又那麼無辜,她想,然後走到書櫃前,鬆開了挂鉤。打開那扇隱藏的門時,一股陳腐的惡臭撲面而來。
我的父親是本特·伯格曼,索菲婭·柴德蘭想。
維多利亞關於善惡的言論,邪惡如同癌症一樣,可以在一個表面看上去健康的生物體內生存並生長。或者,這是卡爾·倫德斯特勞姆說的?
維多利亞·伯格曼所講的身體遭受暴力。她想,當一個人的幻想、衝動以及慾望超出社會的接受能力而變得有破壞性時,誰來作決定。

一個她再也無法觸及的世界。
你在公寓里囚禁了一個小男孩,在書櫃後面的房間里。
水管咕嚕嚕作響。
瑪姆巴曼亞尼……瑪瑪尼曼依米……


你來選擇。
「是干過大事的象徵。」
當你沒有負罪感的時候,你能作惡嗎?她想,然後用盡全力把鎚子砸向塞繆爾的右眼。
等待咖啡的時間,索菲婭快速翻看她在跟維多利亞·伯格曼談話的過程中所做的記錄。
等待,擺脫不了的低沉的聲音。

塞繆爾大口喝著可樂。
她努力積攢足夠的唾液好把藥片咽下去。她喉嚨乾燥,但她還是把一片藥片放進了嘴裏。她沒想到藥片這麼苦,當她努力往下咽的時候,它卻粘在喉嚨里了。她咽了一次又一次,感覺到它順著喉嚨一點一點往下走。
她掙扎著站起來,去回復在她即將失控的時候命運扔給她的手機鈴聲。這通電話是回家的路,連接著她和現實世界。
燒光?鞭打?尋求美好?
她聽出了「坦率的塞繆爾」的語調,並意識到塞繆爾觀察她一段時間了。
或者,負罪感是作惡的前提嗎?
她努力打起精神,絞盡腦汁思考,但是,她的記憶彷彿被分成了兩部分。
街上孩子的吵鬧聲透過窗戶傳進來,一股辛辣味刺|激了她的鼻子,是她自己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