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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丹麥,1988

第二卷

丹麥,1988

「小點聲。樓上就有個髒兮兮的小孩,可能會聽到你說的話。」
「我相信那個俄國人,貝里林德為他打了包票。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休想!」維戈的聲音。儘管已經在丹麥生活了七年,那個瑞典人還聽不大懂日德蘭半島方言,所以維戈總是跟他講瑞典語。
維多利亞拉上窗帘。她只想睡覺,儘管她知道自己應該學習。她已經落下了,這並不是因為她缺少動力,而是因為她覺得這門課混亂不堪。從一個問題跳到另一個問題。一知半解,沒有任何深度思考。

剛出生的小豬仔通常都會一動不動地躺三十秒左右。你覺得它們死了,然後它們突然動起來了,盲目地到處摸索著,直到找到母豬的奶頭。但是,這隻豬仔的腿抽搐了,其他的豬仔並沒有這樣。
為什麼沒有人理解這是多麼重要?一場考試是無法講清楚人的精神的。用兩百個字來講精神分裂和妄想症遠遠不夠,肯定不足以讓人到處炫耀說你理解了什麼東西。
她不喜歡年邁衰老的人。
離開房子之前,她打開了客廳里的壁櫥。
維戈九-九-藏-書沉默了幾秒鐘。「風險太大了,你難道不明白嗎?」
「是的,關於那個……」瑞典人笑了,毫不理會維戈的請求,繼續大聲說,「奧爾堡的情況怎麼樣?那個孩子的問題都解決了嗎?」
維多利亞稀里糊塗的。奧爾堡?那一定是……
遠方,她想著。被困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農場里。遠離爸爸,遠離其他人。一門函授心理學課程,獨自關在擁有高等學歷的養豬戶擁有的房子里。
是的,是我的錯。我們離開以後,母豬會處理掉胞衣,把一切能吸收的營養都吸收進去。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來,下了床,把水杯里的水倒進花盆裡,然後把杯子放在地板上,耳朵貼著它。
陰|道里的肌肉緊緊地擠壓著維多利亞的手臂,有那麼一會兒,她覺得母豬可能在抽搐,但是當她更用力地往外拉時,肌肉看起來反倒放鬆了,不到一秒鐘,豬仔就露出了半個身子。片刻之後,它就躺在血淋淋的草墊子上了。
母豬的尖叫聲讓維多利亞遲疑不前。她的手臂伸到了豬的身體里,幾乎伸到了她的胳膊肘。
她聽到他們在樓下走動,廚九_九_藏_書房地板上的腳步聲,然後是前門的關門聲。當她透過窗帘往外看的時候,看到他們正朝著廁所走去。
「為什麼不行?」那個瑞典人有點生氣。
她來這裡有兩個原因:學習和消遣。
那個俄國人?貝里林德?她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維戈查看了一下臍帶,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該死,它死了……」
它的後腿一陣抽搐,然後就完全不動彈了。
他們覺得這是最後一隻了。母豬身邊的草墊子上,十隻黃色斑點的小豬仔扭來扭去,爭奪母豬的奶頭。維戈一直站在一邊,看著小豬仔的降生。那個瑞典人處理了前三隻,剩下的七隻是自己出來的。
維戈把眼鏡撥下去,嚴肅地看著她。「沒關係,臍帶受損了。不是你的錯。」
七周前,律師維戈·杜勒從韋姆德把維多利亞接上車,開著他的舊雪鐵龍汽車,行駛將近一千公里,穿過被夜色籠罩的瑞典和剛從夢中醒來的丹麥。
她走進斯楚厄時,早上的太陽正火辣辣地照著大地,她設法搭上了前往維堡的順風車。
維戈·杜勒在斯楚厄郊外有個大型農場。除了課本,一直陪伴https://read.99csw.com維多利亞的只有三十四頭丹麥種豬、一頭公牛、三頭母牛,還有一匹疏於照料的馬。農舍是一棟疏於照顧的半木結構建築,位於一片豎著風車的平坦蕭條的土地上,彷彿是醜陋版的荷蘭。一塊塊寒風料峭、陰暗荒涼的牧場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在盡頭,你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一條細長的藍色,那是文島灣。
她從床頭櫃里拿出日記本,重新躺到床上,等待著。她躺在那裡,在黑暗裡,非常清醒,她的背包一如既往收拾好了,放在地板上。
它會吃掉自己的孩子。
維戈看起來讓人噁心,但是她知道,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對她的興趣正逐漸減少。而她也在一天天長大。他想讓她剃光下面,但是她拒絕了。
維戈彎下腰,摸了摸小豬的背。「幹得好。」他說,同時面部扭曲地對維多利亞笑了笑。
在牛奶櫃檯邊,一個老頭靠得太近了,身上有一股濃烈的尿酸味,污穢的味道,還有油煙味。
她不想倉促地學習,而是使勁鑽研課文,然後跳出來,深入思考。
維戈頓了頓才回答。「這周正在處理最後九-九-藏-書的一些文件。你別急,你會得到你的小女孩的。」
「去剃豬吧。」她告訴他。
那個瑞典人繼續說。「反正,沒有人會想一個髒兮兮的俄羅斯小孩。」
還是那個瑞典人?她想。是的,肯定是。
她躺在床上,想著索樂思。這個女孩讓在韋姆德的生活變得尚可忍受了。索樂思被她爸爸當作替代品用了將近六個月,不過現在她已經離開七個星期了。
她討厭維戈的瑞典語;他的口音聽起來很假,他說得很慢,彷彿在跟一個白痴說話。
又往裡伸了幾厘米,她終於摸到了豬仔的腦袋。她的大拇指放在豬仔的下巴上,食指和中指放在耳朵後面的腦袋上。就像維戈教她的那樣。然後,小心地往外拉。
那個瑞典人在農場一直待到了凌晨。他們在黎明時分離開了,她聽到兩輛汽車在四點半的時候離開了。
他把它叫作消遣,她想。但其實是隔離。被與他人隔離開來,被管束,學會待在某些界限之內。家務和學習,打掃、做飯、學習。
她下了床,把日記放在外面的口袋裡,拉上拉鏈,然後看了看時間。四點四十五分。他最早十點鐘才會回來,到那時,她早就不在了。
九九藏書默默地數著數,數到三十的時候,她開始擔心起來了。是不是她抓得太緊了?還是拉的方法不對?
裏面放著一個十八世紀時的古老的音樂盒,客人來的時候維戈總喜歡向他們炫耀,她決定看看它是否真如他說的那麼價值連城。
隔離和管束。
還有兩個真正的原因。
樓下的前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維多利亞被嚇了一跳。很快,她聽到廚房裡傳來了說話聲,認識到是維戈和另外一個人。
對她真正重要的是學業。她在奧爾堡大學選修了一門心理學函授課程,她和外界唯一的聯繫就是她的指導老師,老師時不時地給她寄來對她的作業不痛不癢的手寫評語。
她在維堡搭乘六點半的火車前往哥本哈根。
「摸到了嗎?」那個瑞典人興奮地看著她,「把手再往裡伸一點!不要這麼懦弱!」
豬肉櫃檯后的女人弄來了一桶水,說沒關係,然後把她吐出來的早飯拖乾淨了。
照顧豬。還有經常去她房間的豬玀。
維多利亞透過蒙上了薄霧的窗戶看著農場上的空地,那裡停著一輛汽車。車停下時,彷彿是放了一個屁,發出一聲呻|吟,順從地行了一個屈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