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今天只是正常的調查，不能斷定誰有嫌疑。既然不能，那麼今天談話的內容能不能對外保密？如果是的話，我會讓他好好回答你的問題的。」
「哪個網吧？」
「我覺得沒有必要提。都過去了，我們三個現在連交流都沒有。」
「幾點到家的？」
眼看班主任已經不站在自己這一邊，羅志勇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沮喪地點點頭，再也沒有反抗的氣勢。這正是柴原想要看到的。
放下一次性紙杯，關月青繼續問。
「你們這幾天是不是查得很費力？」
長發女生若無其事地在柴原對面坐下，清瘦的身子向後一靠，一雙鳳眼把柴原快速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有證明人嗎？」
「辦公室太暗了，我出來待一會兒。」
「你不走嗎？」
「我父母。」
離開校長室，關月青終於鬆了一口氣。校長室位於頂層，視野比其他樓層都好，明亮的日光照在白色牆壁上，剛才緊張的情緒也消散了。這時她才注意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為什麼這麼說？」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剛才在教室里，聽說關月青找她的理由后，張睿斯一聲不吭地就跟了出來。讓關月青沒想到的是，還是學生的她可以平和鎮定地和警察對答。這麼一來，柴原顯得有點計無可施了。
「交給我吧。」
「可為什麼是我呢，魏老師不是更合適，他才是班主任啊。」
「我明白，我只是想問一下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因為他們還都是未成年人。」
柴原不予置評，沉默片刻，他再度開口：「說說這周一下午放學后你的行動。」
「不管是什麼時候的，你只管如實說。」
「他們怎麼說的。」
又來了？柴原那張讓人捉摸不透的臉開始在關月青腦海里浮現。
「後來呢，你和韓立洋的關係沒有緩和？」
一陣強風吹過，夾帶著水沫飛到關月青臉上，濕潤微涼。
「調查工作一直在進行。」柴原補充道。
「是他嗎？」
關月青並沒有急著往裡走，遠遠地就盯住了羅志勇醒目的圓寸腦袋，直到對方朝她望過來，她才鉤動手指讓他過來。在教室外，關月青講了一下警察的意圖，囑咐他只要實話實說就好。沒有選擇的餘地，羅志勇順從地同意了。
柴原點了下頭。
「他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放學就直接回家了嗎？」
「對。」
雖然柴原提前說過會隨機應變地提問，但是關月青還是認為他早就把事情盤算好了。
「請問，為什麼要見我的學生？」
「有幾次。就是故意犯規。」
羅志勇露出驚愕的神情，看來是被柴原說中了。這可完全超出了關月青的預料。
「不知道。從對話中也猜不出警察的想法。」
「那需要有逮捕證吧？」
「我已經都說
hｔｔps://ｒeaｄ.９９csｗ.ｃｏｍ了。他自殺和我沒關係，別來問我了。」「還沒到那種程度，會有人願意透露信息的。」
說謊？關月青輪番看著二人，他們都在迴避對方的目光。
本能告訴關月青，還是不要讓王珺知道是自己給警察提供了現場不自然的線索。
「真的關心學生就不會有人墜樓了。現在我只能說問題的大致方向和那天問你的差不多，具體怎麼問，我可能會根據他的反應再做調整。」
「可是有人因為已經過去的事情襲擊了你，你覺得一點兒都不重要嗎？還是說他們有什麼新的理由？」柴原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羅志勇說了網吧的名字和位置，想必柴原會去那邊確認。
「就是性格上合不來才沒什麼接觸。」
「我都說了，可是他不信。」羅志勇拖著哭腔，一臉的無辜和委屈。
然而，即使韓立洋的父母、朋友都能毫不保留地提供信息，現在也仍然沒有能夠解釋他墜樓的有力證據。無法推斷出死者自殺的原因，在現階段，柴原只能認為是掌握的信息還不夠多，所以對羅志勇的事談不上感興趣，但新的關聯人出現了，這絕對稱得上是值得追蹤的線索。
「不是很熟。」
「可以。你應該也是身不由己。」柴原的聲音不冷不熱。
柴原的眼睛露出了訝異的神色，雖然只是短暫幾秒，但還是被關月青捕捉到了。這是柴原第一次顯示出驚訝的表情。
「我去倒點兒水吧。」
關月青深吸了口氣，已經開始後悔接下這個差事了。
「問你什麼你說就行了。」
「剛才不是說已經調查過了嗎？」關月青試探地問。
「真的。」羅志勇抬眼透過橢圓鏡片與柴原對視。
關月青對照這幾天上課的模糊印象，張睿斯好像正符合描述。
再次回到接待室時，關月青身邊多了一名長相漂亮的長發女生。
「是因為放學后打架的事情嗎？」
「還想去辦公室找你呢。」
「原來還有知道的。」柴原把水喝光，紙杯隨手放回桌子上，「你們校長是不是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
「那麼你們一般都會問什麼，就像那天問我的那些內容？」
「你剛才說你和死者不是很熟。」
就算是公事也要有個限度！關月青不禁腹誹。
雨從早上就下個不停，夾著冷風，越來越急，現在已經是風雨大作了。關月青抱著胳膊站在窗前，外面是一片灰白色的水汽，她忽然感到有些冷，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胳膊上的皮膚。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覺得要是他直接表現出審問或者問了關於學生私人生活的問題，你就適當阻止他。」
那到底是知不知道呢？雖然知道對方避重就輕不回答問題，關月青卻不好意思再追問。
「真的九*九*藏*書嗎？」
「請問是什麼事兒？」關月青率先發問。
關月青思索著該如何應對，但不管怎樣，拒絕是不可能的了。她留下句「稍等」，就起身從接待室出去了。
「未成年人不能進網吧。」柴原對關月青說。
「他們認為是我害死了他。」
「上學期。」
「是。」
「你真的明白了？我覺得你們一直以為我今天是來抓人的吧？」
「七點多。」
「以前一起踢球時有過摩擦。」羅志勇垂著眼，視線落在茶几上。
「你儘管問吧。」羅志勇坐直身子，放棄了掙扎，一副任人處置的態度。
「還有一個問題，韓立洋死了你有什麼感想？」柴原突然這麼一問，羅志勇和關月青都愣住了。
「剛才說你們在球場上有摩擦，是真的嗎？」
「這些就夠了。我問完了。」柴原煞有介事地說。其實他什麼也沒問出來。
「沒有。」張睿斯依舊面不改色。
「只能先這樣了，為什麼會憑空發生這種事兒？」王珺嘆著氣說。
乾脆利落的問答讓關月青感到意外。
「不，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省事兒了。」趙老師面露難色，抬頭紋也擠了出來，「他這次來是想找學生問話。」
「我和張睿斯在一個班，座位離得不遠，就算是我喜歡她，但是她根本不會主動和我說話，從沒有注意過我。既然如此，我何必堅持下去呢。但是這件事就傳到韓立洋耳朵里去了。」
「我現在心裏只有學習。馬上就高三了，我不想在別的事上浪費精力。」羅志勇信誓旦旦地說。
「你不記恨？」
「警察認為是他殺嗎？」耐心聽完，王珺開始發問。
「幾點到的家？」
「剛才也沒和我說該怎麼辦，我想學校也是出於關心學生才這麼做的。」
「性格合不來的人有很多，彼此遠離就行了，為什麼他們會把你和死者聯繫到一起？」
三人一同站起身，關月青將紙杯扔進廢紙簍。走出接待室，柴原獨自離開，關月青送張睿斯回教室后，自己轉身折向迴廊的方向。
「是他看我不順眼，我對他沒有敵意。」羅志勇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比如說，你們是喜歡同一個女生，但是他是怎麼發覺的？」
「看來就是。」
「他現在就在接待室，你去找他，什麼時候開始你們定吧。」
「那個女生對誰都很冷淡，平時只和幾個女生關係比較好。」
「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人都沒有？」
「你們是在懷疑他嗎？」關月青索性直接問了。
窗外灰色的天空閃了一下，緊接著是滾滾雷聲。
「哦⋯⋯」關月青心裏也沒底。
「暫停一下。」看著二人你來我往，關月青終於忍不住了。
「還有人負責傳話？」柴原打斷問。
「為什麼老師要有心理準備，還是說我現在透露一下問題九_九_藏_書內容，然後你們告訴學生，好讓他有心理準備？」
下課鈴響起后，關月青起身離開接待室。樓道內漸漸變得喧鬧起來，幾個老師先後從不同教室出來。
關月青預感不會是好事，她把羅志勇送出接待室，關上門，自己又坐下來。「有什麼事直說就好。」
「誰傳的話？」
「對。」
「我和幾個同學在外面玩兒了會兒，然後就回家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我和韓立洋不太合得來。」
「從頭到尾詳細說說。」柴原不露聲色地說。
「那你們都要調查什麼呢？」
「還有幾個問題，我想問問張睿斯。」
「現在可以開始了。」關月青說。
「有沒有我他也追不上，但是他一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和這種人沒必要認真。」
由於陰雨，這裡是整條樓道最明亮的地方。有什麼事不能在辦公室說呢，不會又是學生打架了吧，還是說羅志勇的父母來了？關月青一面做好心理準備，一面期望千萬不要出現出格的事情。
「這件事就交給學校處理。」
關月青走進自己班裡，任課老師還在講台上和幾個學生討論問題，下面的學生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放學了。雖然班主任站在門口，但沒有人停下手裡的動作。反正已經是放學時間了，在他們心裏，關月青應該只是來做正常巡視的。
柴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關月青，那表情簡直是在說，「能不能讓這個男生老實回答啊」。
「沒有，他始終敵視我。」
「算了，這個不用回答了。」柴原把話鋒一轉，然後看著關月青微微點頭，示意可以結束了。
「差不多，肯定還會問問這次的事情。」
今天是周六，但高中還是會安排課程的。沒有所謂的減負，從她高中時就是如此。走廊里有從各個班傳出的講課聲，有幾位老師的聲音高亢洪亮，即使是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也能聽得真切。關月青正對著窗外發獃，就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樓梯一點一點升上來。
「回家啊。」
「嗯。」
已經沒有退路，關月青唯有爽快地答應下來，對方也終於一展笑容。臨走，他叮囑關月青等事情結束后最好和王珺彙報一下詳細情況。
「我說，你們怎麼凈做些無聊的事兒啊，現在不是應該好好學習才對嗎？」柴原皺著眉問。
羅志勇還是不願配合的樣子。
「啊⋯⋯」關月青啞然，但馬上，一個可能的解釋在她心裏漸漸清晰起來。
柴原繼續說：「我聽到的說法是，你們兩個人喜歡上了同一個女生，那女生叫張睿斯，是你班上的。雖然你們兩個最後誰也沒追到，還是互相看不順眼。」
「你們的生活就沒有正經事兒了嗎？」
「那就讓他回去吧。」關月青站起來要帶羅志勇離開，柴原依舊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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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原抓起紙杯，象徵性地抿了一口。「你是新來的吧，剛來這裏上班？」
想到高二年級即將面對的理科會考，王珺又問起了學生最近的狀態。尤其是實驗考試，考前只有一次模擬的機會，她提醒關月青該和魏立行儘早準備了。
羅志勇猶豫了一下。「網吧。」
後面的問題主要是關於韓立洋的，例如他是怎麼表示好感的，對韓立洋的感覺，拒絕交往的理由等。張睿斯的回答都很簡單，但沒有半點含糊和隱瞞。根據她的陳述，韓立洋根本沒有走進她的生活中，更別提留下什麼印象了，兩人就是路人與路人的關係。
「並不是要限制問話的內容，只是出於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才提前問一句的。另外，一會兒我也要在場。」
「繼續說，後來呢？」
「你和韓立洋關係如何？」柴原就這麼單刀直入地問了。
「能具體說一下嗎，因為學生還是未成年人，學校希望老師能有個心理準備。」
「說謊可不好。」
「說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果然還是被警察知道了，且不說他們是如何知道的，柴原滿不在乎地陳述就讓關月青有點不自在。
「還沒結束。」
關月青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簡要陳述了校方的意見，希望警方能夠理解並配合。
「需要我做什麼嗎？」
「正好，就在這說吧。」
「現在還不能下結論，總之一會兒再說吧。」
「是我在問你。」
「你是張睿斯？」柴原問。
「沒有。」
「學校也有自己的立場。」
「從頭到尾？」
羅志勇泄了氣般地低下頭。
「大概五點四十分。」
「聽我說完，他想見的學生是你班上的。」
「是要問我什麼嗎，可是我已經都說了。」
「羅志勇和這件事兒有什麼關係？」
「聽說兩天前你放學后被他班上的同學圍攻了，為什麼？」
彷彿思考被打斷，柴原抬起頭，看了看兩人，最後視線停在了羅志勇臉上。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關月青只好站起來走向飲水機。柴原看著她的背影不置可否，雖然他並不渴。
關月青看了眼手錶，距離中午放學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樣子。為了不影響課程，她希望能等到午休時再談話，柴原同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說是要找學生談話，因為我是班主任，所以希望我來接待你，但是他並沒有說原因。」語畢，關月青附上一個禮貌的微笑。
「不會是——」
「有人能證明嗎？」
「就是羅志勇。」
「問你的問題都要詳細地回答，說過了再說一遍也沒關係，其他的不用你多想。」
「是這樣，上次那個警察又來了。」
一聽這話，柴原連忙擺手：「你們別那麼緊張，剛才那個老師也是。九九藏書今天來只是想簡單了解一下情況而已。」
不知道張睿斯在不在教室，可是祈禱不在也沒有用，柴原一定會留下來等到下午上課的。關月青胡亂想著，腳步不由得加快了。
「啊？」柴原抬起頭問，「剛才那個老師沒跟你說嗎？」
「應該沒理由。」
「不會這麼做吧⋯⋯」
「嗯，既然你們提出了，那就這樣好了。」柴原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形式上的要求。
關月青僵硬地笑了笑：「是的。是連我也調查過了嗎？」
「啊，實際上，臨時有事要和關老師談。」柴原難得一見地微笑著。
「問你並不意味著你和這件事有關係，只是所有相關的事情都要了解，你不配合嗎？」
「後來有一天課間，韓立洋找到我，警告我不能追張睿斯。我沒理他，就算要放棄也和他沒關係，用不著他指手畫腳。」
兩人一起回到接待室，羅志勇警覺地打量著柴原，這個警察一直低著頭，即使是自己進來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關月青和羅志勇並排坐在柴原對面。房間里很安靜，聽得出外面雨勢小了些。
「他提出要求我就去找校長了，按理說，配合調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學生畢竟是未成年人，單獨接受警察的問話不管是對學生還是對學校都不太好。尤其是最近這種情況，咱們更應該避免。所以，校長的意思是你先和那個警察溝通一下，看看他具體想問什麼，然後我們再安排他和學生見面，最好你也在場。」
關月青轉過頭看他，周正又普通的臉上沒有半點兒表情。
「是嘛，哦。那學生不是被打了嗎，聽說還是和死者有關，那肯定要了解一下情況的。」柴原說起公事就好像說家常一樣。
「可是，怎麼區分常規和不常規？」
「就是我們同學，因為大家都那麼說。」
在校長室，關月青將談話內容大致講述了一遍，對於柴原臨時要求問訊張睿斯的做法，王珺並沒有說什麼。
「那麼，今天就到這吧。」
「耐心地全講出來。」
關月青又轉向羅志勇：「我之前不是你的老師，有些事可以視而不見。你不必多想，如實回答警察的問題，明白嗎？」
她回過頭，認出來者是教務處的趙老師。
「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只要有這種事情發生就會對學校的名譽造成影響。可是站在死者家長的立場，一味地逃避只會留下更壞的印象。學校就不能拿出個積極的態度嗎？」
「我們並不是針對誰進行特別深入的調查，只是想從多方面了解死者和死者生前的人際關係。」
穩定好情緒，關月青直奔接待室，柴原已經端坐在那裡了。今天他依然是便裝打扮，看見過來的是關月青，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關月青只是報以意味深長的生硬微笑。
「他說要問有關案件的情況，還說只是問幾個常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