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優惠券

優惠券

索切克先生髮牢騷地說:「小姐,記得她?他們並不記得。但是我們部門的警長梅茲里克先生去問了在那家店用五十五克朗可以買到什麼。他們告訴他說可以買各種各樣的東西,一件或多件。但是只有一樣商品的售價恰好是五十五克朗,那是一隻茶壺,它的容量適合一個人使用。警長說:『嗯,我要買一隻茶壺,但是那是個次品,所以不值那麼多錢。』後來警長叫我過去,對我說:『聽著,索切克,你有一個任務。假設這個女孩是個女傭。像她這樣的女孩總是打破東西。她第三次打破東西的時候,女主人對她說,你這個蠢貨,你得自己掏錢賠償。所以這個女孩去買了一樣商品來替代。唯一一件售價五十五克朗的東西是這樣的一隻茶壺。』我對他說:『這東西還真貴。』他繼續對我說:『夥計,這就是關鍵。首先這說明女孩要保留優惠券的原因。這對她來說不是一筆小錢,可能她認為某天她的女主人會把這筆錢給她。還有一點,這個茶壺的容量適合一個人使用,這表明這個女孩單獨服侍一個人,或者她的女主人家有一位房客,早餐的時候使用這隻茶壺。使用這個茶壺的人很可能是女人,因為男人不太可能買這種精緻且昂貴的茶壺,不是嗎?男人一般只在意茶壺裡裝著什麼。使用這個茶壺的人最有可能是一個老處|女,因為如果房客是那樣一個女人,她就會非常渴望擁有漂亮的東西,所以她會買一些華而不實的商品。』」
喬早就料定他有不同的解決方法,於是問道:「那你們後來是怎麼著手調查的?」
喬認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也有必要發表一下意見。他看都沒看那個陌生人,說道:「把這些沒用的紙留著幹嗎?這些東西放在你的口袋裡就是垃圾。」
明妮很感興趣地問道:「那她有多大年齡?」
喬急切地問:「是什麼優惠券?」他肯定感受到自己的英雄氣質,就像偵探、加拿大拓荒者、船長那樣的人所擁有的那樣。因為關注這件案子,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專註而積極。
明妮渾身戰慄。她低聲說:「喬,這是不是很可怕?」
「謝謝。」她說完后立即轉向喬,並對他說道:「這是我買長襪那家店的優惠券。」
那個討厭的男人低聲說:「可以成為一條線索。」他又補充道,「我是在偵探部門工作的。我的名字叫索切克。我們剛接手了一個這樣的案子。」他一邊揮舞著手一邊說:「人們從來都說不清楚他們的口袋裡裝了些什麼。」
索切克先生仍舊悶悶不樂,他說:「噢,當然有方法,就像大海撈針九_九_藏_書那樣的方法。我告訴你們,做這樣的工作要有足夠的耐心。我喜歡讀那些寫到顯微鏡之類東西的偵探故事。但是在弄清那個可憐女孩的身份這件事情上,顯微鏡又有什麼用處?如果你想看看屍體上肥肥的蛆蟲倒是可以,如果你願意,還可以帶它們出去散個步。小姐,我無意冒犯你,只是我聽到有人談論方法就總是要冒火。要知道,這不像是讀一本故事書,然後猜故事的結局。這更像有人給你一本故事書,並跟你說:啊,這本書給你,你要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當你看到『雖然』這個詞的時候就記下它所在的頁碼。我們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明白了嗎?講方法或耍聰明都沒有什麼用。你要做的就是不停地讀啊讀,當你讀完這本書後,你發現書里根本就沒有『雖然』這個詞。同樣地,你要把布拉格跑個遍,摸清大約100個名叫安捷利卡或瑪麗亞的姑娘的行蹤,通過這樣的偵探工作,你才能確定她們中沒有人被殺。」他繼續不滿地說:「這才是作家應該要寫的東西,而不應該寫示巴女王被盜的珍珠項鏈。因為說到底,這樣的作品才是合理可信的。」
明妮臉紅了。她臉紅一是因為有陌生男子跟她講話,二是因為她惱恨自己。
索切克先生低聲說:「沒這麼走運。單身女性身上一般不會有姓名首字母,因為她們覺得這麼做沒有意義,自己很快就會結婚,然後就隨夫姓了。那個女人身上就沒有找到姓名首字母。」
明妮大聲說道:「說得沒錯。我就有一個漂亮的小花瓶,喬!」
喬忍不住問道:「是什麼案子?」(明妮瞟了一眼臨桌的小夥子。好吧,喬,你跟陌生人講話,我得懲罰你。)
這位在偵探部門工作的索切克先生低聲含糊地回答道:「就是他們在那兒發現的一個人唄。」他可能是覺得有點尷尬,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隨即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喬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掏出打火機,然後給那個男人點火。
喬像個專家似的說道:「但是屍體上一定有姓名的首字母吧?」
喬說道:「但是兇手肯定留下了一些線索。」
索切克先生搖了搖頭。他悲傷地說:「那只是一根晒衣繩,從中找不到什麼線索。除了有軌電車車票和優惠券,我們什麼也沒找到。當然,我們登報說找到一具女屍,死者年約二十五歲,身穿灰色裙子及條紋上衣。如果有女傭失蹤大概兩個月,請向警察機關報告。後來有一百個人前來報告。你們看啊,女傭最愛在五月份換工作,但沒人知道為什麼。這些人九九藏書的報告都沒有提供有用的線索。跟你們說啊,這工作簡直沒完沒了,整天都要調查一堆這樣的細節。比方說你要調查一個曾經在德佛策工作的女傭,在你再次在文索維策或科西拉尋得她的蹤跡之前,你得整天四處奔波,結果還是徒勞無功。那個盪|婦活得好好的,還大胆無禮地嘲笑你。」
索切克先生說:「我說對了吧。但是你沒有保留商品優惠券,是嗎?所以後來警長對我說:『好吧,索切克,讓我們來做進一步的猜想。所有事情都不確定,但是我們剛才已經開始做了些設想。現在你聽我說,能花五十五克朗買一隻茶壺的人不可能住在利希科夫。』(要知道,梅茲里克先生也曾留意過有軌電車七號線,也就是那張車票上顯示的線路。)他說:『布拉格中部不會有太多房客,而住在馬拉斯坦那的人只喝咖啡。要我說的話,我認為這個人最有可能住在海拉德策尼與德佛策之間。事實上,我傾向於認為用這種英式茶壺喝茶的女士不太可能住在別的地方,只會住在帶花園的小宅子里。你知道嗎,索切克,那是現代英式住宅區。』看吧,我們的這位梅茲里克先生有時候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他又說:『現在我跟你說,索切克,你拿著這隻茶壺到鎮上的英式住宅區問問,看有沒有經濟情況不錯的老處|女房客住在那附近。如果她們之中有人擁有這樣的茶壺,就問她女房東的傭人是不是在五月份走了。這個線索實在是不怎麼樣,但還是值得一試。現在就去吧,夥計,這就是你現在的工作。』
在八月那個酷熱的晚上,河邊的咖啡館人滿為患。因此明妮和喬只好和別人拼桌,那張桌子已經被一位蓄著濃密小鬍子的男士佔了。喬說:「我們坐在這裏你不介意吧?」那位男士只是點了點頭。(明妮在心裏說,這個男人真討厭,怎麼就和我們坐在一桌了?)明妮首先擺著女公爵的姿態坐了下來,她那張椅子事先已經被喬用手帕擦過。過了一會兒,她拿出她的粉撲在鼻子上補妝,確保那裡不會因酷熱而泛油光。就在她取粉撲時,一張皺巴巴的紙從她的手提包里掉了出來。隨即那個留著小鬍子的男人彎腰撿起那張小紙片,並用陰沉的聲調說:「請保管好這個,小姐。」
明妮吃了一驚,瞪大眼睛問道:「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喬,你還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去的卡奇嗎?那個女人發生了什麼事?」
索切克先生顯然很感激,說道:「謝謝!你知道嗎?有幾個收割者在羅茲提里和卡奇之間的一片玉米地里發現了一具女屍。」他https://read•99csw•com以這樣的解釋來回報喬的好意。
那個憂鬱的男人說:「這樣啊!你可說不准它會派上什麼用場,小姐。」
「嗯,你們知道嗎,我不太喜歡這樣的猜測。一名優秀、正直的偵探不是一個觀星者或算命者。胡思亂想不是偵探該做的事情。當然,有時候他們偶爾會歪打正著,但是靠偶然破案並不是我說的踏實工作。現在那張車票和那隻茶壺至少還是我能看見的東西,但是其他東西就只是……臆想了。」索切克先生說到「臆想」這個文縐縐的詞的時候,顯得很不好意思。他繼續說道:「所以我以我自己的方式著手解決問題。我在那周圍挨家詢問他們是否有那樣的茶壺。信不信由你,當我來到第四十七家時,那家的傭人告訴我:『哎呀!我家女主人的房客有個一模一樣的茶壺。』所以我讓傭人告訴女房東我要見她。女房東是一位高級軍官的遺孀,她把兩個房間出租給了兩位女房客。其中一位女房客是英文老師雅蔻貝克小姐,她正好有這樣一個茶壺。我說:『女士,您有一名女僕是五月份離開的嗎?』女房東說:『是的,沒錯,我們叫她瑪卡,但是現在我不記得她另外一個名字了。』我又問:『她在離開之前是不是打破過您家房客的東西?』女房東說:『是的,她的確打破過東西,她得自己掏錢再買一個。但是我的天哪,你是怎麼知道的?』我說:『啊,女士,我們無所不知呢!』
喬說道:「你們應該仔細調查她脖子上的繩子。」
明妮喘著氣說:「他們記得她來過那兒嗎?」
索切克先生嚴肅地說:「現在沒什麼可怕的了。但是你們知道嗎,當我們站在玉米地里的屍體旁邊,並且只找到一張優惠券和一張有軌電車車票的時候確實很可怕。就是這樣幾張沒有價值、沒有用處的廢紙讓我們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報了仇。正如我之前說的,你永遠不要把東西扔掉,永遠不要。連最沒用處的東西都有可能成為一條線索或一個證據。先生,你永遠也說不清你的口袋裡可能裝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明妮因驚駭而睜大的雙眼中含滿了淚水。她飽含深情地轉向喬,並將那張剛才在緊張中已被她揉成小球的優惠券從她汗津津的手中扔掉。喬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動作,因為他在看星星。但是警察局的索切克先生看到了,並報以悲哀而瞭然的一笑。
索切克先生說:「我們怎麼著手調查的?嗯,我們首先要有行動依據,不是嗎?一開始我們盯著那張七號線有軌電車車票。假設這個女孩生前是一名女傭,在七號線附近的某個九*九*藏*書地方工作。這種假設可能並沒有意義,因為她乘坐這條線路的電車可能只是偶然。如果我們要開始調查,必須先確信某件事情,不是嗎?而我們能確信的唯一事情就是七號線連接布拉格的兩端。所以情況很不妙,我們束手無策。那兒還有一張優惠券,它至少表明在過去某個時間,這個女孩在一家瓷器店買了價值五十五克朗的商品。於是我們去了那家商店。」
「你們看到坐在那邊的那個傢伙了嗎?」索切克先生饒有興趣地說道:「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他經常偷教堂的捐款箱。我倒想看看他來這裡有什麼圖謀。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但是讓我告訴你吧,如果你發現一個女孩被殺了,你完全可以肯定是她的情人乾的。」他又憂鬱地說:「事情就是這樣。小姐,你就不必為這事費心了。我們想知道是誰殺害了她,但是首先得弄清她的身份,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嗯,此後就一帆風順了。首先我發現了與瑪卡要好的女傭。真有意思,女傭們的親密關係只存在於兩個人之間,絕對不會再有第三個人。這兩個人之間無所不談。我從這個女傭口中得知那個女孩名叫瑪麗·帕西澤克,來自德來維奇。但是我最想知道瑪卡的男朋友是誰。她說那人名叫福蘭塔,她不清楚這個人是做什麼的,但是記得曾經與他們兩個一起去過伊甸園舞廳,那裡有一個人對福蘭塔大聲叫喚:『近況怎麼樣啊,福達!』後來我們找到弗里巴先生。你知道嗎,這個人對所有的別稱了如指掌。弗里巴直截了當地說:『福蘭塔又名福達,這個傢伙可能是自稱克魯提爾,但是他的真名是帕斯提里克。他來自科西拉,千真萬確。我要去逮住他,但是我們兩個得聯手。』於是我就跟著他去了,雖然這並不在我的工作職責之內。我們抓到他的時候,他正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他態度很惡劣,想要開槍。後來他被移交到馬提奇卡警長手裡。跟你們講啊,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16個小時之後這個名叫福蘭塔或帕斯提里克的傢伙什麼都招了。他承認在瑪麗·帕西澤克離開工作的地點后,他就在籬笆上勒死她並拿走了她身上的一些克朗。」他悲哀地補充說:「知道嗎,他曾許諾要娶她的——這些人都是這樣。」
喬猶豫地說:「但是警察局會有處理這種事情的方法吧!」
「醫生說大概二十五歲。這是根據她的牙齒和其他一些方面的特徵鑒定的。從她的穿著來看,她生前可能是個女工或女傭,最有可能是女傭,因為她穿著一條土氣的裙子。此外,如果她生前是女九-九-藏-書工,那一定會有人打聽她的下落,因為女工一般會在一段時間內做同一份工作或住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如果女傭換了工作,就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也沒人關心她的消息。這一點很奇怪,不是嗎?所以我們認定,如果兩個月都沒有人打聽她的下落,那她很可能生前是一個女傭。但是最關鍵的線索是一張優惠券。」
「嗯,他們在羅茲提里附近發現了一個女人。」留小鬍子的男人說完這句話后陷入了沉默。
咖啡館里正放著瓦格納的《女武神》,樂隊在演奏中使出了渾身解數。索切克一邊滿意地跟著音樂的節奏來回晃著腦袋,一邊說道:「他們現在放的唱片真不錯。這音樂有點悲傷,不是嗎?我很喜歡悲傷的音樂,所以我會參加所有隆重的葬禮,然後在那兒抓扒手。」
索切克先生鬱悶地盯著地面,開始說道:「啊,是這樣的。在她身上沒找到什麼東西。那個殺害她的人把她所有可能值點錢的東西都拿走了。但是她的左手還攥著從手提包上扯下來的帶子,沒了帶子的手提包就丟在不遠處的玉米地里。那個人很可能想把手提包從她的手中拽出來,但是手提包的帶子斷了,成了廢物一件,所以他就把手提包扔進了玉米地里。但是他先已經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不是嗎?包里只剩下一張摺疊起來的七號線有軌電車車票,還有一張瓷器店的優惠券,上面顯示購物金額為五十五克朗。我們在她身上找到的就是這些了。」
索切克先生冷淡地說:「她是被勒死的,脖子上還留有繩索。當著這位小姐的面,我不好細講她的樣子。你們知道嗎,那時候是七月,她已經被拋屍差不多兩個月。」索切克先生有點反胃,吐出一口煙,「你們肯定想不出在這種情況下人會是個什麼樣子。啊,就連親媽也認不出。還有蒼蠅——」索切克先生悲哀地搖了搖頭,「小姐,人一旦失去了皮膚,美感也就蕩然無存了。查明死者的身份真是個糟糕的差事。如果鼻子和眼睛還在,那還有一線希望。但是屍體已在陽光下暴露了一個多月——」
明妮突然來了興趣,很可能是因為有個女人牽扯進這個案子里。她不假思索地問道:「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明妮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那個討厭的男人居然探聽我們的談話。為什麼之前我們不挑個別的地方坐?)喬決定停止這一切。他豎起眉毛冷冷地問道:「你說更有價值是什麼意思?」(他這麼問真是太恰當了,明妮滿意地暗自想道。)
留小鬍子的男人說:「你不知道,有時候像這樣的東西比你想象得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