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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How dun it 第七章 而立之年・悖論

第二部 How dun it

第七章 而立之年・悖論

我以為會看見他理平頭的樣子,但看上去除了服裝外,儀容並沒有多大改變。然曲經過兩天的煎熬,大山原有的娃娃臉長出一些黑斑,眼圈也越來越明顯,頓時變得蒼老許多。
我感到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得到的情報,竟是警方早已得知的資訊。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份剪報,我瞄了一下,是2008年的報導。
我打開標示Task的網路空間。裏面的內容是我這周的預定工作,有來自上級的指派,也有一些同級的研發人員,會在這裏請我幫忙。
小皮被對方這麼一凶,頓時噤口不語。
兩種不停的思維在我腦中打轉,我思考良久,終究無法推理出大山的想法。
我恍然大悟,感到很不好意思。
根據我剛才在VR探聽的結果,死者朱銘練似乎喜歡跟蹤女孩子,以嚇唬她們為樂。我將這項發現告訴夾克男,他露出理解的表情。
「縱使計劃得以延續,你的夢想有朝一日能完成,己卻變成殺人犯,這樣值得嗎?」
「上面極力挽留,大概是看重我的專業能力吧!總之我最後留下來了。」
如果我的母親從小丟下我,又有一個只能用視訊電話見面的父親,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刑警先生不—起來嗎?」
晚上和媽媽共進晚餐時,我一直盯著電視,希望能在新聞節目看到VirtuaStreet命案的報導,如此一來就代表封鎖解除,我也可以向媽媽一吐為快。但卻事與願違,完全沒看見命案的相關消息,這種必須將情緒積在內心,類似便秘的感覺真的很糟。
「我記得你提過,說女兒眼睛看不見,而且很晚才學會說話。」
「那個是修改在機器里,可是我調出的是伺服器的資料。」
一個男人會為了殺害一個人,不惜玷污自己的夢想嗎?
「夢想啊……」他嘆了口氣,聲凋變得很輕柔。「別哭了,剛才全都是假設,我的確是兇手。」
我走上前。
這男人,已經跟前台熟絡到可以經常進出了嗎?
「第一次看見你哭……讓我想起自己的女兒。」大山說道。
所內到處可見松柏類的庭園造景,行政大樓上有「親愛精誠」四個大字,像極了國軍的營區。
夾克男在記事本上打個問號,看來我們想法相同。
我向小皮道謝后,掛斷電話,走向研發辦公室。
「就是你給他們的『傳送門進出資料』,那是可以事後修改的,對吧?」
胖仔露出疑惑的眼神。
「警方當時對這個案子做了調査,雖然鎖定一位嫌犯,卻因證據不足而獲釋。」小皮停頓片刻,像要發表什麼大事似的。「那個嫌犯的名字,就是VR事件的被害者——朱銘練。」
「時間似乎到了。」
我不懂,真的不懂。
「怎麼可能!」
「小趙,那台個人電腦也要搬……啊,顏小姐,失禮了。」
「警方大概是做了和我一樣的推理,然後找到證據了吧!啊,不過我可以發誓,我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警方哦!我本來想告訴你,可是你不理我。中午那個小隊長帶了幾個制服警員過來,盤問大山一些事情,就在你出來的5分鐘前,大山被一些人帶走了。」
夾克男搖頭,似乎也不相信大山的說法。
就是我剛才出來的那道門。
「嗯……以前或許不會,但現在一定會。」
「一個努力偽造不在場證明的兇手,會幫警方提供證據嗎?」
「我們另一個小組已經掌握線索,從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應該很容易能查出動機。」
換言之,他想用自己的嫌疑,換取計劃的持續進行,寧可使自己背負殺人重罪,也不願讓數年的苫心毀於一旦。
「可是,大山之前給我的兩台機器,不是可以透過各種界面,連接電腦進行修改嗎?」
媽媽雙眼圓睜,盯著我。我因這句話回了神,才發現自己轉檯轉到一半,然後一直在發獃。
我仍然不相信大山是兇手。拯救大山的唯一希望,只剩提供證據的兩位同事了。
「聽說是新系統的功能,可以記錄進出傳送門的時間、使用者ID與傳送門編號。其中存在兩筆有趣的資料。」
「結果當然是令他百口莫辯,但他好像也不想辯解,當我詢問兇器的事時,他立刻提起剛才說的物件模組,還幫我叫設計師過來作證。」
聽見否定的回答,失望感頓時湧上。但我仍不死心。
「大多數的人,都會把『孩子』當成自己的夢想嗎?」「與其這麼說,還不如說人只要上了年紀,就會把『夢想』和『孩子』當成是一樣的東西。有結婚生子的人,孩子就是他們的夢想,沒有的人,夢想就是他們的九九藏書孩子。」
小皮從一樓的樓梯間抬起頭,看到正推門出來的我,立刻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樓。
「看來不是很順利。」
許久,我才從情緒中平復。
「咦?」
雖然無法全然認同,但那種已不能用「滔滔不絕」來形容,而是灌注夢想下去說話的神情,令當時的我留下極度深刻的印象,即使他在發表時,台下不停竊竊私語,但演講一結束,全場的人都起立鼓掌。
大山,你究竟在想什麼?
「只是覺得有可能,畢竟太不合常理了。目前仍傾向他是兇手。」
為了不失控,我努力撐起僵硬的笑容。我本來打算一見到他,就要說出美國棒球史上的經典名句:「Say it ain't so,Joe!」但怕他會回我:「I'm afraid it is.」那我可能會激動得哭出來。
「那個夾克男……不,小隊長還在嗎?」
「明知故問。」媽媽翹起嘴唇,似乎有點不悅。「一個靠微薄薪水過活、沒結婚的中年婦女,還能牽挂什麼啊?還能為了什麼事,放棄尼泊爾的旅行啊?」
回到辦公室后,我試圖恢復工作的心情,卻不時湧起一股悲從中來的情緒,為了不讓同事擔心,只好儘力壓抑下來。
夾克男說他想不出大山為何替兇手頂罪,對我而言,不論兇手是誰,那理由昭然若揭,因為關鍵的那句話,他今早才跟我說過。
一位制服員警跑來,在夾克男耳邊嘀咕幾句,他立刻走向辦公室門口。
「你沒理由殺害一個打工族。」我拭去眼角的淚珠,聲音哽咽。
我內心暗忖:可以吧?可以吧?這麼一來,就存在修改記錄,讓大山背負嫌疑的可能。
我們走進接見登記室,領取號碼牌,填寫接見單,辦事人員的態度相當親切。等待過程中,我一直思考要說些什麼。
「我很確定,因為我記得那天告訴大山,他還很驚訝,說我的動作怎麼這麼快。」
「你不會懂的。對我而言,認罪才是最佳解。」
「那可以視為良心發現,況且他若是無辜的,我想不出他做偽證,將嫌疑攬上身的理由。」
「『孩子』的情況好嗎?」大山問道。
【本報訊】(記者洪〇〇)今日凌晨,台北市萬華區漢中街派出所接獲民眾報案,指稱該所前方70米處有一女童屍體。警員聞訊前往現場,研判女童已遭勒斃,氣絕身亡多時。報案者何彥山自稱該女父親,帶女兒來西門町看午夜場電影,散場後進廁所小解,出來卻不見其蹤影,一番尋找才發現愛女陳屍該處。由於何某情緒悲痛莫名,警方詢問現場另一目擊者……
「看來證物都己收齊,失陪了。」
左右延伸的牆上方以帶刺鐵線圍起,入口處有供汽車進出、附滑輪的鐵制拉門,目前開放讓民眾出入,拉門兩側各有兩塊燙金招牌,右上角那塊寫著「台灣台北看守所」。
「己經羈押了吧?」
夾克男拿起桌上一張紙給我看,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英文、數字,我看向最後兩行。
「某一天,她終於在我面前哭泣,那是她第一次流淚。我當下也驚覺,自己是個多麼糟糕的父親,剛好那時學位己經到手,於是打算結束研究,帶她回國,也讓她和自己的媽媽見面。」
「大山他……接下來會怎麼樣?」
「是『頂罪』動機,還是『行兇』動機?如果是後者,我完全沒興趣。」
一旁的小皮幫腔:「你們有大山使用傳送門的證據嗎?」
「發生什麼事了?」我察覺狀況並不尋常。
「噢,沒錯,我有收到要求這周備份的Task。」
「沒、沒有啦!」
我立刻朝樓上跑去,小皮跟在我後方。
「總之你看一下嘛!那天警察不告訴我,我請朋友調來以前的檔案,好不容易找到了。」
「我如果在場,他大概什麼都說不出來吧!」
「你的女兒,現在還和你住在一起嗎?」
「露華,你怎麼這麼久?」
「在樓上,好像正在扣押證物。」小皮指向天花板。
「沒錯,提前二天哦!」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而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個疑問的解其實很簡單。
「你看,下面這條是你的搜索路線。」他指著路線圖,說道。
「哦,哦,那個啊……大姐,我知道你很喜歡大山,但可別打我哦!是大山自己要我調出來的。」
「但是回程的部分就有疑問。你從公園來到現場,共花了20分鐘,隨後發現大山在那裡,如果他直接走原路回現場,需要約10分鐘的時間,行兇時難保不會被你撞見,他無法預測你的九-九-藏-書速度,更不會知道你在『小香港』逗留。」
「小隊長……不,刑警先生!」我上前喊道。
「但你也不能否認這麼做,有機會使VirtuaStreet得以延續吧?」
「你知道嗎?」他的臉浮現一抹苦笑。「我剛才說,我們『本來』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使用過傳送門,但是大山聽究我的推理后,立刻叫工程師調資料過來。」
「確認一下證據的可信度,你剛才已經幫我做完一半了。」夾克男拿出記事本,劃了個圓圈,臉上浮現複雜的表情。
「然後呢?你們有複合嗎?」
我有些吃驚,看來所有人都想到一樣的事。
「沒辦法偷偷得知密碼?」
「所以檢方也認為,大山承認犯行是為了保住計劃?」
「對當事人來說,周末就像是一個月那麼久。」
「傳送門……」
話題中止。我又失敗了,從認識他到現在,沒有一次敗北像現在這麼沮喪。
「好久不見。」我先開口。
「要不要去一趟看守所?你應該有話想問他吧?如果是你,大山說不定願意透露什麼。」
案情有了新的進展,卻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就在我困惑不已之際,「蜂窩」的門口突然出現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人身影。
「有什麼事嗎?」高大師抬起臉,厚鏡片底下的雙眼熠熠生輝。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如果是,那一定是極深的恨意吧!
「小露最近怪怪的哦!」
「很容易懂吧?L是離開,E是進入,而且10點20分左右,正好是你們在公園會合的時間。」
「周五才見過吧!」
「啥問題?」
VR室外頭一陣鬧哄哄,這在星期五下午是很稀奇的事。
我的眼前,突然變成一片黑暗。
「你等一下有空嗎?方不方便請假?」他開口問道。
所以是大山發現指派錯人,隨後又更正啰?既然如此,為何不將錯誤的項目取消呢?
「很像是吧?我問他為何要這麼做,他說:『既然都被你發現了,我也不想隱瞞。』」
大山突然露出複雜的表情,望向我身後的虛空。
「啥事?」他正在吃泡麵。衣服袖口沾上一滴油漬,他毫不在意地抹去。
那晚媽媽說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耳邊盤旋。
趁尚未掛上話簡,我趕緊問他最後一個問題。
可能是觀察到我的表情,以及紅腫的雙眼,夾克男的語氣相當平淡。
「女兒,就是我的夢想,同樣地,夢想就是我的女兒。」
女兒?
「你也不是會為了私人恩怨,踐踏夢想的人。」
「想確認一下那天的證詞。那些鐵鎚、扳手等物件,真的是在命案當天上線的嗎?」
「什麼!」
「那個啊,也有證人。」夾克男指向另一人,他正在用手寫板(Tablet)繪圖——是負責VR物件模型的設計師。「那位仁兄作證說,從上禮拜開始,大山就請他幫忙設計鐵鎚、扳手等物件,提供想開五金行的店家使用。」
「不,我做錯了,所以必須贖罪。如果夢想能因此存活,那贖罪就有意義了。」
我穿過數道鐵門,來到中央隔著厚玻璃的接見室,不久,大山也在戒護人員的陪同下,現身在另一端。
我點頭表示同意。
「伺服器的不能改嗎?」
那麼,他前一天請我做數據系統測試,難道並不是準備殺害死者、製造不在場證明嗎?或者是原本想先做演練,湊巧遇上兇器完成,恨意驅使下決定提早犯案?
「以個人的角度,你真的認為他是兇手?」
大山的女兒早就是這樣嗎?所以才說「夢想是我的女兒」嗎?
若是他女兒知道爸爸可能為了夢想,不惜成為殺人犯,會有什麼想法呢?對大山而言,女兒和夢想,到底哪一個重要?
我嘆口氣,防範得這麼嚴密,這項證據應該可信吧!換句話說,大山那時的確有使用傳送門,從⑪處跳躍至①處。
「剛開始懷疑大山時,我曾向上級請示,希望將我調離偵査小組,因為我和嫌犯是同學。」
「快要不好了,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
「警察還有什麼事要做嗎?」
「我認為,至少應該堅持到底!」
夾克男收起臉上的苦笑,表情變得很嚴肅。
「我們己經嘗試過了。被害者死亡時間在八點以後,那時還在VR里的只有你和我,NPC沒辦法作案,所以結論很明顯,不是嗎?還是露華你想說自己是兇手呢?」
「我們懷疑何彥山先生殺害死者,想請他到替局坐坐。」
「慢著……這、這是在自首嗎?」
「你們還有聯絡?」
22:22 Bigmountain E ①
「太好了,read.99csw.com露華你在。」小皮望向我的座位,見我在場,興奮地跑過來。
22:22 Bigmountain L ⑪
說謊,一派胡言!
「就一個記者而言,你問的未免太多了吧!」夾克男似乎生氣了,大聲吼道:「而且消息封鎖尚未解除,你是從哪裡知道案件的?」
「所以對兇手而言,他必須省下這段路程,直接從公園『跳』回現場——也就是地鐵出口處,誠品116前方。至於他用了什麼方法,應該不用我說明吧?」
「真的嗎?」我有點訝異,因為我一直以為媽媽是偏重理性的一方。「媽的夢想是什麼?環遊世界?」
我壓下怒氣,努力使聲調保持平靜。
夾克男似乎和我一樣,察覺他話中的關鍵。
「大山!你是那種還沒嘗試、就宣告放棄的人嗎?」
我在無盡的困惑中入眠。
「不,她好像對婚姻完全失去信心了。」
我再度點頭,他的推理至此為止,和媽媽完全一樣。
「動機呢?他有什麼理由殺害死者?」
「不見得哦!」
「購物頻道那麼好看嗎?」
周末完全沒有放鬆的心情,只要案情一天不明朗,我就一天不能釋懷。此外,一直沒有相關的新聞報導出現,也是讓我神經緊張的原因之一。
我大吃一驚,以兇手的角度而言,未免太過冒失了。
開啟檔案,文件顯示第一頁,熟悉的內容映入眼帘。
「如果偵訊結果沒什麼疑點,應該會遭到到拘捕,移送地檢署吧!當然,『有沒有疑點』不是我個人能認定的……」
大山沒有想到「兇器」會提前完成,這也意謂若他是兇手,他不會預測到己會在那天動手。
「本來是沒有的……」夾克男皺眉盯著他瞧,像在納悶為什麼一個雜誌記者會知道這麼多。「不過一小時前,我們向那位仁兄査詢當天數據系統的資料。」
「沒錯。」
「我不是怪你,只是想問個技術性問題。」
「這樣很不好吧……」
我拿出口袋裡的面紙,不停擦拭眼睛、鼻子四周,但悲傷的液體卻不爭氣地一直流下來。大山手足無措地看著我,無奈的表情浮現在臉龐。
「出大事了!那個大山被警方帶回偵訊,說是涉嫌殺人。」
若他是無辜的呢?
「大姐,別鬧了啦!連大山都沒有伺服器的登入密碼,只有我知道,而且每天都會換一次。」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是兇手,出來認罪不會對VirtuaStreet比較好,你覺得大眾會怎麼看待我們?而且被判刑的話,就算計劃繼續下去,你也不可能回去了。」
「還不只如此。」
我感到疑惑。雖說為了保險起見,VirtuaStreet會定期進行備份,但這項工作卻不是測試人員該做的,完全不是我的業務範圍,沒道理會指派給我。
「那只是湊巧吧?」
「雖然離婚了,偶爾還是會通信。」
「報備一聲就好。有什麼事?」
以結果而言,今天真是糟透的一天,雖然是周五,心情卻完全好不起來。
「關於他的跟蹤癖,我們已經很清楚了,不過還不確定跟犯罪動機是否有關,會繼續調查。」
此時,我又看見大山的嘴角上揚。
內文只有簡單的幾個字「露華,麻煩你了。 大山」,還有一個附加文件檔案,檔名是「程序、資料備份SOP」(標準作業程序,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
是這樣的嗎?看來有必要和警方確認一下。
「又要玩推理遊戲嗎?」
——「為什麼要製造一個『看起來真實、觸摸起來真實、聽起來真實』的世界呢?其實我的理念,是打造一個『第四購物空間』。我們都知道,人類社會的市集交易,一開始是位於地表,都市自從有了地鐵,車站周邊的『地下街』就隨之興起,然後在近代,有人想出用空中步道連接數棟高樓大廈,並將這些大廈共通的某層樓,串聯成一條購物空間,『空中街』於焉形成。地表、地下、空中的購物空間都有了,商圈還能擴展到何處呢?我的構想,就是來自『虛擬實境』。」
事到如今,我還是不認為大山是兇手,除了缺乏明確動機外,在自己打造的樂閌里殺人,這種褻瀆夢想的行為,說什麼我都無法相信。
但是,可能嗎——我在心中不停問自己。
另外,為了達成夢想,真的足以犧牲自己嗎?背負殺人罪就足以失去一切,既然如此,完成夢想又有何意義?
廣播終於叫到我的梯次,我看了夾克男一眼,他點頭對我說:「去吧!」
「會那麼順利嗎?」
看著https://read.99csw•com他堅定的臉龐,我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
「有,他笑著否認了,說自己純粹是良心發現。」
夾克男搔搔頭,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從口袋掏出一張地圖——那張我們研究好幾遍的路線圖,以及我看過的行動順序表。
「兇器呢?總不可能是拳頭吧?」小皮繼續提問。
「情況不太樂觀呢!」耳邊出現熟悉的聲音。
我轉過頭,又看見熟悉的褐色夾克,他向我點頭致意。
我默然點頭。儘管不想成為警方査案的媒介,我還是想見他一面。
「正常人都會有疑問吧!前一天跟我若無其事地討論案情,第二天就突然說是自己乾的,這之間的契機怎麼想,都只有上頭的那項決策。」
為了確認他對夢想的執著。
但是我說不出口。
「在『大廳』里,他又按下①的按鈕,就可以直接到地鐵出口了,這段過程我想最多只要一分鐘吧?他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殺害死者並布置現場。如何,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
「還有什麼事?」
「我朋友說,禁令還沒解除,八成是證據不足,檢察官認為還不能起訴。」
「我想問你,關於那天你給警方的證據……」
原來如此,所以對大山來說,VirtuaStreet是他的夢想,同時也是他的「孩子」嗎?
小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感覺卻好遙遠。
我們走向另一個證人的座位。「高大師」的雙手正在鍵盤上飛舞,雖然不是在畫圖,手寫板的筆卻掛在耳後。有時我會懷疑,他是否筆不離身。
我從出口回到「大廳」,將系統登出后,脫下身上的裝備,此時己是下午2點。
「上周五,上午11點5分。」
「和死者的怪癖有關嗎?」我開口問。
小皮離開后,我也無心工作,只好在座位上發獃,偶爾整理一些文件,然後草草下班。
什麼啊,這是悖論(Paradox)嗎?
戒護人員出現在接見室。大山眯起眼晴,擠出一個深刻的笑容。
「嗯,後來經過持續治療,眼疾終於痊癒了。不過接下來的生活……」
「為什麼?」
「只是會稍微恍神。對了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事啊?」
「對,顏小姐你挺聰明的嘛!他離開電影公園后,假裝走回漢口街,其實在觀察你的動靜,等到你走遠了,他立刻跑向了傳送門,回到『大廳』。」
看來他和小皮想到一樣的東西。我的背脊開始冒汗。
「什麼線索?」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一位戴眼鏡的胖子在座位上吃東西——是負責數據系統的工程師。
「日期和時間是?」
「關於你的問題,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以私人的交情而言,我完全不相信大山是兇手,但現在我是執法人員,在證據充分的情況下,只能依法處理,當然,如果有別的東西能證明他的清白,我也不會放過。」
「結果呢?」
目前只有一個項目,標題是「VirtuaStreet程序、資料備份」,委託人是Bigmountain。
話筒傳來切斷的聲音,大山的身影也隨後消失,只剩下杵在原地的我。
這麼說來,大山也和我提過「孩子」的事。
「唔,不太可能欸……」
研發辦公室內一片肅靜,每個「細胞」都默不作聲,有的看向大山的座位,有的埋首于自己的事,每個人看似漠不關心,一致的沉默卻透露出他們內心的不平靜。
「上面這條是大山的路線。顏小姐你的證詞提到,在前往公園當時,分別在四個路口都看見他的身影,因此我們認為去程的部分沒有問題,大山的確沿著決定的路線行走,45分鐘后和你在公園會合。」
我走向「胖仔」的座位。
「但是他有兇器可以在VR里殺人,這是事實。」
夾克男低頭沉思,我的腦袋也開始運轉。
兩人拿起電話。我做了個深呼吸,準備開始這沉重的30分鐘。
「別忘了一周的期限。一周后如果沒破案,還是會中止計劃。」
什麼跟什麼啊!謠言可以這樣亂傳的嗎?
「不是。我問你,如果完成夢想就得背負一生的重罪,媽會不會選擇去完成?」
「嗯,在台北看守所,應該是沒有禁見啦!」
「噓!」胖仔像是受到驚嚇,示意我小聲點。「這個不能亂講,密碼外流可是很嚴重的。」
雖然這樣也說得通,但與其如此解釋,不如說大山利用兇器提前完成的事實,塑造對自己不利的證據,還比較合理些。
「大山什麼都沒說嗎?」
我默然不語。夾克男轉身離去,留下我和小皮在大山的座位旁。
「也就是說,你提前完九_九_藏_書成工作?」

圖7 大山行兇推測線路
日期是上周五,時間是上午11點,看來是大山被帶回警局前建立的。
開始了,這次是不能支開話題的戰役,我得「完全勝利」,努力說服他才行。
——「這個構想也得兼具便利性、真實性。以前有句手機廣告詞,叫『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我認為說得很對,綜觀許多發明,都是從『人性』出發的。因此我的想法,這個『虛擬商圈』必須能讓使用者即使不出遠門也能購物——這就是便利性,也必須儘可能提供一般購物空間的所有功能——也就是真實性。另外,我不打算對它的客群進行限制,因此在壓力測試時,希望找來的測試員能包含男女老少,各種身份都有,當然,我們會考慮到安全問題。」
「大山,對現在的你而言,夢想和女兒哪個重要?」
如果大山被判刑,或許能保住計劃,但女兒知道了不會難過嗎?成就夢想,卻犧牲父女的情誼,這樣怎能算是把「夢想」和「女兒」視為等價呢?
「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
「我和他不是素未謀面,這是私人恩怨,你就別管了。」
「你們能證明大山是兇手嗎?他要如何行兇?」
不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有個女兒,現在應該長大成人了。
會是大山弄錯了嗎?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一畢竟內文提到我的名字,我還是撥了通電話,給專門負責這項業務的工程師。
「一周內如果確定是人為因素——也就是找出兇手,那開發計劃仍會持續,否則,就會被認定是疏失造成的系統意外,主事者會被追究責任,計劃也被迫中止。」
我真的快哭出來了,這傢伙不只說一堆歪理,還冥頑不靈。
我沒有對警方說出口,因為是如此不確定,而且怕說出來,可能會使大山的苦心白費。
熟悉的褐色夾克映入眼帘。整個房間內,只聽得見他指揮的吆喝聲,一些制服員警正從大山的座位將機器搬走,其中也看得到戶斗臉,還有久違的國字臉身影。
「她的視力恢復了,我卻因為忙於研究,很少回家看她。剛好這時有點錢,就聘請保姆照料她的生活起居,那個保姆好像不太喜歡小孩,只在固定時段到我家弄三餐、整理房子,完全不和女兒打照面。她幾乎沒有人陪,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經常隔著電腦熒幕相望,我在研究室,她在六坪大的房間,孤獨的一對父女互道晚安。」
若是人為因素,計劃仍會持續,但前提是那「人為因素」來自外界的情況下,若肇事者本身就是開發團隊的一員,大眾會怎麼想呢?計劃還會繼續下去嗎?大山不可能沒想到這點。
「所以你真的是因為……」
他在MirageSys專案發表會的一席話,我仍記憶猶新。
遭受重擊——如果這些資料無誤,兒乎可以確定大山的罪刑。
「我找到了,大山的行兇動機。」
——「在實際上不存在的地方進行商業行為,這想法似乎很瘋狂,但放眼過去的科技文明,卻一直在實行這種理念。兩個人本來要面對面才能對話,電話發明后,『對話』的行為就能透過電子訊號,利用電話線、電磁波等媒介進行。網際網路問世后,更多的虛擬交流形式誕生:要『討論』可以利用網路論壇,要『買賣』可以透過電子商務……以上這些例子,足以支持我的構想。」
我以前看過這個檔案,內容是將VirtuaStreet的各項模組,從力回饋系統、視覺系統、數據系統、物件模組、場景模組、AI店員模組,到音效模組、交互系統等模組的備份步驟,全部條列式地寫出來。由於VirtuaStreet組成元件複雜,SOP的內容也相當龐大,當時瞄過一次便不想再看了。
「我只是假設而已,兇手的確是我沒錯。」
「她現在住在離我很遠的地方,也可以說,她住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我知道,刑警先生,我知道大山為什麼這麼做。
我想起自己進入VirtuaStreet前,小皮對我說的關鍵字——「傳送門」。
「檢察官也在懷疑嗎?」
周一上午,小皮透過電話告知我這項消息。
和媽媽說的話大同小異。可是,我還是不太明白。
「好,我們『假設』你不是兇手。我覺得最好的做法,不是幫真兇頂罪,而是找出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