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爸爸

爸爸

「當然。她和你沒法比。」
「不用,我的包里就有。」我告訴他。我們用「那樣東西」指代迷|幻|葯,因為我們還站在街上聊天,身邊不時有人經過。其實我不認為別人會在意我們在聊什麼,再加上「那樣東西」也並不是難以破解的恩尼格碼
我覺得她肯定是在裝裝樣子,一種心理戰術。
「這是美貌會帶來的危險之一。」
「讓男人神魂顛倒地撞到垃圾箱、路燈柱,或者走出馬路。類似的事。」
「和黛比·哈里比呢?1977年的黛比·哈里。我比她還漂亮么?」
「我不講理?我又不是那個花兩周時間不停強調這可怕的家庭聚會有多重要的人。我又不是那個一接到工作任務就取消所有其他約定的人。」
「你這個壞女人!徹頭徹尾的壞女人!」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我們還是要回家,」貝克說,「我們還是要先回家拿那樣東西。」
「謝謝。」
「天哪,別做這樣的人!這樣就是很可笑。我們怎麼可能有錢分攤這麼貴的一頓飯?而且,爸爸已經說得很清楚他來買單。你知道他的收入是我倆加起來的四五倍嗎?」
「不要嘗試讓我內疚。你沒有資格這麼做。」
「真該死!亞當也不來?」
貝克點點頭。他只是稍微點了點頭,客客氣氣,沒有流露太多感情,但仍然惹惱了我。
「他對葉芝的詩怎麼看?」我問,「我父親怎麼看?」
鬼才知道胡蘿蔔醬汁是什麼。
我笑了,發自內心地大笑。「真的,貝克,你太天真了。爸爸不交稅。交稅是為數不多的他會在道義上強烈反對的事情。相反,他會付錢給會計幫他逃稅。他離岸賬戶里的錢比我倆當中的任何一個未來幾年賺的都要多。」
「不會,我肯定他們不會認同。但沒有關係,你的美面向小眾市場——那些喜歡膚色深點、古怪點的女人的男人。」
「別誇張,他稅後掙的沒那麼多。」
我不該感到驚訝。我的文章在網上能看到。她也許在谷歌搜索引擎里把自己的名字,或者其他信息,設成了關鍵字,以便第一時間收到相關資訊。
「我可不覺得大部分男人會認同這點。」
「你包里就有?」貝克稍稍猶豫了一下,重複我的話。
最後一句其實不言而喻,但我還是說了出來,希望能平息貝克的怒氣。這句話幾乎就相當於我的道歉了。

父親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都可以做成表情符號了。

「你就是,你的美再小眾不過了。」貝克的手穿過我的頭髮。黛比·哈里正在唱《周日女孩》。
「嗯。不過沒有漂亮到讓人撞到垃圾箱。」
我知道我應該向貝克道歉。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他,我感激他能陪我出席家庭聚會,他能在場對我來說很重要,儘管我表現出來的和心裏想的南轅北轍。可是我覺得一旦我向他道歉或者道謝,我就會崩潰大哭,然後我們就不得不再一次深入探討我的情緒問題。我此刻沒有心情來進行這樣的對話。我喝了太多伏特加,酒精讓我頭腦混沌、心情沮喪。再加上想到馬上要坐計程車回家,讓我感覺更糟了。我們的公寓並不是吵架的好地方,也承受不了沉重的冷戰。它read•99csw•com就像一個高壓鍋,你氣得跺腳也無處可逃,找不到地方冷靜下來。
我和父親來了個僵硬、笨拙的擁抱,雖然過去十二年我們一直在努力抱得更好——你可以想象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和義大利前總理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在攝影機前做做樣子的擁抱,然後回到後台討論財政緊縮政策來應對歐債危機。我和父親的擁抱就是這種擁抱,除了我無法和默克爾相提並論以外。
多賺點,就會更開心點。在父親看來,這是一個非常簡單、可以實現的條件。但我不想為此爭論了。我大口喝下第二份剩下的伏特加,告訴他我要去抽根煙。
「哦,是的。我肯定要讓他們同意把一張六人桌的預訂換成一張五人桌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我覺得心被掏空了,感覺快要哭出來。
「是的,我肯定你應付得了。但你的日子可以過得比勉強度日好得多。你知道的,你替廣告公司寫文案的收入會是你給報紙寫稿的兩倍。至少兩倍。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提議。」
文章刊出后的第六天,我們搭乘計程車穿過蘇活區狹窄的街道時再次爭論起來,結果陷入了冰冷的僵局。我倆心照不宣地同意暫時休戰,連普通的交流也中斷了。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父親和瑪麗·馬丁在酒吧區等我們。不用說,她看起來美得令人難以置信。她穿著黑色的系頸露肩禮服,緊貼著臀部的曲線,合身得就像她的第二層肌膚。她的妝容看起來出自專業化妝師之手,側分的鬈髮猶如瀑布般垂落在一肩,每個波浪都經過精心設計。她看起來完美無瑕,容光煥發得像用噴槍修飾過,好像直接從廣告海報里走出來的一樣。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她的胸沒我的大,可能只是小一點,但這取決於她在文胸里塞了多厚的胸墊。但絕對沒有B罩杯。
她在家庭聚餐的前一天打電話給我——就在前一天——告訴我她臨時被指派了工作,當天晚上就要飛去紐約,這個差她推不掉。
「這是個很棒的主意。我們需要放鬆,忘記過去一周的煩惱。我無法面對現在就要回家這個事實,尤其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回家。」
我決定享受五分鐘獨處的平靜。
我又點了一根低劣的萬寶路。我在西蒙那裡嘗到了它們的味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聽著,艾比。我知道這很痛苦。我會補償你的,我保證。」
「艾比,你在這個問題上很不講理。」姐姐繼續說道。
「我怎麼浪費了?就因為我寫了自己真正感興趣、關心的事情?」
她看了我一會兒,認真得像是在研究餐廳里的抽象派畫作一樣。「我讀了你的文章,」她告訴我,「兩篇都讀了。」
「如果你過得吃力,阿比蓋爾,我總是可以給你找到寫作的活兒,只要你開口。我們公司一直在招作家。」
「算是最近吧。」
貝克看起來仍然將信將疑。
然後我掛了電話。
然而這番精心準備並沒有讓我感覺良好。當我們在餐廳門口下車的時候,我的情緒甚至越發低落了。我立馬看出自己討厭這個地方。餐廳採用時髦的玻璃外牆,裏面擺滿極簡派傢具和抽象派藝術品。我掃了一眼離入口最近的那桌客人,確認了這餐廳里一個圓形的碟子都沒有。餐具都是四邊形的——大部分是正方形和長方形,但我發誓在某處我還瞥到了一個菱形的。
「天哪!你知道自己聽起來多麼不可一世嗎?」電話那頭一聲疲憊的嘆息說明她不知道,「夠了——我也不會去聚餐!」
我們的桌子看起來就在房間正中央,這讓我覺得自己四周沒有遮擋,容易被攻擊。而且,瑪麗不可避免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使得我們這桌成了房間的焦點。一些人明顯在想她是誰,為什麼看read•99csw.com起來那麼面熟。另外的人就只是注視著她,用注視梵蒂岡西斯廷教堂屋頂的眼神,驚嘆世上竟有這樣光彩奪目的存在。但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獲得的關注。她正和斟酒服務員說著法語,聽起來有點像在調情,不過法語聽起來就是這般浪漫。我猜她肯定已經習慣受人矚目了,可能還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這事放在父親身上就完全不同了。我知道他不可能察覺不到旁人的目光。那些注視就像十幾根手指同時按摩、刺|激著他那顆自負的心。不過,他肯定也會覺得有點不自在。相當一部分旁觀者正嘗試搞明白我們這桌上奇怪的氛圍從何而來,雖然他們肯定找不到答案。一個顯而易見的假設是父親帶著三個年齡相仿的孩子聚餐——除了不會有女兒會像瑪麗和我這樣盛裝打扮去討好父親這點以外。當然,我們兩個看起來也不像是同一個媽生的。
「它們……很有趣。我很喜歡葉芝的詩。詩很美,讓我覺得溫暖,同時又感到悲傷。」很好。所以她能欣賞葉芝。她很顯然能讀懂葉芝(雖然她把詩人名字念成了「藝芝」,和奶頭還有另外一名詩人濟慈的姓氏押韻),可這都沒什麼大不了。「如果你喜歡葉芝,我懷疑你和我父親能否合得來。」我告訴她,「他不是個感性的人。」
「很好。我就想做個小眾美人。」
「你覺得文章怎麼樣?」我問道。

「哦。」
然而,老實說,這五點在我眼裡似乎都在抱怨同一件事,啰啰唆唆,抱怨的內容大部分還不合理。每一點都可以歸到一個主題下:我不該在一份全國性報紙里寫我的私生活。
太棒了。父親的三十歲小女友在教我如何待人友善。我不知道此時應該尖叫、大笑還是大哭,不過第二種反應似乎沒那麼令人不快。
與此同時,我的父親正過於熱情地拍打著貝克的手臂,這讓貝克錯過了或者假裝錯過了我和父親的情人之間那場尷尬的角力。也許我應該給瑪麗·馬丁的手臂也來幾下友好的拍打。那會是對愚蠢的屈膝禮的更好的回應。但我已經錯過時機了。她正在親吻貝克的雙頰,一個他無法拒絕的花招。雖然酒吧區過於昏暗的藍紫色和藍綠色的燈光讓我看不清貝克的表情,但我想他有點臉紅,不過我認為可以原諒。至少我過後能問他那個女人聞起來怎麼樣。
「更靈活。你不用應付那些最後一秒鐘才甩到你面前的任務,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日程安排工作時間。你應該為此慶幸。」
「如果我不在場的時候你要點餐,」我戳了戳菜單,「幫我點份燉羊脊肉配胡蘿蔔醬汁。」
「是的,可能吧。我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當模特了。十六歲。在那個年紀來說,模特是個令人興奮的工作。但是模特和足球運動員都是吃『青春飯』的。過了三十歲,你的職業生涯也就到頭了。如果你能撐到三十五歲,那就是非常幸運了。」
我在炫耀自己的文學奶頭。
「我只是想你過得舒服點、開心點。」他總結道。
「哈哈。」
父親扳了扳指關節,然後喝了一小口酒。「我只是覺得可惜,僅此而已。你寫作很有一套——這是個有銷路的技能。能找到合適的措辭、合適的短語去抓住大家的眼球,這是寶貴的天賦。你不應該浪費掉。」
「你想成為誰?」貝克問我,「那個低俗的凱蒂·普萊斯嗎?」
我聽到電話那頭又是一次深呼吸。「嘿。你上次見爸爸是什麼時候?」
在我們被帶到用餐的桌子之前,我點了杯雙份伏特加https://read.99csw.com兌可樂。
她謙虛地點點頭。「有時候會遇到。」
「很好。那要不換成你去和爸爸吃飯,我飛去紐約,和一群白痴吃著開胃小菜,喝著酒,然後簽下你要簽的合同,不管是多麼愚蠢、該死的交易?」
我越想越確信四歲的年齡差正是造成我和姐姐所有區別的主要原因。年齡差導致我和姐姐對父親持有不同的態度。父親離開我們的時候,姐姐十八歲,已經去劍橋上大學了。比起垂死掙扎的家庭關係,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我那時只有十四歲,獨自疑惑:為什麼選擇現在離婚?我只能想到一個答案:姐姐是此前把父母粘在一起的神秘膠水。姐姐和父親的關係並沒有因父母離婚而受損。十二年過去了,她依然喊他「爹地」,好像她是住在比弗利山莊的一個富家女,對著爸爸撒嬌要坐他的車去參加畢業舞會。我叫父親「爹地」的時候,則是把自己當作西爾維婭·普拉斯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當然可以寫你感興趣、關心的事情,然後把寫廣告文案當作副業,多一個收入的來源,這有什麼問題?」
「聽著,」我說,「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怎麼樣?來點不含酒精的飲料——我意識到自己酒已經喝得夠多了。」
就我所知,他的不滿主要有以下幾點:1.我戲劇化了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不管我如何粉飾。2.我寫了我們之間的私密對話,而且透露了太多個人信息。3.我順帶提及了我們的性生活——儘管我沒說一點壞話。(無可否認,這一點可以歸進第二點里,但他的語氣告訴我這個牢騷需要單列出來。)4.我嘩眾取寵。5.我倆都沒能給讀者留下好印象。
「這正是你在做的事情。」貝克告訴我。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一點對我很重要,但的確是這樣。
「更什麼?更無關痛癢?更可有可無?實際上,比起工作更像愛好?」
「那不叫最近。」
他讓這種假設聽起來如此不合情理。
「我們的生活過得去。」
然而貝克十分反對我嗑藥——儘管他肯定和我一樣也對爭吵感到厭倦。
瑪麗又吸了口煙,沒說話。沉默漫長得就像無聲的指責,長得讓我想打破它。
「什麼?」
「只喝一杯。」他說。
我哼了一聲。「那你可能選錯職業了。」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你真的希望我出現在你的家庭聚餐上,然後全程對你的家人擺臭臉嗎?」
「和你聊得很開心。」她對我說,然後把手裡的「吉卜賽女郎」名牌香煙丟到地上,用她兩英寸的高跟鞋踩滅了煙頭,回到餐廳里。
「這是工作,我別無選擇。不是我想臨陣脫逃的。爸爸為家庭聚餐做了很多準備,預訂了一家非常好的餐廳。我本來也很期待去那裡吃飯的。」
「他很擔心你。每次我和他聊天,他都會一直問我你過得怎麼樣。」姐姐說的也許不是真的。但是我內心的某一部分又希望她說的是真的。而我對自己的這部分深惡痛絕。
「我讓你沒有面子?是你讓我沒有面子吧——我掏出錢包的時候,你讓我把它拿開,說我『可笑』。你要知道,主動要求分攤費用很正常,也是一個禮貌的舉動。」
我用香煙示意:「我猜你肯定經常遇到剛才發生的事吧。」
貝克的臉沉了下來。「好吧。下次我根本就不會來。你可以自己坐那兒當個可憐蟲。」

但是,瑪麗·馬丁是個模特,還是法國人,當然也有吸煙的習慣。我無法相信自己九*九*藏*書是有多愚鈍才沒想到這一點。當我看到她走出餐廳,來到街上和我一起抽煙的時候,我不得不接受現實。她拿出一盒「吉卜賽女郎」香煙,濃烈得和雙份特濃咖啡一樣提神。儘管勉強,我還是遞上了我的打火機。她擺出「謝謝你」的微笑,我回了個「不用客氣」的聳肩。我倆都沒有說話,沉默了一陣。這時,一個穿著緊身牛仔褲和皮夾克的男人從我們中間經過,走了大約六步后,他回頭看瑪麗,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垃圾箱。
「比她還漂亮?」
做|愛做到一半,我想起瑪麗·馬丁,咯咯笑了起來。
「我只是想要一點支持,這個要求很過分嗎?我不是一定要你惡狠狠地對我父親,但你也別對他每一次愚蠢的發言都點頭表示認同。你這樣讓我很沒有面子。」
「是什麼時候?」
當然,糟糕的是,我知道自己現在往貝克身上撒氣是多麼可笑,多麼不公平。我表現得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賤女人。然而不知為何,我沒法讓自己停下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內心最差勁的一面被我父親激發出來。
「什麼時候?」
「噢,拜託,這一點兒都不公平。我們倆的工作性質很不一樣。你的更……」
「我考慮過,」我說,「但我沒興趣。」
我們找到了一家播放經典迷幻舞曲到天亮的夜總會,一直待到早上六點關門了才回家。一個小時后,我們回到了公寓,各自又嗑了片葯,然後在地板上一邊聽著金髮女郎樂隊的精選輯,一邊做|愛。這次性|愛是慵懶的,酥軟得讓人融化。
我沒有哭。相反,我告訴姐姐她今年不會收到我給的生日禮物了。「你不值得我送禮物,而且我也買不起。」
我當然在撒謊。不是我不會讓貝克在我缺席的情況下去參加我的家庭聚餐,而是我此時沒辦法讓他去。他還沒原諒我關於第二篇見報文章的事。
我能感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把腿緊緊纏在貝克的腰上,把臉靠在他的肩上。
我不想成為誰。我只是在做我自己,寫一些開放、坦誠的文章。我並沒有站在桌子上炫耀自己的奶頭。
我們不得不打車去餐廳是因為步行對我來說是天方夜譚,即使只是走到公交車站或者地鐵站。我穿著五英寸的高跟鞋,好縮小我和瑪麗·馬丁的身高差(假設她沒有穿五英寸的高跟鞋。我想她不會的,因為那樣的話她就會比我父親高三英寸了,父親是那麼虛榮的人,會不高興的)。我花了至少幾個小時打扮去赴這場荒唐的家庭聚餐,而我知道大部分的準備都是為了應付這個女人。
我想殺了我姐姐。
「我努力忽視這些事。」她深深吸了一口煙,雲霧從她鼻孔里緩緩飄出,「別人總是關注我的外表,以貌取人,你知道,我其實並不好受。」
我瞪著浮夸的菜單看,而父親則嘗試和我寒暄。過得怎麼樣?我們最近在做什麼?斷斷續續地閑聊了不到五分鐘之後,他把話題轉到了工作和金錢上,兩個他從來不會忘的主題。
「別傻了,你一定要去。爸爸已經給餐廳打過電話換了張桌子。好在餐廳的人通情達理。而且你要知道在那家餐廳訂張桌子有多難,常常提前幾個月就訂滿了。」
「怎麼了?」貝克問。
「瑪麗·馬丁覺得我笑起來很漂亮。」
瑪麗搖搖頭。「他沒讀過。」
「哦,天哪,艾比!」
街角終於出現了一輛沒有載客的計程車。貝克看了看那輛空車,放下了他的手,由它呼嘯而過。
我需要在外面呆會兒。更具體地說,我需要進入一種特別的清醒狀態,需要感受到絕對的寧靜。九-九-藏-書只有迷|幻|葯能讓我進入這種狀態。這是我能想到的解決眼前僵局的最好方法。這是我倆和解的捷徑,無需言語,無需妥協,無需處理所有那些原始、危險的情感。
「聖誕節前後吧。」
「你的確很漂亮。」
「我沒給他看。我覺得逼他看我喜歡的東西不好。」
「過去兩個星期你不停勸我參加聚餐。現在我答應來了,你自己卻跑了。你怎麼能這樣?」
「不來,當然不來。我不來,他為什麼要來?那會很奇怪。如果你不參加家庭聚餐,你也不會讓貝克代你出席吧?」
我打錯算盤了——錯得離譜,錯得愚蠢。我本以為可以在等待上菜的時間里策略性地安排至少三到四次抽煙的機會,好讓我在這頓折磨人的飯局中喘口氣。我同意來吃這頓飯的時候就是指望著這些抽煙時間:這是少有的我把「室內不許吸煙」當作祝福而不是詛咒的場合之一。不管我在餐廳里多麼心煩意亂,我依然有少量的時間可以在平靜的綠洲中放鬆自己,重新振作。
這個指責極其不公平。
「什麼,他拒絕讀嗎?」
「爸爸,我不想寫我不相信的、沒有意義的垃圾文字,去推銷我不相信的、沒有意義的垃圾產品。」
「這是實話。」
「會,我他媽的一定會!我會讓他去做筆記,回頭向我彙報這場聚餐從頭到尾有多糟糕。」
我的聲音越來越尖厲,我很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相反,弗朗西斯卡開始用電話腔和我講話——發音如此清晰,會讓你覺得她在淑女學堂里受過專門的訓練。實際上,我認為她是在某個愚蠢的職場自信心培訓課程上學來的。每次我倆要吵起來了,她就會悄悄換成這個語調,總是讓我覺得又回到了她十五歲而我只有十一歲的時候。無法改變的年齡差讓我和姐姐比起來總是顯得沒那麼成熟。
「是的。比她漂亮得多。」

「我愛你,」我說,「我他媽的太高興了。」
「四個人。」
「是的,就喝一杯。如果喝完你還是想回家,我們就回家。」雖然我不覺得只喝一杯就能盡興,「無所謂,我只是覺得喝一杯對我們有好處。」
「就喝一杯?」貝克問。
「我不是在開玩笑。」
「是沒那麼漂亮,」她承認,「就是好看。」不知怎的,她的聲音居然透出奇怪的羡慕。
「喝一杯,好嗎?我只是需要放鬆一下。今晚對我來說很煎熬。」
「嗯,你知道的……和爸爸吃飯,我需要抱著最好的希望,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我覺得吃完飯後我們會需要那樣東西。」
「換成四人桌。」
「喲,你和爸爸看起來相處得很好。」我在等計程車回家的時候對貝克說。我完全沒有要掩飾聲音里的譴責之意。
瑪麗插|進來想給我一個法式臉頰吻,但我以為她樂意並且準備好接受我粗魯的英式握手。她盯著我伸出的左手看了幾秒鐘,臉上浮現被逗樂的微笑,接著回以一個無可挑剔的屈膝禮。這當然讓我無路可走。我點頭承認她贏了,然後用上我所有的風度,收回了我的手。
當我回到餐桌前,貝克、父親和瑪麗看起來有說有笑。我想如果我不回來,氣氛一定會很好。所有人都可以繼續享受愉快的時光。
「怎麼了?我們中有一個能吃得開心也是件好事。」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他對我說,「現在不行。」
「你笑起來很漂亮。」瑪麗對我說。
貝克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我的提議。我彷彿能聽到時間的齒輪在轉動。比起氣鼓鼓地回家,喝一杯顯然是更有吸引力的提議,但我還是需要小心翼翼地找到軟硬兼施的平衡點。我把手搭在貝克的手臂上,擺出溫柔的、試探性的微笑。這微笑帶有些許的命令性,但又同時表示不介意對方的任何決定。
「我沒說是最近。我說的是算是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