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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讓她趴在膝蓋上的人也試著讓她鎮定。瑪露哈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張嘴呼氣,呼吸得非常緩慢,漸漸緩了過來。駛過幾個街區后,情況變了。汽車在一道陡坡上遇到了交通堵塞。拿著對講機的人開始對另一輛車的司機大聲下達無法完成的命令。在公路的某一段,有幾輛救護車停滯不動。救護車的汽笛聲和震耳欲聾的喇叭聲能把一個神經緊繃的人逼瘋,而至少在那個時刻,綁架者的神經都緊繃著。司機試著開路,但他太過緊張,撞在了一輛計程車上。只是撞上也就罷了,對方司機還不住地大喊著什麼,這加劇了所有人的緊張情緒。拿著對講機的人下令,無論如何都得前進。汽車從人行道和空地上逃竄而出。
房間里的燈光十分昏暗,她們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那個空間不足兩米寬三米長,唯一的窗戶關閉著。兩個蒙面人坐在地上的單人床墊上,專心地看著電視,就像留在之前那座房子里的那些人一樣。一切都陰森森的,充滿了壓迫感。房門左邊的角落裡,有一個幽靈般的女人,她頭髮花白暗淡,目光獃滯,瘦得只剩皮包骨,坐在一張裝著鐵扶手的窄床上。她似乎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沒有張望,沒有呼吸,什麼都沒有。連屍體都不會如此死氣沉沉。瑪露哈克制住了衝動。
兩個人打開瑪露哈旁邊的門,另兩個打開了貝阿特利絲旁邊的門。第五個人隔著玻璃朝司機的腦袋開了一槍,由於消音器的作用,槍聲聽起來幾乎像是一聲嘆息。接著他打開車門,把司機拽了出來,又朝倒在地上的他開了三槍。命運無常:安海爾·瑪利亞·羅阿三天前才成為她的司機,他穿著深色西裝和熨帖的襯衫,戴著屬於部長級領導司機的黑色領帶,才剛開始他全新、體面的職業生涯。一周前,曾在扶影公司供職十年之久的前任司機自願退休了。
大概又是一個崗哨。她們能聽見模糊的說話聲、其他車輛的聲音和音樂聲;但是周圍一片漆黑,貝阿特利絲什麼都看不清。瑪露哈清醒了過來,集中注意力,希望這裡會檢查車輛的後備箱。車子大約在五分鐘之後啟動了,然後爬上了一個陡坡,但這一次她們無法確定路線。大約十分鐘后,車子又停了下來,後備箱被打開。她們的頭又一次被蒙了起來。在黑暗中,有人幫助她倆下了車。
兩人的爭辯毫無用處,因為綁匪看起來就像她們一樣害怕,而且並沒有掩飾這一點。瑪露哈想要點醫用酒精,想到她們可能會在後備箱里窒息身亡,她覺得無所適從。
「啊,不。」她毫不猶豫地說,「我留下來陪瑪露哈。」
電視新聞節目的主題曲讓她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那是一九九○年十一月七日晚九點半。半小時前,國家新聞台的記者埃爾南·埃斯圖庇南通過扶影公司的一個朋友得知了這起綁架案,並趕赴現場。他還沒有帶著完整的細節回到辦公室,導演兼主持人哈維爾·阿雅拉就以如下標題報道了這則緊急新聞:「今晚七點半,著名政治家阿爾貝托·比亞米薩爾的妻子、扶影公司董事長瑪露哈·帕瓊·比亞米薩爾與阿爾貝托的妹妹貝阿特利絲·比亞米薩爾·德·蓋萊羅被綁架。」意圖看上去很明顯:瑪露哈是路易斯·卡洛斯·加蘭的遺孀格蘿莉婭·帕瓊的妹妹。路易斯曾是一名青年記者,於一九七九年發起了新自由主義運動,旨在掃除自由黨內的政治歪風https://read.99csw.com。他曾是打擊販毒、支持國民引渡的最嚴厲、最強大的力量。
瑪露哈被抬上的那輛賓士一分鐘前發動了,走的是另外一條路線。她被安排坐在後排座椅的中間,兩邊各坐著一個男人。左邊的人強迫她趴在他的膝蓋上,這個姿勢非常不適,她幾乎無法呼吸。司機旁邊坐著另一個男人,通過一台原始的對講機和另一輛車通話。瑪露哈愈發感到疑惑,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被帶上了哪輛車——她從未發覺它停在她的車後面——但她覺得這輛車很新很舒適,或許還有裝甲防護,因為街道上的聲音被減弱了,就像微弱的雨聲。她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心臟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司機旁邊的人看起來像是領導,他發現了她的焦慮,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三個男人從計程車上下來,果斷地向瑪露哈的汽車走去。那個身材高挑、衣冠楚楚的男人帶著一件奇怪的武器。瑪露哈覺得那是一把霰彈槍,槍托被削短了,槍管又長又粗,像一架望遠鏡。實際上,那是一把口徑九毫米、帶消音器的迷你烏茲衝鋒槍,它能發射單枚子彈,也能在兩秒內連發三十枚子彈。另外兩名歹徒也帶著衝鋒槍和手槍。從後面那輛賓士上又走下來三個男人,但是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看不見他們。
她顫抖著,但很堅定。她堅信這不過是一次搶劫。她艱難地取下右手的兩枚戒指,扔出窗外,想著:「拿了東西就趕緊走吧。」但她沒來得及摘下左手的兩枚戒指。瑪露哈在司機座椅後面縮成一團,甚至不記得自己戴著一枚祖母綠寶石鑽戒,還有配套的耳環。
沒有一絲光亮。他們在瑪露哈的頭上蓋上一件外套,讓她彎腰出來,因此她唯一看見的東西就是自己的腳。她先穿過一個院子,接著可能是一間鋪著瓷磚的廚房。當他們掀開外套時,她發現自己在一間兩米寬三米長的小房間里,地上放著一個床墊,光滑的天花板上掛著一個紅色的燈泡。過了一會兒,進來兩個蒙面的男人,頭上戴著某種像是防寒帽的東西,但實際上那是運動褲的一條褲腿,上面還給眼睛和嘴巴挖了三個洞。從那個時刻開始,在被囚禁的全部時間里,她再也沒有見過除被綁架者以外任何人的臉。
瑪露哈很久之後才得知司機的遭遇。她躲在藏身處,只能聽見玻璃破碎的聲音,還有幾乎是從她頭頂傳來的強制命令:「我們為您而來,女士。出來吧!」一隻鐵掌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從車裡拖了出來。她儘力抵抗,摔倒了,腿上被劃出一道傷痕。但是那兩個人把她舉了起來,抬到了停在後面的車上。沒有人注意到瑪露哈緊攥著她的包。
「這是一次軍事行動,你們不會有事的,」他說,然後重複道,「帶你們過來只是想讓你們給政府傳遞一份公告。」
綁架初期,國內外的輿論風起雲湧。之後,瑪麗娜的名字就漸漸從報紙上消失了。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儘管對她非常熟悉,此刻卻都很難認出她。她們被帶到了她的房間,從一開始就意識到自己身陷死囚的牢房。瑪麗娜沒有改變神色。瑪露哈握緊她的手,不寒而慄。瑪麗娜的手既不冷也不熱,沒有傳遞出任何東西。
貝阿特利絲立馬做出了反應。
「我們是M-19的人。」
他停了下來,命令其他人把瑪露哈按在地上,因為他們即將經過一個警察的崗哨。「現在九*九*藏*書別動,也別說話,不然我們就殺了您。」他說。她感覺到身體側面被一把左輪手槍頂著,她旁邊的男人把話繼續說完。
貝阿特利絲坐在另一輛車上,完全無法判斷路線。她一直躺在地上,不記得曾經爬過像拉卡萊拉那樣陡的山坡,也不記得曾經通過崗哨,雖然計程車可能有某種直通的特權。一路上,車裡的氛圍由於交通擁堵而變得十分緊張。司機通過對講機大喊著說沒法從車子上飛過去,問該怎麼辦,而這讓另一輛車裡的人更加緊張,發出了好幾條自相矛盾的指令。
當時,國家廣播電視台(RCN)處理公共秩序消息的記者埃杜阿爾多·卡里約正在採訪某軍方人士,該人士通過無線電話獲悉了這起綁架案。於是,這則新聞被草率地播報出來,綁匪們就這樣得知了貝阿特利絲的身份。
「跳下去。」
他聳了聳肩,答道:「現在這無關緊要。」他抬起機關槍讓她看清楚,接著說:「但我想告訴你們一件事。這是一把帶消音器的機關槍,沒人知道你們在哪兒、和誰在一起。要是你們大聲叫喊或者是做了什麼,我們會讓你們在一分鐘內消失,沒人能再聽到你們的消息。」兩人屏住呼吸,等著最糟糕的結果。但是威脅完之後,頭目向貝阿特利絲走去。
貝阿特利絲的指甲又長又堅硬,而且,她接受過良好的軍事訓練。她向那個試圖把她從車裡拽出來的年輕人反抗。「別碰我!」她喊道。他被激怒了,貝阿特利絲意識到他和她一樣緊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於是,她改變了語氣。
她們被迫脫下鞋子拿在手上,被人領著穿過房子來到車庫。在那裡,他們取下她們的頭套,沒有來硬的,只是讓她們爬進後備箱,擺成胎兒的姿勢。他們撕去了密封膠,後備箱里空間充足,通風良好。關上後備箱前,「博士」恐嚇她們:
通過後備箱的縫隙,清涼純凈的空氣透了進來,如同從空調里吹出一般,她倆鬆了口氣,同時驚奇不已。窒息的感覺消失了,只留下了不確定感。瑪露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種態度會與徹底的心灰意冷相混淆,但實際上這是她忍受焦慮的一種神奇的方式。相反,貝阿特利絲充滿了難以滿足的好奇心。後備箱沒調整妥當,留下了一道光縫,她便向那道光縫望去。透過後玻璃窗,她看見了車裡的乘客: 後排座椅上坐著兩個男人,司機旁邊坐著一個長頭髮的女人,她帶著一個大約兩歲的孩子。在右手邊,貝阿特利絲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商業中心的巨幅廣告,廣告閃著黃光。毫無疑問,那是通向北部的公路,一路上都有路燈照明,接著是一段黑燈瞎火的土路。車子放緩了速度,十五分鐘后停了下來。
她不知道貝阿特利絲那邊發生了什麼,以為他們已經把她放了,因為她和一切都毫無瓜葛。然而,當她看見貝阿特利絲出現在那裡,她既感到一陣強烈的快樂,因為她不再孤單一人,同時又感到一陣強烈的悲傷,因為她也被綁架了。她們如同許久未見一般互相擁抱。
這是一個勇敢而慷慨的決定,連綁匪都不帶一絲諷刺地感嘆說:「瑪露哈女士,您有一個多麼忠誠的朋友啊。」瑪露哈既錯愕又感激,她肯定地說,貝阿特利絲一貫如此,她非常感謝。「博士」問她們是否想吃點什麼,兩人都說不用了。她們要了水,因為她們的嘴唇都幹了。他們給她倆拿了飲九-九-藏-書料。平時,瑪露哈手邊總會有一支點燃的香煙、一隻煙盒和一個打火機,而這一路上她都沒有抽煙。她請求他們把裝著香煙的包還給她。那個男人遞來一根他的煙。
上車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確保沒人跟蹤她。現在是波哥大晚上七點零五分。天色在一小時前黑了下來,國家公園裡燈光昏暗,光禿禿的樹木在昏暗悲傷的天空的映襯下顯得鬼影幢幢,但乍看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儘管瑪露哈身份顯要,她還是坐在了司機的後面,因為她一直覺得這是最舒服的位置。貝阿特利絲從另一扇門上車,坐到了她的右邊。她們比平常晚了近一個小時,在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參加了三場行政會議之後,兩人看上去都很疲憊。尤其是瑪露哈,前一晚她在家辦了一場聚會,只睡了不到三小時。她伸展麻木的雙腿,閉上眼,把頭靠在椅背上,像往常一樣發號施令:
兩人都要求上廁所。貝阿特利絲先去,她的頭上被包了一塊骯髒的破布。「看地上。」有人命令她。他們拉著她的手,帶她穿過一條狹窄的走廊,來到一間簡陋至極的廁所,條件非常糟糕,一扇憂傷的小窗朝著黑夜打開。門的內側並沒有插銷,但門關得很嚴實。於是,貝阿特利絲爬上抽水馬桶,向窗外望去。就著路燈的光,她唯一能看見的東西是一座紅頂土坯房,房子前面有一塊草坪,看起來就像草原里那些建在小道上的房子。
「到了。」
當她回到房間時,情況已經完全變了。「我們剛剛得知您是誰,您對我們也有用處,」「博士」對她說,「您還是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吧。」廣播剛剛播報了這起綁架案,他們因此得知了相關信息。
「現在我們要把你們分開,但是我們打算放了您,」他對她說,「我們帶您來是個誤會。」
「坐上那輛車,然後趴在地上,」他對她說,「快!」
「瑪麗娜!」她低聲說。
擺脫擁堵之後,車子繼續爬坡。瑪露哈覺得他們是在朝拉卡萊拉駛去,那是一處山坡,在那個時段非常擁擠。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有幾顆小豆蔻種子,它們是天然的鎮靜劑,她便請求綁架者允許她咀嚼這些種子。右邊的男人幫她在口袋裡找種子,然後發現她緊抱著她的包。包被奪走了,但是他們把小豆蔻遞給她。瑪露哈試圖看清綁匪的模樣,但光線十分昏暗。她壯著膽子問他們:「你們是誰?」拿著對講機的男人用慵懶的聲音說道:
車門是開著的,發動機已經啟動,司機在座位上靜止不動。貝阿特利絲盡量在汽車的後半部平躺。綁架者把他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坐好后,把腳擱在了她的身上。另外兩個人上了車:其中一個坐在司機旁邊,另一個坐在後面。等到兩扇車門同時關閉后,司機便沿著希爾昆巴拉大街顛簸著向北行駛。此時,貝阿特利絲才想起她把自己的包落在了她們的車上,但為時已晚。除了恐懼和不適之外,她無法忍受的還有蓋在身上那件外套上的體臭味。
貝阿特利絲覺得非常不舒服,她彎著腿,被外套的臭味熏得不知所措。她試著調整姿勢。看守的人以為她在反抗,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冷靜,親愛的,你不會有事的,」他說,「你只需要捎個信兒。」後來,他終於明白是因為她的腿沒有擺好,便幫她舒展了一下,也沒之前那麼粗魯了。貝阿特利絲完全無法忍受他對她說「親愛的」,這种放肆幾乎比外套https://read.99csw.com的臭味更冒犯她。但他越是試圖讓她安靜下來,她越是確信他們會殺了她。她估計行程持續了不到四十分鐘,因此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應該是八點差一刻。
「貝阿特利絲,」瑪露哈說,「您在這裏!」
「您冷靜點,」他回頭說,「我們把您帶走是為了讓您傳遞一份公告。幾個小時以後您就能回家了。但如果您亂動,那就糟了,所以您冷靜點。」
那是瑪麗娜·蒙托亞,她被綁架快兩個月了,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她的兄弟赫爾曼·蒙托亞先生曾經是共和國的總統府秘書長,在比爾希略·巴爾科政府中掌握大權。他的兒子阿爾瓦羅·迭戈是一家大型保險公司的經理,毒販們曾經綁架他,企圖在與政府的協商中施加壓力。對此,最流行但也從未被證實的說法是,雙方締結了一項秘密約定,此後不久他便被釋放,但後來的政府並未履行該約定。九個月之後,對他的姑姑瑪麗娜實施的綁架只能被解釋為一次卑鄙的報復行為,因為當時她已經沒有了交易的價值。巴爾科任期結束,赫爾曼·蒙托亞變成了哥倫比亞駐加拿大大使。因此,所有人都認為他們綁架瑪麗娜僅僅是為了殺害她。
廣播還播報了被撞的計程車司機記下的兩個車牌號碼,還有撞他的那輛車的基本信息。警方確認了逃逸路線。現在,這座房子對所有人來說都變得十分危險,他們得馬上離開。更糟糕的是,被綁架的兩個人將被鎖進另一輛車的後備箱里。
「勞駕,回家。」
「游擊隊的,」前面的那個人說,「但您冷靜點,我們只想讓您傳個信兒。真的。」
他們的行動迅速而統一,瑪露哈和貝阿特利絲只記得短暫偷襲的那兩分鐘內的零星片段。五個人在圍住那輛汽車的同時,也十分專業地盯緊了這三輛車。第六個人拿著衝鋒槍在街上巡邏。瑪露哈看出了其中的凶兆。
她意識到這兩個看守並不是綁架她的人。他們穿著又舊又髒的衣服,比身高一米六七的瑪露哈矮,身材和聲音都很年輕。其中一個讓瑪露哈交出她戴的珠寶。「這是出於安全考慮,」他解釋說,「它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瑪露哈把祖母綠寶石鑽戒交給他,但沒有交出耳環。
要兩人在那間陋室里勉強過活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她們要睡在一張鋪在地上的床墊上,兩個戴著面罩的看守一刻也不讓她們離開自己的視線。新來的一個戴面罩的男人很優雅,身材魁梧,至少有一米八,他們管他叫「博士」,他發號施令時帶著大頭目的氣勢。他們摘掉了貝阿特利絲左手的戒指,但沒有發現她還戴著一條有聖母像章的金鏈子。
安海爾呆住了,無論如何,前有計程車、後有賓士,他們沒有脫身的餘地。瑪露哈害怕那些人會開槍,她像抱著救生圈一樣抱著她的包,藏在司機座位後面,向貝阿特利絲喊道:
她確實有理由恐懼。雖然上車前她回頭看了一眼,覺得國家公園空無一人,但其實有八個人正在跟蹤她。其中一個坐在一輛深藍色的賓士190里,車子停在對面的人行道上,掛著假的波哥大車牌。另一個駕駛著一輛偷來的黃色計程車。有四個人穿著牛仔褲、運動鞋和皮衣在公園的陰影下散步。第七個人個頭很高,衣冠楚楚。他穿著春款西服,帶著公文包,看起來像是一名年輕的經理。而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正在半個街區外的街角咖啡館監視著這第一幕的正式上演。細緻緊張的https://read.99csw.com排練從二十一天前就開始了。
兩人一起走了一段路,路線和另一座房子里的類似。她們看著地面,由綁匪們引導著穿過一條走廊、一個有人在低聲交談的小客廳,最後來到了一間屋子。進屋前,「博士」讓她們做好思想準備:
「不行,」貝阿特利絲低聲說,「跳下去我們會被殺的。」
「沒有酒精。」「博士」嚴厲地說,「你們坐進後備箱里,沒別的辦法。快。」
「我們拿槍對著您呢。」
他指了指計程車。
這是胡扯。因為M-19已經合法了,當時正在為加入制憲議會而舉行競選活動。
「你們是誰?」瑪露哈問他。
「我們帶了十公斤炸藥,」他說,「一旦你們大叫、咳嗽、哭,或者弄些別的名堂,我們就下車,然後把車炸了。」
「說真的,」瑪露哈說,「你們是毒販還是游擊隊的人?」
那十分鐘長得沒有邊際。瑪露哈集中力氣咀嚼小豆蔻種子,它們讓她越來越精神。但是,糟糕的姿勢讓她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們交談(如果他們的確交談過的話)。在瑪露哈的印象中,他們沒被盤問就通過了。她最初的猜想被證實了,他們正是朝著拉卡萊拉駛去,這讓她感到一陣輕鬆。她沒有試圖起身,因為把頭放在那個男人的膝蓋上更加舒服。車子通過了一段泥巴路,大概五分鐘之後停了下來。拿著對講機的人說:
到達之後的遭遇和瑪露哈的一模一樣。他們用那件發臭的外套蓋住她的頭,用手牽著她,確保她只能向下看。她和瑪露哈看見的東西也一樣:院子、鋪著瓷磚的地面,最後是兩級台階。他們讓她往左邊移動,接著取下外套。瑪露哈在那裡,坐在一張凳子上,在唯一一盞燈泡的紅光下顯得臉色蒼白。
「現在,你們將會見到一個朋友。」他告訴她們。
瑪露哈出身於一個顯赫的知識分子家庭,幾代人都是記者。她本人也當過記者,並數次獲獎。兩個月前,她開始擔任扶影公司的董事長,這是一家扶持電影發展的國有公司。貝阿特利絲是她丈夫的妹妹,也是她的私人助理,以前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理療師,但在歇業了一陣子後轉了行。她在扶影公司的主要職責是處理與媒體有關的一切事務。她們倆都無所畏懼,但從去年八月起,瑪露哈無意間養成了回頭的習慣,當時,毒販們開始綁架記者,行跡難料。
「開車,安海爾!」她向司機喊道,「從人行道開過去,怎樣都行,趕緊開車。」
計程車和賓士跟著瑪露哈的車,一直保持著最近的距離。為了確定瑪露哈的日常線路,他們從上周一就開始這麼做了。大約二十分鐘后,所有人都在82號大街上向右拐,那裡距離瑪露哈夫婦和兒子住的紅磚房不到兩百米。瑪露哈的車剛開上陡坡,黃色計程車就超了過去,把它堵在了左邊的人行道上,司機不得不緊急剎車。幾乎同時,賓士停在後面,堵住了退路。
他們像平常一樣回家,有時走這條路,有時走另一條,這取決於安全因素和路況。這輛雷諾21是全新的,十分舒適。司機小心地駕駛著。那晚的最佳選擇是沿著希爾昆巴拉大街向北行駛。他們三次都遇到了綠燈,而當晚的交通也不像往常那麼擁堵。在路況最糟糕的日子里,他們得花半小時才能從辦公室抵達瑪露哈位於第三橫街84A-42號的家,接著司機再送貝阿特利絲回家,她家在大約七個街區外。
「我自己下來,」她說,「請告訴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