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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麼樣?我們碰到一起了,僅此而已!阿妮塔和我,我們一直想回去!……埃米爾,卡倫把埃米爾趕走了……你沒聽明白嗎?……他想到處看一下,他還不了解阿根廷。」
「你沒帶套索嗎?」
她沒有答話……卻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的聲音正好合適……我能聽到回聲一個接一個……一直到奧特伊橋……通過河水傳過去……無論如何,走是上策……這些傢伙不可理喻……而且莉莉一定在為我擔驚受怕……我已經下山好幾個小時了!
莉莉開心極了!多達爾被找到了!
「不是死人還能是什麼?」
「他就是這麼乾的……誰也別想躲過去……這可是他的王法……王法呀!……要讓他們還債……相信我的話!……我還會像我說過的那樣說話:『報到!埃米爾!』……可是錢呢?我要是有錢,也會被他掠走!這是明擺著的!……他會把我搜刮一空,讓我上船……要是我跟他說:『先生,這是黃金!……』那好,站到一邊去!跟他的話,要現金!現金!……你會看見他怎麼修理他們……有錢嗎?……沒錢?乓!乓!……扭扭捏捏?……那你什麼也甭想得到!……乓!……錢!我的元帥!……野蠻殘忍至極!……沒時間浪費了!……錢!你們有嗎?……沒有?……做母親的!……小毛孩!……一視同仁……乓!……撕成碎片!……還債!……要現金!……『沒有現金?……回家拿去!……』你看見他們了嗎?……他們正往家裡趕!……我說的對不對,勒維岡?……你說呢?」
埃米爾壓根兒就認不出我了……我也一樣認不出他了……我想不起他了……我呀,很顯然我已經變了……他是不是也變了呢?我打量著……
我壓低聲音:「你是從那艘觀光船上下來的?」
她固執己見。
這下子他們徹底地不樂意了!他們仨!……我想趕緊走人……他們不答應……勒維岡也不答應……啊!我攤上事了!……把勒維岡惹惱了!……其他人我不管……可是勒維岡……啊!我都準備轉身……登上他們的觀光遊覽船……跟他們解釋!近距離地!……誰是他們三個當中最英勇的一個!……見鬼!……他們真會利用時機!……一眨眼工夫我也怒不可遏了!……即使是勒維岡……三個人當中最善良的一個……必須讓他明白!他罵我是「臭婊子」,我要讓他把那句話收回去!對不起!……對不起!……闊邊氈帽!紳士風度!……我要讓他懂得尊重我!……我就是這種德行!……天不怕地不怕!……我要讓他把他的馬刺磨平!……勒維岡!即使是勒維岡!……在錫格馬林根我已經表明同樣的看法!女士們,先生們!……我把他暴揍了一頓……在雪地里……在皚皚白雪之中!……為的什麼?……我記不得了……我最好還是跟你們講一講……錫格馬林根……下一次……在謠言滿天飛之前跟你們好好解釋一下……謠言加梅毒加臭蟲!……一些從未去過那裡的人道聽途說來的東西,無稽之談!……好!……我答應你們!……
「見鬼,解釋不了!」
埃米爾的話把我逗笑了。
「怎麼就不是了!……怎麼就不是了!……他媽的,你那時不是經常去嗎?!……你想不起來了?你的摩托車?」
「在阿根廷使館。」接著他還補充了一句,「在克里斯托弗-哥倫布街。」
「現在你看見了,就是那一條!」
「你們都是混蛋!害人精!」
「你明天再去看一下吧!」
我和阿加爾……我們想開溜的念頭惹他們生氣了!
「那你告訴我,這些全都是死人嗎?」我想做到心中有底……「所有這些上船的人?」
是死人……那好!……我不會再追問了……最重要的,是他在這裏,他本人!而且沒死!……沒死啊!……穿著滑稽可笑的奇裝異服……是的!假面舞會上穿的那種!……還有大鬍子……那是什麼樣的大鬍子啊!……一直拖到了他的錢包上面!……
這種解釋是不是太簡單了?
我們又擁抱了一下!……是勒維岡!我真是太高興了!居然在這裏,碰到勒維岡!
我還有一些問題……再滯留下去我也會成為犧牲品!……好奇心驅使!……相當多的問題!……就在這時工廠拉響了汽笛……換班了……凌晨一點鐘……另外一聲汽笛……更長……是一艘拖輪……請求敘雷訥開閘……報告有多少駁船……船閘……
沒錯,確實是多達爾,她把它捧起來……它沒有把刺收起,它認得我們……莉莉抱著它……好了!……我們回屋了……我們帶著它……
「卡倫的渡輪……你也知道?」
「多達爾!……」
他沒讓我把話講完,他是多麼令人難忘啊!……等等,等等……不只是在電影《狐狸》當中……還有許許多多其他影片!……必須讓他快點講完!……我必須閉上嘴……讓他快點說!……我們沒時間了!
沒有一盞路燈!……沒有一家商店鋪面開門!……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那是我嗎?……一場夢?……我曾經被他們非常粗暴地虐待過……當然啦!……我承認……我依能強烈地感覺到某幾次的打擊給我留下的後遺症……我屬於那種容易動感情的類型,很內向……是的……那是我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可是怎麼會有這樣的幻覺?……也許依舊是聽覺上的毛病?……可視覺上呢?……瞎扯!……視幻覺!……這種情況極少……極少發生!……視幻覺!……
「它們找到刺蝟了!它在那裡!」
這一類的事情我見過不少,但是他這麼說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說到這裏,有一件事……
我們還是把往昔留給格雷萬蠟像館吧!……回到當下!回到尼索瓦太太那裡!……我們此刻就在她家裡……我剛才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我在查看是不是一切正常……看阿加爾是不是很乖……它睡在擦鞋毯上打著呼嚕……它的耳朵在動……然後就不動了……比起尼索瓦太太,我更信任阿加爾……樓梯間一有風吹草動……房門發出一點點細微的吱扭聲……阿加爾都會像鬧革命一樣!「大夫,我躺下是不是更好些?……」「您就躺下吧,尼索瓦太太!……」我把醫療器械都帶上了,注射器、灌洗器……敷料……鑷子……「我是不是還在流血啊,大夫?」「……噢,太太!……噢!沒有!……非常非常少!……越來越少了!……」「那氣味呢,大夫?」「……氣味也越來越小了,太太!」
至於服裝,我必須說明的是,只有勒維岡的服裝讓人覺得滑稽可笑……另外那兩個,埃米爾和阿妮塔到哪裡拋頭露面都沒問題。
然後是「乓!乓!」的兩聲……還是他的腦瓜……當頭一棒!乓!用什麼打的呀?……榔頭嗎?乓!他暈倒了……他沒看見那個怪物……來不及……是誰呢?
勒維岡把事情經過又一五一十地跟我講了一遍……不幸……埃米爾遭受的全部磨難……那可不是開玩笑!……他是從墳場里爬出來的!……埃米爾!埃米爾,沒錯!……我都認不出來了!……從墳場里爬出來的,偌大的墳場!……從公共墓穴里……事情的詳細經過是這樣的:當時他正從郵局出來,尾隨他的警察把他一把抓住……將他摜倒在地……戴上手銬……眨眼之間!……「跟我們走一趟!」說完就要把他帶走……他們想這樣……可是周圍的人群不讓他們這麼做……那些行人……他們把他從警察手裡搶走……「臭名昭著的志願軍團分子!」所有的人一擁而上……對他動私刑!把他撕成碎片!就在那一刻!他們把他身上的骨頭全都打斷!……大胯骨……顱骨……骨盆……他們還摳掉了他的一隻眼珠……所以他一直戴著一塊蒙眼布條……走路的方式也很滑稽,他的下半身,可以說,就像一隻蜘蛛,而且完全是倒轉著走……我看見他下舷梯,簡直都認不出來了,恰似一隻蟲怪……必須說他碰巧在那一天拋頭露面也真夠蠢的……而且是在郵局……大郵局……警察嘛那還不算什麼,可是蜂擁而至的人群……他們甚至都沒給他去警察局的時間……布洛瓦街的那個警察局……他們把他剁成了肉醬……肉醬和碎骨頭!……人們的心裏就是這麼想的:肉醬和碎骨頭!……就這樣在郵局前的人行道上……那家大郵局……一輛渣土車從中央菜市場開了過來……「把他拉去剁肉末!」他們嚎叫著。那個肢解牲口的屠戶不想要……「把他拉到蒂艾!」直接丟進屍坑裡!……可以想象,那也是致命的……他在最偉大的復讎光榮日那一天倒下……埃米爾,倒霉的並不只是他一個……那一天,成千上萬的人被群眾施以暴行……就在同一天……被認出是志願軍團或者別的什麼軍團分子……這裏……那裡……在外省……在巴黎……
「瞧你說的!……只是些硬幣!硬幣!……硬幣!……卡倫的渡輪!你想想看!……」
「你們是在哪裡碰到一塊的?」我問道。
所以,我下山去尼索瓦太太家……可我重申,我信不過……河邊的人對我充滿敵意……原因嘛,五花八門……啰里吧嗦……喋喋不休……我穿衣服的方式……此其一!……布告上的惡意中傷……此其二!……我免費看病,我沒有女僕,沒有小汽車,我的那隻垃圾桶,我外出採購的東西,諸如此類。確實,我只能趁天黑之後再下山……我沿著那條「羊腸小道」而下,帶著一條狗……更確切地說是兩條……那條「羊腸小道」,一過七點鐘,就難得碰到人了……從「羊腸小道」下邊去往前費德爾布廣場,只需要一分鐘……尼索瓦太太,她的房子,正好在倒數第二排,三樓……我之前去過……我先把兩條狗給安頓好……我幾乎總是把阿加爾帶在身邊……它一邊打鼾,一邊等著我……沒把狗帶在身邊我是不會去冒那個險的……阿加爾毛病一大堆……它愛發出低沉的嗷叫……它愛長吠……鏈子全都被它纏繞在一起……到處都是……它把那條鏈子變成了一條蛇……它在前面跑的時候,你的雙腳常被鏈子絆住……然後它又跑到後面去了……你得不停地喝叫:「阿加爾!阿加爾!……」它陪你趕路的話,你隨時都有可能被掀翻在地,把骨頭摔斷,百分之百……是的,不過阿加爾有個長處,它不跟任何人套近乎……這是一條不合群的狗……它一心一意只伺候你……打個比方吧,在尼索瓦太太家,我給她看病的時候,它就待在外面的樓梯平台上,要是有可疑者在附近轉悠,我一點都不用擔心……甚至有人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出現……它都會狂怒不已……儘管它身上有那麼多毛病,卻是一隻名副其實的「防衛犬」……而不是「所謂的」……莉莉的那條狗名叫富麗達,在山上,要惡劣得多……它幾乎都不認識我,只想和莉莉一起外出……所以,我給尼索瓦太太看病的時候,先在樓梯平台上把狗安頓好,讓它在門口的擦鞋墊上趴下……你們千萬不要以為我膽小怕事,我什麼也不怕,但是,被一群長滿皰疹、陰險狠毒的小鬣狗圍獵了十五年之後,我不想被人砍殺,被一個做夢都想擁有一塊寫著「在這裏,利多瓦澤富砍死了某某某」的大理石碑並獲得榮譽的抖抖索索的可卡因癮君子砍殺……這事關我光明磊落的自尊心……噢!有一個……兩個……三個傢伙在下面……就在那裡……等著我……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的!……而尼索瓦太太也是心知肚明的……而且知道內情!看她那笨頭笨腦的樣子,還有她屁|眼裡的惡性腫瘤!……絕對的!我認識一些病情惡化的患者,比她更接近死期,卻摻和到一些烏七八糟的勾當和更加邪惡的陰謀之中……我從家裡出來之後,不管是有病人還是沒病人,等著我的可能都不是什麼好事……假如你真的盡忠職守,等著你的有可能是最糟糕的……尤其是在樓層之間,上樓,下樓……比方說,我在吉拉東街那套房子的樓梯間,別人要砍死我,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一些殺手跑來……他們要把我變成布拉格那樣,變成布達佩斯那樣……他們給我寫信……他們現在還在懊悔……一陣猛烈的連發射擊……我就死翹翹了……砍你之前不會對你發出一丁點含糊不清的威脅……不會的!……不會!……一個精悍的斯大林分子發出的那種威脅……一個名叫瓦揚·艾希安納的人……不是眾議院里的那個瓦揚……眾議院再也激不起任何人的興趣!人類歷史總是反覆無常、異想天開、狂野不羈的!第一幕:里戈東舞……烏拉!……第二幕呢?……喝倒彩!好爛!拉稀!看看愷撒吧!……在他之後有多少人想效仿他?想效仿他的人多得不計其數!從盧維杜爾到莫萊!跟剽竊我的作者一樣多!……愷撒,還有亞歷山大,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假如你想步其後塵……就像瓦揚一號!……瓦揚二號!……九九藏書
我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是的!是的!」……她不攔我……我總是可以說東說西……對她而言,勒維岡在那邊,在那邊的世界盡頭,就這麼回事!……她已經變得很理智……那當然啦……我則變得不正常……從此就永遠不正常了!……我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嗎?……當然,我知道……並不是從丹麥回來才開始……我感覺到了……腦袋,心臟,暈眩!……有一點了,是的!……我哆嗦得沒那麼厲害……是的!但說到暈眩……牆壁都在轉!……我什麼都沒說……主要是因為莉莉……要是我把莉莉一個人撇下,她會意識不到……她就得一個人對付我了解的那些人……他們就像豺狼一樣!……她怎麼能擋得住啊?……債權人,繼承人,親戚,出版社老闆……真正的頭號流氓惡棍在這些人中間!山下的那些小丑不可同日而語!……還有那艘滿是洞眼的破船!……那幫稻草人!……稅務員,繼承人,出版社老闆……對不起!……啊!莉莉她是扛不住的!……她和多達爾還有我們養的那些狗!……
我沒講假話……我下山來就是為了給尼索瓦太太看病的……她現在應該醒了……
阿加爾這個可怕的咆哮狗,突然就變成了啞巴狗……特別……謹慎……我是不是該相信,我?……阿加爾……那條破船……勒維岡……都懂魔法?……都死了?……好吧!……好吧!……也許?死了,這已經很不錯了……
假設被我治療的人是那個瓦揚……那個想搞掉我的懦夫瓦揚……特羅普曼或者朗德魯……或者塔特本人……或者數以萬計追捕我多年的母驢一般愚蠢而固執的人,從一座監獄到另一座……他們是如此熱衷,如此亢奮!我不會改變我的風格……我的方式……一絲一毫都不會……我就是那個好撒馬利亞人的化身……潮蟲們的撒馬利亞人……我忍不住要幫他們……皮埃爾神甫更像是加彭人,加彭神甫……我們等著瞧好了……我嘛,情況再清楚不過了……我是那個「好好大夫」……所以我在西部監獄的醫務室(白天夜裡都是燈火通明)時,擔負的是「提振精神」的重任……假設我看見塔特在那裡,就快斷氣了……我會對他說:「母驢!牝馬!牝鹿!臭狗屎!……起來!衝鋒啊!拿出膽量來!不要泄氣!……你的樣子像傻逼,但你接受過教育……」塔特或者其他人……顯而易見,精神狀態好壞決定了一切……說真的,而且可以說是確鑿無疑的,我覺得尼索瓦太太剩下的日子不超過五個星期……最多能活六個星期……而她是不想去大醫院的……噢!不願意去那裡!她想要的人是我……只要我……我的護理!……當然,她會遭受痛苦……但不會特別難忍……癌症……可是精神狀態對癌症患者的毒害更大……幸好!……幸好!……如我所願……病人不知道自己病情的話,情緒會更穩定一些……否則他們會驚慌失措……會一蹶不振……什麼病?……到什麼程度了?……他們會目瞪口呆,渾身哆嗦,冒著冷汗……尼索瓦太太會哼唧兩聲,但不會出現那種劇烈的疼痛……她就像那種病人……試圖直起身子……跟你聊天……甚至試著吃東西!……可是她做不到……全都放棄了……越來越虛弱……死人的氣色……尼索瓦太太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至於我,我看到的景象是,我至少要下山兩個月給她換敷料……她是再也不能出門了……輪到我出門盪馬路了……噢,不是在大白天……我說過了……是在夜幕降臨之後……不是我害怕自己被人砍殺害怕到那種程度……不是的!……而是我不想被人看見,這是第一要務!……他們別來煩我!……他們想幹什麼就讓他們在自家的玻璃窗後面想吧!……好了!……我嘛,我不要別的,別讓我看見他們就行了。
語氣生硬,說完又重複了一遍:
算了吧,有一件事……我下山是為了給尼索瓦太太看病的,給她敷藥,可我卻摻和到這檔子亂七八糟的事情之中!……烏煙瘴氣……所有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全都是想象出來的嗎?……阿妮塔,那個穿著藍色粗布工作服的棕發褐膚女子……埃米爾,法國志願軍團里出來的司爐輔助工……還有我看得十分分明的那些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穿越廣場回家拿錢的所謂的死人……所有那一切,黑燈瞎火的,全都是我的想象嗎?……
「勒維岡在山下!……是他在那裡胡說八道!……沒錯,是他和埃米爾!……他們叫我『混蛋』!……他們才是混蛋呢,十足的混蛋!……還有他們的那個婊子……那個阿妮塔!」
「通過埃米爾!……埃米爾!……是埃米爾!」
我想消除他的顧慮!啊!卻把他們逗笑了!他們捧腹大笑!……因為我的裝腔作勢!……他們三個都在笑!笑彎了腰!……一邊笑一邊對我破口大罵:
「呀,你收了一大筆錢嗎?」
「免掉?……」好像我的話讓他不舒服……「你會聽見他們慘叫的!……你等著瞧好啦!」
她不清楚,她無所謂……她翻過身去……她發出鼾聲……我只好獨自一人欣賞……我必須說的是,我不只是個偷窺者,還是個狂熱的港埠活動、船來船往、船舶泊港的愛好者……從前我和父親在海堤上待過……在勒特雷波爾……一個星期的假期……天哪,我們看到的是何等繁忙的景象啊!……小漁船進進出出,冒著生命危險去找牙鱈……寡婦和她們的毛孩子向大海祈求……海堤上演繹的是哀婉動人的一幕幕……是懸念!……相比之下,布袋木偶戲大劇院里的表演和億萬票房的好萊塢驚悚大片真的是小兒科!……此刻,在尼索瓦太太家,看到的是塞納河……噢!我還是像孩提時一樣,被蕩漾的水流和穿梭來往的船隻深深地吸引住了……被深深地迷住了……假如你是船迷,迷戀它們的工作方式,它們的開航和返航,是因為這是你一生的摯愛……能夠吸引你一輩子的東西並不多見……隨便什麼樣的駁船一現身,我有望遠鏡,我站在閣樓上,目光會一直追隨著它,我看見它的名字,它的編號,它晾曬的衣服,還有手握舵柄的那個人……我把望遠鏡對準它,看它如何穿過伊西的那個橋拱,那座橋……不管你是不是一往情深的船迷……你天生喜愛港口的熙來攘往,喜歡破舊船隻,碼頭運輸和水壩……隨便哪一條多槳小快艇靠岸,我都會飛奔過去,我要探個究竟……從前我總會飛快地衝過去看……現在我不往那裡跑了……現在用我那個望遠鏡,就足夠了!……
「他先把他們的顱骨打碎!……然後在他們的腦瓜里盪槳……攪個稀里嘩啦的!……我告訴你!……『把他們弄醒!』他就是這麼說的!……他也會這麼對你的!……他要撇去他們腦子裡的想法!」
「別說那麼大聲!……」
我們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人還真不少……從王家橋到敘雷訥的這一段水上遊覽還特彆強調是專為患有哮喘、百日咳、支氣管炎的小傢伙們量身定做的……所有的店鋪,市中心、嘉永、維維安納、王宮街區的所有的店鋪,全都像盒子一樣裝滿了面色蒼白的小毛孩……他們到了禮拜天才能呼吸到新鮮空氣……歌劇院、佩蒂尚、聖奧古斯丁、魯瓦的那些街區……全都上船治療去……從商店的后間傾巢出動……必須要好好利用……「深呼吸!深呼吸!」從王家橋到敘雷訥!
現在我最大的困擾是錢……我在錢方面沒花太多的心思……我一生最大的悲哀是把心思全放到別的事情上了……我想到了阿西爾,想到了其他的億萬富豪……他們除了錢,從不想別的事情……他們很幸運……你看看,在清除法奸的行動中,要是你有錢的話,你就什麼事都沒有!……
我把他給問煩了……
「多達爾!……多達爾!……」
「它在叫誰啊?」
說到街區,說到令人窒息的環境,我們所住的西瓦瑟廊巷比哪裡都惡劣,那是全巴黎最不衛生的區域,是整個光之城的最大煤氣燈罩!……三百個奧爾牌煤氣燈持續不斷地燃燒……小孩子都是在窒息的環境中成長……塞納河無論如何還是好多了……去治療!……不管是在外面遊河還是回到店鋪,巴掌反正都少不了……那個年代,「計劃」不會每周都修訂的,不會的!……但是,不管會不會挨巴掌,空氣、泡沫、螺旋槳、顛簸、巨大的浪花和水泡組成的漩渦,那些再怎麼說都猶如在天堂……「有海鷗,媽媽!」啪嘰!……「別趴在欄杆上面!」尤其是,從布洛涅開始,孩子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森林!……風太猛烈了!……母親們再也抓不住他們了……你發現她們也哭哭啼啼的……到處都有人在抽泣,所有的座椅上……「克雷芒絲!克雷芒絲!……」「儒爾,你在哪裡?……」只是在過了普萬-杜尤爾之後,秩序才稍稍恢復到可以接受……那幫毛孩子變得更安靜了……再也看不到樹木了……只有房屋……返程了……巴黎的空氣……阿爾馬橋……
我開始發威了……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上船就為了教訓他們……但是他們用手指輕輕一彈,我就掉水裡了……那我能撈到什麼好處?……我都站不穩了……我最好還是遠遠地回擊他們……甚至一邊後退一邊回擊……
「勒維岡!……跟你說!……我馬上回來!……我先去給我的病人看病!」
「你誰呀?」我問道……
「教唆犯!……死屍的奴才!」
「啊!這還用問!……他還會劈開他們的嘴巴!……不管是誰!」
莉莉這個人,她總是對什麼事都持懷疑態度,即使是我向她證實過的……尤其是從丹麥回來后……她說丹麥沒讓我得到任何好處……我不準備告訴她,下面停著一艘船,一艘觀光遊覽船,船上都是幽靈……我們的那些流氓就在船上……
我不想表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我甚至覺得這非常九九藏書正常……
「你在喊什麼?」
「別說套索的事!錢,才是最重要的,兒子!」瞧他怎麼說話的!而且用英語!
他言之鑿鑿……
我要讓她也了解一些情況……她卻反駁我說:
「你沒看見嗎?……你沒聞到那股腐臭味嗎?」
我的「鐵線蓮」把他們罵得張皇失措……讓他們啞口無言了……突然,他們一聲「臭大糞」又罵回來了!……他們再次出擊……一直到貝爾尤必定都能聽到……一直到那片森林……聖克魯……整個河谷……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倒著走上山……突然我不再倒著走了!……汪!汪!……狗低沉的叫聲……那是朝我叫的!……那叫聲沒有回聲!……一條氣勢洶洶的狗!……哦,不是阿加爾!……不是!……是另外一條!……我看了一眼,是富麗達!……潛伏在那裡的富麗達……那是莉莉的狗……那條母狗愛管閑事很不好惹……它躲在灌木叢後面的什麼地方……
無論如何,這都是個謎團……
「把它們送到警察局的領養處!……」
說到這些事,我一直都不抱任何幻想……結冰了……我在打哆嗦……因為什麼打哆嗦?……疲勞?……河堤上的那檔子事?……是不是我說話說得太多了?……也許吧!……我到底因為什麼打哆嗦呢?……我們慢悠悠地走回家……莉莉抱著多達爾……我負責那幾條狗……
「機械師!」
「啊!是的……啊!是的……」
所有這一切都很好,可是如果那個手持長柄槳的龐然大物在這裏把我逮住了,我該怎麼辦?無所事事,到處閑逛?……會發生什麼事呢?……跟這些怪傢伙一起發瘋似的笑?……他也會向我使出他的招數……把我打發回山上就像打發一個虱子嗎?……或者變成半個蜘蛛……像埃米爾一樣?……徹底搗碎……粉身碎骨!……
「時間?你的意思是?」
「不認識!」
「可是,告訴我,我怎麼會看見你,我?……怎麼會呢?……還有那條船……碼頭上沒有任何燈光……你看!」
「是的!」
「你從哪來的呀?」
「埃米爾,你告訴我……那些乘客需要付錢嗎?……」
既然說到這個話題了,為什麼不問問?一條套索!我有些冒失……
富麗達在一棵衛矛下面仔細翻找刨掘……
從尼索瓦太太家的窗戶往外看,我看見了碼頭上的繁忙景象……我能看出來……人頭攢動……我看見那是一艘駁船……你長著一雙會欣賞碼頭景象的慧眼……否則你無異於愚鈍的鄉巴佬,無異於潮蟲,不是嗎?……是異類……好吧……比方說那種「公共汽車發燒友」……好吧……我由於總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眺望碼頭上的車水馬龍的景象,最終發現那一切跟我原先想象的根本不是一碼事……壓根兒就沒有駁船……沒有裝載的瓦礫……也沒有煤炭……完全是另外一碼事……是的,絕對沒錯……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理由是,前費德爾布廣場邊的堤岸從來就沒有被路燈照亮過……鎮政府負擔不起……首先吧,從那裡經過的就沒幾個人……然後吧,那些搗蛋鬼總是把所有的路燈都打爛……那是他們最大的樂趣……砰!……身手可敏捷啦!……鎮政府很久以前就放棄了,所以一到晚上,那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讓你聯想到蘇伊士……而且那段堤岸全是彎彎曲曲的裂縫……有好幾米完全坍塌了……需要徹底重修……我們的上山路也需要重修……有什麼東西不需要重修呢?……還有那條公路……那家大工廠需要擴大規模……我一直站在那裡朝窗外看,我看見水上有動靜……他們並沒有卸載沙子和煤炭……我把這一情況告訴側卧在床上的尼索瓦太太……我把她叫醒了……她對河堤一點興趣也沒有……她還停留在我們剛才說的那個話題上……植物生長延緩,春天……所以她跟我回答的是春天的事……我聽著……啊!答非所問啊!……我嘛,說的是河堤……我可以告訴你,在黑暗中……我看見的景象非同尋常:我發現那不是一艘駁船,壓根兒就不是!……啊!我的眼睛可是有超強穿透力的……那是一條遊覽觀光船,千真萬確!……我甚至看見了船的名字,用巨大的紅色字母寫著的「大眾號」,還有船的編號:114……我是怎麼看見的呢!……沒準有一盞小燈泡的微光把它照亮了?……抑或是從一家商店的玻璃櫥窗里透出來的亮光?……不是的!……所有的鋪面都關門了……這個嘛,我敢打包票!我看著,我看見了整個廣場……「大眾號」幾個字看得十分分明……停靠在碼頭上……船上人來人往……人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三個人走在一起的情況更普遍……他們是從山上下來的……走的是我下山時同樣的山路……我好像覺得……他們上了船……他們在跟什麼人說話……說完他們又走了……我能說他們在說話嗎?……我覺得是……但我聽不見!……我能看到他們,僅此而已……上船,與別人擦肩而過……三人一群……在舷梯那裡上上下下……我能隱隱約約看見他們的臉……這個我也不敢斷定……不如說是他們的身影……是的,那當然啦!朦朦朧朧的身影……不是很清晰……我本人不也一樣,不也是朦朦朧朧的嗎?……我本人就是!……所以嘛!……誰又不是朦朦朧朧的呢?……我有一點受刺|激……我心裏很不痛快!……我想!……所有的歐洲人都跟在我的屁|眼後面,對我窮追猛打!……是的,所有的歐洲人!……還有我的那些朋友……那些親戚……他們你爭我斗,看誰從我這裏擄走的東西最多!……讓我來不及說聲「喔唷」!……我的眼睛!……我的舌頭!……我的鋼筆!……啥都不放過……歐洲人何其殘忍!……納粹不是什麼好鳥,可是你告訴我,歐洲人又有多麼溫情脈脈呢?……我一點也沒有言過其實……何其漂亮的「傳票」……檢察院的所有公訴……我承認,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擾……比方說,對於碼頭上人來人往的景象我是不是看得特別清楚,我並不是十分確定。
我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實際上……那些事……我已經用我的筆寫了下來……不是無稽之談……不是隨口杜撰出來的……這個故事是我親筆寫的……立此存照!
「啊!是你呀!……是你呀!」
「你看到她的窗戶了嗎?」
「你應該看到勒維岡了吧,他穿得像個加烏喬牧人。」
「這是費迪南呀!」
「你聽著!……我已經受不了……僅此而已!」
「忘了你的那個勒維岡吧!他在美洲呢!」
「噢!是的!……噢!是的!……顯而易見嘛!」
確實,我能理解他……假如你有過同樣的經歷……你會忍無可忍……總有一天要奮不顧身……在別的地方出生可以……但死在別的地方不成!……要回家!……那種誘惑力……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沒有任何道理好講……就像一個通人性的動物……
「下流坯!臭婊子!老流氓!……滾,去嚼你的舌根吧!喂!快滾!叛徒!叛徒!」
「你說說,埃米爾,他怎麼把你弄去做司爐的?」
我吃驚地「啊」了一聲……他說的是卡倫的長柄槳……
「北非佬!……蜂鳥!……夜鶯!」
回家拿什麼東西?……我尋思……這些死鬼一點也不猶豫……該死!……別人已經當我死了……被人以為已經死了……已經死翹翹了!……我是絕對拿不到東西的!……比方說回去找一條手絹……一枚別針……那些東西一眨眼工夫就被人當成遺產繼承了!從人間蒸發了!化為烏有了!……我拿到了什麼呢?……除了對我的恐嚇外,啥也沒有!
「是怎麼回事啊?……勒維岡,到底是怎麼回事?」
「卡倫,你看見了嗎?」
居然在費德爾布濱河路與他不期而遇!……勒維岡!……勒維岡!……
「你看見那扇窗戶了嗎?……角落裡的第一扇……那棟栗色房子……我上去一趟就下來……我會給你打手勢……放心,我不會說出去!我不會跟任何人說!……」
「那些付過錢的人可以免掉吧?」我讓他再說一遍……
「你沒有權利?……喂,你說說,阿加爾不叫,也是因為它很特別嗎?」
哦,現在不是呼呼大睡的時候!……思考……是的!……沉下心來想一下……但要趕緊跑路!……即使像我這種已經十分衰弱、十分萎靡,一個幾乎要被擊暈的人,我都明白……此處絕非久留之地!……當務之急!……這條名叫「大眾號」的觀光遊覽船不偏不倚就在我們的山腳下嗎?那所有這些身上有氣味的觀光客呢?……還有勒維岡和另外兩個同伴呢?……啊!尤其是勒維岡!……這個可敬可佩的勒維岡!……「你們不要把污水往費迪南身上潑!……他比你們更愛國!」在「特別最高復讎法庭」庭審時,他義正辭嚴地說過這麼一句話!……他,戴著手銬!……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裡!不是在幕後,不是在酒吧,不是在奶品店,也不是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畢業舞會上!……他孤軍作戰……面對庭審委員會……他們要他承認,要他大聲喊冤……要他控告我,說他的一切不幸都是由我造成的……不是別人……要他說我是他認識的最十惡不赦的混蛋賣國賊……是「納粹宣傳隊」里最腐化墮落的無賴……電台,報紙,地下,暗殺……我!
「回家?哪個家?」他一臉的錯愕……
「給駁船上貨的那些人……」
於是,我與這幫狂妄之徒分道揚鑣!「再見!卑鄙的傢伙!」我倒著往後走!我擔心……擔心他們朝我扔標槍……或者長柄槳……我倒著走完了整條「羊腸小道」……我倒著走上山……要是他們開槍呢?……我的視線沒離開他們……他們什麼話都罵得出……我也不甘示弱……那條羊腸小道四通八達……我最怕跟人吵架了!
「噢,這個嘛,是因為你有這種本事,你就是能看見我們!……你跟別人不一樣,你知道!你很特別!……你可能不會明白!……」
「然後呢?」
他和阿妮塔,他們倆都沒有有效證件……他們是偷渡離開聖地亞哥或者其他地方的……他們全都是騙子……至於勒維岡,他,有一件事是確信無疑的,如果他被抓,即使是在人們所說的「特赦」或諸如此類的恩典之後……他就會被關進牢里!……十年!……二十年!……
我朝那邊看過去……勒維岡做收銀員……他不打人……打人的是卡倫……勒維岡前面排了很多人,很多!……他們全都捲款潛逃!一幫流氓!是的!全都是流氓!……這都是他跟我說的……全都是流氓!……卡倫只會感到失望……他們捲走了二十袋、一百袋錢!……他要搭載的都是些什麼樣的蠢蛋啊!……橋下的隨便哪個叫花子!……「國際刑警組織」!……現在他只想要真實可靠的、保證可以留下的人……他可以信賴埃米爾……還有勒維岡和阿妮塔……他把埃米爾弄殘了,是在他半死不活的時候僱用他的……他可以信賴埃米爾!……埃米爾對他的機器絕對忠心耿耿!……永遠,永遠,他們永遠都看不見天日,不管是誰!……「大眾號」遊覽船黎明時分就解纜出發……那是他們最忙亂的時候……恐怖!……恐怖!……那是卡倫現身的時刻!……大開殺戒!劈頭蓋臉,左右開弓!……所有的人!……先是那些付了錢的……然後是另外那些!……管你是付了錢,還是沒付!……所有的人都得奉上他們的腦袋肉醬……長柄槳大屠殺!……
我才是那個白痴!
他很可愛。
我沒想起來讓他很惱火……他在考蘭古街的那家修車行……是的……考蘭古街……很遠……摩托車……吉拉東街……弗朗哥街,等等……說到這些街道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所有的那一切!……他們從我那裡掠走了多少東西啊!……反正,我只把貝貝兒救了出來!……而在這裏再次見到埃米爾,讓我困惑不解的,是他的身形縮小了那麼多……蜷縮成一團……身上至少有十五到二十個部位斷裂扭曲了……下半身變成了螺旋形……「復讎突擊隊」抑或是卡倫下的毒手……被他們殘害……走起路來彷彿在轉圈……一圈……兩圈……然後再反過來,活像蜘蛛!
我一邊跟她聊天,一邊整理我的小器具……啊!我忘了一件事!……打針!……得給她打一針……2CC嗎啡!她會睡過去……然後我再走人……我給她注射了2CC……我看著外面……透過玻璃窗……我譴責別人是https://read.99csw.com窺淫癖……沒錯!……沒錯!……我真是不可救藥了!……我也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偷窺者……我一點都不喜歡被人偷看……可我本人,對不起!很可怕,我承認!……無論我身在何處……而在尼索瓦太太家更加要命:窗外的燈火!……我凝望著……遠處……塞納河……尼索瓦太太很快就要睡著了……她不搭理我的問題了……那扇窗戶,我已經跟你們說過,朝向前費德爾布廣場……總之,朝著河濱……我,我看見了河濱!……尼索瓦太太肯定沒看見……首先吧,她睡著了……我甚至看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一些人是不是在給一條駁船上貨?……我要問問尼索瓦太太……我要讓她醒一醒……
他蘇醒過來……看見了那個傢伙……一個巨無霸!……真的非同尋常!他告訴我,那個傢伙起碼有三四個我那麼大!……一個大腹便便的大胖子……但卻長著一副猴腦,又有點像老虎……半豹半猴……僅他的體重就能讓所有的東西傾斜……讓整條船傾斜……他還告訴我,那傢伙穿著像禮服一樣的衣服……禮服,但是那種制服式樣的……鑲著銀質淚珠狀飾品的那種禮服……但最駭人的還是他的帽子,跟他的身體一樣大……海軍元帥的那種……高大、寬闊,還鑲了金邊!
我發誓!……就是他!……喜從天降啊!……他在這裏出現,穿著奇裝異服!……勒維岡!……
「我是卡倫,你聽見了嗎?!」
我正在跟你們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歷史性的事件……好吧!可是在河堤上賴著不走的話還真不是時候……天哪,見鬼!不行!怪事?找打嗎?……趕緊脫身吧!
「葯西瓜!牽牛花!喂!鐵線蓮!」
「這裏嗎?……還是哪裡?……」
「你剛才去哪裡了?」
哦!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好了!……我和他擁抱了一下!是他!……我們擁抱在一起……
「而且,我沒有權利!」
「所有上船的人,都會被他暴打一頓……我沒說錯吧,勒維岡?……他在他們的腦袋上划槳,劈頭蓋臉……他在他們的腦袋上搖櫓,告訴你!……我沒說錯吧,勒維岡?」
「不會不認識的!……不會的!你認得他!……哦……是埃米爾!法國志願軍團的埃米爾!……『誠心』修車行的那個埃米爾!……你原來那輛摩托車就是在那裡買的!」
「錢,兒子啊!……只有硬幣!……這很容易理解!……爽快一點!……我敢肯定卡倫很精通這種業務!……你待在這裏就會明白……」
「啊!你總算回來啦!」
「你看見那些馬刺了嗎?……去看一下……《加烏喬牧人》……電影要拍兩個月……馬上就給了我一個角色……我別無所求,當然是這樣啦!……差不多是被他們逼的!……去問阿妮塔好了!……一部歷史片……先是演『加烏喬牧人』……然後是『強盜』……然後又演了『叛軍將領』……一部涉及他們那邊的歷史的影片……我覺得還不錯……正好庇隆下台了……一直是他在資助……我要說再見了……我也被清理了……我待不下去了……我和阿妮塔……我說……勒布倫!貝當!希特勒!我已經笑夠了!……庇隆……他媽的!……閉嘴!……所有的港口都被封鎖了,禁止出港!……我的乖乖!……到智利的聖地亞哥才找到一條開往法國的貨船……你懂我的意思嗎?……啊,你!……橫穿整個南美洲!……整個潘帕斯大草原!……在草叢中走了三個月!……那草長得有這麼深!」
「去尼索瓦太太家呀!你很清楚的!」
那另外那個呢?……那個埃米爾呢?……他也可能來自古代?……會嗎?……還有那條觀光遊覽船呢?……還有所有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呢?……三三兩兩的……長龍一樣的隊伍……他們都是跑去見卡倫的嗎?……帶著他們的骨頭……等著被長柄槳收拾!……乓乓!……腦漿四濺!……貌似真實可信……而且這一切都發生在尼索瓦太太窗戶下面的前費德爾布廣場……河堤上……阿加爾使勁地嗅著他們,也就嗅嗅罷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慫恿它叫,但我怎麼刺|激它都是白搭……它就是不叫!……平常它卻是那麼叫得起的!……像雄獅一樣!……
「那還用說!……勒維岡負責收錢……你看!」
噢!那當然啦!……很正常啦!……「大眾號」是卡倫的渡輪?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我很樂意!……「大眾號」是船的名字嗎?……好!……好!……我沒有任何異議!……
「我能理解……」
「有錢人跟窮人一樣?」
我們倆都有過被人死命地圍追堵截的經歷……可不是隨隨便便追兩下就放了的那種!……還有,在法庭上……他是那麼英勇無畏!……我尋思著他站在法庭上直面他們的樣子……戴著手銬……為我辯護……沒有多少人為我辯護的……沒有一個人……法庭大廳里坐滿了豺狼虎豹……他們不愛聽他說也得聽啊!……迫不得已!……他說我是絕無僅有的愛國者!……真正的愛國者!……絕無僅有!……說他們一個個流著口水,發著嘶啞的喘氣聲,全都是惡毒的鬣狗!
「你等著瞧吧!……他用船槳抽你的臉!……你等著瞧好了!」
他說的沒錯!……我聞到了……阿加爾一直在嗅……可我一直沒能讓它叫出聲……平日里它可是聽到一點異響都會狂吠不止的……一點風吹草動!……現在它卻一聲不吭了!……
我了解他的境況……他依然面臨著諸多危險……
要他給我解釋一下……
見鬼!……我跑題了……你們會被我弄得稀里糊塗的……那艘觀光遊覽船確實停靠在碼頭上……我看見它了……誰也不會反對我這麼說……人們成群結隊……來來往往……穿過黑黢黢的碼頭……魚貫而行……經過棧橋……走到船上……哦,沒有散步者……那是肯定的……那個地方不是用來散步的……首先吧,眼下還是在三月末……刮著凜冽的北風……當然,我們經歷過比這裏要嚴酷得多的寒冬……我們北面的科瑟,波羅的海,貝爾特海峽……至於結冰,我後面會跟你們說的……如今待在這裏,已經相當不錯了!……你不想出去溜達的!……一股十分險惡、會讓你瑟瑟發抖的寒風……而那條「大眾號」觀光遊覽船呢?……那不是一個夢!我看見它了,是的!可是,就像其他的一切事物一樣……全都籠罩在迷霧之中……也許是我自己的缺陷?……我貧血?……或者是因為眼睛盯得太久?……尼索瓦太太不再聽我說話了……她在打瞌睡……她可能沒有辦法幫我解開這個謎團……會不會真的是一艘觀光遊覽船呢?……首先吧,尼索瓦太太即便醒著,她也不會有太多的想法……看看她是怎麼去我家的你們就會明白了……抓著樹枝……抓這個……抓那個……碰到什麼抓什麼……她並不是因為喝醉了所以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不是!……她只是身體大不如前了……僅此而已……你讓她在碼頭上走,她堅持不了兩米……就會掉到水裡去……撲通!……兩米……你們想想看!……我倒是可以去那裡走走……走走看看!……她不行的!……我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到底是不是眼睛發花?……討論問題的實質!……要麼那是一艘名叫「大眾號」的船,要麼是我無聊並且喝多了……何以見得?……我的腦子有點不對勁!……事實勝於雄辯!……比起我來阿加爾更加理性務實……一點點異常的事情發生……它都會汪汪大叫……猶如狂風暴雨……你怎麼叫都阻止不了……它要把前費德爾布廣場鬧個天翻地覆,連帶所有在廣場上穿梭來往的人……所謂的人……加上所有的店鋪……它會一直叫到所有的店鋪都把門重新打開……我只要說一句:阿加爾!……哦,在我們家那群獵犬中它是鬧得最凶的!……證據就是:鄰居們都很惱火……「哎呀,大夫,給它來一針……您就給它來一針吧!它那麼叫下去的話,我們的日子沒法過!」郊區的鄰居,屁點大的事情都會讓他們的日子沒法過!疲勞,折騰來折騰去折騰累了,他們都會怒不可遏,氣急敗壞……你養的狗讓他們忍無可忍……加上生活的辛酸……心煩意亂的妻子,家庭主婦……再加上距離大商場太近……你和你的那群獵犬便成了他們的出氣筒!
「你想怎麼樣?……乓!乓!有錢人!……窮人!母親!懷裡抱著的毛孩子!乓!他猛擊他們的腦袋,打得腦漿四濺!……你看見長柄槳了嗎?……在那裡!……他的長柄槳!」
多達爾是我們的刺蝟……那真的是個性情溫順的動物……但喜歡到處跑!它不愛待在一個老地方!……總是到處跑……像是長了一千條腿……到處鑽……一個洞穴……一根樹枝下……另外一根樹枝下……富麗達就得不停地找……多達爾應該在一條樹根下……富麗達要把花園翻個底朝天!
我對什麼事情都沒有太多的畏懼,但我不想再逗留下去……也許他們所說的那個卡倫只是個騙局?……一個用來糊弄別人的玩意?……可是那把長柄槳呢?……我看見那把長柄槳了!……也許所有那一切都只是一個陷阱?……專門為我鋪設的陷阱?……可那也太大張旗鼓了吧!……我絞盡腦汁……翻來覆去地想……那麼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呢?……他們也是陷阱嗎?
「司爐和機械師!」
好吧,好像很奇怪,因為我下樓到那裡是為了驗證我是不是在做夢……是豬油,行人,山楂,還是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科爾特斯?……是原生動物的外質,還是什麼都不是?我要搞個水落石出……我把我的阿加爾也帶了下來……它會叫嗎?……那都是人!……它可沒有幻覺……啊,那當然!……你們好!它用鼻子嗅著!……對他們嗅來嗅去!……我的樣子挺可笑!……我怎麼唆使它都沒用:叫!阿加爾!……阿加爾!……叫!……它就是不幹!……它這個十足的噪音製造者!……左鄰右舍的心頭之患!……「它讓我們的日子沒發過了!……」可現在來到這裏,得啦!我自己先叫,帶著它叫:汪!汪!……想要它做出回應!……才懶得理你呢!……它嗅著那些行人,僅此而已!……假如它很想叫的話,莉莉都能聽見的!……叫聲會向莉莉傳遞我的一些信息……我們出來已經有些時間了!……在山上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塞納河和堤岸的所有聲音都不會錯過……要是阿加爾叫了,所有的狗都會跟著叫……在我們家什麼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聲音會傳上去……工廠的警報,鐘聲,孩子們的尖叫,翻斗車的哐當聲……所有的聲音!……可是阿加爾就是不想叫……它想發聲的時候,可以叫得跟一艘拖輪一樣響……可此時此刻,它屁都不放一個,它只用鼻子嗅……所有那些行人,一個接一個地嗅……然後是礫石……然後開始撒尿……然後又回過頭來嗅……既然如此,那我要親自朝莉莉叫了,朝貝爾尤,朝山上……「嗨,莉莉!……」我的聲音也還是比較洪亮的!……不瞞你說!……堪比射擊場的聲音!……第十二重騎兵團的聲音!……「嗨,莉莉!」聲音至少能傳到奧特伊……我都能聽見……那回聲……就在這時,有一隻手!有一隻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沒有回頭……阿加爾使勁地嗅著……勁頭越來越大……我轉過身去……有個人!……我看見一個人,狂歡節上戴著假面具的那種人……那種加烏喬牧人和童子軍組合成的小丑,反正吧,就是穿得花里胡哨的……鑲邊的寬大長褲……還有那頂氈帽,也鑲了邊!……帽子,長褲,短袖衫……全都上過色……五顏六色!……一隻白鸚鵡……還有那些馬刺……碩大的帽子,黃色,藍色,綠色,粉紅色,一直罩到了大鬍子……是的!……花白的卷鬍子……聖誕老人!……這個怪人把自己的臉藏起來了……你看不見他的臉!……他把自己隱藏起來了……隱藏在大鬍子和太陽傘一樣的帽子下面……換作是你們會怎麼做呢?read.99csw.com
所有的人都擁到船的一邊時,整條船都會發生側傾……那是必然的……那些父母們也跟在一塊……那些做母親的又開始叫罵了……「你是故意的,小混蛋!」說完,啪嘰!啪嘰!……「呼吸!呼吸!」……船長躲在駕駛艙里大呼小叫……要他們站穩……「不要所有的人都擠在一堆!……」通過他的那個揚聲器……可是根本就不頂用!……他們扎堆得更厲害!越來越厲害!……那些毛孩子,還有他們的父母親,祖父祖母!……還有耳光……躲耳光……還有尿尿……這條破船整個兒翹了起來……眼看就要翻了!……哪有遊玩不發生混亂的?……乒!……乓!……「克洛蒂爾德!……」噼!啪!上去就是一頓巴掌!……「加斯東!……你的口袋!……你在摸自己!」啪嘰!……「臟豬!」
我希望他能告訴我……
好吧!……埃米爾被丟進了屍坑……然後,過了五六天之後……屍坑裡的死人開始動了……那種亂躦亂動……在他的身體下面……那些死屍……開始動彈,在他的身體上面、下面翻動……費勁地掙脫出來……千真萬確!……開始把自己弄出屍坑……它們往上爬……埃米爾經歷過莫斯科被圍困,熬過了三個俄羅斯冬天,親眼目睹過不計其數的別的用更惡劣的方式埋葬的倒霉鬼……從更巨大的屍坑裡奮力爬出……火山口,爛泥坑,名副其實、烏煙瘴氣的萬神殿……他講述著……他不要讓自己被這種小事驚駭到……各種堆積如山的殘骸……所有的城市……市郊……工廠……還有火車機車……還有坦克……我操!一支支坦克部隊陷入萬丈深坑,深得都可以把香榭麗舍、凱旋門和方尖碑埋下去……影子都見不到一個……小菜一碟!……只需告訴你們,埃米爾他早就準備好了!……當機立斷!……在蒂艾,他被卡在了骷髏堆下面,他拚命抓住那些破衣服……肉塊……破布片……嗬!他奮力一爬!跟那些屍體一起爬,因為它們也在動!……就這麼干!……他也一樣,需要借力!……他讓人把自己拽出去!是的!……出去!……可以想象他是多麼的疼痛難忍,但他沒有鬆手!……它們要走嗎?……他跟著一起走……他跟它們一起往下……朝塞納河走去……朝陡峭的河岸走去……緊跟不舍……它們就像是去朝聖……三三兩兩的……像在祈禱……一直到「大眾號」觀光船……朝聖的隊伍死一般的寂靜……埃米爾也沒弄出聲響……沒有人說一句話……讓埃米爾惴惴不安的是:沒有聲音!……不要再次遭人殘殺……不要被人發現……他知道,好啦,他知道了!……知道是怎麼回事,都明白了……最關鍵的一點是要避開活人……他之前已經在郵局那裡見識過!啊!已經見識夠了!……無論是有警察,還是沒警察……要是再次被他們抓住,他就別想逃走了……埃米爾並不笨……他知道自己有多麼的幸運……在屍坑裡和那些準備設法脫身的人在一起!剛好!……他不想離開他們……「他們要往那邊走?……那好,我跟緊一點!……」他一直跟得緊緊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的山路……下坡……棧橋……啊!可是到了那裡……就是在那裡……才到那裡,一隻腳剛踩到橋上……一個聲如洪鐘的人,一個人的聲音在喝問:「您在幹什麼?……」然後就不用「您」而是「你」了……「你從哪裡冒出來的?你是什麼人?」埃米爾看不見那個人……那人在他後面……他沒有轉身……
「你的狗不是沖我叫吧?」
我只用看到那隻巨大的錢袋子……啊!那把長柄槳我也看到了……那把赫赫有名的長柄槳!……是真的,他沒撒謊,真大啊!……你都可以拿它來當櫓搖了!……沒錯!……關於長柄槳的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我看見它杵在那裡,從碼頭一直到煙囪頂部……真長啊!……比棧橋還要長……沒有一個人能把它抬起來哪怕一點點……只有巨獸才可以……僅憑人力是動不了它的……用它可以打爆他們的腦袋……我漸漸看明白了……可是,他們也許在跟我開玩笑?……勒維岡,埃米爾和那個女的,他們三個人都在跟我開玩笑?……全都在跟我開玩笑!……不管是有腦袋,還是沒腦袋……有一件事情先要搞清楚……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他們……他們是怎麼碰到一起的……勒維岡,馬刺,闊邊氈帽……還有從墓坑裡爬出來的埃米爾……還有阿妮塔小姐……我太老了也太疲憊了,不會覺得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但有一件事確信無疑,那便是我要開溜了!……有槳,還是沒槳……有卡倫,還是沒卡倫……所有這些都很不正常,是的!……很奇怪……就說我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吧……你生性好奇,那你永遠都會是那個樣子……可是在這個事情上,埃米爾,勒維岡,還有那個漂亮妞,他們遠不只是讓人覺得奇怪……還有他們所乘坐的「大眾號」觀光船!……開溜之前,最後一個問題!……
我止不住咯咯地笑……勒維岡卻一言不發……
「啊!你真聰明!」
「我已經是歷史人物了!……你明白嗎?!……一個片段!……這些馬刺你取不下來,已經縫在靴子上面了!……他們再也不像這樣穿衣服了,一點也不!……一部古裝片……你知道什麼是古裝片嗎?」
「虛偽的傢伙!鄉巴佬!喂,你這個獃子,給我滾!……走開!……別忘了把你的獅子牽走!……蠢貨!」
山下的那些傢伙,那個致命的團伙,他們不願意接受失敗!他們還要負隅頑抗!
他大聲呼叫埃米爾。
「你真是不可思議!……」
「可是你,你才從阿根廷回來呀!」
「你不是!」
「你待過的那個地方呀,難道忘了?……朱諾大街呀!」
「去那麼久?」
啊!我還能看見河對面的全部河岸,還有那長著小楊樹的河灘,比揚古……
「你呢?」
「啊?」
如此一來,觀光遊覽船上鬧喳喳的……懲處,教育……深呼吸,狠狠地扇耳光……此起彼伏……船首的錨上……船尾的螺旋槳上……啪嘰!啪嘰!「亞娜特!……萊奧波!……」「丹尼斯,你又在褲襠里搞什麼鬼!」要讓他們記住他們的禮拜天!……這些一臉的「混凝紙漿」、鼻涕四流、老不聽話的毛孩子!……最可惡的是,父母親煞費苦心帶他們出來想讓他們好好呼吸新鮮空氣,而他們卻故意作對,就是不呼吸!……從王家橋到敘雷訥,往返!……
「他們把錢交給他……我說的沒錯吧,羅貝爾?」
他們朝我嘶吼……他們在叫我……
挺複雜的……我聽他說……他之前一直在阿根廷工作……他意外地交上了好運……和他的妻子阿妮塔拿到了一個「龍套」的角色,一個「外景」……
他在工作,埃米爾……他下來了……更確切地說他是滾下來的……從舷梯上……勒維岡把我介紹給他。
「它會去把它找出來,你信不信?」
莉莉在找我。
我老早就看到了!……從河堤一直延伸到煙囪頂部……杵在那裡……好傢夥!……一個工具!……比棧橋要長得多……
「哦!不成!」
「那麼,這些夥計都是死人嗎?」
是真的,馬刺,我也知道一些,能把一匹馬刺痛!……
可現在,在河堤上,居然發生了這種事!……他把我當成……他們全都把當成……還不只是我,連我的阿加爾也包括在內……把我們當成捲毛狗、臭婊子和蜈蚣!……尤其是勒維岡!……把我們當成瘋子!……誰給的權利?……我要糾正勒維岡的態度!……他們三個!……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三個傢伙!
隨便哪一條癱瘓發霉的駁船沿著一條運河爬行……我都會追隨它一直到下一個船閘……哦,當然,我也追尋過那些年輕的女孩子……好多好多的女孩子!……但我大部分時候都被水上穿梭來往的景象迷住……拱橋的若隱若現……另一座拱橋……肥大的油輪……接著又來了一艘……那艘小快艇……一隻海鷗……兩隻……激流中水泡變出的魔術……啪啪聲……你能感覺到抑或感覺不到……平底駁船一艘接一艘……
好吧!那好!……我承認……也好!……但這些來來往往的人……總也停不下來……穿越廣場……上船……重新出發……他們在搞什麼鬼?也許,他起碼可以告訴我其中的原委……
「小丑!跑龍套!……爛貨!臭大糞!」我反唇相譏。
「是的……是的……阿妮塔也是!……小心別說那麼大聲……阿妮塔,我妻子……阿妮塔在船上……」
我把那扇窗戶指給他看……從河堤上看得非常清楚……打開的百葉窗……那是唯一一扇開著百葉窗的窗戶……
「是的……是的……沒錯……」
「啊,說著玩的!」我說道……「你會回家拿什麼東西嗎?……」
「當然!……當然!……」
「你不知道潘帕斯大草原吧?……在裏面走了三個月!……阿妮塔穿的是繩底帆布鞋!……我呢,倒是有雙靴子!……我把阿妮塔的鞋底重新換了……把我的也換了……用的是路上找到的樹皮……不容易啊!……要是能找到幾塊車胎就好了!……好吧!……可是那些樹!……在安第斯山脈什麼都能找到!……都能找到!……安營紮寨的東西全都有!……卡車,廚房設備,應有盡有!……正是時候!啊!……一列小火車……一列真正的小火車!……一城的加烏喬牧人……啊!要說啊!我告訴你那種繩底帆布鞋,倉庫里滿滿當當的全是這種帆布鞋,還有靴子!……要是我們能給自己弄一套該多好!……你真該去看看!……他們把什麼都送給我們……就這麼簡單!……錢,你說吧,我不想要的,他們非要我收下,不收他們還跟我急!……他們見過我,他們有一個放映廳,他們知道我!……有聲電影而且什麼都有……他們在《狐狸》中見過我……」
「對!……對!……沒錯!……」
假如他們的那位卡倫現身,那就不是做夢!……他們那位所謂的握槳巨怪……還問我跑去那裡搞什麼名堂……
可我,慢慢地,我把你們給忘了……我跟你們講的是童年舊事!……我下樓到那裡不是為了把你們弄丟……我還是應該小心一點……我看東西有些模糊……我已經跟你們說過……前費德爾布廣場和碼頭……沒有路燈……儘管如此,我還是看見了那些人……某一類人……還有那條觀光遊覽船……啊!那條觀光遊覽船,現在清楚多了!……一點也不是幻覺……還有所有這些來來往往的物種……穿越廣場……然後又返回……至於那條船,儘管我已經很遲鈍,但我還是沒有忘記它的名字,它的盾形紋章:「大眾號」……還有它的編號:114……眼見為實!……到了這裏,我環顧周圍……四周……這座名叫前費德爾布的廣場……商店……沒有一家開門……也沒有亮燈的……沒有一個門面……在那裡,我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了:這條名叫「大眾號」的遊覽船不是當今的式樣……哦!一點都不像!……一點都不像我在山上從我的窗戶那裡看到的那些塞滿了遊客的觀光船……我跟你們說過了嗎?……這船也不是一九〇〇年代的那種式樣……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老古董,船身基本上都是木質的……另外一件事情我愣是鬧不明白,我怎麼能看見這些人來來往往……天很黑……夜幕降臨……沒有一盞路燈亮起……不管是廣場,還是在馬路上……還有那些店鋪……沒有一盞霓虹燈……我也許應該稍稍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別像尼索瓦太太一樣把什麼東西都混為一談……霓虹燈,玻璃櫥窗,煤氣燈!你們怎麼能辨認出來呢?……我呢,我在那裡可以證實,那些人兩人一夥……三人一群……來來往往……那是沒有疑問的……我已經跟你們交代過了……至於天氣,差不多快要冷了……能見度呢read.99csw.com?……我能看見河的對岸……對面的陡峭河岸……是的……那座小島……還有那家工廠……整座工廠……我下來后,在河濱逗留的那段時間里,什麼都看……看空中……天空……我試著想看到點什麼……什麼也沒有!……是不是有幾顆星星?……我不是很確定……有東西在閃爍嗎?……也許是飛機?……不是!……只是夜色而已!……至於路燈,全都被那些小毛孩打爆了……所以,假如有一點微光,它不是來自月亮,不是來自河堤上的路燈,也不是水的反光……我的煩惱是,我太理性……我必須要找到解釋……我是那種絕對一絲不苟的醫生……我受不了有悖于常理的東西……事實就是事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許,是不是可以說,那是磷火?……一種非常微妙的現象!……有不多的那麼幾次,我就與類似的微妙現象狹路相逢……詭異現象……到現在依然讓我心有餘悸……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實證主義者……事實就是事實!……這條觀光遊覽船,它有什麼奧妙呢?……見鬼去吧!我要去把它翻個亂七八糟……翻個底朝天……我要看看它的底部……還有所有那些人,甭管是鬼還是人……還有對面的那座小島……還有島上的工廠……那座工廠,我要把它鑿沉,看它會不會浮起來!啊!全世界都想笑!小心!……可是河的另一邊的陡峭河岸呢?……我看得很清楚,比這邊還要清楚……比大白天看得還要清楚……我甚至看見了河對岸的那艘「赫拉克利特」……一條名副其實的駁船……上面還晾著衣服……還有做好了的飯菜……
「沒錯!……沒錯!……」勒維岡附和道……
我想到了我自己……
「這個你也解釋不了嗎?」
他跟我比畫了一下……
「下面哪裡?」
「它看到你也不叫……碼頭上的氣氛迫使它閉嘴……不只是那些死人!……你呢,你還活著吧?」
「菖蘭!」
「哦!你會見到他的!……沒什麼好笑的!……起碼有三四個你那麼大的塊頭……我告訴你!……你就等著瞧他怎麼收拾你吧!」
自然啦,我們很久沒見面了……錫格馬林根一別……光陰似箭啊……
通常情況下我反應很快,可是這當兒一下子冒出那麼多事情……「大眾號」觀光船,從船上下來的勒維岡……穿得像加烏喬牧人的勒維岡……花白的大鬍子……我還以為他在布尼諾斯艾利斯呢!……而且,還帶著一個阿妮塔……我沒見過那個阿妮塔……
我停止倒著走……我們差不多已經到家了……但我依然在大喊大叫……
他惱火了……他跟我解釋道:
「他用長柄槳劈開他們的腦袋!……不騙你!」
此時此刻,我一直在糾結,阿加爾要糾正我的錯誤:到底是影子,還是確有其事?我是不是幻想的犧牲品……到底是不是?……見鬼?……是河水形成的效果嗎?「我去去就回,尼索瓦太太!」下樓梯!……我們隨即就來到了下面的人行道上……我,還有我的那條狗……人們來來往往……穿過前費德爾布廣場……一點不錯……阿加爾用鼻子聞著他們的氣味……它沒叫……我看不見這些人的腦袋……腦袋都被風帽包裹著……不是真正的風帽,只是一些破布片而已……破布片做成的無邊軟帽……凹進去的頭巾式女帽,反正把臉都擋住了……讓你感覺到這很不尋常……另外,天黑了,不是嗎?……反正差不多黑了……但永遠都不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阿加爾沒有叫……我走近碼頭……在那裡我看見了……哦,確定了!……在這裏可以肯定了!……是一艘觀光遊覽船!……名副其實的!編號是114……還有它的名字……我走到更近的地方……是一艘舊船……不是現如今大家看到的那種仿製的遊船……鍾形罩,把遊客們都關在裏面的鍾形罩……全玻璃,像個玻璃櫥窗,我在山上在我家裡看見經過的那種……不是那種!……這條觀光船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古董……船型已經非常過時了……比我還要老……有一個巨大的錨……在前面……船的周圍掛滿了救生圈……一連串的救生圈……花環一樣的救生圈,黃色,粉紅色,綠色……救生艇……還有那個傾斜的大煙囪……還有船長的艉樓……甚至連油漆都是那個年代的……煤焦油和淡紫色……船上的那個盾形紋章應該是新的,「大眾號」那幾個字……我不是在說胡話……我知道塞納河上的遊覽觀光船是什麼樣子……我沒有胡說八道……小時候,因為我氣色不好,為了調理好,我們每個禮拜天都會在王家港登船,最近的浮碼頭就在那裡……五個蘇就可以去敘雷訥游個來回……一到四月份,所有的禮拜天……不管是下雨還是不下……討厭的小毛孩,到外面去透氣……市中心那幾個街區所有的毛孩子……並非我一個人長著一副「混凝紙漿」樣的臉……還有我們的家人……到外面去治療……他們管那麼做叫「治療」!……去敘雷訥打一轉后再回頭……大碗大碗的新鮮空氣……隨風而來的全都是新鮮空氣,只要二十五生丁……可不是那種安安靜靜的水上遊覽……你會聽到那些母親在叫喚……「別在那裡摳鼻子!……阿迪爾!阿迪爾!……深呼吸!……」吸進了新鮮空氣的毛孩子開始歡蹦亂跳!翻過所有的圍欄到處攀爬!從輪機到廁所!……摳他們的鼻子,摸弄他們的褲襠……啊!尤其是那個螺旋槳……捲起巨大的漩渦……水泡組成的漩渦……你發現他們在那裡……有十五……二十……三十個……全都被驚呆了……母親們和父親們也跟在旁邊……還有耳光……老拳……喂!皮埃萊特!……喂!萊昂斯!……我們全都堆在那裡!……尖叫……眼淚……啪!啪!……耳光和空氣治療!……一個人要五個蘇,這錢可不能打水漂!……「你這個小流氓,你就等著進苦役犯監獄吧!……」這些毛孩子,全都讓家人感到無望!……「呼吸,呼吸,該死的!」……啪嘰!……啪嘰!……「我叫你呼吸!」那個時候,童年是耳光的同義詞。「深呼吸,小混蛋!」啪嘰!「讓你的鼻子安靜一會兒,小無賴!你不擦屁股,臭死了!臟豬!」不久之後,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對於良好天性的幻想衝擊著我們的家庭,變態心理,生理抑制,諸如此類……「你臭氣熏天,你沒擦屁股!別老在那裡搗鼓褲襠!」在一九〇〇年前有這些話就足夠了……再加上狂風暴雨式的耳摑子……就為了強調那些話!……沒有挨過耳摑子的孩子勢必會變成慣犯……十惡不赦的惡棍……殺人犯……鬼知道還有什麼!……那都是因為你沒有嚴加管教!……
司爐工?我哪裡認得什麼司爐工?
「喂!尼索瓦太太!……您看見下面的那些人了嗎?」
我還有一個小疑竇……
「你已經厭倦了?」
「你是怎麼找到這條觀光船的呀?」
在他們眼裡我也成了叛徒!……我可不想讓他們這麼說我!我要他們閉嘴!
他再次陷入驚恐之中……卡倫!……那個所謂的卡倫……
「也許吧……也許……」
「然後!……然後!……他們就不再啰里吧嗦了!他們打道回府!……或者立馬付錢!你會聽見他們嗷叫的!」
「那麼,你覺得他不會見錢眼開嗎?……他很恐怖嗎?」
他的話輕輕攪動了我的思緒……啊!是的!……啊!是的!……「誠心」修車行……那扇能通汽車的大門……是的!……確實!埃米爾……法國志願軍團……我的摩托車……我幾乎想起來了……是的!……沒錯!……他說的沒錯!……那個埃米爾後來去了凡爾賽……然後去了莫斯科……確實!……確實!……我知道的!……然後他又從莫斯科回來了……這就是證據!……可是他怎麼做起了司爐工呢?在前費德爾布廣場碼頭?……在「大眾號」觀光船上?……司爐工?……那個阿妮塔還跟他在一起!……還有這個可敬可佩的勒維岡?……怎麼一回事呀?……親愛的勒維岡……他是售票員,他拍了我一下,他朝我晃了晃他的帆布包,好一副褡褳!……在肚子上搖晃……還發出叮噹聲……他給我看……他把包打開……滿滿一包金幣……更像是一隻皮挎包……
「它在那裡!……哎呀!……它們把它找到了!」
「啊!你跟他們是一起的,你這個流氓!啊!你跟他們是一起的,騙子!下流坯!啊……你跟他們是一起的!」
「跟我說說,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是怎麼跑掉的?」
嗯,尼索瓦太太躺在床上……我給她放好敷料,包紮完畢……我開始跟她說這說那……說嚴寒已經結束了……很快就能看到丁香花了……我們挨凍也夠久的了……很快就能看到黃水仙了……還有鈴蘭……這個冬天也太不同尋常了,打破了所有的紀錄……我收好藥棉……她跟我要一卷……我給她留下……好啦!……啊!衛兵大路上的那棵桃樹怎麼樣了?……究竟?……它耐寒嗎?……它咋樣了?……我告訴她說……那棵桃樹不僅耐寒,而且還開了花……就是長在牆中間的那一棵,夾在兩塊花崗岩之間……那棵樹真的就是春天啊!……這對她來說是新鮮事……我非常懂得如何讓人重拾信心……讓他們振奮起精神……以前我在牢里見過一些絕食的死囚,我曾經讓他們重新開口吃飯……用友好的方式……給他們開個小玩笑……然後再開一個……
「你讓富麗達閉嘴!……它找不到刺蝟了!」
我不想問太多的問題……他們要從那邊經過嗎?……是從河對岸通過嗎?……過了西瓦斯之後嗎?……所有這一切都很詭異……殘殺……和其他的一切!……還有埃米爾的有關情況……可是那氣味是怎麼回事呢?……那種很確定的氣味……我是不能否認那個氣味的……那氣味你是不會搞錯的……尤其是我!……我已經做過二十五年的「筆錄」……阿加爾一直在嗅……嗅著所有這些怪物……一個接一個……可是他媽的它不叫!一聲不吭……在山上,我們家裡,一片樹葉落下來它都會汪汪大叫……可此時此刻,它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徹底啞巴了……那麼,這些人肯定非同尋常了……而且有一股子氣味……那把長柄槳呢?……我依然可以看見它……不管是卡倫還是別個,那個結結實實的大傢伙,你想要抓牢它把它稍稍提起來都要費好大的勁……一個巨怪才能把它拿起來……需要一股洪荒神力!
「她在船上……做司爐工的助手……那個司爐工你也不認識嗎?」
「你瘋了嗎?!……不是這裏!……過了阿布隆之後……在維爾訥夫-聖喬治!……」
我朝山下……朝河岸邊……我執意在對罵中獲得最後勝利……可是那隻該死的富麗達氣勢洶洶……狂吠不止……
我從困惑之中走了出來……一陣汪汪的叫聲……啊!是阿加爾!……阿加爾開始叫了!富麗達跟它一起叫!同時叫!……
「我從屍坑裡爬出來的!……我跟他們是一起的!」
我要繼續偽裝下去:「你怎麼回來了?……你不在那裡為自己辯護了?」
「他們回家拿錢唄!」
見鬼的穿著狂歡節奇裝異服的加烏喬牧人樣的勒維岡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又不是在演電影!……是的!……他和他的漂亮妞得趕緊逃走……可是另外那個呢,另外那個從墓坑裡爬出來的傢伙,他去大使館那裡搞啥子名堂呢?……閑逛?……當遊客?……那個從法國志願軍團里出來的埃米爾……他呀,他可不是從阿根廷回來的!……啊!居然動起了去那邊的念頭!……去那邊重新開始生活!……就像他說的……新大陸!……他會不會被他們轟出來呀!……「你不讀報紙嗎?……那你不知道發生的事情啰?也許你是庇隆主義者?」他們會更仔細地盤問他,因為他衣衫襤褸,身上只剩下破布片和繩子……一旦他開口說話……砰?一聲,被丟在了人行道上……他們就是這樣碰到一起的吧!……「你好!你好!你怎麼樣?……你?你?是你嗎?」啊!人行道上可不只是他們倆!……而是成群結隊的一大幫!……全都是申請前往新世界的人……勒維岡跟我說最讓他覺得尷尬的,是埃米爾的那一身衣服……尤其是他的馬刺……排隊的那些人都在問他是從哪裡來的……「阿根廷!」……他們都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