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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她看向了窗外。她唯一能看見的就是反射出來的自己,那雙眼睛是她真實的狀態,並不像聲音那麼激烈,只有疲憊,疲憊。她的嘴裏一整天都是那個味道,什麼東西燒焦了的味道。
「那麼,你還好嗎?」
「你表現友好點,」她說。
「克勞福德太太。這個縣裡沒有一寸土地是我沒有覆蓋到的。你知道的。如果有任何和案件相關的消息我會親自給你打電話的。這樣,即使沒有關聯,如果他們在佛羅里達州找到了這個混賬東西——我那天也會跟你打電話的。行嗎?」
這才是我要表達的意思,她自己想著。為什麼現在要想那些?她到底怎麼了?
她不知道是什麼本能讓她退後了一些,讓她將兩隻手稍微用力地抵在他胸前,她自己並不想或沒打算用力的,但卻足夠使他退縮,羞愧並逃離了房間,散落下他清醒之後的道歉。肯定是她體內還存活著的母性,甚至在那種時候都將她從她如此渴望的忘卻中拉了回來。之後她在體育館里又待了一個多小時,做大掃除,將康乃馨參差不齊的、光滑的花瓣摩擦著她灼|熱的嘴唇。
走下樓,她開始煮咖啡並打開了廣播,在平底鍋上敲碎幾個雞蛋。她聽見查理在樓上砰然作響,做著任何一個十五歲少年早上會做的事。他只需要片刻就能套上一件短袖和牛仔褲。
「我知道你有新發現了。我能從你的聲音里聽出來。告訴我是什麼。」
她將戴著手套的手放在了她的空手上,而她允許了,他手上被蒙住的溫暖緩慢地通過皮革傳到她那。她的校長;他們曾經一起愉快地共事多年。現在僅過去了六年而已。歲月如梭,然而她已經在其中經歷過了無數次人生。
寒冷讓她的注意力集中並警覺。她準備那樣做了。當她坐在那裡的時候她就知道她今天無法抗拒地要做那件事。她要準備打電話了。
沒有,查理什麼都沒聽到。她安靜地呼出氣。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喊出聲。
他嘆了口氣。「那個男孩九歲。非裔美國人。他們找到了一輛自行車。」
這個名字擊中了她。她有一瞬間無法呼吸。
他聳聳肩,推著桌子站了起來。從地上撿起背包。鄰居家的狗又開始叫了。你可以一直到阿什夫路都聽到狗叫,也許一直延伸到高速公路。
而現在那裡就是索耶家的灰色房子和籃球框,絲毫未變,而再過去就是麥金利小學。辦公室里還亮著燈光。舉行課外活動已經太晚了,而沒有足夠數量的車表明不是會議;也許是保管人員。又或者拉莫斯博士在加班。
「塗點凡士林可能會有幫助。」
但是她掛斷了電話。
「那麼,我想核查一下調查。核查一下進展。」
她站在那裡看著平底鍋里的雞蛋並聽著廣播里的新聞,斜靠在櫃檯上。廚房窗外,丹妮絲在新種下的玉米地的殘株上面看到了一層閃閃發亮的霜凍。這是一個漫長的冬天,並且還在繼續,邁著勝利的步伐跑了半程,現在正邁向春天。在他們的後院里,一隻小鳥一直在試著從半冰凍的喂鳥器里飲水。
「好吧。那麼,關於這一點,那,我將要——」
「我不知道。」她不想談論關於教書的事情。但她腦海中還是出現了教室的畫面,粉筆灰粘在手指上的感覺,被圖畫用紙覆蓋的牆壁。並不是說現在還有人用粉筆了。在查理的高中他們用的都是白板了。
「喔,所以你現在是一個虔誠的人了?」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迫切性直達……他的聲音彷彿一隻在她體內探尋的手,宛如一束紗將她的內臟纏繞一周又一周。她突然意識到自從早上她心裏念著名字醒來后,那個名字從來不曾消失過。它一整天都停留在她的思維深處。她感覺要生病了。如果她現在不掛斷電話的話馬上就要病倒了。他的雙手開始顫抖。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他低語道。「像你一樣繼續前行。你是一位令人驚艷的女人。」
「而那個兇手——那個殺害了這個佛羅里達州男孩的人——」
她正準備說些什麼。但是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他雙手摩擦著,戴著冬天的手套。「春天的感覺哈。很難相信已經四月了。」
「丹妮絲。見到你很高興。」
「不分白天黑夜。好。」她見過白天黑夜是怎麼過去的。一天之內十分緊急,直到一周,一個月,之後便是這邊一個小時,那邊幾十分鐘。
「五年什麼都不是。五年就是狗屁。」
「你沒聽說嗎?我和阿妮卡結婚了。阿妮卡·約翰遜?現在叫阿妮卡·拉莫斯了。她教——」
「他被謀殺了。」
她沉默了。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沒有堅持下來:她在前進並且一直在前進,彷彿那樣他們就能找到湯米並且那是唯一的方式,而他一動不動,頭低著,讓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擊敗他。
「很高興聽到這些。這裏面好冷啊,你能——?」
她安靜地坐著,聽著廣播里的聲音卻沒有注意具體內容。那顆葯起作用了;她讓自己陷入那聲音的韻律之中,一個散發著清醒和單調的男聲,用他平靜的、可預測的韻律消除著戰爭、地震和颶風。這個世界會走向盡頭,它也曾走向盡頭,而你可以指望那個聲音仍然在那裡告訴你世界是怎麼崩潰的。
他認得她的聲音,當然了,儘管已經過去了幾年。但你不會在幾年內的每一天的晚上十一點跟一個人打電話,到了早上八點又打,到了中午繼續打電話之後,而沒有將那個聲音烙在自己的意識里。關鍵是這一點。「是啊。」她覺察出他在認出她聲音之後流露出的精疲力竭。
這並不是什麼她能再做一遍的事情。不管是威士忌還是那個男人。特別是當心中的阻力如此強烈而查理還那麼小。她在第二天和第三天都請了病假,然後便再也沒有回學校了。她沒有回復任何羅伯特的電話或簡訊。她遞交了文書工作后就待在了家裡。其他人沒有來詢問她這件事;彷彿這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一個寶寶?」
「練習。」
「我也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他的眼睛突然濕潤了。「該死的。我沒打算這麼做的。我很抱歉,丹妮絲。我真是個混蛋。」
「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的。」
丹妮絲醒來時嘴裏還念著那個名字。念出那個名字的感覺是又咸又苦的,就如同時嘗到了泥土和海水的味道。她讓自己read.99csw.com在床上又躺了十秒鐘,卻感覺有七秒是多餘的,之後便起床了。她仔細地穿好衣服,確保她扣好了襯衫和西裝外套上的鈕扣,檢查好她的絲|襪上面沒有抽絲,將她的頭髮梳起來並捲成一個髮髻,用發卡夾好以便保持髮型。老人院的著裝要求隨意到可笑的地步(牛仔褲和運動服,看在老天爺的份上),但是她這一生中都穿著職業裝,甚至在她早年當學校老師的歲月里,而她現在肯定是沒打算停下來的。更何況,這對病人和他們的家屬很重要:這傳遞了尊重的信息。
「是有一件事。」
「是我。」
「來不了。有練習。」
「你睡得好嗎?那隻狗有沒有再吵到你?」
「他們找到屍體了。」
「親自打。」她苦澀地呼出一口氣。
她搖了搖頭。「我不能再回去了。」
她啟動了車子。暖氣開始呼呼發動了。
她一言不發。
「當然我們會提起你,無時無刻,」她說謊了。「已經五年了,亨利,我想我們都應該——」
「噢,不,不,我不是的。」
她用紙巾包著培根並拿向查理的盤子里,將冒著油光的培根放到雞蛋之上后便坐回了椅子上。
也許是他的平靜影響到了她。他通過一根插入鼻子的管子從床邊右側的氧氣瓶吸入氧氣,不能吃超過冰塊和炒蛋之外的食物,大部分時間時睡時醒,而他睏乏的綠色眼睛俯瞰著自己身體的逐漸瓦解,似乎被逗樂了;甚至感到滿足。
「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是的。」
「不,」她說。她真的不想離開。她在家百無聊賴。
「不,不。不麻煩了。」
她站起來覺得有點頭暈;她打開了冰箱門並在那站了一會兒,倚著門,看著裏面明亮、冷藏的食物。在那裡,那個閃亮的包裝。她拿了出來。
「他們在老人院待你如何?」
「你不害怕嗎?」這句話突兀地冒了出來,在她甚至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之前。
他們是最後留下來的兩個人。拉莫斯博士讓其他老師先回去了——她是唯一一位拒絕離開的。他們安靜地工作著,將彩色紙帶像糖果色的蜘蛛網一樣拉扯下來,將地上的餅乾屑、閃亮紙屑和心形紙片從地上掃乾淨。「你真的該回家了,丹妮絲,」他過了一會兒說道。「我來做完這些。你丈夫肯定在等你了。」
「我沒意識到。我很抱歉。」
「在哪裡發現的?」
「沒有。」
她今天一天都在推遲做這件事,和亨利通話、和羅伯特見面以及做了所有她一直試圖避免的事,除了真正要緊的事,那件她每天的每時每刻都在阻止自己做的事,在日曆上劃掉那一天如果她成功地抵抗住了,年年月月的黑色叉叉之後,她和弗格森醫生的每周療程也成為了過去,而她幾乎忘了她為什麼要在日曆上做記號。但是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這件事必須得做了,所以她拿起了電話並撥打了那個深深刻在她心裏的號碼。
「在男孩學校後面的一條小溪里。」
「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
她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了。喔,她了解他的。她能通過他的沉默感覺出來。「什麼事?」
「我是丹妮絲·克勞福德。」
「我是盧登副隊長。」他在跟別人說著什麼事情或故事的時候接了電話;他的聲音很輕快,帶些戲弄。她能聽到背景里的聲音——直率的、日常的聲音。她幾乎能聞到警察局裡燒糊了的咖啡味。
「仍然熱衷於他的樂隊。總是在練習。」
「你在試圖讓我皈依嗎?還是顛倒過來?」
「查理還好嗎?」
「這就是你跟我打電話的原因,不是嗎?為了聊湯米?」
「我只是說,亨利在外地巡演而查理今晚在他奶奶家過夜。要不你先走吧,也許你在路上能為你妻子買束花——」
「我們很想你,你知道嗎。我很想你。你是我們有過的最好的一年級老師。」
中間有一段長長的停頓。「你知道已經七年了。」他的聲音很微弱,幾乎在懇求了。她讓這個男人筋疲力盡。她把這當做某種勝利。
「我聽說了。」
她從他身邊退回來,將她的表情調整到日復一日展現的面容,那就是她現在的容貌了。「我一切都好,多謝關心。」
他透過垂下來的辮子對她咧嘴笑道。「我一直都很友好。」
「那查理最近在忙什麼?」
「你就是像這樣在英語課上講話的嗎?這就是她給你一個C+的原因?」
「我只是在回家的路上經過這裏。我現在在牛津老人院上班了,你知道的,在新月大道上。」
「我吃啊。看到了嗎?」丹妮絲拿起培根並放入嘴裏。她嘴裏滿是燒糊了的味道。她將培根移到了臉頰的裏面;當他走了之後她再吐出來。「聽著。我看今天能不能按時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吃一頓像樣的晚餐,好嗎?」
這是一個是否在乎的問題,珍妮想著。沒人在乎,所以什麼都沒發生。管理層換了太多次,沒有人確定現在的老闆是誰或在哪,也並沒有太多知曉情況的病人去投訴,也並沒有很多家庭成員過來看望他們,雖然這裏離城鎮只有十五英里。一個惡性循環:這個地方是如此的壓抑以至於沒有人願意來,而因為沒有人來或是投訴,這個地方就變得更加令人壓抑。如果是在人生的另一階段,丹妮絲就會自己承擔起責任來把這個地方弄整潔,先從了解清潔工用的是哪種清潔液開始,如果有的話,但是這段時間她沒有興趣承擔任何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你難道不應該是學習而非在誰家的地下室打鼓嗎?」
「我沒有這樣說。」他的聲音沉重且絕望;他們就是這樣和彼此交談的,她在這世上擁有的唯一的真實的關係。
「你以為我在撒謊,但我沒有。」
「是啊。」
「聽著,如果我們有任何進展我會聯繫你的。即使他們找到了行兇者,也沒有可能這兩者之間有聯繫。你知道這點的,是嗎?很有可能是某個認識他的人,一位親戚、朋友或家人——」
「如果你哪天想回來的話,」羅伯特現在說著,用手指觸弄著車裡的儲物箱,彷彿那是一個他準備打開的保險箱,「我們可以找到一個位置——我們可以再招一名閱讀專家。」
「嗯?」
他們坐在那裡喝了一會兒,威士忌的暖意在她體內攪動著。房間很安靜卻又太過明亮,閃爍的糖果色心形read.99csw.com紙和被碾壓的康乃馨在擦亮的地板上堆得到處都是。紅色紙帶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一半。一個太過熟悉的房間陷入了陌生之中。她又抿了一口酒並舔舔嘴唇。「這酒不錯。」
「你照顧好自己。好嗎?克勞——」
不。她不需要。
她沒事。尤其是當有工作要做的時候。所以她才在情人節舞會那天志願當監護人,所以她才會在那待到很晚做清潔。
她會有其他想說的話但她無法說出口。想說的話涉及到亨利如今一走就是好幾個星期,當她給正在巡演的他打電話時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彷彿無論他在哪裡,有股強大的力量阻止了他回到她身邊,哪怕只有一小會。而當她回到家和查理在一起時,夜復一夜她試圖當一個好母親,為他做晚餐、幫他洗澡和準備睡前讀物,而她精神上卻無比空虛。她沒有讓自己將這些說出來,但也許羅伯特還是聽見了。他帶著疑問的表情轉向她,而她親吻了他,或讓他親吻了她,或者不管怎麼樣他們的雙唇壓在了一起,而她感到她虛空的心上的纏線被解開了,急速地一圈又一圈地旋轉著,直到裏面什麼都沒剩下……原來的丹妮絲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她絕不會躺在堅硬的金屬看台上並如此用盡全身的力量去親吻一個男人。她感到體內的虛無被體育館渾濁的空氣,籃球、汗液、塑料墊子和康乃馨的味道和威士忌的滋味慢慢填滿了,渴望著每一次上升和填滿每一條裂縫,宛如輕煙。
「警官。你知道我能接受的。你知道這點的。現在你告訴我。那個。男孩。是怎麼。被殺死的。」她幾乎無法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他原來從來沒有叫過她丹妮絲。總是克勞福德太太。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他笑著看著她喝下后的反應。
「我沒有再看報紙了。然後他們找到他了?他們找到那個男孩了?」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而她的內臟因為嫉妒而扭曲在一起。那個詞在她耳邊迴響著:找到,找到
她在看台上坐在他旁邊,撫平裙子,抿了口酒,又抿了一口。酒水灼燒著她的唇,醇和且粗糙。
再數到二十。
「不。我是最後的莫西幹人了,你知道的。他們都不在了。」他揮了揮手,彷彿他妻子和朋友才剛剛離開房間。
她一聲不吭。她能在背景音中聽到熟悉的音樂。塞隆尼斯·蒙克的Pannonica。這狠狠地擊中了她,讓她雙腿發軟。她仍然可以掛斷電話——
「查理,坐著,你跳得我頭都暈了。」
而她再次因為沮喪而陷入了痛苦之中。為了她自己,為了那個男孩的父母,為了世上所有的父母。
「別這樣。」她很快地打斷了他。「你和你妻子不能一起解決問題嗎?」
「嗯?」
「你今天早上為什麼這麼關注我?」
「不行,這是——這是調查中的一部分。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不是我的案子,他們讓我們知曉這個案子——如果有相似點的話。」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也許吧。」
「嗯,他還行。」他們父子倆已經多少個月沒有和對方說話了?她數不清了。
「考得不錯。我覺得我考得不錯。」
而到最後——到最後他們沒有要去解決這個問題的需要了。他們沒有機會去弄明白了,或者去發現他們會是怎樣的父母,當湯米到九歲半、或十一歲、或十五歲的時候。索耶一家在事情發生的最初幾周就是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們幫忙在格林縣的各處都貼了尋找湯米的海報,帶著壓抑的興奮之情將甜甜圈和咖啡送給警察,最初她很感激這種強烈的目的性,但是隨著時間長了,她無法克制地開始厭惡這些。而布倫達和迪倫是極少數的在湯米失蹤一個月之後登門來詢問進展的人,手提著一盤砂鍋菜和鮮花,彷彿他們不知道該帶哪一個。她會從卧室窗戶看著他們,母子倆肩靠肩緊張地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他們在意識到沒人會開門讓他們進去之後身體便放鬆了下來。他們將砂鍋菜和鮮花留在窗台上,而當他們離開之後,她丟掉了花朵並將那個女人做的麵糊狀的東西倒進了垃圾桶里,清洗並擦乾淨了玻璃盤,並讓亨利在那天很晚的時候將盤子送了回去,這樣她就再也不用見到他們了。
「丹妮絲?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那還是事情剛發生的那段日子里,那時她覺得也許她可以從中斷的地方撿起來繼續,繼續她原來的生活也許會更容易些,照顧查理,教她的學生。當然她仍然每晚會檢查尋找湯米.com,並在圖書館張貼新的傳單,當原來的傳單被覆蓋住時,如湯米的下巴被其他人的瑜伽課或「寶寶和我」課堂覆蓋住了。她不再將那些「侵犯領地」的傳單扔進垃圾桶里,而僅僅只是將它們移到旁邊,把它們釘在離她兒子可愛的臉龐好幾英尺遠的地方之後就離開了。
「不是嗎?」
「因為我在為自己感到難過當你——」
那好吧。她需要吃顆葯。
「你只告訴我這點。你在那個房子里有沒有提過我的名字?你到底有沒有想起過我?還是彷彿我從來沒有住在那裡過?因為我就是這樣感覺的。」
「你仍然認為湯米有一天會回來?你不那麼認為,是嗎?丹妮絲?」
查理咚咚咚地走下樓。這總讓她感到震驚,這個留著活潑的黑人辮子髮型的龐大身體居然是從她瘦弱的身體里生下來的,他是她的,這個笨重的身軀出現在她的每一天生活里。他懶散地坐在一張廚房椅子上,並開始用刀叉在桌上擊打著節奏。
「但是她——」
「別這樣說。」
「肯定不是這樣的。」
她馬上要吐出來了。
好了。她出現了。那熟悉的模糊皮膚、棕色的濕潤眼睛和黑髮。她的頭髮緊密地貼著頭皮;她已經很久沒有去過理髮店了。她希望她能做到很多其他黑人女性做的事,就把頭髮剃到貼近頭皮處後任其生長。當她看到有女性是那樣的髮型時,她會忍不住盯著看,對她們的簡潔、光滑、缺少蓬亂而讚嘆不已。然而她自己做那樣的造型的話會感到不妥,她會覺得——沒準備好。
獨自坐在https://read.99csw.com冰冷的車裡。她在他一下車后就關掉了暖氣,車門向外面夜間寒冷的新鮮空氣敞開了,又馬上關上了,羅伯特寬闊的背影很快步進了黑暗之中。她看著他帶著感激與擔憂之情將臉埋進嬰兒柔軟而溫暖的皮膚里。她現在走到哪裡都會見到那種表情,其他父母看到她時眼裡閃過的擔憂之情。
她能感到他體內開始燃起的憤怒之情。
「丹妮絲?」
「我很好,亨利。你呢?」
「那是周五。但是我覺得我考得很好。」
然而他還是出現了,瞧著窗戶。她停頓了一毫秒后解鎖了車門。他身上的溫度攜帶著一陣風滑了進來,他光滑的粉紅臉頰、黑髮以及紅色圍巾是如此鮮活生動以致於她無法再看他。來到這裡是一個錯誤。今天翻了太多錯誤。她將目光集中在方向盤上。
「是啊。」
「他只是比較私密。一個青少年。沒別的了。這並不意味著什麼。」
「一個男孩幾個月前在佛羅里達州失蹤了。也許你聽說了?」
如果他仍然是校長的話。也許他已經高陞了。他一直都是一個有抱負的人。
「你說什麼?」
「那是什麼反應?」
「她很可愛。」
「練習哈?他水平怎麼樣?」
燈光熄滅了。她應該離開了。但是她一直坐在車裡直到羅伯特·拉莫斯健壯的身影走出了大樓,走向他在停車場的車子。同樣的斯巴魯汽車。他伸手進口袋,摸索著鑰匙,之後出於某種直覺他抬起了頭並看到了街對面的她的車子。他們隔街對望,穿黑色外套的高大身影;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她在車內的冷空氣中打了一個寒顫,摩擦著手臂。也許他只是揮揮手,坐進車裡並開走。她希望他會那樣做。
他們坐在那裡取暖。「這樣好多了。不是嗎?」
「我能搞定的。」他抬頭看著她,之後又埋頭吃著盤裡剩下的食物。誰知道真相是什麼?查理一直都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學生,但是那個年齡的小孩是充滿不確定性的,一旦體內的荷爾蒙開始起作用后;住在街邊的瑪利亞·克利福德的兒子,在眨眼之間便從優等生到退學和在加油站工作了。
「那今晚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呢?」
「你知道你能做什麼。」
「他就站在床邊,看著我。你知道的。用他那副表情。就像他需要你的幫助但他永遠不會開口。」
她鋪好床,收拾好睡衣並掛在衣架上,做好這一切之後她才去了衛生間。藏在水池上方,在阿司匹林和衛生棉後面的,是一瓶弗格森醫生開給她的葯。她拿出一顆葯,並用放在架子上的奶油刀切成四份。即使是半顆葯也讓她產生了輕微的不適的眩暈感,而一整顆則會讓她一整天都萎靡不振,但是四分之一通常足夠了。她將葯直接吞咽了並仔細地放回瓶子,將櫃門關上直到它發出咔嗒聲。
「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讓人不舒服嗎,克勞福德女士?我鼻孔里的管子。它們該死的讓人惱火。你覺得你能幫我取下它們嗎?」
「那麼,什麼時候發生的」
「聽著,亨利,我現在要掛斷電話了。」但是她只是站在那裡,握著話筒。
「丹妮絲?是你嗎?」
她閉上眼睛並數到十。
「是的。」
「我明白了。好吧。」她能感到自己身上在出汗。「並且那沒有——困擾你?你沒有覺得這種想法讓人不舒服?」
「案子有相似點?」
「今天是他的生日。」
「克勞福德太太。」
「查理!查理!」
「我很好,事實上。我已經——我妻子生了個寶寶。」
「查理·克勞福!」
他好奇地看著她。他是名智慧的老人。曾經做過——一名化學家?一個工程師?「那為什麼我會害怕?」
「如果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你知道這點的,克勞福德太太。」
她不確定「顛倒過來」確切來說是指什麼,但是她不喜歡。「我很抱歉打擾你了,」她低聲說,再次專註到氧氣瓶上。氧氣已經用完一半了。
「喜歡。」
「兩個月前。」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他喜悅之中純粹的藍光在車裡的緊張之情中閃耀著,彷彿一隻從儲物箱里飛出來的鳥在她頭頂盤旋一樣讓她吃驚。
下午四點鐘,在清理完便盆並幫蘭多夫先生轉身以及檢查羅德里格斯夫人的狀況后,她去檢查羅德里格斯夫人只是因為她喜歡在一天之中的不同時刻看到那位女士睡著時露出的半抹微笑。然後她跟亨利打電話了,她站在護士站里並聽著電話鈴聲一直響,當她正準備掛斷的時候他的聲音闖進了她的耳朵里。
「你沒聽說這件事?」
「聽到這樣的話很高興,」她仍然在研究氧氣瓶用量。她決定現在還不需要更換。也許他等不到用完這罐了。
「謝麗爾和我分開了。」他在看台上沉重地坐了下來,用手抓著自己的頭髮。「我沒打算說出來的。」
「我是說,我累了——你知道情況是怎樣的。但是這——這很好。真的很好。」
「喂?喂?」
「你為什麼要道歉呢?」
她做了她的本職工作;她臉上保持著愉快的表情並且儘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儘管有時候會遇到大量糟糕的事情(她不喜歡罵髒話但是有時候情況使然)。她繼續工作著,儘管天花板在腐爛,並且由於工作人員嚴重不足讓很多病人都無人照看,有時候長達幾個小時,並且庫房裡似乎總是在最需要鎮痛劑和嗎啡的時候缺葯。她很感激能有這份工作,很感激發的工資以及這份工作花費了她巨大的體力和心力,而幾乎沒有佔據她實際的思維。然而:最近她感到她的思維經常偏離到她覺得不妥的程度。例如,科斯特洛先生得了肺癌並時日不多了。為什麼她會問他有沒有害怕?那個問題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看著他的雙手。他的皮膚很脆弱,她想著,就像國外寫信用的那種蔥皮紙。她想知道他們現在還有沒有用那種紙,甚至還有沒有人寫那種信了。也許人們現在只發郵件了。她唯一收到過的類似那樣的信件還是亨利很久之前寄給她的。那些藍色的薄信封一路從盧森堡、曼徹斯特和慕尼黑寄到她在俄亥俄州的小鎮米勒頓的郵箱里,她站在車道里的樣子,在手中感受著它們帶著溫度的跳動。她會花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仔細閱讀他用藍色墨水在易碎的紙上粗心寫下的潦草字跡,努力理解著字裡行間的含義,留戀著他漫不經心的溫柔情話——以及如果你在這裏聽到就好了。這是在他們初識的時候,在她和亨利結婚之前,當她還是一名助教而他在代頓酒吧里演奏及巡演的時候。read.99csw.com
「是啊。」她看著一個粉色氣球從天花板上鬆開並緩慢地向下飄動。
她停頓了會;她睡著的時候又喊出來了嗎?所以他才這麼問?「我睡得還好。」
她畏縮了。他那樣說話是為了激怒她。她不能被激怒。
之後他便出門了。
「現在是副隊長了啊。」
「但是——你認為還存在著別的什麼。在這之後?」
「我總是見到他。你知道嗎?在我夢裡。」
「別在嘴巴塞滿了東西的時候說話。」她走向爐子,將培根放在鍋里。培根發出嘶嘶聲,在她好看的棕色裙子上濺上幾滴油。當第一滴油濺到她的時刻她就知道她自己不會吃一口。她之前沒意識到培根能如此的倒胃口。
「可惡。我希望我現在就已經死了。」
「我知道。你好,克勞福德太太。你還好嗎?」
「那很好,」她繼續說道,「我是說,你一點都不怕。」
「我仍然在密切關注著。我沒有忘記。好嗎?他們當中我一個也沒忘記,尤其是湯米。行嗎?」
「不是的,」她說。
有片刻停頓。
不。她沒有。(原因之一,她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來吧,媽媽,吃些培根。很好吃。」他倒了少許到她面前的桌上,並看著她直到她拿起來。
「喔,還好,謝謝。他們是很好的人,大部分的人,不管怎樣。」
「你知道我好不好。」這才是真實的她,她真實的聲音,嘶啞而堅定的。也許這也是為什麼防止她自己跟他打電話是如此艱難。
他們從沒聊過兩人之間發生的事,而她對此很感激。然而這是為數不多的記憶之一讓她回到了這裏——讓她能忍受回到這裏——半個小時的時間,六年前,在學校的情人節舞會之後。在湯米失蹤的八個月後。
他無奈地聳聳肩。「那好吧。」
他呼出了一口氣。
「車庫。」
「亨利。」
「是啊。」
「你過得還好嗎,丹妮絲?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嗎?」他憂慮地看著她,彷彿在她臉上尋找著痛苦的跡象,這樣他就能用冰涼的戴手套的手指像拂睫毛一樣拂去傷痛。
約翰遜女士曾是湯米的老師,送過一束可預知的鮮花並附帶一張可預知內容的卡片——很抱歉你要經歷這一切。湯米是一個很棒的男孩,如果有任何我能幫忙的地方,等等等等。生活還在繼續,快得超過了她記錄的步伐。這個世界迎來了一個新的嬰兒。這個世界還在繼續,並繼續著,這怎麼能,當她還——當她還——
「啊,你知道的。他們終於擺脫了那個討人厭的校長,而現在我們請了一位新校長,剛愎自負。更別讓我開始說預算的事情。我們連一個房間或一架鋼琴都沒有了,我推著手推車不停地換房間,就好像我是賣甜甜圈的。現在請問你能用手推車做出什麼成績來?」
她放了一盤蒸蛋在他面前並坐了下來。「給你做了一些雞蛋。」
他注視著她。
因為又一天開始了。她漫長的一天。
「她並不想解決。我覺得她有——」他很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別人了。」他聳聳肩,眼睛開始發紅了。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瓶酒並抿了一口,搖著頭。「該死的。我很抱——」
弗格森醫生覺得回去上班對她來說也許不是最糟糕的是——仍然能讓她下床的事情。當其他老師看著她時,他們臉上的黯淡之意從未完全消退下去——當她走進教職工活動室時,笑聲消失了,雖然實際上情況一向如此,她一直不確定為什麼,也許他們覺得她對於他們講的那類笑話過於正派,曾有一度她會喜歡聽他們說笑話。家長們在她面前也感覺不自在,但是她不介意。她是一個機器人,而非女人,但是沒人需要知道這點。孩子們對這個兒子失蹤了的女人有點害怕,他們知道她有點不對勁,但是無法用語言表述出來。
「今天是湯米的生日。他十六歲了。」
「所以我狀況如何?」
「六年,十個月,十一天,確切地說。你是在告訴我你關閉了調查嗎?這是你在告訴我的嗎?」
「很好的威士忌。你喜歡嗎?」
「很好。」他猛地坐了下來。
她點點頭。
「我能嘗嘗嗎?」
「什麼?」他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並第一次直視著她。「當然。」
他固執地向她微笑著。「但是為什麼不呢?取不取有什麼區別?」
他輕笑了聲。「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聽出那種沉默。」
「你過得怎麼樣,羅伯特?你看起來——很累。你身體還好嗎?」
「也還沒有被抓到。他們不分白天黑夜地在調查,我向你保證。」
「來個人去殺了那條狗吧,為大家做一件好事,」查理說。他已經在走向門口了。
麥金利小學是一座低矮的、混凝土中穿插著垂直裂縫的方形建築;它是六十年代所建,那時候人們並不相信窗戶,並且在那個時代你有時候會在教堂和學校看到冷酷的監獄似的建築外貌。室內則是截然不同的故事了,走廊里貼滿了圖片和故事,教室里是一片孩子們上課的繁忙與活力四射的景象。
「喔,那麼,」她說。並將更多說話的空間讓給他。
「你是一個好男人,而她是個愚蠢的女人。任何女人和你在一起都會很幸福。」
停頓了片刻。
她在學校對面停下車,與索耶家距離兩道門,那時候湯米放學後有時會去他們家和迪倫玩電子遊戲。她現在記起來,湯米在索耶家玩的電子遊戲比她允許他玩的要暴力的多。她和亨利曾爭論過是否要與布倫達·索耶談談此事,倒不如說,她猶豫不決,她對暴力遊戲的厭惡之情與她對告訴別人如何教育他們的孩子自然地保持沉默之間的鬥爭,直到亨利厭倦了這一切,他發誓要打電話給布倫達並告訴她,他的任何一個兒子都絕無可能會射擊任何人,儘管那只是一個遊戲。
「那請上帝幫幫他吧。」
「因為你不吃。」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吐出培根。第二件事就是關掉廣播。她是多麼討厭那音樂。他們在老人院里也整天放那些,強迫那些老人像吃藥一樣聽那些音樂。吞下去,這對你有好處,儘管那些葯唯一做的九_九_藏_書就是讓你整天都很麻木。起碼那些拉美裔的人們帶來了他們自己的音樂,你可以隨著鼓聲和喧鬧的旋律翩翩起舞,並不是說她有一天會這樣做。仍然,她知道她在羅德里格斯夫人的房間里待得太久了,伴著音樂聲清洗著她豐|滿的、晒黑的四肢,桌上的植物開花了,羅德里格斯夫人的女兒平靜而隨意地坐在床邊做著縱橫字謎,儘管羅德里格斯夫人已經至少兩年沒有認出自己的孩子了。她喜歡做清洗工作。她現在已經習慣那些味道了,並且羅德里格斯夫人的肌膚不像大部分人那樣脆弱;她不必擔心像對很多白人一樣在他們身上留下了每一次的指印。能夠這樣觸摸一個人讓她感到很平靜,不帶任何渴望或商量。僅僅只是肌膚接觸。一具身體和一條毛巾以及實際幫助。所以她逗留著。她知道這對其他病人並不公平,他們沒有親戚、植物或音樂。她在心裏記住今天要動作快點。
她掛斷了電話。
「我不能告訴你這個。」
「就我來看,克勞福德太太,這個案子永遠不會關閉直到——直到我們找到你的孩子。但是你必須——你必須明白我們每天都會有新的案子。格林縣一直都有人死去,克勞福德太太,而他們也是有母親的,而那些母親也會跟我打電話,而我必須向她們說明情況。」
「什麼方式?」
「那個男孩怎麼死的?」
她在檢查氧氣用量。「仍然很強健。」
牛津老人院也曾經是有理想的。任何人都可以從那些高大的假植物、圓柱、牆上的山景圖看出來——甚至從它名字本身,和那所高等教育機構完全沒關係;有人只是覺得這名字好聽。但是在某些地方,有些設施毀壞得很嚴重。油布地板因為有太多輪椅、擔架床和手杖經過而被擦出了深深的划痕;大廳里的味道聞起來只有一點點像消毒劑和保安所抽的煙的味道,很大一部分聞起來像那些非常老和病得很重的人們陳腐、有輕微惡臭的皮膚。電梯組上方的天花板因水漬而呈現條紋狀,並且年久失修導致裂口已經變成黑色了,就如擦破的膝蓋腐爛了一般。
「等會。你今天上午不是有公民學考試嗎?我們沒有複習——」
她這幾年一直在避開這棟建築,就如一副你試圖甩出腦海的面孔,然而它就在那裡,始終在那裡,離他們家只有五分鐘,而她現在意識到她在護士站上班的日子里,她身上的某一部分十分清楚在學校里每分每秒發生的一切:早上8:45上課鈴響了,學生們排著隊準備上課;中午12:40他們在吃午餐;下午1:10他們在休息。她在那教了十一年的書,而那裡的節奏在她體內根深蒂固。
「因為你知道你必須更加努力才能進入一個好大學。那是大學顧問——」
「我的整個一生中,我認為,你死掉然後你就結束了,」科斯特洛先生說著。「你結束了就是你結束了。現在,跟你說老實話,我並沒有總是很確定。我不相信上帝或什麼。別誤會我。我想我只是對這個沒有什麼太壞的想法吧。」
「一輛自行車?但是——但——但是那裡也有一輛自行車。我們找到了湯米的自行車——在路邊。」
「但是——我們縣到處都有小溪啊。我們應該組織一隊人馬——」
「謝了,媽媽。」他跳起來去倒一些果汁。
「我很清楚那個案子的細節,克勞福德太太。」
「我讓他們一起清唱。讓我跟你說,讓一群二年級清唱真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情。這片土地是你的土地……」他唱著,幽默地走調了,聲音在她的沉默中徘徊著。他在努力,她想著。他真的在努力。
「你可以跟他打電話的,你知道的。你自己去了解。我知道他很想你。他不會說,但他確實是。」
「不。沒有什麼。」
「什麼?」
她現在站起來了,享受著此刻的安靜,清洗著盤子,想象著羅德里格斯夫人的房間。當她洗好盤子后,她靠著櫃檯並看著鍾,試著什麼都不想。七點。七點半。她知道那個名字仍然在她腦海深處飄散著,但是那顆葯的藥效足以蒙住那個名字讓她無法聽見。當分針終於指向七點五十五的時候,她喝完咖啡並鬆了一口氣。
「不見得。我想這之後應該沒有了。」
「我在問還有剩下的培根嗎?」
「那個男孩的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
他們笑出了聲,一絲舊時光的共謀之意讓她喉嚨痛了起來。
她太普通了,這是她本來想說的。平凡的約翰遜女士和她灰褐色的直發與蠟黃的臉,她薄薄的雙唇抿成一條線。而你是——絕非普通的。但是她能住口不說。她能做到這點。
「鼓手需要他能得到的所有幫助。」
「媽媽?」
「不會說,哈。」
「也許你能再次搜查那些文件。也許當時你錯過了什麼,直到現在你才會發現,在過了這麼久之後。又或者別的地方發生了一件小事跟這有一些關聯——」
「湯米沒有死。」她的聲音很平靜,不假思索地回答著。
她笑了。「我之前沒意識到您是一名信徒,科斯特洛先生。」
她總是挑遠一點的路回家,從高速公路的出口下來再沿路返回,但是今天她上車之後,在沒有告訴自己將要做什麼的情形下,她開出了主幹道並在紅綠燈處右轉。她直接開出了城鎮,經過了有著醫生辦公室、一元店、酒品店和塔可鍾店的街道,經過了消防站和用木板封住的百貨商店,開向了玉米地,那裡的岔道通向了他們曾經的房子,以及麥金利。
廣播里的新聞播完了,之後開始放一些經典音樂。當查理在周圍的時候,她總是將廣播調到經典音樂那一台。她以為他聽聽這些很有益處,就像晚上他在家的時候她會看新聞節目或自然紀錄片,而她真正想看的是那些真人肥皂劇,通過看有錢的愚蠢人們肆意妄為來逃離。弗格森醫生本以為在發生了所有事情之後,她可能會放下那類事情,但是結果卻截然相反。
「那你和謝麗爾複合了?」
「關於調查進行得怎麼樣。」
他埋下頭,並開始往嘴裏胡亂塞入培根。「不是。」
「不。」她對這類對話已經感到很疲憊了。彷彿她能選擇她能忍受的。她將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她的視線愉快地變模糊了
「你沒有吃啊,媽媽?」
「我去年升的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