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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個意外線索 傷痕

第四章 四個意外線索

傷痕

「你怎麼知道他是亂說。」她的眼尾微微上挑,莫名有點肅殺:「你知道上個禮拜在他家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徐婷的手停下了,摺疊刀被放了回來,鄭確覺得手心一冷。
鄭確耳鼓裡突突直響,一陣熱流從背後漾下去。他的直覺感應到了不祥。
徐婷沒有穿校服,身上也沒有書包,她靠得很近,頭髮里甜蜜的香氣蒸騰起來,白色的小裙子在風裡搖曳。鄭確有點恍惚:「你怎麼來了?」
「一年前,他想跟我談戀愛,我不答應他,所以他約我出來,說是好好談談,其實打算來硬的。」
「他說什麼了?」
打招呼也是挨揍,不打招呼也是挨揍。被欺負慣了的鄭確已經明白了這一點,左右是遭罪,不如為自己留一點尊嚴。他梗著脖子,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快倒下。
鄭確感覺自己被圈住了,溫暖的肉體從背後束縛了他,像一個擁抱,制住他拿刀的手。他遲鈍的轉頭。
鄭確的心抽緊了,一把揪住大東的衣襟:「你瞎說什麼?」
老三的弟弟死了,鄭確想,就算沒死,也是墜樓了,九_九_藏_書這麼大的事情,應該是要上新聞的。他一邊怕看見,一邊又想看見,第二隻靴子懸在半空中,遲遲不落,讓鄭確在溫暖的晚風中抖成了篩子。
鄭確拔出刀子,血幾乎是立刻就噴濺了出來。不像電視里虛偽的糖漿番茄醬,真正的血液腥臭,濃稠,讓人噁心。鄭確抹了一把臉頰飛濺的血星,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圍毆的半大小子們呆了呆,心照不宣地一齊退後了兩步,只剩大東一個人跌坐在地,發出殺豬般的號叫:「血!血!快!快叫人啊!殺人啦!」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但只有麻煩來了才能知道孤獨的可貴。鄭確孤零零地遊盪了幾天,麻煩終於找上了門。
「他欺負我。」鄭確的眼睛紅了:「他……他亂說老三。」
「你小子挺狂啊。」大東肥厚的手掌拍上鄭確的肩,像是蓋上了一枚燒紅的印戳,「看到我招呼都不打了。你三哥沒教你文明禮貌啊?」
「那又怎麼了?我要殺了他。」
鄭確度過了最惶恐的一個禮拜。
大東終於有點回過神來,嗓門陡read.99csw.com然拉高:「你……你……你來得正好!救命啊!他要殺人啦!快報警!」
徐婷的眉心皺在一起:「是不是男人啊你,打人還有理了是吧?快滾!」大東還想說點什麼,鄭確往前又踏了一步,他「嗷」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跑了。
是徐婷。
「強|奸犯死了,兄弟要接班了!」
「估計沒法教了,老三自己也不是什麼好貨。」
「強|奸犯的哥哥,能好到哪裡去。」
「對,因為我認識老三的弟弟。不對,說認識太便宜他了。」徐婷倒是答應得乾脆:「知道他以前出過車禍吧?那你知道他是怎麼出事的么?」
「我看你是吃錯藥了。」大東眼神陰沉下去,他伸手上來,一根一根硬掰開鄭確的手指,「敢碰老子的衣服,很好。」
整整七天,沒有老三,沒有徐婷,學校里人頭攢動,他卻像掉進了荒原,望不到邊際,只有無窮無盡的水泥路延展在他低垂的頭顱之下。他與他們不在一個班,甚至不在一個年級,他不敢踏上全是陌生人的樓層。終於踏上一次,卻又不知道九_九_藏_書該問誰:他們人呢?還好嗎?還來上課嗎?直到失聯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電話號碼,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趁放學蹭去報刊亭,挨個翻閱本市的日報晚報都市報。
之後鄭確再次想起自己褲兜里的摺疊刀。同歸於盡,他想。也好,越是年輕,死越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手摸到了鋼製的手柄,打磨成弧狀的表面細膩光滑,底部一個凸起的圓點,只消輕輕一按,鋒刃就會出鞘,幫他劃開另一個人的胸腹。誰呢?鄭確抱著頭,在混亂中辨別大東的位置,三,二,一,他終於找准了空隙,一刀扎在大東的腿肚子上。
鄭確的眼睛睜大了。
刀很鋒利,幾乎是滑進了皮肉,像是燒紅的鐵片滑進黃油。大東甚至還多踹了他一腳,然後,終於察覺到不對的他低下了頭。
「不買就不要亂翻。」看攤子的老頭面露嫌惡,伸過一把木尺子,「啪嗒」一聲敲到鄭確的手背上,他低頭看看,手背一條紅跡,手指頭卻是全都黑了,冷汗混著油墨,抹得紙面一塌糊塗。鄭確說不出話,他一https://read•99csw.com無所獲,只能勾著頭,踢著石子慢慢走遠。
「他說老三的弟弟是強|奸犯,他……」
只要看見鄭確的眼神就知道他沒有誇大其詞。光受傷是不夠的,鄭確下了決心:我要他死,今天,現在,沒有商量的餘地。男孩子們落荒而逃,只剩下鄭確,鄭確的刀,和鄭確的獵物。他沒什麼表情,眼珠子藏在眉骨的陰影下,直瞪著目標,只瞪著目標,不快不慢,一步步朝著對方靠近。大東已經不叫了,他的臉上浮現出預知自己命運的麻痹與空白,死亡越靠越近,七點的報時鐘「哐哐」敲響。太陽落山了。鄭確的刀尖已經對準了大東胸前第二顆扣子。
「殺人哪有那麼容易。」徐婷擦完了他的臉,轉而又接過鄭確的刀,仔仔細細地拭乾凈縫隙的血漬,把刀刃折回鞘里:「你為什麼要他死?」
「你別攔著我。」眼看著大東跑遠,鄭確說著狠話,手卻終於抖了起來。徐婷掏出手帕給他擦臉:「你還真打算搞出人命來啊。」
鄭確有點震驚,徐婷居然敢主動提起這件事:「我……你利用我,你一開始就想接近老三九九藏書……」
還沒等鄭確反應過來,右臉襲來的一記重擊已經讓他搖搖欲墜。膝彎挨了一腳,接著被按進小池塘的淤泥里,遲到了半個學期的一頓打,最終還是難以倖免。鄭確抱著頭,一聲不吭,他在適應,等待,甚至還有點小小的分神——痛感是會逐級下降的,跟快|感差不多。第一下最痛,第二下次之,第五下跟第二十下之間已經分不出太大區別。鄭確被一群半大小子圍著,目之所及的全是蹬向自己的小腿,鞋幫上喬丹的標誌閃閃發亮,估計本尊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簽名的球鞋竟然會如此沒有體育精神。
跟班們粗野的喉嚨輪流起鬨,大東咧著嘴笑出來:「哎你們說,是不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咱們揍他一頓,算不算替天行道?」
「我害怕,掙脫他跑了出去……在追我的時候,他被一輛貨車撞了。」
「我的學校,我為什麼不能來。」徐婷抿抿嘴唇,吞下了弦外之音:「……我不來,你就成少年犯了。」
這時候,一雙秀氣的白色匡威踏進了這片禁地。女性的聲音柔軟清甜,卻出乎意料的難以拒絕。她說:「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