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英格蘭魔法精神感召下,諾先生助戰不列顛尼亞

第十二章 英格蘭魔法精神感召下,諾先生助戰不列顛尼亞

「啊,可是先生,」拉塞爾斯說,「我們就要靠評判別人的作品、指出別人的錯誤,才能讓讀者更深刻地了解我們自己的意見。用一篇評論別人的文章傳達自己的意見,還有什麼比這更容易!別人的東西,我們只需要提一兩句,文章餘下的部分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展開自己的主題。我向您保證,大家如今都這麼寫。」
海軍部新近下令,命三艘軍艦在直布羅陀南部會師。馬爾格雷夫男爵很想知道任務是否完成——諾瑞爾先生可否看得到?諾先生不敢肯定,但答應一試。銀盆端了進來,諾先生俯身觀察。馬爾格雷夫男爵和霍勒克斯先生都感覺:此情此景將英格蘭魔法的古韻體現到了極致;自己彷彿回到了斯托克塞、高布列斯和烏衣王的時代。
諾瑞爾先生當日所為,令海軍部喜出望外,馬男爵和霍先生思前想後,看看手頭還有什麼事能交給這位法師來辦。皇家海軍新近俘獲一艘法軍戰列艦,船頭雕的是一尊美人魚像,雙眸亮藍,雙唇艷粉,一頭金色鬈髮熠熠奪目,發上披覆著木製的海星和螃蟹,可謂匠心獨具;一條魚尾鍍了銀,看上去彷彿塗了糖霜的薑餅干。據說,這條船在被俘之前,曾經到過土倫、瑟堡、安特衛普、鹿特丹和熱那亞。也就是說,這條美人魚曾親見法軍多處防禦工事,也曾目睹波拿巴皇帝時下造船計劃的進展。霍先生請諾先生在這條美人魚身上下個咒,讓她把見過的事情都說出來。諾先生下了咒,美人魚也開了口,然而一開始,她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她對英國人的敵意毫不動搖,如今能夠張口說話,令她興奮不已——終於能把對敵人的仇恨一吐為快。自從被雕在船頭,她便整日與水手為伍,罵人話學了不少。如今誰要是近了她的身,她張口便「敬」他幾句,嗓音活似狂風中的桅杆和椽子吱嘎作響。見了英國人,她不光嘴上罵。有一次,三位海員上船幹活,走進她木胳膊夠得著的範圍之內,她大手一伸,便把他們捏起來扔到海里去了。
新刊物定名《英格蘭魔法之友》,題目取自前一年春天斯剛德斯先生給《泰晤士報》寫的那封信。奇異的是,這《英格蘭魔法之友》上的文章,無一出自諾瑞爾先生之手。人們發現,諾先生簡直一篇文章都寫不成;他對自己寫的東西永遠不滿意;他永遠擔心自己把握不好分寸。九*九*藏*書
「哪裡!根本算不上什麼東西,」諾先生說,「只需要一口銀盆,用來看幻影。」
那麼,霍勒克斯先生禮貌地問,魔法師必需的「極少」幾樣工具都是些什麼呢?
「嗯,沒錯!」拉塞爾斯答應著,「我倒不在乎這。蘇格蘭人都有能力,特別會辦事。這回事情一定順利。」
「何況,」諾先生說,「我沒有興趣評論他人的作品。關於魔法的當代專著最是禍患,滿紙胡言。」
拉先生說:「先生,幾個法術能讓您聲名遠揚,可它們傳達不了您的思想。為這,您必得發表著作!」
「他嘛,」拉塞爾斯說,「他過去是個理論魔法師,後來……」
「這畫兒會動!」馬爾格雷夫男爵驚訝地大叫起來。
一般情況下,諾先生是不會滿足他們這種看熱鬧的心理的,但是今天海軍部的招待令他十分滿意(兩位大人對著諾先生,恭維話說了一籮筐),於是他二話沒說便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僕人被派去找一口銀盆。「要直徑大約一尺長的,」諾先生說,「裏面得盛乾淨水!」
「唉唉唉,」諾先生說,「幻化影像這門技術可謂極不準確。今有幸為閣下展現我軍軍艦,本人已感欣慰。幾艘軍艦恰是您想找的,本人更是榮幸之至。實話實說,今天的成果已超出預想。更多的信息,本人恐怕無可奉告。」
波蒂斯海德勛爵很高興。後來,他聽說自己要做的事就是長時間坐在諾先生客廳的一角,汲取諾先生對當代魔法的看法,再根據諾先生的指導,編輯莫雷先生的新刊物——他簡直想象不出有什麼比這更快樂的了。
波蒂斯海德勛爵三十八歲上下,身材又瘦又高,手腳又瘦又長。他常穿一件顏色發白的外衣,配淺色褲子。他性情溫和,有點兒事就讓他不自在:自己個子太高,不自在;自己過去是搞魔法理論的,不自在(他是個聰明人,他能看出諾瑞爾先生不滿意他);眼前德、拉二位先生見過世面,打扮精緻,讓他不自在;再看諾瑞爾先生——他心目中的大英雄——更是讓他格外的不自在。有一刻,由於太過緊張,他站在那裡,竟自前仰後合起來——個子高,再加上衣服顏色發白,他整個人看上去活像狂風中一棵白樺樹。
拉塞爾斯先生笑了:「他會以為這再正常不過了。什麼都蓋不過他的虛榮心。」
諾瑞爾先生的公眾影響逐日擴大。在聖保羅大教堂附近,一位名叫霍蘭的製版匠開著一家印刷店。此人很有經營頭腦,他應時而動,專門打造了一幅諾先生的版畫像,在自家店鋪中出售。畫面上,諾先生身旁還有一位年輕女子,身著寬袍,布料明顯太少。大堆看上去堅硬厚重的黑色物質環繞在女子身旁,卻碰不到她身上。為使容貌錦上添花,她頭戴一彎新月,別住額前垂落的碎發。這位女子攙住諾先生的胳膊(畫面上的諾先生明顯被這般待遇驚呆了),正努力把他往一座台階上拉,另一隻手相當明確地指向坐在台階頂端的一名中年女子。這位中年女子同樣是穿著寬袍套著長褂,腦袋上卻多出了一頂模樣英武的羅馬頭盔。她坐在那裡痛哭流涕,似乎毫無顧忌。一頭上了歲數的獅子是她此刻唯一的伴侶,卧在她腳邊,一臉愁苦。這幅版畫名為《英格蘭魔法精神感召下,諾先生助戰不列顛尼亞》,該作品極受歡迎,霍蘭先生一個九九藏書月內就賣出了近七百幅。
諾先生局促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噝」的一聲猛抽了口氣,隨後狠狠盯著銀盆。水面上漸漸顯出個人來,在船尾甲板上走來走去。此人粉紅面龐,金黃頭髮,彷彿胖娃娃天使長得太大。霍先生說這位正是他的表弟——巴里艦長。
「理論魔法師?」諾先生警覺起來,打斷了他的話,「您知道我是怎麼看待理論魔法師的!」
霍勒克斯先生親自到朴次茅斯審過她,後來也受夠了,威脅說要把她砍了燒火。雖說是法國製造,這條美人魚卻是十分勇敢,她說她倒要看看誰來點火。她示威般的拍打尾巴,揮動手臂,頭髮上所有的海星和螃蟹都立了起來。
1807年12月
「啊,是的!」拉塞爾斯說,「沒錯。一切都按諾先生的意思。我們會堅持這一點的。」
當初俘獲這條法國船的,是一位年輕英俊的艦長。他被派去同美人魚講道理,問題才算解決了。他用清楚明白的法文向她解釋如今的形勢下英國為什麼對,法國為什麼錯。不知是因為他的話有說服力,還是因為他的臉有魅力,美人魚把霍先生想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
莫雷先生禮貌地回答說,當然啦,一切要為國防大事讓路,諾先生可是「國家英雄」。「不過我還是希望,咱們能想想法子,做做安排,不讓重擔落到諾先生肩上。我們可以單雇一名編輯,負責策劃、約稿、審校——當然,一切都按諾先生的意思來辦。」
「是的。坎寧告訴我的。他小時候,學校有個老師拿小折刀扎進他眼裡去了。」
看這架勢,諾瑞爾先生立了功,人人歡欣鼓舞。法國海軍大部分都受了騙,在港口滯留了十一天。這期間,英軍在比斯開灣、英吉利海峽和北海自由行動,多項任務圓滿完成。新派出的間諜在法國多處地區安營紮寨,回國的情報員則一併帶回了關於波拿巴本人的新情況。英國商船把咖啡、棉花、香料運到了荷蘭和波羅的海港,途中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真的?」
「他右眼是瞎的。」
正如拉塞爾斯所料,諾瑞爾先生沒覺得這項提案有什麼特別好的地方,反而立馬開始挑毛病。「計劃本身是很好的,」他說,「可惜無法實踐。我自己沒時間做期刊的編輯工作,然而任務如此艱巨,我也不能將它交給別人。」
12月的一天,在奇普賽德大街,兩輛大馬車相撞。其中一輛載著成桶的雪利酒,被撞得翻了個個兒。兩位車夫正吵著到底誰該負這個責,幾個過路人發現,有個桶子開始往外漏酒。不一會兒,事故現場便聚起一夥酒客,他們拿著杯子、罐子,把漏出來的酒接住;他們還拿來了鉤子、棍子,打算把漏不出酒的桶子鑿出窟窿。兩輛馬車加上大批群眾,沒花多少工夫,便把奇普賽德大街堵了個水泄不通,馬車排成的長龍,塞滿了附近的禽市街、針線街、巴多羅買巷;而相反走向的舊門街、新門街、念珠路,也無一例外。行人、車馬擠作一團,理不順,拆不開。
「他這人看著倒很體面——算得上紳士。只是有時候他右眼盯著一處不動,左眼卻滿處轉。這怪樣子讓人不舒服。」
說到這份上,諾先生算是勸不動了。
拉塞爾斯先生是頭一個勸說諾瑞爾先生髮表著作的人。公眾對魔法的誤解每天都在折磨諾先生,於是他每天都要哀嘆公眾的無知。「他們讓我把仙靈給招來,」他抱怨道,「他們還要看獨角獸、蝎尾獅這樣的東西。我法術的價值他們全然不知。他們只對那些低級無聊的戲法感興趣。」
「哦!」霍勒克斯先生大叫起來,「無論如何我都要開開眼,看看這一招!敬愛的先生,您不會不答應吧?哦,諾先生,能不能求您在銀盆里變出個幻影讓我們見識見識?」
「是,確實。」諾先生激動地大聲說,「我一直有出書的意願——正如您的read•99csw.com建議——只是,恐怕還得再過些年,我才能騰出工夫動手。」
銀盆里的水面上浮現出一幅圖景:三艘軍艦在蔚藍的海面上航行。盆子封不住地中海熾烈的天光,光線打進了冬日里昏暗的房間,照亮了正往盆子里看的三位先生的臉。
「他寫過一兩本書。具體書名我記不清了——什麼十六世紀魔法史的兒童讀物之類的。先生,我感覺,您若是把刊物交給波蒂斯海德勛爵來辦,是十分保險的。您不贊成的東西,他一個字都不會印;他是全國聞名的大好人。讓您滿意,是他最大的心愿,這點我敢肯定。」
「那您就這麼寫出來啊。您罵得越不留情,編輯越高興。」
德羅萊特目送莫雷先生走出房間。「蘇格蘭人。」門剛一合上,他便發了話。
更令人詫異的,要算是拉塞爾斯先生對英格蘭魔法那份投入。原因倒是不難理解。拉先生屬於社會上處境比較尷尬的一類人——長期穩定的職業,他們一概不屑。拉先生深知自己的領悟能力高人一等,卻從未花力氣學習任何知識或本領。活了三十有九,什麼工作都做不來。周圍人的事迹,他看在眼裡——人家年輕的時候埋頭苦幹,如今出人頭地——他怎能不羡慕!如今,他成了當代最偉大的魔法師麾下的總參謀,受御前大臣懇求答疑解惑,他怎能不情願!當然,他表面還要裝出以前那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內心卻生怕丟了新到手的大權。有一天夜裡,他和德羅萊特在貝德福德把酒深談,席間二人達成共識:諾先生交際甚少,有他們這兩個助手足夠。隨後二人結盟,誓要相互衛護,一致對外,防止任何第三方對諾法師產生任何影響。
「嗯,」諾先生若有所思地說,「您說得也許沒錯。可是,不行。要是我真這麼寫了,就彷彿我在聲援那些最初根本就不配發表的東西。」
「啊,」德羅萊特嘆道,「真是精闢,莫雷先生!要是聽見您這一席話,諾瑞爾先生得多高興啊!『錯誤百出』——正是!親愛的先生,若您有幸與諾先生一談——本人曾與先生他談過多次——您就知道,這正是目前魔法研究的現狀!」
「我之前也是這樣想的,先生。」拉塞爾斯說,「不過後來,我想起了波蒂斯海德。」
幾天後,拉塞爾斯在自己布魯頓大街的宅子里,與德羅萊特一起會見了這位書商。莫雷先生看上去精力旺盛,動作利落,有條不紊。他當即就把提案放到他們面前。
畫面確實在動。https://read.99csw.com一朵朵美極了的白雲飄在藍天里,軍艦破浪而行——還能看見甲板上的小人走來走去。馬爾格雷夫男爵和霍勒克斯先生一下子就認出船上的標記:英王御艦「溫切斯特的凱瑟琳」號、「桂冠」號和「人馬」號。
「波蒂斯海德?波蒂斯海德是什麼人?」諾先生問。
「他當真?」聽到這兒,諾先生略感安慰。
「諾瑞爾先生長久以來最大的心愿,」拉塞爾斯說,「就是讓更多的人對當代魔法有更加正確的認識。然而,先生,個人私心總得為公家職責讓路,海軍部和陸軍部的事,已經要忙壞諾先生了。」
稍帶些勉強,諾瑞爾先生答應見波蒂斯海德勛爵一面,於是德羅萊特寫信邀他來漢諾威廣場。
「哦,諾瑞爾先生,」霍勒克斯先生叫了起來,「人馬號的巴里艦長是我的表弟。您能讓我看看他嗎?」
據說,拿破崙·波拿巴把法國翻了個底兒朝天,想找一個魔法師為自己服務——結果一無所獲。倫敦的大臣們驚訝地發現,他們終於讓全國人民滿意了一回。
肇事車夫其中一位英俊帥氣,另一位大腹便便。吵過嘴,二人言歸於好,模樣活像酒神巴克斯和他師父塞利納斯一起在宴會上快活地大叫。為了滿足自己,同時娛樂群眾,他倆打算把街上所有馬車的門都掀開,瞧瞧裏面的有錢人在做什麼。有錢人的車夫和僕從試圖阻止如此無禮的舉動,然而,群眾數量太大,攔都攔不下;群眾酒喝得不少,脾氣暴一點的車夫用鞭子抽,他們也不怕。胖車夫在其中一輛馬車裡發現了諾瑞爾先生,大叫起來:「嗬,是老諾瑞爾!」帥車夫也湊過來,兩人一起爬進車裡,握著諾先生的手,一張嘴噴了諾先生一身酒香——他們向諾先生保證,立刻清除一切路障,好讓「封鎖法軍」的英雄路途通暢。他們說到做到——韁繩鬆了,有錢人的馬車被趕到鞣皮匠作坊這一類髒亂的地方,或是退進了污濁的小磚巷,牆卡住了車,把車上刷的清漆都蹭掉了。這兩位車夫帶領群眾成功地為諾瑞爾先生掃清了路障,隨後,他們一路護駕,把諾瑞爾先生送回了漢諾威廣場。他們情緒高漲,帽子在空中飛翔,他們把諾先生的事迹譜了曲,一路放聲歌唱。
「可我想讓更多人知道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別人的。」
會談在友好的氣氛中結束了,雙方都十分滿意。拉塞爾斯和德羅萊特答應立刻將此事傳達給諾瑞爾先生。
諾瑞爾先生不像過去那樣頻繁地外出了。如今,他待在家裡,等著各界有力人士上門拜訪。有時候,一個上午就會有五六架裝飾著貴族紋章的馬車停在他漢諾威廣場的宅子門前,這種情況並不少見。而諾先生本人還是那個小老頭,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精神緊張,若沒有德羅萊特和拉塞爾斯二位先生,這些乘馬車前來的貴客準會無聊至極。只要有人來訪,一切「談話」任務,都由德、拉二位先生承擔。諾先生對這二位先生的依賴真是與日俱增。齊爾德邁斯曾說,要是哪個魔法師肯找德羅萊特這樣的人幹活,準是不正常。而如今,諾先生簡直離不了他。德羅萊特無時無刻不坐著諾先生的馬車,替諾先生跑腿。他每天早早就來到漢諾威廣場,把時下城中輿論講給諾先生聽——誰高陞,誰下台,誰欠下了債,誰和誰談了戀愛——於是,雖說諾先生獨自坐在書房裡,城裡那些事兒,他不比上了歲數的家庭婦女們知道得少。
「他們在什麼方位?您看得出嗎?」馬爾格雷夫男爵問諾先生。
他決定還是放棄提議。當他快要把這件事完全忘記的時候,突然收到一封信,來自一位名叫莫雷的年輕書商。莫雷先生畢恭畢敬地提出請求,希望有幸能與拉塞爾斯、德羅萊特二位先生見上一面,具體時間由著二位先生的方便。信上說,他有一份提案,希望二位先生考慮——一份有關諾瑞爾先生的提案。
拉塞爾斯先生這番話相當具有說服力,他描繪出的圖景九九藏書也相當美妙:圖書館的每一張閱覽桌上,都放著諾先生的文章;每一棟宅子的客廳里,人們都在討論諾先生的思想。聽完拉先生一席話,若不是恨《愛丁堡評論》恨得太厲害,諾先生肯定已經坐下動筆寫文章了。可惜,《愛丁堡評論》這份刊物是以發表激進思想、批判政府及反戰言論聞名的,諾先生哪一樣都不贊成。
早期《魔法之友》刊登的文章,能激起嚴肅魔法學習者興趣的並不多。唯一娛樂讀者的,是波蒂斯海德勛爵代表諾瑞爾先生的立場搞批判——文章抨擊了少爺魔法師、小姐魔法師、街頭魔法師、遊民魔法師、神童魔法師,討伐了約克魔法師學術協會、曼城魔法師學術協會、一切類似的魔法師學術協會——總的來說,只要是同行,個個都不放過。
諾瑞爾先生被請到了海軍部。他坐在首長會議室里,喝著馬德拉葡萄酒,緊挨著火爐,十分悠然地和海軍部第一大臣馬爾格雷夫男爵以及海軍部秘書長霍勒克斯先生侃侃而談。壁爐上方雕刻了一些航海器材的圖案,擺著幾簇花環,諾先生見了讚嘆不已。他向在座各位描述了何妨寺藏書室里的雕刻有多麼美好。「然而,」諾先生說,「我還是羡慕您,男爵大人,當真羡慕。這都是您擅長使用的工具,製造得如此精緻!我多希望自己使用的工具也能如此。當一個人看見工具整齊地擺在手邊,或者像您這裏似的——將工具的圖案刻在英格蘭的好橡木上,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他激動,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激起他工作的熱情?然而,魔法師必需的工具極少。大人,告訴您個小竅門:慢慢您就發現,一個魔法師,他身上帶的傢伙越多——什麼彩色藥粉啊,貓咪標本啊,魔術帽子之類的——他的法術就越假。」
「看著挺精神的,是吧?」霍先生說,「看他狀態這麼好,我真高興。」
「先生,本人同任何一位國民一樣,目睹近來英格蘭魔法的偉大復興,不勝驚訝,不勝歡喜。國人以為這門技藝久已失落,今又重現,大眾迎接它的熱情令我震動。於是我相信,一部魔法類的專刊一定大有銷路。文學、政治、宗教以及旅遊類的刊物銷路都不錯——做刊物,這些題材一向都吃得開,可是魔法——諾瑞爾先生手裡那貨真價實的、實踐派的魔法——能占『一招鮮』。先生,你們說諾先生能不能贊成我的提案?我聽說諾先生對這門學科很有得可講。我還聽說諾先生的見解十分驚人。當然啦,上學的時候,咱們每個人都學過一點兒魔法的歷史和理論,可是英倫三島已經太久沒有人去實踐了,我敢說,咱們學到的那點兒理論一定錯誤百出。」
拉塞爾斯很失望。《愛丁堡評論》上的文章無論是文筆還是思想,都遠遠超過同類刊物。全國上下,從最貧寒的牧師到國家元首,人人都在如饑似渴地閱讀。與《愛丁堡評論》相比,其他刊物都黯然失色。
「噢,這我明白——要想寫出本書來,可得忙一場呢。」拉先生懶洋洋地答道,「可我不是非要您寫書。我的意思是兩三篇文章。如今在倫敦和愛丁堡,只要您寫點兒什麼發過去,我敢說,是個編輯就樂得給您發表,各種期刊任您選。不過,假如您肯聽我的,先生,您就投《愛丁堡評論》。如今全國上下,只要是想表示自己有點水平的人,就不會不訂這份刊物。您若是希望更多人了解您的想法,沒有比這更快的方式了。」
「我的老天!話說回來,親愛的拉塞爾斯,想象一下吧,整整一部刊物聽憑一個人的意思!我簡直不敢相信!咱們告訴諾法師,他準會嚇一跳的。」
緊張歸緊張,他還是把能受邀與諾先生面談的榮譽感表達了出來。看波蒂斯海德勛爵對自己如此敬重,諾先生大為感動,當即大方地允許波蒂斯海德勛爵重拾魔法研究。
「是啊,可您還沒聽見我後面要說的呢。」拉塞爾斯說,「他對先生您充滿敬意,一聽說您不贊成理論派,他當即便終止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