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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英格蘭魔法的歷史與實踐》

第五十章 《英格蘭魔法的歷史與實踐》

「是啊,」夏先生道,「要是我,我就先上別的書鋪去問問,看看他們那邊的書是不是也消失了。起碼咱們能知道這事兒是普遍存在還是專針對咱一家。」
夏先生把墨水筆從耳後取下來:「有好多人又跑回店裡一趟,兩趟各買一本。」
「什麼?」
「從今以後,先生們,」勛爵對斯特蘭奇的弟子道,「我想我會全心全意和你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哦,那我可饒不了你們。出門在外,遇上丁點兒麻煩也有權寫信抱怨給朋友聽,好排解胸中不快。你就等著我不遺巨細的長篇大論吧。」
斯特蘭奇的弟子們讓勛爵放心,這麼干絕對錯不了,以後也絕不會後悔。
「一天?最多兩天?反正鐵定是等不及追上斯先生再帶他回來了。莫雷先生,我覺得您最好還是把這件事交給我們,然後我們馬上用一兩條咒語試試看能不能抵禦諾瑞爾的法術。」
大家一致同意由內政大臣找拉塞爾斯先生密談,讓拉先生將首相及全體大臣對諾先生所作所為的極度不滿轉達給諾先生。
莫雷先生沖愛德華茲先生髮了話:「羅伯特,羅伯特,你就讓他們這麼騎在你頭上?」
商鋪——尤其是倫敦的商鋪——常有瘋子進來搗亂,莫雷先生和夏先生立刻警覺起來。等聽見這年輕人說什麼,他倆的疑慮絲毫沒有減輕——只見他一雙亮藍眼睛帶著凶光盯住夏先生,高聲嚷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待客周到!這就是所謂的教養!」說罷,他轉身對莫雷先生說了以下這番話:「您聽我的,先生!千萬別在這兒買書。這兒的人都是騙子和賊!」
進了鋪子,只見愛德華茲先生正跟約翰·齊爾德邁斯談得專心。見莫、夏二位進門,愛先生轉過身來,面有羞愧之色。而齊爾德邁斯仍是老樣子。「啊,莫雷先生,」他說道,「見到您真高興!您過來省得我冒雨跑一趟了。」
話音剛落,店門開了,進來一個邋裡邋遢、戴著皮圍裙的夥計。他發現一屋子人都盯著自己,顯得有點兒難為情。他身子一顛,微微鞠了個躬,把一張紙往夏先生手裡一遞,便逃也似的速速離開了。
「我們不過是略知一二,」威廉·哈德利-布萊特道,「我們仨大概可以攢出一條相當過得去的。等斯先生從歐洲回來,發現他的書都被我們救了下來,那該有多棒!到時候總可以讓他開開眼了,我想。」
奈特先生回信寫得十分客氣,懇請對方允許自己持不同意見。他說此言差矣,諾先生的教育方法其實流傳甚廣。他請拉塞爾斯先生參見《英格蘭魔法之友》1810年秋季號的第47頁,波蒂斯海德勛爵在文中聲稱,為培訓魔法師提供理論基礎,諾瑞爾先生只贊同弗朗西斯·薩頓-格羅夫提出的方案。奈特先生(自稱是諾先生忠實的追隨者)於是買回一本薩頓-格羅夫所著的《盎格魯魔法技藝綜述》進行研究。他藉機在信中提出不知諾瑞爾先生可會賞光來校擔任客座教授並舉辦講座云云。他本只打算指導四個年輕人,結果申請書紛至沓來、應接不暇,只好另租了校舍,另聘了教師,方才夠接納所有學生。在巴斯、切斯特及紐卡斯爾也有一些學校正在計劃之中。
「唔,就說我衷心祝願她身體好起來。你覺得怎麼說好就怎麼說。說什麼並不重要,只是你一定要告訴她,這話是阿拉貝拉的丈夫托你帶到的。我希望夫人她能明白,她朋友的丈夫並沒忘了她。」
「那我利潤那部分怎麼算呢?」莫先生問,打算先爭取一些時間。
莫雷先生於是匆忙向他介紹了斯特蘭奇的三位弟子。「您覺得我們還能撐多久?」他問湯姆。
莫先生沒有想到這麼一出,於是陷入了兩難境地——他想甩齊爾德邁斯一句難聽的,同時又意識到自己損失一大筆錢是諾瑞爾害的,理應由他掏腰包。
巧了,今天的信里有兩封都是從瑞士日內瓦寄來的。一封來自拜倫勛爵狀告喬納森·斯特蘭奇,另一封來自斯特蘭奇控訴拜倫。這兩位先生曾在莫雷先生府上見過幾次,可到現在他倆都沒熟起來。幾個禮拜前,斯特蘭奇在日內瓦拜訪了拜倫,這場會面並不愉快。
「你以為我們就那麼健忘?好吧,我們一定竭盡全力不在幾個月之內就把你忘掉。何況你的書馬上就發行了,它能隨時提醒我們:沒了你我們將如何寸步難行。」
當斯特蘭奇的朋友們確定他不會捨棄舒適的居所和高額的收入跑去做個遊盪在風雨中的吉卜賽人時,都很欣慰;可面對他的新舉措,心裏特別踏實的仍然不多。他們有充分的理由擔心他變得毫無顧忌、時刻準備著把各式各樣的法術都肆意玩個遍。他對阿拉貝拉起的誓目前還能攔著他不讓他上王道,可沃特爵士把醜話說盡,也無法阻止他張口閉口念的想的都是約翰·烏斯克格拉斯和他的仙子臣民。
「雞蛋?」莫雷先生問。
大臣們面面相覷,都顯得十分困惑。
「那更好了!照這速度,咱眼看就要趕超拜倫勛爵的《海盜》了!照這速度,咱們下周末之前就得加印第二批了!」說到這兒,莫雷先生髮現夏先生的眉頭並未鬆動,於是補了一句,「好啦,多買一本有何不妥,我猜他們是買了送朋友的。」
1816年6月12日于布魯塞爾
「哦,還是老生常談,我估計。」齊爾德邁斯的臉上頭回顯現些許畏閃,「他正起草一封公開信,信上都會跟您幾位說清楚的。」
斯特蘭奇居然還能收到官方機構或者說任何人的委任,諾瑞爾先生知道后氣得跑去找當朝首相利物浦伯爵提意見。

「能不能用佩爾那招『無形什麼和什麼來著』?」亨利·珀爾伏瓦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事態也逐漸明朗起來:斯特蘭奇的書在市面上一本都見不到了。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和亨利·珀爾伏瓦舉雙手贊成把諾瑞爾先生叫出來決鬥,可有人勸他們說諾先生上了年紀,平日里缺乏鍛煉,誰也沒見他拿過刀劍手槍——兩個正值壯年的小夥子(其中一個還是當兵的)賭人家出來決鬥,就算搬出天大的理由,也談不上合理,算不得光榮。哈、珀二人虛心接受了意見,只是珀爾伏瓦一雙眼睛還忍不住滿屋子溜,看有誰跟諾先生一般老弱。他的目光饒有意味地在停在夏先生身上。
「我是這兒的業主,」莫雷先生趕忙解釋,「我們不幹強盜營生。您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一定盡我所能幫您解決。我肯定一切都只是場誤會。」
莫雷先生正要說斯特蘭奇是他負責出版的作家之一,可那年輕人根本等不得聽。「您敢不敢否認,先生,斯特蘭奇給書下了咒,把它們全變沒了,於是人們必得重新買?買了還得再買!」他沖夏先生晃晃手指頭,一副狡黠的神情,「您是不是打算說您不記得我了?」
七點鐘上,齊爾德邁斯來了。走進一屋子人中間,他仍鎮定九九藏書得如同進了教堂。「好啦,您損失了多少,莫雷先生?」他問道,隨後掏出記事簿,從莫雷先生的寫字檯上揀了根羽毛筆,在墨水瓶里蘸了一蘸。
格林先生似乎馬上要否認他有過朋友。
「泰晤士街那邊來的信兒。他們翻開書檢查了裏面。書里一片空白——一個字沒留下,一頁紙沒放過。我很抱歉,莫雷先生,可惜《英格蘭魔法的歷史與實踐》已經不在了。」
「義大利吧,我想。南歐國家一向令我著迷。還在西班牙的時候,我經常為那邊的鄉野風光所打動——或者說若不是鋪天蓋地的士兵、炮火,我想那裡的風光一定會是十分動人的。」
莫雷先生還沒來得及發覺人和制服其實都很眼熟,男僕就已經走遠了。
「幹嗎?諾瑞爾先生要買點兒書,如此而已。」
「哈!你主子要是打算靠把書買光來抵制斯先生的作品,他會失望的。諾先生是有錢,可他到最後也一定會把家底兒用光。他買得有多快,我就能多快再印更多出來。」

「公道?」夏先生忍無可忍,嚷嚷起來,「公道?哪裡公道了,我倒要聽聽!您覺得一開始是誰把書都變沒的呢?」
「會不會是別人把書借走,或是挪動了地方?」夏先生問。
「問題是,」沃特爵士道,「只要一允許他為自己辯護,他馬上就會拿英格蘭魔法的某些特性來說事。一談到這些,除了斯特蘭奇以外沒人有能耐跟他理論。我覺得咱們得沉住氣,一定要等斯特蘭奇回來再說。」
莫雷先生遞了客氣話,那年輕人的火氣可是一點兒都沒壓下去。他大叫道:「您敢不敢否認,先生,您店裡雇了個魔法師,是個卑鄙的大騙子——姓什麼斯特蘭奇?」
「不見了?」莫雷先生迷惑不解地問,「您要是把書給丟了,這位……先生,我表示遺憾。可我不太明白,丟書怎能怪賣書的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估計他一定已經犯下什麼魔法方面的罪過了吧?」
此外似乎也沒什麼好討論的了,可大臣們不由著性子扯幾句閑話是放不下這個話題的。波蒂斯海德勛爵是如何斷了同諾先生的關係,他們都已經聽說了。不過沃特爵士還告訴他們,齊爾德邁斯——那個到目前為止似乎仍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主人的齊爾德邁斯——已經漸漸偏離諾先生的需要,像個自由人似的對斯特蘭奇的一眾朋友們講話,向他們保證那本書並未絕跡。沃特爵士深深嘆了口氣:「我忍不住總想,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才是最可怕的訊號。諾瑞爾一向看人不準,如今他朋友里的好人都離他而去——斯特蘭奇走了,約翰·莫雷走了,現在波蒂斯海德也走了。假如齊爾德邁斯再跟他鬧翻了,他身邊就只剩下亨利·拉塞爾斯了。」
「有這樣的咒語嗎?」莫雷先生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這幾位魔法新手。
「我要去跟我律師談的,」莫雷先生道,「今天下午就去。」
「致歉?我估計您在信上找不到多少歉意。」
我猜我大概比拜倫勛爵晚著一個月的行程。無論在什麼地方停留,那地方開客棧的、駕馬車的、官員、百姓、酒館跑堂的以及各路小姐太太在和這位勛爵大人萍水相逢之後腦子似乎都還沒恢復正常。即使我的旅伴小心起見,提醒他們我就是那人見人怕的英國魔法師,比起英國大詩人來我明顯還是不夠格。無論走到哪兒,人人都誇我——不騙你,我自己都沒聽說過——誇我是個安靜、本分的英國人,不吵不鬧、不討人嫌……
利物浦伯爵並不向著他:「部隊將領想怎麼干就怎麼干,諾先生。政府不干預軍事,這您也清楚。他們那邊委任斯特蘭奇先生做魔法師也有年頭了,憑什麼就因為您跟斯先生鬧翻了就不再用他了呢。至於東印度公司嘛,我聽說人家先請的是您,結果您不答應。」
1816年4月至9月底
諾先生飛快地眨眨他那對小眼睛:「我為政府——為大人您的服務佔去我太多時間。若為一家私人企業所耽擱,我良心不安啊。」
他走了以後,莫雷先生在鋪子里多待了一會兒,拿臟衣服籃子和硬心兒煮蛋開了幾句玩笑。可夏先生(平日里和大家一樣愛聽個笑話)就是不肯樂。他看上去若有所思,焦慮不安,念叨了好幾回——堅持說事有蹊蹺。
只有當朝首相利物浦伯爵處之泰然。「咱們就像判斷任何人一樣判斷他們,」他聲稱,「憑著他們的果子咯。」
「你不覺得現在走太早?」斯特蘭奇憂心忡忡地問,「我走了,不就等於把倫敦讓給諾瑞爾處置了嗎?」
「不好意思,先生們,」他說道,「如果方便的話,勞駕能不能先告訴我您幾位姓甚名誰?」
9月份,大臣們陸續從鄉居回到倫敦。諾瑞爾先生的驚人之舉自然成了大家頭次會面時的主要話題之一。
「騙子和賊?」莫雷先生道,「不會,您誤會了,先生。我敢肯定我們能讓您相信這是場誤會。」
與此同時,拜倫勛爵對斯特蘭奇的著裝表示出極大的反感:「他還穿的半身孝。他老婆聖誕節那會兒就死了,不是嗎?還是說他覺著穿黑能顯得自己更神秘、更有魔法師的范兒?」
4月底,斯特蘭奇新收的三位徒弟亨利·珀爾伏瓦閣下、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和舞蹈教頭湯姆·萊維都已經在蘇活廣場周邊租了房子住下。他們每日里都到斯特蘭奇家中學習魔法。指導完他們的間歇,斯特蘭奇就忙自己的書稿並替陸軍和東印度公司施法辦事。除這兩家以外,他還收到了利物浦自治委和布里斯托海運商會遞交的申請。
「當然可以。我該怎麼說呢?」
「哈!」莫雷先生抱起雙臂,得意洋洋地拿自己那隻還能用的眼睛瞅著齊爾德邁斯,「你當我急缺錢用嗎?可你瞧,我並沒有。一晚上我光聽斯先生的朋友們提出要借錢贊助我了。我想我就算另起爐灶,錢都夠了!不過我希望你給諾瑞爾先生帶個話。聽好:他早晚是要賠償的——怎麼賠我們說了算,不能聽他的。我們打算讓他為這本書的新版掏錢,還要他負擔他對手這本書的廣告費用。沒什麼再比這更讓他受罪了,我覺得。」
「那興許是您的朋友?」
「哦九-九-藏-書,數以百計!」亨利·珀爾伏瓦道。
他二人從一見面彼此就看不入眼,隨後便順理成章地就時政爭吵起來。斯特蘭奇信中寫道:「也不知怎麼搞的,我們立馬就談起了滑鐵盧之戰——我是威靈頓公爵的魔法師,而他們全都討厭威靈頓而崇拜波拿巴,於是這話題招得所有人都不痛快。克萊爾蒙特夫人有著十八歲孩子的不知好歹,問我作為政府傀儡,害那樣一位偉人垮了台,難道就不覺得慚愧嗎。不覺得,我答道。」
「哦,那是!要是真有那一天的話。」齊爾德邁斯冷冷地幽了一默。他轉身往大門外走,中途停住腳,盯了片刻地毯,彷彿在跟自己做鬥爭。「我告訴你們,」他說,「雖然看似如此,但這本書並沒絕跡。我拿牌算了一算,問說可有幾本倖存。似乎還有兩本。斯特蘭奇有一本,另一本在諾瑞爾手中。」
斯特蘭奇的朋友們聽說他遇見了合意的旅伴,自然都非常欣慰。然而最能吊起他們胃口的,還是斯特蘭奇在信中數次提及的那家人的女兒。這姑娘年紀輕輕、尚未出閣,有她在身邊,斯特蘭奇似乎格外喜歡。這使得他幾位朋友同時產生了一種有意思的想法:他若再婚怎樣?他情緒低落,家裡有個年輕漂亮的太太比什麼葯都有效;最要緊的是,有個太太能幫他分分神,省得他一心撲在魔法這麼個幽深莫測、令人不安的東西上。
「諸位誰能去追追斯特蘭奇,把他帶回來?」莫雷先生問。
「那個格林。他又把書丟了。他把書放在右口袋裡,走到大普特尼街的時候發現書已經不見了。當然我跟他說了倫敦到處都是賊,可您不能不承認……」
「他又回來了。」夏先生道。
「您知道斯先生去了哪兒嗎?」湯姆·萊維問。
「沒準兒是洗衣婦把書連床單一塊兒拿走了?」莫雷先生提醒他。
「這話不假。書還在。四十六章的內容諾瑞爾去駁的話總得個把月,他還沒駁完我早就回來了。」
「哦,那是當然了!不過究竟是什麼罪過我可一點兒概念也沒有。約翰·齊爾德邁斯大概清楚,不過我很懷疑他肯不肯告訴咱們。」
莫雷先生回到阿伯馬爾大街,發現三個年輕人正在他鋪子里晃悠。這三個年輕人一看見他,立馬把手上的書一合,把他圍在中間,一齊發了話。莫先生自然以為他們跑來是跟格林先生一個目的。見仨人里有倆都大高個子,仨人全都大嗓門且全在氣頭上,莫先生害怕起來,招呼店伙跑去求救。店伙卻待在原地不動,只是帶著一臉前所未有的專註靜觀事態發展。
「把你的小本子收起來吧,齊先生。」莫雷先生道,「我不要你的錢。」
想出國的可不止斯特蘭奇一人。突然間,出國成了件特別時髦的事。因抗擊波拿巴的戰火,英國人在自己的島國上關了太久——這麼久以來,他們急於賞新景、觀奇人的渴望只能靠遊覽蘇格蘭高地、英格蘭湖區或是德比郡峰區來滿足。如今一停戰,他們便可到歐洲大陸觀賞別具一格的山峰海濱,過去只在書本或是版畫複製品上見過的藝術名品,如今也可以親眼瞧瞧真跡。有些人邁出國門,圖的是在歐洲大陸生活興許比在國內便宜。有些人是去躲債或是幹了醜事過去避避風頭。而有些人則和斯特蘭奇一樣心理,為的是尋找自己在國內再也找不回來的平和心境。
雖得到利物浦伯爵的讚許,亨利·珀爾伏瓦、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和湯姆·萊維這三位入門魔法師所受的教育,其進展並不比斯特蘭奇自己那六年順利。唯一的區別在於:斯特蘭奇那會兒要想辦法對付諾瑞爾的閃爍其詞,而這些年輕人的學習時常因斯特蘭奇情緒低落、坐立不安而中斷。
「魔法。」夏先生斬釘截鐵地說,「我一直琢磨這回事來著,並且我覺得那個格林說得沒錯,是有什麼咒語正在書和我們身上起作用。」
事後的一個月間,整個倫敦談的無非都是諾瑞爾先生令人震驚的所作所為,究竟該怪斯特蘭奇那本書寫得缺德還是怪諾先生行為令人不齒,倫敦人的意見是有分歧的。那些曾經買了書的人發現書沒了都怒不可遏。諾先生派僕人挨家拜訪,贈送一幾尼(書的售價)和一封解釋他為什麼要把書變沒的信,這一舉反而火上澆油。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有些人當即傳喚家中律師,啟動訴訟程序,準備跟諾瑞爾先生打官司了。
半個鐘頭后,莫雷先生坐在樓上自己屋裡凝望著書櫃,一抬頭,發現夏先生來了。
斯特蘭奇的情緒突然低沉下來了,這種情況近來常有。他那輕鬆、頑皮的態度一下子蒸發不見,坐在那裡沖一隻煤斗皺眉頭。「不知你能不能……」他總算髮了話,「我的意思是,我想請你……」他為自己的吞吞吐吐氣得嚶然作聲,「你能不能替我給坡夫人帶個話?我感激不盡。阿拉貝拉過去同夫人她很要好,我知道假如我不打聲招呼就離開英格蘭,她不會願意的。」
「咒語!」莫雷先生睜大了雙眼,「是啊,我看一定是了。我以前還從來沒親身感受過魔法呢,我可不著急再來一遍。這感覺真是詭異極了,令人特別不舒服。要是一切都違背常理,人怎知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呢?」

「真的嗎?先生,您可當心別讓在場這些位先生左右了您。有幾位尚年輕,且無事業家累……」齊爾德邁斯冷冷掃了一眼斯特蘭奇的三位弟子以及站在屋內幾位穿制服的軍官,「其餘的人都有錢,百十來鎊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齊爾德邁斯看了看波蒂斯海德勛爵,「可您呢,莫雷先生,您是生意人,生read.99csw.com意好壞才是您最先應當考慮的吧。」
「等斯先生一回來,發現英格蘭首屈一指的魔法書庫被咱們給毀了,我可不敢保證他跟您似的這麼高興。」湯姆道,「何況,若要使用佩爾的『無形反射與防禦』,咱們還得造個『魁力風』。」
「夏科爾頓,斯特蘭奇先生的書咱們今天賣掉多少?」莫雷先生問。
事發當晚,朋友們都坐下給斯特蘭奇寫了一封義憤填膺的信。信寄到義大利要兩個禮拜,而斯特蘭奇滿處轉悠,說不定還得再等兩個禮拜才能遞到他手上。最初,斯特蘭奇的朋友們料定他見了信準會在盛怒之下立刻動身返英並隨時準備在法庭和報章上迎戰諾瑞爾。然而9月里得到的一些消息讓大家發現也許真得再等一陣子了。
「五龍法庭。」沃特·坡爵士道。
「造個什麼?」莫雷先生問。
諾瑞爾先生的肉中刺絕非斯特蘭奇這一根。一位姓奈特的先生在位於科芬園的亨利耶塔大街開了一家魔法師學校。奈特先生並非實踐派魔法師,也沒說自己是。他打出廣告,稱其將為青年人提供「魔法理論及英格蘭魔法史方面的全面指導,遵從國內首席魔法師諾瑞爾先生教育其高徒喬納森·斯特蘭奇時所依據的基本原則」。拉塞爾斯先生給奈特先生去了封信,言辭忿忿,稱奈特先生的學校是不可能遵從上述原則的,因為知其為何物的只有諾先生和斯先生兩個人。拉塞爾斯威脅奈特先生,學校若不立即解散,他必將視其為詐騙罪行而公之於眾。
「喜歡?!」格林先生嚷嚷起來,表情比之前更詫異了,「喜不喜歡我哪兒知道!這書我還沒來得及翻開呢。」
「是的,沒錯。想把一萬本書都變沒,我猜魔法也不少用呢。」
「『魁力風』,」威廉·哈德利-布萊特道,「佩爾博士的作品里到處都是這種做法術用的器械。可以說這東西造出來以後既像喇叭又像烤麵包的叉子……」
「……此外頂端還有四個金屬球不停地旋轉。」亨利·珀爾伏瓦補充道。
打這些年輕人嘴裏傳出幾句相當粗暴的呵斥,像什麼「亡命之徒」「卑鄙小人」之類的,莫雷先生聽見后心情並沒好到哪兒去。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幾個人罵的並不是他,而是諾瑞爾。
「哦,當然可以!哈德利-布萊特是最佳人選!」亨利·珀爾伏瓦宣稱,「您要知道,他在滑鐵盧的時候可是公爵的副官。沒什麼比策馬狂奔更合他的意了。」
「你打算去哪兒?」
見自家兩位作者合不來,莫雷先生覺得遺憾。不過他想到這也許是無法避免的——因為這二位吵起嘴來都是有名的:斯特蘭奇跟諾瑞爾吵,而拜倫幾乎跟誰都吵。
「這是佩爾博士一條特別高明的法術,」亨利·珀爾伏瓦講給莫雷先生聽,「它能將對方的咒語反轉,施加在對方自身。諾瑞爾先生自己的書到時候就會一片空白或者消失不見!畢竟這下場也是他罪有應得。」
「不會的,」齊爾德邁斯道,「您沒那個能耐。」
一時沒人說話,大臣們紛紛想到如今諾先生結的可不是什麼好果子:傲慢、偷竊、惡毒。
「先生,我姓格林。並且我沒把書弄丟。它自己不見了的,不見了兩回。」格林先生深深嘆了口氣,就好像迫不得已要面對傻瓜和弱智的蠢蛋。「我把頭一本書買回家,」他講道,「把它放到桌上,底下墊的是我放剃刀等修容用品的箱子。」格林先生比畫著把書往箱子上放的姿勢,「我往書上放了張報紙,報紙上擱了一架銅燭台和一個雞蛋。」
斯特蘭奇在結尾寫道:「人們對魔法的見解是如此匪夷所思。他們想要我給講講吸血鬼。」
比學校更令人擔憂的是商人。倫敦有幾家商鋪已開始販售魔法藥劑、魔法鏡子以及製造商稱專門用於幻影觀測的銀盆。諾先生使出渾身解數叫停這類買賣,並在《英格蘭魔法之友》上予以長篇累牘的抨擊。國內其他魔法類刊物的編輯——只要還說得上話的,他都勸人家刊登文章說明世上從來沒有魔法鏡子這回事,法師利用鏡子施法(這類法術本來也不很多,且幾乎沒有哪一種是諾先生看得上的)也都是拿普通的鏡子完成的。即便如此,這些魔法物件還是一上架就被搶購一空,有的店家已經在考慮是否應當捨棄其他業務,拿鋪子專營魔法裝備了。
斯特蘭奇還以為沃特爵士會請他把話直接說給坡夫人聽,可爵士並沒這麼做。坡夫人究竟是否還住在哈里大街宅內都沒人知道。有種說法在倫敦城裡傳開了,說是沃特爵士早把她送到鄉下去了。
「我要是像您這麼樂觀就好了,」湯姆·萊維道,「不好意思,莫雷先生,據我了解,諾瑞爾先生這個人有了目標便孜孜以求,不完成任務是不會罷休的。我覺得咱們來不及等斯先生回來再說了。」
夏先生悄悄捅了捅莫先生的胳膊,提醒他千萬不要貿然行事。
喬納森·斯特蘭奇致約翰·斯剛德斯:
「出什麼事了?」莫先生問,「你來幹嗎?」
「不是,先生,我沒這個打算。您我記得很清楚。您是頭一批來購買《英格蘭魔法的歷史與實踐》的顧客,一個禮拜過後您回來又買了一本。」
莫雷先生嘆了口氣。「夏科爾頓,去再拿一本書送給格林先生,然後把第二次買書的錢退給人家。」隨後他轉向格林先生道,「我很高興見您這麼喜歡這本書,還肯回來再買一本。」
斯特蘭奇(他此時受心情影響,正把婚姻以及被阿拉貝拉帶走的一切看得很重)見了拜倫家中安排,心裏很不舒服:「我在勛爵他湖畔那幢漂亮的小別墅里見到了他本人。不止他一個,還有一位姓雪萊的詩人、這位詩人的夫人以及一位年輕小姐——其實還只是個孩子——自稱克萊爾蒙特夫人。該夫人同這兩個男人之間究竟什麼關係,我搞不清楚。要是你知道,也不必告訴我。在場還有個怪人,年紀輕輕,自打碰面起就一直在說胡話——這人姓波利多里。」https://read.99csw•com
「我明白你指的是哪招。」威廉·哈德利-布萊特道。
「您當然要去的。我們也不該指望您留情。不過說了歸齊,諾先生絕沒有讓您蒙受經濟損失的意思。您出版斯先生這本書統共花了多少錢,什麼時候只要給我個數,我受委託是可以馬上給您開一張匯票付清全款的。」
往義大利走的途中,斯特蘭奇的心情大體看來還是不錯的。他那會兒的信里還都在興高采烈地閑扯。然而一到義大利,他的情緒就發生了變化。阿拉貝拉死後,這是他頭一回無所事事,頭一回心無旁騖地體會喪偶的滋味。他無論看見什麼都不痛快,連續幾個禮拜似乎只有靠不停換地方才能獲得些許安慰。9月初,他行至熱那亞。這地方倒是略比之前走過的義大利城鎮討他喜歡,於是他幾乎待足了一個禮拜。這期間,他下榻的旅館住進了一家子英國人。雖然之前沖沃特爵士表明過態度,說他到了國外會避免同英國人打交道,他還是同這家人逐漸熟絡了起來。很快,他寄回國的信里便寫滿了對格雷斯蒂爾一家的稱讚,讚揚他們舉止得體、思維通達、為人厚道。一禮拜將盡,斯特蘭奇動身前往博洛尼亞。去了以後,他覺得那裡毫無樂趣,於是很快便回到熱那亞與格雷斯蒂爾一家重聚並一起待到月底,計劃屆時共赴威尼斯。
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和亨利·珀爾伏瓦二人高大英俊,湯姆·萊維則矮小、細瘦,發色和眉目皆為棕黑。前文提到過,哈德利-布萊特和珀爾伏瓦都是大宅門出來的地道英國紳士,而湯姆之前是教人跳舞的,祖上都是希伯來人。所幸哈德利-布萊特和珀爾伏瓦對他們在地位、血統上的差異並不太在乎。他們知道湯姆是三人之中最有天賦的,於是在魔法學問方面一向都聽從他的意見。除了對湯姆直呼其名(湯姆可是稱他倆為珀爾伏瓦先生、哈德利-布萊特先生的)、忘記帶書的時候都指著湯姆去拿以外,他倆是很樂意同他平起平坐的。
「這您相信我,諾先生,我們感恩戴德。可東印度公司的成敗對於整個國家的財富起著多關鍵的作用,我不必再和您講了吧。他們用得著魔法師的地方多了去了:艦隊在風雨里聽天由命,大片領地亟待治理,部隊整日遭受印度王公和土匪的襲擊。斯先生負責管制好望角一帶及印度洋內的天氣,此外他還對如何在敵對勢力較強的地區有效使用魔法加以指導。東印度公司的理事認為斯先生在伊比利亞半島的鬥爭經驗是會幫大忙的。大不列顛缺魔法師缺得厲害,這又是個證明。諾先生,就算您再鞠躬盡瘁,也難做到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我們誰也沒這麼要求您。我聽說斯先生那邊已經收了徒弟。要是聽說您也有這個打算,我一準兒高興極了。」
讀完信,莫雷先生打算到樓下書鋪里遛遛。喬納森·斯特蘭奇的書剛剛印好一大批,他急於看看銷量如何。樓下書鋪由一位夏科爾頓先生掌管,夏先生長得和您想象中書商應有的樣子完全一致。他是做不了別的生意的——經營女帽、女紅用品,穿裝打扮是要比顧客講究的,所以他肯定不行——可賣書,他卻是最佳人選。夏先生看不出具體多大年紀,身材瘦削,從頭到腳矇著層灰,墨水點子細巧調勻地濺了一身。他有種學者的派頭,略帶些思想者的超然。他鼻上架著眼鏡,耳後別根羽毛筆,頭頂一副快散架的假髮。
「諸位可會哪條?」莫先生問。
「那又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一位大臣提出,「英格蘭只有兩位魔法師。咱們聽誰的?誰能判斷他們倆誰對誰錯?」
那年輕人雙眼睜得老大。「我沒法兒不跑回來再買一本!」他怒氣沖沖地嚷道,「頭一本不見了。」
夏科爾頓皺起眉頭,把鼻樑上的眼鏡往高里推了推:「是啊,您會覺得好極了,是不是?」
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兩手揣進褲袋裡,低低吹了聲口哨。
幾個年輕人一聽這話都很奇怪。他們沒想到自己竟如此默默無聞。三人報上名姓,原來是斯特蘭奇門下三位等候師父歸來的弟子:亨利·珀爾伏瓦、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和湯姆·萊維。
拜倫信中寫道:「他可是威公爵的大黨羽。看在你的分兒上,親愛的莫雷,我只盼他的書比他本人有意思些。」
莫雷先生和夏先生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二人一回到大街上,莫先生就沖夏先生說:「快到泰晤士街跑一趟……」(那裡是莫雷先生存貨的倉庫。)「……看看斯先生的書還有沒有剩。別讓傑克遜三言兩語就把你打發了,讓他帶你親自去看。告訴他我讓他把書清點一遍,整點之前必須把總數報給我。」
夏先生一聽居然有人如此胸有成竹地談論魔法方面的事情,面露驚訝之色。
「這無所謂。咱們一般的法庭已經在審理幾起訴訟了,都是告他盜竊。」
這一年的夏天很不尋常。或者不如說這一年根本沒有夏天。冬天延期不走,一耗就耗到了8月。太陽幾乎沒怎麼露面。厚積的灰雲遮天蔽日;寒風吹透了城鎮,凍枯了莊稼;一場場暴雨、冰雹灑落歐洲各地,間有電閃雷鳴,為其增添聲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夏天還不如冬天:黑夜本可以將苦難臨時遮掩,而夏日天光之長,奪走了黑暗所能給人們帶來的慰藉。
「這壞蛋、這惡魔打算毀掉斯先生的著作,我們絕不能袖手旁觀!」亨利·珀爾伏瓦斷言道,「給我們點兒任務吧,莫雷先生!我們只要求這麼多!」
「沒有格林太太!我自己一個人過!除了我以外,家裡只有傑克·布特,傑克他還不識字!」
這提議聽上去不錯,於是莫先生和夏先生把鋪子託付給店伙照料,倆人戴上帽子,走到門外的風雨里。離他們最近的是皮卡迪利大街上的愛德華茲-斯奇特靈記書店,他倆要進門的時候,不得不給一個身穿藍色制服的男僕讓道。這男僕正扛著一大摞書往外走。
書鋪的門開了,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此人身材矮小,體型單薄,五官九九藏書端正——說實話,若不是舉止太令人遺憾,人還是相當英俊的。這年輕人屬於那種想法太熱鬧的,以至於腦子關都關不住、泄洪似的潑灑到人間,把周遭路人嚇得不輕。他自說自話,臉上的表情變化無窮。片刻之間,他已表現出驚訝、羞惱、決然和憤怒——這種種情緒大概是他與腦中假想的對象激烈討論的結果。
「會不會是您記錯了放書的地方?」夏先生提示道。
「就是啊!」莫雷先生附和道,隨後問齊爾德邁斯,「你不會是要否認這些皆是諾瑞爾所為吧?」
「什麼事,夏科爾頓?」莫雷先生問。
「最初請諾先生施法術為咱們辦事的時候,」有人說,「咱們誰也沒讓他擅自將法術用進民宅、改動人家的財物。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把他一直提議要建的那個魔法法庭建起來,還挺遺憾的。那法庭叫什麼來著?」
「硬心兒煮蛋!然後我轉個身的工夫——不出十分鐘!報紙就貼著箱子放了,書已經沒了!可雞蛋和燭台始終沒動地兒。於是一個禮拜后我又回來買了第二本——您家店伙說得沒錯。我把書拿回家,跟《顧氏實用外科醫學詞典》一起摞在壁爐台上。不過後來我泡茶的時候一不小心碰歪了兩本書,書掉進了裝待洗衣物的籃子。禮拜一那天,傑克·布特——也就是我的僕人——把臟床單塞進籃子里。禮拜二,洗衣婦來收要洗的東西,把床單一掀,籃子底兒上只躺著《顧氏詞典》——《英格蘭魔法的歷史與實踐》不見了!」
可憐的愛先生看上去特別愁苦:「對不起啊,莫雷先生,可書都不見了,害得我只好給三十多個人退了款,眼看是要賠進去不少了。不過現在諾先生提出要把斯先生這本書在我這裏的庫存全買下來,開的價格也公道,於是我就……」
「我……我可不知道。格林太太?您的僕人?」
斯特蘭奇的其他一些好友貌似都是同情莫雷先生的,也表露出一些因諾先生所作所為而產生的憤慨。波蒂斯海德勛爵來了一趟,把他寄給諾先生的絕交信以及寄給拉塞爾斯辭去《英格蘭魔法之友》編輯一職並退訂該刊物的辭呈複述了一遍。
店門一開,進來了夏先生。夏先生的假髮掛了雨滴,就彷彿往上縫了無數玻璃珠子。「都還好,」他急急向莫雷先生稟報,「書還都捆得好好的在那裡。」
倫敦空了半座城。議會散席,議員們都跑到自己的鄉下別墅去了——即使盯著雨發獃,也還是那邊更適宜些。倫敦城裡,出版商約翰·莫雷先生坐在自己阿伯馬爾大街的宅子里。這要是在以往,莫雷先生家裡可是整個倫敦最熱鬧的地方——詩人、雜文家、評論家以及全國各路文學大家濟濟一堂。可如今這些文學大家全都去了鄉下。雨在窗戶上噼啪,風在煙囪里嗚咽,莫雷先生往壁爐里多添了幾鏟煤,坐到寫字檯旁讀今天剛到的信。他把信一封一封拿起來,湊近自己的左眼(右眼如今已經快瞎了,毫不頂用)。
「都是些什麼道理?」莫先生冷冰冰地問。
「你親眼所見?」
「兩個禮拜前還在日內瓦,」莫雷先生道,「我今天早上收到他從那裡寄來的信。他有可能還在那裡,也有可能已經在往義大利走的路上了。」
「我十分樂意效勞,」沃特爵士道,「謝謝你。」
夏先生搖了搖頭,一頭鬆散的假髮隨之婆娑:「真是怪了。我可從來沒聽說有這種事。」
「現造個魁力風是來不及的,」湯姆口氣不容商量,「我主張咱們還是試試德·切佩的『先發制人』。這法術操作起來快得很,使用得當的話,能將諾瑞爾的魔法抵擋些時日——足夠撐到咱們把信寄到斯先生手上。」
格林先生聽了這話十分詫異。「誰呢?」他問。
「六七十本,我估摸著。」
「你們覺得這樣就能把我打發了,是嗎?寫封信致歉?」
「我覺得這計劃妙極了!」沃特爵士一聽說便道,「換換環境,換換圈子。要是我也會勸你這麼干。走,快走!」
「假如這任務包括拿快刀捅了諾瑞爾先生,那就更好了。」威廉·哈德利-布萊特補充道。

「盜竊!」另一位大臣吃了一驚,「一個為國家做過那麼大貢獻的人居然被扣上這麼低級的罪名,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不,不,恰恰相反。諾先生正上趕著擔這個責任呢。他列了一長串這樣做的道理,只要有人肯聽,他是樂意給人家講一講的。」
「我想你會偶爾來封信?給旅途感受留個紀念?」
「原來如此。」莫雷先生道。
「哦,您的意思是把這部分也考慮進去,對嗎?這才合理嘛,我覺得。容我向諾先生請示一下。」說罷,齊爾德邁斯鞠了個躬,走出了書鋪。
「是,是!先別管那個!」莫雷先生截住他的話,「我自己那本也不見了!看!我把它放這兒來著,夾在迪斯雷利的《一紙荒唐言》和奧斯汀小姐的《愛瑪》之間。你能看到空出來的那塊地方。到底出什麼事了,夏科爾頓?」
6月初,《英格蘭魔法的歷史與實踐》首卷結稿。斯特蘭奇把它發給了莫雷先生。不出旁人所料,第二天他就對亨利·珀爾伏瓦、威廉·哈德利-布萊特和湯姆·萊維說他打算出國,教學任務暫且擱一擱。
「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對方問道,「他這都是自找的。」
「不可能,不可能!」格林先生矢口否認。
「啊!」年輕人大喝一聲,給了莫雷先生一眼,目光犀利,表示他已發覺莫先生並非自己最初以為的那樣也是個顧客。
「好極了!」莫雷先生道。
格林先生這番話雖暴露了自己家庭內務上些許異於常人之處,卻似乎也為解釋清楚這件事帶來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