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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前者之心,埋積雪下,匿密林深處,仍痛如針扎

第六十三章 前者之心,埋積雪下,匿密林深處,仍痛如針扎

「什麼?」諾先生獃獃望著他,一臉恐懼,「沒有!我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沒有的。」
「盧卡斯,我今天晚上還得用腦子呢,滿頭繃帶的我還怎麼想事兒。」
過了大約三四分鐘,他睜開了雙眼。眼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條走廊——鋪著石板——另一端便是藏書室高大而幽暗的門影。
捲鋪蓋花不了多長時間。屋裡有隻紅木箱子,箱子里裝著一對手槍、一個小錢袋、一把剃刀、一把梳子、一根牙刷、一小塊肥皂、幾件衣服(都跟他身上穿的那件一樣古舊);此外還有一小包書,包括《聖經》、波蒂斯海德勛爵的《寫給孩子看的烏衣王的歷史》以及帕里斯·奧姆斯柯克的《三十六彼界啟示錄》。多年來,諾瑞爾先生開給他的薪水一向不薄,這些錢他拿去幹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戴維和盧卡斯二人私下裡常說——反正他沒拿去花就是了。
可是,魔法師的房子總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何妨寺初看是那樣寬敞、大雅,可實際上卻像是根據一紙極為糊塗的設計方案建造而成的——從房子這頭走到另一頭,想不迷路幾乎是不可能的。當天上午早飯過後不久,盧卡斯便來稟報拉塞爾斯,請他無論如何別獨自去藏書室,一定要由諾瑞爾先生或齊爾德邁斯作陪。這規矩,盧卡斯說,是住在這裏必先遵守的。
六點鐘剛過,天空泛起灰色,迎來了一個根本沒有曙光的黎明。白雪自灰天落下,又落入灰白的凡間。戴維身上的積雪太厚,別人見了還以為誰想買一尊戴維的蠟像,這會兒正拿石膏扣模子呢。
拉塞爾斯笑了:「諾先生,您別這麼操心啦!我不是告訴過您這都不礙事的嗎?信我句句記得。」
「你什麼意思?」
諾先生不走了。他閉上眼睛,鐵青的臉像個拳頭似的緊繃著。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渾身只有嘴唇在微微顫抖。隨後,他把眼睛睜開了一下,說了句「跟我走」,又把眼睛閉上才開始往前走。似乎有棟陌生的房子嵌進了自己房子裏面,他感覺像是在跟從它的安排。他往左或往右轉彎,走出一條新的路線——他從未走過的路線。
拉塞爾斯臉色變得煞白。「道歉!」他咬牙切齒道,「向我道歉,不然我非教教你什麼叫禮貌不可,你個婊子養的,你個人渣——約克郡所有臭水溝里的渣滓!」
不出五分鐘,他們就都回來了。盧卡斯抱著鏈子鎖頭,一臉不情願,滿心不高興;拉塞爾斯也把槍拿過來了;此外還多了四五位男僕。
齊爾德邁斯怒目瞪了他一會兒,隨後大步走出了屋。
「決鬥到最後,可有哪位魔法師死了嗎?」
「沒人喜歡那玩意兒!」諾先生大喝道,「它們為什麼出現在那兒?它們意味著什麼?」
「你說什麼?」拉塞爾斯叫起來,「一個男人提出跟你比試比試,你就跑了。你這人是不是一點兒榮譽感都沒有?不知羞恥?病懨懨的臉、無神的眼、窗戶邊上的陌生人!」他哼了一聲,嘲笑道,「無非是在給自己的軟弱找理由!」
諾瑞爾先生在邊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倆。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摸向鈴鐺繩,可他轉念一想,還是自己跑去找用人了。盧卡斯正在餐廳里擺台。諾先生把發生了什麼講給他聽。「有什麼法子把他倆給分開嗎?」他問,「分開待一會兒也許就都冷靜些。沒有寄給拉塞爾斯先生的信嗎?沒有需要齊爾德邁斯處理的事嗎?你能不能編出點兒什麼出來?晚飯準備得怎麼樣了?能現在就開飯嗎?」

他同他們一一握手;走到戴維面前時,戴維這麼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竟跟學堂里的小姑娘似的動起感情來,非得跟他擁抱而且居然掉了眼淚,令他吃了一嚇。盧卡斯拿給他諾先生一瓶最好的波爾多紅葡萄酒,算是臨別饋贈。
吾王麾下萬物相為伴,
「絕對是!」諾先生道,「還是比較出名的一條。據說能從唐卡斯特直達紐卡斯爾,途經兩座仙靈堡壘。」
「再見,諾先生。」齊爾德邁斯沖他鞠了一躬,「您選了不該選的,先生——一如既往!」他把牌收起來離開了。
「那好吧,先生,」齊爾德邁斯邊抹臉上的血邊問諾瑞爾先生,「我們倆誰走?」
「這噪音哪兒來的?」拉塞爾斯問。
齊爾德邁斯聳了聳肩膀:「有些人認為它們本是封住斯特蘭奇的一部分黑暗。斯特蘭奇不知何故將其化作飛鳥派回了英格蘭。還有人認為它們預示著約翰·烏斯克格拉斯的回歸。」
拉塞爾斯一聲怒吼,一把抓住齊爾德邁斯,猛地將他推到牆上。勁兒使得極大,齊爾德邁斯雙腳都離了地。他抓住齊爾德邁斯搖晃著,牆上的油畫都在框里咯啷咯啷響。
「可我沒帶著。我把它落在布魯頓大街家裡了。」
盧卡斯趁這個當兒偷偷遞給齊爾德邁斯一塊手巾。
齊爾德邁斯聳聳肩膀:「婊子養的也比做賊強。」
齊爾德邁斯沒理他這句。「這口信是誰留的?」他問。
「他上了仙人路!」諾先生著了慌,大叫起來。
「哦,可是……」
拉塞爾斯微微一笑:「我說落在布魯頓大街了,是吧?可你猜怎麼著,我又覺得它不在家裡。我想我把它落在一間客棧里了——我在查塔姆等德羅萊特的那間客棧。他們肯定早已經把它丟掉了。」
「是的,先生。」
齊爾德邁斯離開主路,騎過一片田野。田野上到處都是渡鴉。他一經過,它們便大聲聒噪著飛起來。田野另一端有一道古老的樹籬笆,當中有個開口,開口兩側各有一棵高高的冬青樹。開口進去就是另外一條路或者小道,兩邊也都圍著樹籬。齊爾德邁斯在開口處勒住了馬,先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他遲疑了。接著,他抖了抖韁繩,馬兒快步走到兩排樹籬之間,上了那條小道,從視野中消失了。
他們到達何妨寺時已近午夜。並不見斯特蘭奇的影子。拉塞爾斯上床睡覺了,而諾瑞爾先生則在宅內四處走動,檢查好久以前施加的法咒效力可還正常。
問題是諾先生問的,可齊爾德邁斯卻把答案說給拉塞爾斯聽:「牌上說你是個騙子,是個賊。牌上說口信不止一條。有人給了你點兒什麼——是個物件——十分寶貴。這物件本是要給我的,可你把它扣下了。」
「我是說,最近有人托您將一條口信轉達給我九九藏書。牌上是這麼說的。您肯給我的話,我感激不盡。」
「我問你最後一遍,拉塞爾斯先生,」齊爾德邁斯道,「你能不能把我的東西還我?」
「您怎就任他那麼干,先生?」盧卡斯問,「您怎就任他拿刀划您的臉?」
他們又一次從餐廳來到那條走廊上。這回他們進了左側那扇門。結果還是直接回了客廳。
「我不知道。他可沒那麼善解人意,為咱們提供一切具體細節,不過咱們這就得儘快往何妨寺趕!」
就在這時,齊爾德邁斯重又出現了;他策馬飛奔,穿過田野回來了。
「哦,你還真信他,是嗎?」
「在藏書室里呢。還能在哪兒?」諾先生道,「跟我來。」
「沒有。他見著了斯特蘭奇。斯特蘭奇派他給您轉達個口信。他說他要回來了。這封信主要內容就這麼多。」
諾先生沒答話。他走進為他準備好的卧室。正洗手、洗臉的工夫,他從鏡子里瞥見自己身後的床。這是一張老式床,十分笨重,而且對於這間屋來說實在太大了——客棧旅館常見的毛病。四根紅木雕花柱撐起一塊黑幽幽的高頂,床的四角各插了一捆黑色的鴕鳥毛,所有這些裝飾合力營造出一種葬禮上才有的喪氣。就好像有人把他請進屋來,將給他挖好的墳指給他看。他突然有了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就像在收費站附近看見那三個女人時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塵埃落定,而自己該走哪條路也都已經註定了。年輕的時候,他選擇了一條道路,而這條路的方向卻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如今他踏上了歸途,而家已經變成個猙獰恐怖的所在。在這半明半昧之間,站在一張黑色的床前,他想起自己童年時為何總是懼怕黑暗:因為黑暗屬於約翰·烏斯克格拉斯。
「我本人就是北英格蘭人,拉塞爾斯先生。」齊爾德邁斯道,「再沒什麼比我們的國王回歸故里更讓我高興的事兒了。這是我一輩子的心愿。」
二人漸漸無話。諾瑞爾先生不想睡卻也止不住打盹;夢裡有好幾回,他都聽見拉塞爾斯坐在黑暗裡喃喃自語。
「他說信上寫了什麼他都記著呢。」諾先生直找借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過了多久無從得知。所有鍾錶都指向午夜十二點。每一扇窗外都是永恆的夜色和陌生的星斗。
拉塞爾斯略微停頓了一下。
馬廄里聚了一撥人在等他:戴維、盧卡斯、馬夫以及幾位設法從家中溜了出來的男僕。「你們都在這兒幹什麼?」他吃了一驚,問他們,「扎堆兒開祝禱會嗎?」
「拉塞爾斯先生,」齊爾德邁斯道,「假如那地方對您來說有這麼大的吸引力,那就請您快去吧!別因為我們把您給耽誤了。」
「讓它留吧。不會有人埋怨我不如從前漂亮的。再給我塊鋪襯止止血就行了。這塊都已經透了。好了,夥計們,等斯特蘭奇一來……」他嘆了口氣,「我不知該交代你們點兒什麼。我沒什麼建議可提。不過你們要是得機會能幫他們一把,就幫吧。」
戴維咧嘴一笑。「這願望您不打算自個兒幫她們實現嗎,先生?」他問。
「槍起不了什麼好作用。」諾先生說。
拉塞爾斯什麼都沒說,繼續拿刀切橙子。
「別這麼緊張兮兮的,夥計。沒什麼大不了。」
門一下子開了。諾先生和拉先生驚惶地回頭看去,滿以為能看見斯特蘭奇站在那裡。結果只是盧卡斯帶著另外兩個僕人。

奇怪的是,齊爾德邁斯似乎毫無還手之力。他的胳膊像是被拉塞爾斯的身子壓得死死的,他拚命掙脫,卻仍然動彈不得。一切瞬間就結束了。齊爾德邁斯沖拉塞爾斯略一點頭,彷彿是認了輸。
「我拿繃帶來了。讓我幫您把臉包一包吧。」
「信上說了什麼?」
「我?」拉塞爾斯驚訝地問。

「謝謝你,戴維。」
「哦,我從來沒教過他這些——而且你放心,他也不可能從別人那兒學!他若不是魔鬼教的,就是今晚到我家裡以後自己新學的。我這敵人多有才啊!你把他鎖在門外,他反倒先學會怎麼撬鎖,罷了又學會怎麼再上一道更牢的把你鎖在外面!」
盧卡斯搖搖頭:「沒有信。齊先生願意幹嗎就幹嗎——他一向如此。晚飯您定的是九點半。這您是知道的。」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拉塞爾斯說:「我在想,歷史上有沒有過魔法決鬥呢——倆魔法師打起來之類的事情。」
「好了,咱們這就去看看他在幹什麼!」他大喊,「盧卡斯,把鉛鎖鉛鏈準備好。抵禦魔法,沒什麼材料比鉛更有效。咱們把他的手捆起來,他就能收斂一點。拉先生,咱們若是給某位大臣去封信的話,你覺得最快什麼時候能到?」令他略感奇怪的是,居然沒人回答他。於是他回過頭去。
「怎麼個瘋法兒?」
齊爾德邁斯笑起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一激靈。「我嘛,興許幫幫漢娜吧。」他說道,「再見了,夥計們。」
拉塞爾斯微微一笑:「不過這樣的魔法一定是存在的咯?假如您用點兒心思,能達到目的的咒語我敢說您是能想出五六條的。就像尋常用槍用劍的決鬥一樣。事後也不會有人起訴。不僅如此,勝者的好友及家中僕人無論以何種方式將此事隱瞞過去,都是無罪的。」
「我們幫您給酒販子備好了鞍。」戴維說。酒販子是齊爾德邁斯的馬,一匹個頭高大、賣相欠佳的公馬。
「你何必等他呢?」齊爾德邁斯問,「斯特蘭奇真來了,你以為他能頂多大用?」
盧卡斯碰了碰他主人的胳膊,像是要他清醒清醒:「諾先生,咱不是正要阻止斯先生來這兒嗎——您還記得吧,先生?」
諾瑞爾先生嘆了口氣:「不好說。拉爾夫·斯托克塞似乎用魔法對付過兩三位魔法師——其中有一位極其強大的蘇格蘭魔法師,名喚阿索德爾大法師。溫切斯特的凱瑟琳有一回迫不得已用法術把一個青年魔法師發送到格拉納達去了。她一心向學,可那年輕人不斷向她逼婚,攪得她心煩意亂。格拉納達是那個時候她所能想到的最遠的地方。後來還有個奇怪的傳說,關於坎布里亞一個燒木炭的……」九-九-藏-書
午夜時分,他們在旺斯福德的黑考克車馬客棧換馬。拉塞爾斯和諾先生在公用休息廳等著。這是一間樸實而寬敞的大屋,牆上打著木牆圍子,地板用沙子去過光;屋裡有兩處大壁爐。
「諾先生,」盧卡斯發了話,「我覺得……」
「當然能啦!不過路上有的是時間。咱們現在就得走了。您不必為我再多等。我需要的東西很少,即使沒有,我也很容易對付。」(這可有點兒出人意料。拉塞爾斯的需求從沒少過。他的需求一向又多又複雜。)「得了,得了,諾先生。您振作一下。斯特蘭奇可要回來了!」說罷他又大步流星地出了屋。諾先生後來聽盧卡斯說他都沒要點兒水洗洗,也沒要任何東西喝。他直接上了馬車,一屁股坐在角落裡候著。
他快步離開這間卧室,回公用休息廳去尋找暖意與光明。
齊爾德邁斯沒答話。他從紙牌上讀出些東西來,一時分不了神。他的雙眼在牌面上飛快地來回掃,突然騰地站起身來:「拉塞爾斯先生,您那裡有條給我的口信!」
諾瑞爾先生漫不經心地往一家店鋪燈火通明的櫥窗里看去。這家店鋪挺高檔,內部陳設清爽簡潔,備有高雅的新式座椅供客人歇腳;事實上,這家鋪子格調之高,連賣的是什麼都不太容易看出來。有把椅子上隨便扔著一堆顏色鮮麗的東西,究竟是披肩、衣料還是些毫不相干的玩意兒,諾先生說不好。鋪子里有三個女人。一位是顧客——漂亮、時髦,上身穿著一件輕騎兵制服似的短夾克,皮毛滾邊兒、盤花扣一應俱全。她腦袋上扣著一頂羅宋皮毛小帽;她不時地用手摸一摸帽子後面,好像生怕它掉下來似的。店主的打扮則低調、有分寸,只穿了一件樣式普通的深色裙衣。除她二人以外,店裡還有位小個子的店員,那店員飽含敬意地守在一旁,碰巧有誰看她一眼,她就神色慌張、顛顛兒地給人家微一屈膝。顧客和店主並沒在談生意;她倆有說有笑、有聲有色地聊著天。這般情景離諾先生平日興趣所在相去甚遠,此刻卻直入他的心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腦海里,斯特蘭奇太太和坡夫人的身影一閃而過。隨後,什麼東西飛到他與這幅歡快的圖景之間——像一塊固化了的黑暗。他覺得那是一隻渡鴉。
「沒有,我沒見著他。我等他來著,可他一直沒有出現。不過,先生,您別怕!」(諾先生這時正要插嘴。)「他寄了封信來。咱們需要的情報都在上面呢。」
「還有我呢。」齊爾德邁斯道。
「他一定會來。」齊爾德邁斯道。
接下來的三天里,諾瑞爾先生都儘可能地待在藏書室里不出來。只要見著拉塞爾斯,他准能聽說齊爾德邁斯又添了什麼新毛病;而與此同時,齊爾德邁斯不停地催他用法術尋找德羅萊特的信,搞得他心煩意亂。最後,他覺得還是誰都不見比較好。
不說,齊爾德邁斯似乎也明白了。他氣得嚶然作聲,轉身走了。
諾先生看著他,略顯煩躁:「記得,記得!我知道!但那也一樣。」
「停下幹什麼?」諾瑞爾先生從車廂裏面喊。
不光不見,他曾有個發現也並未向他二人透露,而這個發現一直令他寢食難安。自與斯特蘭奇分道揚鑣之日起,他時不常就要召起幻影,打算追查斯特蘭奇的動向。可他一次都沒成功過。大約四個禮拜前的一天夜裡,他睡不著覺,於是起來召幻影。影像並不是很清晰,可他確實看見一個魔法師在黑暗裡作法。他得意于自己終於攻破了斯特蘭奇的防守;可後來他才發現,他所看到的影像其實是書房裡的自己。他又試了一回。他換別的咒語,用各種方式稱呼斯特蘭奇,無一有效。他無奈只得承認,英格蘭魔法已經辨不出他跟斯特蘭奇之間有什麼區別了。
「什麼時候?」諾先生臉刷的一下白了。
所有的鍾錶同時敲響,這件事本身就夠稀奇了。十五年來,盧卡斯為了讓何妨寺里的鍾錶到了準點一起報時想盡辦法,直到今天方才如願。然而這些鍾錶敲的究竟是幾點,這可說不好。它們敲啊敲啊,早都敲過了十二下,報出一個奇異新紀元的時間。
他最後看了一眼何妨寺,策馬飛奔而去。
「信!我能看看嗎?」
「我特別依仗拉塞爾斯先生的輔佐。這你是知道的。我現在只剩他一位參謀了。」
「咱們這就可以走。一切都準備好了。這麼說你真見著德羅萊特了?他也來了?」諾先生歪歪身子,看能否在拉塞爾斯身後發現德羅萊特的身影。
拉塞爾斯把頭扭過來一點,卻並不直視齊爾德邁斯。
齊爾德邁斯看上去有點兒驚訝。「那好吧,」他說,「盧卡斯可以回去拿。咱們從這兒給他雇匹馬。到何妨寺之前他就能追上咱們。」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拉塞爾斯問,「難道是你指使的?」
諾先生絕望地大叫一聲:「他把我的迷陣破了,又擺了一道來擋我!」
「哦,兩桿槍能把多少事辦好,您一試嚇一跳!」
諾瑞爾先生一雙小眼飛快地眨了眨。可你只是個下人——離他二人只有半句之遙。諾先生什麼都沒說。
濯濯荒野間,
諾先生搖了搖頭:「馬丁·佩爾之後三百年read.99csw.com,英格蘭再無一人越界闖入仙境。他很有可能再也出不來了。也許……」
他們等候著。
說來也怪,拉塞爾斯此前一直都沒來過何妨寺。早些年,每當德羅萊特要上這裏來,拉塞爾斯總能做到有約在先。在他看來,到約克郡的鄉下房子里住一段就等於下煉獄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何妨寺也就跟它的主人一樣——灰撲撲、老古板,喜歡悶聲不響地一待就是好長時間;而他最怕看到的,是漆黑恐怖的荒野上風吹雨打著的一座農舍。來了他才發現,何妨寺跟他想象中的都不一樣。這裏一點兒都不哥特。宅子式樣摩登、高雅、舒適,宅間僕人也絕非他想象中沒教養的莊稼漢。其實他們就是在漢諾威廣場伺候諾先生的原班人馬,都是在倫敦訓練出來的;拉塞爾斯有什麼偏好,他們一清二楚。
他把匣子打開了。有那麼一兩秒鐘,他似乎陷入了深思;他撓撓頭,緊接著罵了一句——血差點兒滴進去。他啪的一聲合上蓋子,把匣子塞回了兜里。
「我再去拿兩把槍來。」拉塞爾斯大聲道。
諾先生和盧卡斯一起回了客廳。齊爾德邁斯正把最後一張牌往上翻。拉塞爾斯則一副毅然決然的表情盯著張報紙看。
拉塞爾斯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我不當傳話筒——尤其不替你當!」
離日落還有一個鐘頭左右的時候,雪停了,天空放晴。長長的、青黑色的影子覆蓋了濯濯原野。出了唐卡斯特又走了五里地,他們經過一家名喚「紅房子」(得名于外牆刷的顏色)的客棧——冬日斜照之下,紅彤彤的彷彿一棟火屋。車繼續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停住了。
「可不把傷口合上的話,那兒就會留道可怕的疤。」
吾將不復還。
盧卡斯大叫一聲,可齊爾德邁斯什麼都沒說。他勉強撤出左手,舉了起來,緊緊攥成個拳頭。他倆就這樣僵持了片刻——像是幅活人靜態畫——隨後,齊爾德邁斯把手放了下來。
「要是斯特蘭奇先生在這兒就好了,」諾先生一副慘相,「他知道該對那倆人說什麼。他知道該怎麼做。」
「我落在布魯頓大街了。」拉塞爾斯道。
他爬到閣樓上自己徒立四壁的小睡房,點起桌上的蠟燭。牆上掛著一面裂了縫、看上去很便宜的玻璃鏡子。他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口子割得難看得很。他的領巾和襯衫的右肩膀全浸透了血。他將傷口儘可能洗乾淨,罷了又洗了洗手,把手擦乾。
「假如我是您,拉塞爾斯先生,」齊爾德邁斯輕聲道,「我講話的時候會更謹慎小心。您現在可是在北方了,在約翰·烏斯克格拉斯自己的地盤上。我們的城鎮和寺院都是他建造的,我們的法律也是他寫成。我們想著他、念著他,時常將他掛在嘴上。若在夏天,您就會看見每座籬笆根底下都生著一種蛋殼青的小花,開得漫山遍野,像一片無垠的花毯。我們管這種花叫『約翰的小硬幣』。當氣候反常——冬天暖或者夏天多雨,我們鄉下人就說約翰·烏斯克格拉斯又談戀愛了,顧不上干正經的了。若是對什麼事情很有把握,我們就說它像約翰·烏斯克格拉斯口袋裡的鵝卵石一樣穩妥。」
「我能看看嗎?」齊爾德邁斯問。

門開了,齊爾德邁斯走了進來。他直衝拉塞爾斯走過去,對他說了下面這些話:「盧卡斯說德羅萊特來了封信,上面說了他在威尼斯的見聞。」
「您覺得他現在在哪兒呢?」
路費付清。戴維一抖韁繩,馬車往拱門路前進。
盧卡斯和男僕們多點了幾根蠟燭,似乎以為光亮能幫他們去偽存真,看穿斯特蘭奇的幻術。不久,三個房間里燈火通明。蠟扦、燭台擺滿了所有檯面,卻搞得他們更找不著北了。他們從餐廳走到客廳,又從客廳進了走廊——「就跟自己打的洞被堵上了的狐狸似的。」拉塞爾斯道。可無論怎麼努力,他們始終走不出這三間屋。
回到何妨寺的第三天晚上,諾先生、拉塞爾斯和齊爾德邁斯一起坐在客廳里。拉塞爾斯在吃橙子。他手裡有把水果刀,刀柄鑲著貝母,刀刃上有鋸齒。他正用它割著橙子皮。齊爾德邁斯在往一張小桌上碼紙牌。他解牌已經解了兩個鐘頭了,諾先生居然一點兒意見沒提——這足能看出諾先生被當前形勢分去多少心思。而拉塞爾斯則快被那些紙牌逼瘋了。看齊爾德邁斯在那兒一遍遍地碼牌、翻牌,他堅信至少有一遍算的是自己。這他還真猜中了。
拉塞爾斯笑起來:「齊先生,我絕沒有看不起你們鄉間怪談的意思。光把歷史傳統掛在嘴上說說也就罷了,可總提什麼先王復辟——你們這先王曾把路西法看作是自己同盟、領主中的一位——難道不該另當別論嗎?沒人真打算這麼乾的,不是嗎——我的意思是,除了那些約翰分子或者瘋子?」
傍晚六點鐘,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拉塞爾斯走了進來。他這副樣子可是前所未見:頭髮亂七八糟,領巾上落著灰土、染著汗漬,大衣和靴子上濺得都是泥。
諾瑞爾先生站起身來,雙手相互摩擦著——一有這舉動,就說明他極為緊張,壓力極大。「斯特蘭奇來了。」他飛快地說道。他念了個詞兒,鍾不響了。
不遠處,他能聽見拉塞爾斯在講話;那冷冰冰、慢悠悠的話音一定是他,錯不了。他又聽見某個男僕答話,接著是盧卡斯。然而漸漸地,話音越來越小。僕人們在屋子之間匆忙穿梭的聲音消失了。此地一片靜寂。
1817年2月中旬
這樣的限制——還是個用人傳達給他的,拉塞爾斯自然無意屈從。他到房子東側檢read.99csw.com視了一番,那邊照例安排著起居室、餐廳、小客廳——就是沒有藏書室。他於是認定藏書室一定就在他還沒去過的西側。他往那一側走了沒多遠,瞬間就又回到他剛剛離開的那間屋了。他覺得一定是自己走錯了方向,於是從頭來過。這回,他走到了一間洗滌室里,只見那裡有個又瘦又小、髒兮兮的女僕抽抽搭搭吸著鼻子;她先把鼻涕拭在手背上,接著又用同一隻手去刷鍋。不管他選哪條路走,瞬間不是回到起居室就是回到那間洗滌室。那個小女僕他已經看膩了,人家見著他似乎也算不上欣喜若狂。這無謂的征途浪費了他整整一上午,可他除了怪約克郡的房子建得豈有此理以外,根本沒想到會有別的原因。
拉塞爾斯笑開了花。他放開齊爾德邁斯,轉向諾瑞爾先生,沉著冷靜地對他說了如下一番話:「你們給這個人找什麼借口我都不會聽的。我已經受了辱。要是他層次高一點,入得了我的法眼,我准叫他出去單挑了。他心裏清楚。地位低反倒可以自我保護了。假如我還在這裏多待一秒鐘,假如我還繼續做您的朋友和顧問,那他立馬就得捲鋪蓋走人!過了今夜,別再讓我聽見您提他,您的僕人如果再提——也立馬轟走。我想,先生,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吧?」
當天,他們一匹又一匹地更換驛馬,在風雪中艱難前行。他們在一家又一家客棧短暫停留,避避風雪,喝些店家端來的熱飲料。戴維和齊爾德邁斯作為車夫和騎手,無疑是此行最辛苦的人,可路上的停歇對他們來說是沒有半點好處的;他們一般都在馬廄里為了馬匹同店家打嘴仗。在格蘭瑟姆的時候,齊爾德邁斯跟那裡開店的急了,因為那人提出要租給他們一匹瞎馬。齊爾德邁斯死活不肯;而那開店的死活非說這是他最好的一匹馬了。他們沒得選,乾脆租下來了事。戴維後來說這畜生棒極了,吃苦耐勞,乖乖地聽他的指揮,因為除此之外,它沒有別的辦法知道該上哪兒去、該幹什麼。而戴維自己一直堅持到塔克斯福德的紐卡斯爾紋章客棧,他們只好在那裡分別。駕車一走就是一百三十多里,齊爾德邁斯說戴維已經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齊爾德邁斯雇來個馭馬倌,他們繼續趕路。
諾先生顯得很不自在,神色慌張地看著那塔克斯福德雇來的馭馬倌。
齊爾德邁斯將酒販子牽出了馬廄。月亮升起來了,沿彎路穿過內園進入外園並不難。正過橋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周圍有魔法在生髮。這感覺就彷彿一千隻喇叭同時在他耳邊吹響,就彷彿黑暗中突然射出一片令人目眩的光芒。瞬間天翻地覆,可他一時看不出哪裡有變化。他回頭看去。
一時無人說話。
莫相忘。
可拉塞爾斯並不放鬆,反倒越逼越緊,將他死死扣在牆上。接著,他伸手撿起那把貝母手柄、鋸齒刃的小刀,在齊爾德邁斯的臉上用刀刃慢慢地割了一道,從眼睛一直割到嘴邊。
「基本上就是說胡話。不過他沒瘋的時候也這樣,不是嗎?」拉塞爾斯笑起來。發現諾先生神色不對,他放正經了些:「他胡說些什麼樹啊、石頭啊、約翰·烏斯克格拉斯啊,還有,」(他四處張望,尋找啟發,)「隱形的馬車。還有,哦,對了!這您聽了准覺得好笑!他偷人家威尼斯小姑娘的手指頭。一口氣全偷走,裝進小匣子里存著!」
他小心翼翼地從外衣兜里掏出件東西。是只匣子,色如心傷,大小跟個鼻煙壺似的,只是略長一些。他低聲自言自語:「人怎樣被教出來,一輩子都難改。」
「那條路沒走多遠就是一片山楂樹林。林子的入口處有個女人雕像,雙手向外伸著。一隻手拿個石眼,另一隻拿個石心。至於林子嘛……」齊爾德邁斯打了個手勢,意思也許是所見所聞難以描述,也許是自己面對這一切無能為力,「每棵樹上都掛著死屍。有些像是昨天新死,有些只剩下不知何年何月的枯骨,外披銹跡斑斑的鎧甲。我走到一座高塔前,建塔的磚石切割得十分粗糙。牆面上只開著幾扇極小的窗子,其中一扇透出光來,有個人影正往外看。塔底下是一片空地,一條小溪穿流其間。有個年輕人站在那裡。他面色蒼白,雙眼無神,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他身上穿的是英軍制服。他自稱是挖眼剜心城堡的大護衛,誓死保護這座城堡的女主人——如有人前來傷害或侮辱她,他就會跟人家決鬥。我問他我看見的這些屍體都是他殺過的人嗎。他說其中有些是他殺的,殺掉后就把屍體掛到了荊棘枝上——前幾任大護衛都是這麼乾的。我問他女主人打算怎麼犒賞他。他說他不知道。他從來沒見過她,也沒跟她說過話。她待在挖眼剜心城堡里不出來;而他則住在溪水與樹林之間。他問我想不想跟他比試比試。我提醒他說我既不打算侮辱也不打算傷害他那位女主人。我告訴他我是個用人,必須回我主人那裡去,他這會兒正等著我呢。然後我就調轉馬頭騎回來了。」
齊爾德邁斯渾身一激靈,就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正待回他一句厲害的,諾先生把話插了進來:「正相反!齊爾德邁斯儘早脫身,做得好。這種地方魔力之強,你第一眼永遠看不出來。有些仙子見著打架、死人就高興。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不辭千辛萬苦,專為找這樣的樂子消遣。」
「約翰·烏斯克格拉斯。當然啦。」拉塞爾斯道,「他是俗人最先想到的,也是他們最後一招。無論發生什麼事,一定都是因為約翰·烏斯克格拉斯!諾先生,我覺得咱們是時候在《魔法之友》上再登篇文章痛斥他一下了。咱們怎麼說?說他是異教徒?說他有悖英格蘭國格?說他是個惡魔?我記得我有張單子不知放哪兒去了,上面列了read.99csw.com一串曾經譴責過他的聖人和主教。這樣的文章我很快就能寫好。」
發現諾先生在觀察自己,他說:「我一直在想呢。這算得了什麼呢!您與我,先生,咱們很快就能制住斯特蘭奇,破了他的招數。那些大臣簡直是一幫老娘兒們!讓我噁心!為個瘋子就嚇成那樣!想到這兒我就要笑。不用說,利物浦跟錫德茅斯這倆人最最可惡!他們怕波拿巴怕了多少年,連頭都不敢往大門外探;現在斯特蘭奇只是變瘋了,就把他們嚇得一陣陣發慌。」
「您也許是不喜歡那些渡鴉吧?」齊爾德邁斯問話的口氣有種不動聲色的嘲諷。
諾先生接過他那一根蠟燭,沿著走廊(果然是極暗的)往卧室走去。突然間,齊爾德邁斯閃了出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究竟怎麼想的?」他咬牙切齒道,「沒見著那封信就離開倫敦了?」
當天夜裡,漢諾威廣場諾宅里任何人不得上床睡覺。第二天一早,每個人都睏倦不已、情緒糟糕。
拉塞爾斯離開漢諾威廣場已經二十八個鐘頭有餘,諾先生已經急得半瘋了。當初他答應等他回來,可現在他擔心真到了何妨寺的時候,斯特蘭奇早把藏書室據為己有了。
盧卡斯從轎廂頂上俯下身子答了幾句什麼,可風把他的話吹跑了,諾先生一個字也沒聽見。
點點繁星閃,
「不是!你個榆木腦袋!幫諾先生和斯先生。盧卡斯,你去替我跟露西、漢娜和黛朵說再見,替我祝她們好——想嫁就能嫁到老實聽話的好男人。」(這是齊爾德邁斯最喜歡的三位女僕。)
莫相忘,
「斯特蘭奇瘋了,被關進了永恆的黑夜——這些咱們早都知道——還有……」
他已經是一個人站在這兒了。
齊爾德邁斯把所有東西裝進一隻破舊的手提袋。桌上有盤蘋果,他也拿塊布包了,塞進袋子里。隨後他就下樓去了,一邊還拿手巾捂著臉。走到馬廄小院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的筆、墨、記事簿還都在客廳里。他解牌之前把它們放到邊桌上了。「唉,現在回去拿太遲了,」他心想,「我只好再另買吧。」
「我有多討厭這麼乾耗著!」他冷不丁發了話,「你們覺得斯特蘭奇還在等什麼呢;他是不是一定會來咱們都不知道呢。」
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
「咱們是對的,諾先生!」他大聲說道,「斯特蘭奇回來了!」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盧卡斯從轎廂上爬下來。「咱們還得在這兒等多久,先生?」他問。
「你竟敢衝堂堂君子這麼說話?」拉塞爾斯問。
「從某種意義上講,」拉塞爾斯評論道,「我真希望您沒把他教得那麼好。」
下雪了。風卷著雨雪從四面八方猛攻上來,吹得車廂來回地晃;風從每一處縫隙漏洞鑽進車裡,把人的肩膀、鼻子和腳掌凍得生疼。諾先生本來就不舒服,拉塞爾斯卻也沒提供什麼幫助:他此時的情緒十分怪異。他興奮,甚至可以說是興高采烈,而諾先生猜不出他為什麼要這樣。外邊風聲大作,他就大笑,彷彿懷疑那風打算嚇唬他,而他要證明自己不怕。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快去廚房樓梯腳下的儲藏室,窗戶底下的櫃櫥里能找著鉛鏈子、鉛鎖、鉛鑰匙。把它們都拿這兒來!快!」
諾先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說:「到不了那個地步。」
茶房過來通知說,兩間卧室已分別備好了熱水、毛巾和其他日用品,諾先生和拉塞爾斯可以過去休息休息。「走廊里可是又黑又沒有燈,先生們,」他興緻勃勃地說道,「所以我給您二位一人點了根蠟燭。」
長時間的沉默。隨後,諾先生用一種異於平日的嘶啞聲音道:「你走。」
「那好吧。」齊爾德邁斯坐了下去,重新開始擺牌。
他們離開客廳,進入餐廳,又從餐廳步入短短一條走廊。走廊里有一隻鑲花面兒的餐具櫃、一尊帶著幼駒的半人馬大理石像以及一幅油畫,畫的是莎樂美手持銀盤托著聖約翰的頭顱。面前有兩扇門。右側那扇拉塞爾斯看著眼生,似乎從沒見過。諾先生帶他們進了那扇門,轉眼發現——大家又都回到了客廳里。
「看來,真是這樣,」他對諾先生說,「通往仙境的路又通了。」
「牌上怎麼說的?」諾先生問齊爾德邁斯。
「你都看見什麼了?」諾先生問。
「哦,」拉塞爾斯道,「那就是仙人路嗎?」
「等等。」諾先生一頭霧水,他回頭瞧了瞧,「我肯定是……不對。等等。有了!跟我來!」
「哦,你這麼說可錯了!」諾先生大聲說,「真的錯了!斯特蘭奇帶來的威脅是巨大的——波拿巴相比之下根本算不得什麼——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德羅萊特都說了些什麼呢。能把他的信給我看看最好了。我讓戴維停在哈德利的天使酒棧,然後……」
拉塞爾斯大笑起來:「我親愛的諾先生,還能到什麼地步?」
園林和宅子頂上是一方夜幕,像是被隨便扔在了它不該出現的位置。星宿格局被打亂了,當中出現了新的星星——齊爾德邁斯從來沒見過的星星,大概屬於斯特蘭奇永恆的夜空。
拉塞爾斯冷冷地發了話:「諾瑞爾先生,您打算看我被這麼侮辱多久?」
「偷我東西也是堂堂君子乾的事嗎?」齊爾德邁斯反問。
八點鐘,他們上路回了約克郡。諾瑞爾先生和拉塞爾斯坐在車裡面;盧卡斯和戴維坐在轎廂頂;齊爾德邁斯則騎在馬背上。到了伊斯靈頓路關收費站,盧卡斯把錢付給了守門人。空氣里聞著像要下雪了。
「手指頭!」諾先生驚慌道。這東西似乎跟自己有什麼不太好的聯繫。他想了一想,想不出有什麼意義:「德羅萊特有沒有形容一下那片黑暗?他可說過什麼對咱們了解那片黑暗有幫助的話?」
「您說什麼?」有個男僕問,「幫諾先生和拉先生?」
拉塞爾斯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片田野和樹籬之間的缺口。可是他沒有動。
利物浦伯爵以及大臣們的信件紛至沓來,忿忿不平地向他通報多起無人可解的魔法事件。諾先生回信打包票,說只要一擊敗斯特蘭奇,他立馬著手處理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