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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灰燼、珍珠、床罩和一個吻

第六十五章 灰燼、珍珠、床罩和一個吻

「唉!」史蒂芬輕嘆一聲。
「真的會嗎,先生?慶祝什麼呢?」
「你現在看出他們有多傲慢了吧,史蒂芬!」白毛先生喊道,隨後飛快地轉過身來,給了聞秋樂一眼,眼裡的怒火呼之欲出,「你現在看出咱們的敵人有多兇險了吧!史蒂芬,給我找根繩子來!」
「……她那件玫瑰紅的棉布裙衣——後來落到個水手手裡;還有一個吻——那艘船的船長兩天前偷偷親了她一下。接下來,」白毛先生道(顯然十分得意),「你就會知道,是怎樣的機智與謀略帶我走遍天下,追蹤她這四件東西的腳步,直到把它們一件件尋了回來,參出你輝煌的名姓。盤羅號開到了利物浦,坡夫人那惡丈夫的壞爺爺帶著他的僕人下了船——僕人懷裡抱著還是嬰兒的你。盤羅號接下來的目的地是蘇格蘭的利斯,航行途中遇到暴風雨沉了船。各式各樣的船柱以及船身的殘骸被衝上了岩灘,其中包括吸收了你媽媽尖叫的那些木板。木板被個窮鬼撿去造房子的頂棚和四壁。找這房子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它建在一座風極大的海角上,腳下便是洶湧澎湃的大海。房子里擠著窮鬼一家,四世同堂,生活貧困潦倒。你要知道,史蒂芬,那些木頭自有一種頑固傲慢的天性;它們不會那麼情願地把什麼都告訴你——就算你是它們的朋友。比起直接對付木頭,對付它們燒成的灰則往往容易得多。於是我就把那窮鬼的房子燒了個精光,將餘燼盛進瓶子里繼續趕路了。」
「真的嗎?」白毛先生道,「可我必須要說,在我看來沒什麼比殺你更容易的了!你要知道,我特別善於消滅各種各樣的東西!屠龍、水淹敵軍、喚起地震和風暴吞噬一座座城池,我什麼沒幹過!你是個凡人。你勢單力孤——凡人皆是如此。而我身邊都是古老的好友與同盟。你個流氓,你拿什麼跟我們斗?」
「那是英格蘭人的魔法,仙子!」聞秋樂叫道,「英格蘭人的魔法又回來了!」
史蒂芬對白毛先生道:「您央求的那幾位聖賢也許搞錯了,先生。它們也許帶咱們找錯了人。」
太晚了。白毛先生已伸出他又長又白的雙手,揮舞了那麼一下。
「沒有,先生。一個人都沒有。」史蒂芬如釋重負地答道,「咱們回倫敦吧。」
「噢!讓她活不過一兩個月。這辦法——先不說別的——相當有傳統了。擺脫了魔法控制還有機會活長久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假如是從我這裏逃的,我絕不給這個機會!坡夫人離咱們不算遠,並且咱們一定要讓那些魔法師知道:反對咱們,懲罰是躲不掉的!跟我來,史蒂芬!」
「接著,我就去追蹤你媽媽的骨頭。我記得我剛才說過,她被扔進海里,海水流動不息,魚兒干擾不休,屍首只剩下骨頭,骨頭化作粉塵,粉塵很快又經岩面上一層牡蠣轉化為一把極美的珍珠。珍珠收穫后便被賣到巴黎一家珠寶行里,穿成一根五股式的珍珠項鏈,完美無瑕。珠寶商將其賣給一位美麗的法國女伯爵。七年後,那女伯爵被砍了頭,生前的珠寶、衣裙、個人財物都被一位革命黨人據為己有。這惡棍直到近些年都在盧瓦爾河谷一個小鎮當鎮長。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他等家中仆佣全都睡下,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卧室里,穿起女伯爵的裙衣,戴上女伯爵的首飾——綾羅珠寶全副武裝,在一九_九_藏_書面大鏡子前耀武揚威地走來走去。我找見他的那天夜裡,他就這副模樣——可以說是相當滑稽。我當場就把他勒死了——用的就是那串珍珠項鏈。」
「看哪!」白毛先生歡欣鼓舞地大叫起來,「史蒂芬,你看!這兒有一棵樹!這麼一大片荒原里只有這麼一棵樹,正符合咱的需要!不過英格蘭一向是我的朋友,一向對我特別有幫助。快把繩子搭在樹枝上,咱們一起把這流氓給弔死!」
「我想不通……哦,等等!這兒有人!」
「您說什麼,先生?」
「噢!」
白毛先生繞著圈兒又唱又跳,跟個小孩遇到什麼特別高興的事情一樣;唱完了跳完了,他聊閑話兒似的說道:「嘿,這可真沒勁!他一點兒都沒掙扎。我好奇他是什麼人。」
「我搜尋你名姓的經歷,史蒂芬,我正要跟你提呢!你聽著,你的媽媽死在一艘名喚『盤羅號』的船的貨艙里,這艘船當時正從牙買加往利物浦走。後來呢,」他換上一種就事論事的口氣,又補了一句,「那些英格蘭水手就把她扒光,扔到海里去了。」
「嘿,真是怪了!」白毛先生道,「我一個人也沒見著。你呢?」
「什麼!我媽媽當真給我取過名字了,先生?」
「坡夫人!有人破了魔咒!」
「可我就是個用人,先生。」
陌生人走近了。這人身材跟班伯里的乾酪一樣單薄,長得好似只隼,面相極不體面。他身上的襯衫和外套襤褸不堪,靴子也穿壞了,上面全是窟窿。
史蒂芬感到一絲寒意。這位先生情緒焦慮、恐慌的時候,往往是最危險的。
「也是英格蘭的國王!是的,這方案妙極了!咱們這就一起去找英格蘭國王。到了那兒,你就可以置他于死地,取而代之!我給你的寶珠、王冠和權杖都在這兒嗎?」
「燒了,先生!但願沒人受傷!」
「您說什麼,先生?」
「為什麼不呢?咱們就能永遠擺脫掉他了!我可以用魔法捆住他的胳膊、蒙住他的眼睛、粘住他的舌頭,然後你就一刀捅了他的心臟!」
白毛先生扭過頭去,突然專註地凝望起遠方連綿一線的白山來。「啊!」他怒吼一聲,激動得就好像自己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啊!他們把她從我這兒拐跑了!賊!賊!英格蘭的賊!」
「是啊,當真!一切正如我所料!——倒也沒什麼稀奇,這種事情我錯不了。她用她自己的語言給你取了個名字。這名字是她小時候常聽自己族人提到的。她給你取了名,卻沒把你的名字告訴任何人。她甚至都不曾用它輕喚過幼小的你。她還沒來得及,死神就悄悄追上她,她毫無戒備就被帶了走。」
「妙極了!」白毛先生叫道,「咱們馬上就知道這最邪惡、最強大的敵人是誰了!戴上你的王冠,史蒂芬!讓他當著咱們的威力與威嚴顫九九藏書抖吧!好極了!舉起你的權杖!對了,對了!把你的寶珠亮出來!你看著多精神哪!多有王者風範!來,史蒂芬,趁他還得走一會兒才能到……」白毛先生凝望著遠處白皚皚的荒原上舉步維艱的小小身影,「……我告訴你件事。今天幾號?」
盧卡斯和其他用人一起離開何妨寺的時候,史蒂芬正在哈里大街宅子頂樓自己的卧室里更衣。
「啊,」白毛先生略一遲疑后說道,「實在是太意外了!這個人你以前見過嗎,史蒂芬?」
白毛先生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任何推理過程,只要不涉及自己,他理解起來都很困難。「我覺得那種情況不太可能。」他說。
「我情願再多殺一倍——不,一百倍——不,十萬倍還要多!——我對你的感情就是這麼深,史蒂芬。利用蓄有她尖叫的灰燼、她骨頭所化的珍珠、她裙衣裁製的床罩和她那個吻里具有魔力的精華,我參出了你的名姓——我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最高貴的恩人,現在就把它……哦,咱們的敵人來了!等咱們殺了他以後,我就把你的名姓賜予你。小心啊,史蒂芬!待會兒很可能是一場魔法搏鬥。我猜我必得化作他形——雞蛇獸、剝了皮的腦袋加血淋淋的骨頭、火焰雨,等等等等。你最好還是往後站站!」
「您沒把她殺了吧,沒有吧,先生?」史蒂芬焦急地問。
嘆了口氣,他暫時撇開了這些想法;他發現白毛先生還在說話。
1817年2月中旬
他們頭頂上空有了一些變化。道道雨雪不知怎的絞在了一起,蛇行一般從空中飛向史蒂芬。轉眼間,一截粗壯的繩子落到了他的手上。
「來吧!」他說,「咱們這就去給坡夫人下一道咒。」
「史蒂芬·布萊克的命名!」
「2月15號,先生。聖安多尼慶日。」
「噢!」史蒂芬道。
「大不列顛法律!廢話!胡扯!我還以為你早都明白了,大不列顛的法律無非是一紙空文,是人類妄想與幻夢的證明。若是根據我族奉為戒律的古法,一般都是誰殺掉國王誰繼位的。」
「您好啊,國王陛下!」聞秋樂對史蒂芬道,「我當時不是告訴您時機快到了嘛!現在時機已到!雨水為您串起門帘,您自其間過!頑石為您砌起寶座,您自其上卧!」他帶著一種神秘莫測的滿足感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史蒂芬,就彷彿史蒂芬身上的王冠、寶珠和權杖都是他的功勞。
「哈,真是個無聊的聖人!等將來,英格蘭的百姓會在2月15號的時候慶祝點兒更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紀念一個只會幫人遮雨、替人尋頂針兒的僧侶。」
「咱們得把他殺掉!」先生說。
聞秋樂雙腳在空中無謂地踢蹬;他的身子直打挺,在空中不停旋轉。他自詡難殺得很,脖子卻相當容易斷——在這空寂的荒原上,那喀嚓一聲聽得分外清晰。他又抽搐了一兩下,隨後便斷了氣。
「我把項鏈摘走,任那一臉苦相的屍首倒在地上,隨後繼續趕路。接下來,我把注九九藏書意力集中在你媽媽那件俏皮的玫瑰裙上。當初得了這條裙子的水手把它跟自己的東西放在一起,就這樣過了一兩年,他剛巧走到美洲東海岸一個又冷又窮困的小村莊,名喚『笛手冢』。他在那兒碰見個又高又瘦的女人,為了給人家留個好印象,他就把這條裙子當禮物送給了她。裙子那女人穿了不合適(你的媽媽,史蒂芬,體型渾圓可人,富有女性特點),可顏色她喜歡。於是她把裙子裁成幾片,拼湊些便宜料子,縫了一面床罩。她後來的經歷沒什麼可講的——她嫁了好幾次人,丈夫沒一個能活過她。我找著她的時候,她已經老朽枯乾。我趁她睡覺的時候把床罩從她身上揭走了。」
聞秋樂把臟乎乎的下巴沖白毛先生一揚,顯得極不以為然。「我有本兒書!」他說。
白毛先生愣愣地盯了史蒂芬一兩秒鐘。隨後他大笑起來,幾秒鐘之前情緒有多差,現在情緒就有多好。「咱們沒什麼可怕的了,史蒂芬!」他興高采烈地叫起來,「兩個魔法師鬧翻了,彼此相恨!可離開了對方,自己又什麼都不是。一想到這兒,我有多欣慰啊!有你輔佐,我有多幸福啊!可巧了,今天我正打算給你個絕妙的禮物——這玩意兒你都已經盼了好久了!」
「可是大不列顛法律不允許……」史蒂芬提起話頭。
史蒂芬猶豫了,一時不知如何阻止下一幕慘劇。他手裡的繩子似乎等得不耐煩了,跳出了他的手心,自己把自己齊齊分為兩段。其中一條貼地蛇行至聞秋樂站的地方,緊緊將他捆了個動彈不得。另一條飛快地把自己系成個完美的套索,乾脆利落地掛上了枝頭。
史蒂芬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幅圖景——船上那幽暗且散發著霉味的貨艙里,他的媽媽因分娩之苦已精疲力竭,周圍站著一圈陌生人;他自己還是個小小的初生兒。她究竟會不會說船上其他人的語言,他已無從知曉。她感覺得有多孤立啊!若能在當時伸出手去摸摸她、安慰她一下,他寧願付出任何代價,可他離開她后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對英格蘭人,他感覺自己的心腸又硬了一分。幾分鐘前,他還千方百計地勸白毛先生不要殺斯特蘭奇,他何必去關心一個英格蘭人的命運?他何必去關心這冷酷無情的民族會有什麼下場?
「誰,先生?」
「噢,只要人一死,就容易得很了!」
「我和您說了,先生,」史蒂芬邊說邊擦眼睛,「是他把預言告訴了我。他身上有種奇怪的損傷,就像寫了字一樣。」
「您是怎麼做到的,先生?」史蒂芬問,然而這答案他恐怕已經心知肚明了。
「呵,這倒是實話。不過要事當前,我甘願拋開個人好惡。問題是咱們有太多敵人了,史蒂芬!英格蘭有太多的壞蛋!我知道了!我得向我的盟友請教,求他們指出誰才是咱們最大的敵人。咱們一定要小心謹慎。咱們一定要深謀遠慮。咱們一定要把問題問準確了。我得求北風和黎明立刻把咱們帶到英格蘭對我威脅最大的人面前。你聽見了,史蒂芬,我這裏說的是我自己的命,可我已經把你的命運和我的緊read.99csw.com緊聯繫在了一起,你我二人已不分彼此。對我有威脅的人,對你也是一樣!快,拿上你的寶珠、王冠和權杖,跟你被奴役的過去永別吧!也許你再也見不到它了!」
「您是把他殺了嗎,先生?」
「那魔法師回到英格蘭了!」他大叫起來,「昨天晚上我在王道上看見他了——周身裹著永夜,像披了件神秘的斗篷!他想要什麼?打算幹嗎?噢,我這是要完蛋啊,史蒂芬!我能感覺得到!他是要狠狠加害於我的!」
「……這件事是極有教育意義的,充分體現了我本人最負盛名的美德;具體來說就是捨己為人、友誼第一、追求高遠、感知敏銳、足智多謀、英勇無畏。」
「沒有,史蒂芬——雖說我絕對是想這樣懲罰他一下的,誰讓他侮辱了你敬愛的媽媽呢,可這人二十九年前就在瓦萊塔被絞死了。幸虧他生前親吻過一大堆小姑娘,你媽媽那個吻的氣節與力量也過渡到她們身上。於是,我必得把她們都找到,從她們身上把你媽媽那個吻的殘餘都提取出來。」
這話來得奇怪。史蒂芬不禁想到,聞秋樂手上若真有本書,還是把書賣了買件好點兒的外套比較明智。
史蒂芬滿以為他們會被帶到其中一位魔法師的面前——也可能兩位都在。然而,他和白毛先生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白雪皚皚、廣袤空寂的荒原。雪還在下。一面地勢高起,漸漸與那陰雲密布的灰天相接;另一面可見霧氣籠罩下白色的遠山。在這樣一片荒涼寂寞的所在,只有一棵樹——一棵歪脖山楂樹——在不遠處立著。史蒂芬心想,這兒看著真像望穿堂外的郊野。
「殺了他?哦,不,先生!」
奇怪的是,聞秋樂聽到這提議毫不為所動。他大笑起來:「你若有這個能耐,不妨試試,你個仙子!你會發現我難殺得很!」
一面小鏡子支在洛倫佐·德·美第奇的膝蓋上,史蒂芬正對鏡刮臉。這時,白毛先生出現在他肩旁。
「不過咱們還是應當殺個人,」白毛先生突然又回到之前的話題上,「我今天上午給氣得夠嗆,有人就該為此喪命。你覺得殺掉那個老的魔法師怎麼樣?——哦,等等!殺了老的,就等於幫了小的——我可不想便宜了他!坡夫人那個丈夫如何?他個頭太高、脾氣太傲,還把你當用人使喚!」
「於是呢,你大概也想象得到,我尋你名姓的任務就變得格外艱難。一過三四十年,跟你媽媽有關的東西只剩四件:她分娩時的尖叫——滲入了船上的木地板;她的骨頭——渾身只剩下骨頭,皮肉和能嚼動的地方都被魚吃掉了……」
「我告訴過你,史蒂芬,我會找到你的真名姓的!」
約半里地開外,似乎有一條路或者小徑之類的東西。路上有匹馬拉著小車,正緩緩往這邊走來。走到山楂樹旁邊,車停了,車上下來個人。這人步履沉重地穿過荒原,沖他二人走來。
「哦,可能的!」史蒂芬感覺話題越來越穩妥了,「報紙、雜誌上都登了他的事,說得可怕極了。有傳言說他謀殺了自己的太太。好多人都信了。若不是如今這情況,他現在很可能都已經被抓起來了。而且大家都知道,另外那位魔法師一手編造了這一切謊言和含糊其辭。斯特蘭奇極有可能是回來找他師父報仇的。」
「沒有,史蒂芬。我何必殺她呢?那裡一夜苦寒,窗外積雪四尺,北風狂嗥。她可能凍九*九*藏*書死了。我不知道。好了,咱們終於說到那個吻和偷偷吻你媽媽的那個船長了。」
「可是……」史蒂芬正欲開口。
一切猶如噩夢裡的光景。事情發生得迅速且毫無間隙,史蒂芬既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插手,也找不到合適的話插嘴。至於聞秋樂本人,在被處決的過程中,其行為一直都很怪異。他似乎一直沒搞清別人要對他做什麼。他一個字沒說,只是煩躁地嚷嚷了幾聲,就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並因此發了脾氣。
白毛先生扒了聞秋樂的外套、襯衫和領巾。「是啊,這不是嘛!」他聲音里隱約有些驚訝。他用指甲颳了刮聞秋樂右肩上的一個小圓圈,看看能不能刮掉。發現刮不掉,他便沒了興緻。
史蒂芬忘了自己曾下定決心仇視所有的英格蘭人,雙手捂住臉哭了起來。
「真的嗎,先生?」史蒂芬嘆了口氣,「那可是大快人心啊。」
白毛先生抓起聞秋樂,扔在了套索底下,整個過程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套索自動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隨後猛地一提,他雙腳便離了地;與此同時,另一條繩子從他身上鬆了綁,把自己理順了躺在地上。
「只能是這個原因了,」白毛先生附和道,「這流浪漢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對我就更沒有了。不過既然北風和黎明已經費心幫咱們找到了他,咱們不把他殺掉可就是對它們的大不敬了。」
「啊!」史蒂芬又驚叫起來。
史蒂芬腦子飛快地轉。「不過,他回來可能跟您全無關係,先生。」他提示道,「您想想,他在英格蘭就有多少仇敵——我是說人類的仇敵。他回來可能是為了跟某一位繼續吵下去。」
「死了那麼多人,就為了找我的名字。」史蒂芬哀嘆道。
「沒有繩子咯,仙子!」聞秋樂嘲笑他。
「可是,先生,您還記得您碰見那位老先生的時候有多喜歡他吧?」
「下咒,先生!」史蒂芬道,「咱們為什麼要這麼干?」
「繩子,先生?我敢說走出幾里地去都找不到的。咱們何不……」
白毛先生喜不自勝,一看要把人弔死,他的精神頭又來了。「跳不跳舞,流氓?」他問聞秋樂,「我這就教你點兒新舞步!」
「是的,先生。我恐怕確實見過。我過去跟您提起過他。他身上有些奇異的損傷;是他把預言告訴了我。他名叫聞秋樂。」
倫敦這座城市攤上的奇人怪事比哪裡都多,如今奇中之奇無疑是史蒂芬的卧室。這間屋裡的東西無一不貴重、罕見、巧奪天工。假如內閣成員——英格蘭銀行的頭頭們——有機會將史蒂芬卧室里的東西搞到手,那他們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大不列顛欠下的債全能還清,餘下的零頭還夠再建一個倫敦城。多虧了白毛先生,史蒂芬手上有不知哪些王國的御寶,甚至有科普特教皇穿過的綉袍。窗台上的花盆裡沒有花,只有珍珠紅玉鑲嵌的十字架、刻花首飾和一些早已入土的軍事修會會眾的勳章。小櫃櫥里裝著一片西斯廷教堂天頂的牆皮和一根巴斯克聖人的大腿骨。門背後的木釘上掛的是聖克里斯托弗的帽子,地板上大部分空間都被米開朗基羅親手雕的洛倫佐·德·美第奇的大理石像佔據了(雕像此前一直是立在這位偉人位於佛羅倫薩的墳墓頂上的)。
「受傷嘛,倒是有幾個。青壯年的都從大火里及時逃了出去,不過家裡上歲數的、體弱多病的、女人小孩什麼的就都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