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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公爵失馬

威公爵失馬

公爵向窗外看了看,山頂上有些閃光,好像是陽光照在盔甲上,反射出極明亮的銀光;此外,好像還有一頂插著朱紅羽毛的頭盔。
「那公爵大人的馬又怎麼辦?」夥計問。

公爵大人非常不快,他無意間把手放進褲兜,摸到一件涼冰冰的金屬物——龐弗雷太太的小剪刀。
「親愛的女士,」他說,「我能否進屋和您閑談一陣?」
公爵大人萬分驚奇:「我能不能看看?」
「你能不能給我綉一柄劍,或者一支槍?」公爵問。
公爵大人確信,在那座河流環繞的屋子裡他沒受到任何傷害。在此後的生涯中,他當了外交家、政治家、大不列顛首相,但是他越發覺得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他曾對阿布斯諾夫人(一位密友)說:「在歐洲戰場上,我是命運的主人,但是身處政壇,我必須討好他人、委曲求全,我好像已經變得全身僵硬了。」
「尊敬的女士,」公爵趴在窗戶上說,「您有沒有看見我的馬?」
本故事發生在尼爾•蓋曼和查爾斯•維斯在《星塵》中聯手創造的那個世界里。它涉及一座名為「石牆村」的英格蘭村莊,村子里真有堵石牆,把我們這個世界和仙境隔開。要是躲過了那些手持大棒守在石牆缺口處的村民,你就可以到牆那邊的仙境中去——但最好還是別去。
「啊,這真是太奇怪了!」公爵大人心想,「讓我想想,她不可能在我來了之後才開始綉這幅圖。她肯定是在我來之前就綉好了!這麼說,不管她綉了什麼,最後都九_九_藏_書會變成現實。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這太不公平了!」他氣憤地大聲說,「這傢伙有劍,有長矛,有匕首,還有這個拴在鏈子上的刺球——管他叫什麼!而我卻手無寸鐵!」
「我不反對,」女子回答,「不過您必須保證不打亂我的工作。」
屋裡還有其他少數幾件東西:天花板上掛著一個破鳥籠,籠里有一隻鬱鬱不樂的小鳥。
「不能。」女子回答。她把絲線打了個很結實的結,刺繡完成。她起身離開房間。
他非常驚訝地看著那人。
「不過您是為什麼人做如此龐雜的刺繡活呢,親愛的女士?」
下一幅圖是一個身披銀甲的騎士來到屋裡。公爵大人和這位騎士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最後一幅圖(尚未完成)顯示,騎士用劍刺中了公爵大人。
他本想再綉一些恐怖災害降臨石牆村之類的圖。他找到不少橙色和紅色的絲線可以用來綉大災難,但是最後他不得不放棄,因為他綉不出那麼誇張的東西。
「您願意就進來吧。」年輕女人回答。
那年9月底,公爵大人來到石牆村,在七鵲旅舍住了一晚。儘管只是投宿一晚,但公爵大人還是和村民發生了爭執。一開始大家都不滿對方的傲慢舉止,很快不滿就升級為爭執,而爭執的中心則是龐弗雷太太的繡花剪刀。
×郡石牆村的村民向來以自己的獨立精神為榮。他們從不輕易向大人物低頭,也不把貴族頭銜放在眼裡,傲慢自大則更為他們所厭惡。
「哼!」龐弗雷先生恨恨地說,「路那邊的草特別好,羊都沒啃過。放那兒去吧!」
九_九_藏_書
其中有三幅圖特別引人注意。一匹棗紅馬跑進石牆村外的草地里,無疑就是那哥本哈根;隨後是公爵本人走過翠綠山丘之間的白色小徑;然後是公爵來到這間屋子裡,站在這位女子身後看她刺繡!每個細節都分毫不差,連籠子里那隻鬱鬱不樂的鳥都綉上了。
他繼續看。
龐弗雷太太叫她丈夫去樓上客房拿剪刀,正好公爵大人在那兒吃飯。但是公爵大人直接把龐弗雷先生打發走了,因為他吃飯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攪。於是乎過了一會兒,龐弗雷太太把烤豬排砰的一聲扔在桌子上,還很不滿地瞪了公爵一眼。這下子公爵也生氣了,他把那把剪刀揣進褲兜里藏起來(他打算等到次日早晨離開時歸還)。
他抓起龐弗雷太太的剪子,剪掉了騎士來到屋子那幅圖的線,然後把他們吵架和他被刺殺的圖案也都剪掉了。剪完之後再看窗外,騎士已經不見了。
當晚,窮教士杜扎莫也到了酒店。一開始龐弗雷先生說已經客滿,但見杜扎莫先生是騎馬來的,他立刻就改口了,因為他想到一個拿公爵出氣的好辦法。他吩咐馬夫考克羅夫特把公爵大人那匹棗紅駿馬從暖烘烘的馬廄里牽出來,把杜扎莫先生那匹灰色的老母馬放進去。
公爵大人趕快四處尋找武器,可是除了破杯子以外什麼也沒有。他只好又回到放刺繡的房間里。
他們都沒說話。公爵望著那九-九-藏-書位年輕女子曲線優美的脖子。
於是公爵大人走到她身後俯身細看。她繡的是成千上萬幅無比精美的小圖案,有些非常古怪,有些則很眼熟。
身披銀甲的騎士已經走上了青苔覆蓋的小橋。他的馬蹄聲嘚嘚響,盔甲也喀啷喀啷地響,在屋裡都聽得清清楚楚。他頭盔上的紅羽毛經過一扇又一扇窗戶。
公爵大人到訪石牆村的時候,恰好波洛繆斯先生不在。他像之前一樣外出採購好酒去了。有人說當他採購歸來時,身上有淡淡的海水味。也有人說那種味道更像茴香籽。波洛繆斯先生不在的時候,七鵲旅舍由龐弗雷夫婦打理。
次日早晨,公爵大人起床後向窗外望去。他看見自己的愛馬哥本哈根正在一大片綠地上吃草。早飯後公爵悠閑地散步,打算給哥本哈根喂一點白麵包。但是有兩個手持棍棒的人站在那片草地的入口處。其中一個對公爵說了些什麼(大概是有野牛闖入之類),但是公爵根本沒理會他,因為他看見哥本哈根鑽進樹林越走越遠,快要看不見了。公爵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突然發現其中一人居然抄傢伙準備襲擊他!
那人猶豫了一下,可能覺得不該對公爵大人動粗,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歐洲的保衛者、國家的英雄。趁著一瞬間的猶豫,公爵抓住機會跑進仙境追哥本哈根去了。
「有了!」他想到一個特別簡單的辦法,「我不和他吵,他自然就不可能殺了我!」他又看看刺繡,「哼,他看起來這麼狂妄!誰受得了這麼一個傻瓜!」
「等等!」公爵大聲說,「這絕對不是什麼武力問題。這隻不過是針線活!」九*九*藏*書
公爵大人全神貫注地忙活著,一邊低聲咒罵,一邊不斷地刺破自己的手指頭,終於在那位女士的刺繡活上加了一點圖案——全然是又粗又笨、奇醜無比的針線。公爵大人繡的第一幅圖是一個僵硬的小人(代表他自己)離開這間屋子,下一幅圖是他萬分高興地找到一匹僵硬的馬(代表哥本哈根),最後一幅圖是他們倆平安無事地回到石牆村。
「沒有。」年輕女人繼續埋頭繡花。
「這也算是武器吧,上帝所賜!但這有什麼用?我真不信他會傻站著等我用小剪刀刺穿盔甲。」
「當然可以。」她回答。
公爵想,也許住在這兒的人可能看見過哥本哈根,於是他走上前去敲門。很久都沒人來開門,於是他透過窗戶往屋裡瞧。每個房間都是空的。陽光在灰撲撲的地板上畫出金色的光束。一個房間里擺著破舊的白鑞酒杯,看樣子這就是房子里全部的家當了。公爵大人來到最後一扇窗戶邊。
這時,一隻褐色的大老鼠從牆洞里爬出來,開始咬繡花布。正好它咬的是鳥籠的部分。奇怪的是,當線被咬斷的時候,屋裡的鳥籠也消失了。鳥兒快樂地叫著飛出窗外。
於是,他撿起帽子離開了老石屋。哥本哈根正在門外等著他,就在他那粗笨的針線活所示的那個位置。他們兩個都非常高興。隨後,威靈頓公爵騎上馬回到了石牆村。
令阿布斯諾夫人不解的是,說這話的時候,公爵大人看起來竟然畏懼不安且臉色蒼白。
「很好!」他很高興,「現在來稍微修改一下!」
「真不幸啊,」公爵說,「可憐的哥本哈根。滑read•99csw•com鐵盧的時候他和我並肩作戰,他不見了我真的很難過。希望撿到他的人對他好點。可憐的傢伙。」
1819年前後,全英格蘭最驕傲的人當屬威靈頓公爵無疑。這一點也不奇怪,連續兩次打敗法蘭西暴君拿破崙•波拿巴的入侵,任誰都會自覺高人一等。
公爵大人走了一里多路,終於看見河對岸有一座石頭房子。河上有一架橋,厚厚的青苔包裹住橋身,看起來好像是用綠色天鵝絨墊子堆成的。那座房子有著石頭房頂,底下由巨大的石塊支撐,石頭們彷彿不堪重負似的,都有些彎曲了。
屋子裡有個身穿深酒紅色長裙的年輕女人,她背對窗戶坐在木凳子上,正在繡花。她周圍早已堆積了無數極其華麗的刺繡。那富麗的色彩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就算是融化的彩色玻璃鋪陳在她膝頭也不會比這顏色更美了。
穿過樹林,公爵大人發現他走上了一條白色的小徑,四周是圓滾滾的可愛山丘。山上長著很多古老的橡樹和梣樹,枝幹上纏滿常青藤、犬薔薇和忍冬,每棵樹都是一派濃濃的綠色。
那位女子輕輕地笑了:「當然是為你啊!」
那個女子沒理他,好像這事和她完全無關。
公爵大人非常高興地發現,那位年輕女子正如他猜想的那麼漂亮。「這裏真是個優美的好地方,親愛的女士,」他說,「不過有些偏僻。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陪伴您坐上一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