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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崑崙墨珈

第六話 崑崙墨珈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上去看看這妖怪死透了沒有!」湯姆斯奈登早習慣了對周圍人頤指氣使,一轉頭就見錢勒德杵在一邊發獃,驀然心頭火起,衝著錢勒德就是一腳,「玉呢?」 錢勒德呆望著墨珈的身體,腦袋裡一片空白。
「我叫墨珈。」那男子笑了,眼睛大而明亮,黑白分明,微微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整個看起來既光芒萬丈,卻又帶著些許孩童的羞澀。
龍涯轉頭問詢,適才閃到一邊的那個衙差慌忙貼上前去,「這院子里都看過,唯有那角落裡那幾口大缸……」
墨珈聽得風麒麟言語,心中雖有不安,也不忍心看那錢勒德吃苦,於是柔聲討饒:「風兄也不必太過緊張,小錢只是個孩子,不妨先將他放下來,再好好詢問。」
「啊,合著你還想黑吃黑啊?」那風麒麟面色不太好看,明顏在一邊早已經憋不住笑,心想此番這小賊可是倒了大霉。
初時天色昏暗,還需火把引路,等到走到半山腰,天色漸亮,四周青綠蔥鬱,鳥語花香,更隱隱見到流泉飛瀑,當真是美不勝收。
所有人看到原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墨珈勉力站了起來,所剩無幾的十數片黑色羽毛飛射開去,迎風一展,居然變得寬大如席!羽毛上下翻飛,各自飄至眾孩童腳下,將身陷絕境的孩子們一一托起!羽毛隨風而起,托著孩子們飄上那高聳的懸崖,逃離眾人的魔掌!風麒麟原本要翻身躍下,前來接應墨珈,卻見孩童乘坐羽毛翩然而至,慌忙張臂相迎,一一接應平安降落……
有墨珈在身邊,錢勒德傷腿雖未複原,卻已不覺疼痛。那錢勒德甚是伶俐,見墨珈待自己頗為親厚,便抱住傷腿在地上翻滾哭泣,那般可憐情狀便是鐵石心腸也看不下去,更何況是一向心善,見不得孩童悲苦的墨珈?
龍涯帶笑抱拳,「見笑見笑……」一面走上前來,順便一腳踢在先前那衙差屁股上。
在躊躇滿志的尋寶者眼中,只看到倒在焦土中的墨珈,和他身邊十余個驚惶的孩童,周圍燃燒的熊熊烈焰印出稚氣面頰上的悲痛神色。
一旁的墨珈面露驚嘆之色,又唯恐風麒麟支持不了多久,慌忙將少年的傷腿自鐵夾中拉了出去。
風麒麟如夢初醒,一抱拳,快步走到門口,忽然轉過頭來,「姑娘如此相助,不知當如何報答?」
一干人行色匆匆,行到近處,前面早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那群短打漢子個個彪悍精壯,一上去就連連推搡,高聲呼喝,周圍的人好像很畏懼這幫人,慌忙閃開,讓出條道來。
那錢勒德認得風麒麟身上的衣衫乃是湯老爺手下專用,更見風麒麟言語不善,面色難看,不由驚懼交加,顫聲道:「沒有……不是……」
墨珈見風麒麟突然變色,舉動粗魯,也是一驚,「風兄這是為何?有話好好說,別嚇著孩子。」
湯姆斯奈登不耐煩地提起錢勒德的衣領,伸手自他懷中摸出那塊飽含餘溫的墨玉。玉石隔著布料仍然溫潤非常,異香撲鼻。
退一萬步,就算出不來,孤兒無依無靠,也省下不少撫恤費用。
墨珈也知敵人近在咫尺,再不疏散,遲早被外面的敵人攻了進來,與風麒麟商議以後,唯有冒險攜帶眾孩童逃去山壁之上。墨珈雖有治愈傷患的過人之處,攀岩負重卻並非長項,一次僅能背負一人,雖艱辛勞累,依舊勉力向上。
三更時分,就聽那湯老爺在院子呼喊催促,眾人聞聲而起,胡亂用了些糕點,就在湯老爺的帶領下魚貫而出,直奔昆崙山。
風麒麟暗罵一聲娘,只得閃在一邊,等到天色盡黑方才施展輕功,如同一隻奔走牆頭的野貓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一處屋頂,一翻身,已經倒掛檐頭,正好可以窺視屋內的情形。
「嘖嘖嘖,看看這個鬼怪!」湯老爺玩味地俯視著蜷縮在地上的墨珈,看著那因為羽毛大面積脫落而接近赤|裸的孱弱脊背,看著那一身黑白不勻的皮膚。「你這個黑鬼,以為變成人形就可以逃得性命嗎?鬼怪就是鬼怪,今天我湯姆斯奈登就要為民除害!」說罷手中皮鞭一揚,衝著那孱弱的身體抽了下去!
湯老爺聽得番僧言語,嘴角露出几絲笑意,起身走到錢勒德面前,將那匕首遞給錢勒德,風麒麟本想細聽,卻聽得腳步聲響,而後兩個巡夜的護院自廊下走過,風麒麟擔心被護院發現蹤跡,於是將身隱在檐下,等到那兩人走得遠了,方才再次靠近窗邊繼續偷聽。
「你那朋友就是這寶玉之精?」魚姬沉聲問道,雙目炯炯,卻見風麒麟面色坦然,並非信口胡謅。
那波斯胡人腳步急促,到了先前少年面前,大手抓住少年肩膀,神情甚是急切,「錢勒徳,你是如何出來的?東西呢?」語調雖有幾分怪異,但發音清晰,看來也是久居中土。
那黑猿甚通人性,知道風麒麟此舉是在救助自己,於是強忍疼痛,不再嘎嘎叫喊。
風麒麟向來無寶不落,見得這種奇珍,焉有放過之理?於是若無其事地跟了過去,打算一探究竟。
風麒麟趴在地上歇息片刻,突然想起旁邊的拐杖來,於是扯過拐杖,插在鐵夾中間,全力一撬,那鐵夾終於受不住外力,「吧嗒」一聲斷為兩塊。
風麒麟吸了吸鼻子,臉色陡變,「是火油!那群龜蛋想燒死咱們!」 話剛出口,只見密林方向漫過一片黑色的液體,山谷勢低,那火油順著坡度蜿蜒而下,似乎有生命的魔物一般,不緊不慢地逼近眾人!
在墨珈痛苦的嘶吼聲中,一道血色的光自墨珈胸前創口噴射而出,滾落在地已凝結成一大塊閃著奇異光澤的墨色寶玉!
不多時,看到兩個護院巡邏到附近,風麒麟躡手躡腳跟將上去,一把捂住後面那人的嘴,掉轉手中匕首手把,重重敲在那人太陽穴上,轉瞬之間已將其敲得昏厥過去!
湯姆斯奈登又痛又怒,抓過一把長獵叉沒頭沒腦地向黑猿泡泡招呼過去,然而泡泡身形靈活,一一閃避開去,一個翻身落在一邊,張口怒吼,犬齒畢露,形貌凶暴非常!
風麒麟立住身形,轉過身來,只見魚姬坐在酒缸之上,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中一件墨色玉佩,喃喃稱讚:「果然是塊寶玉。」
他四下張望,眼見旁邊不遠的矮樹,勉力爬將過去,用匕首砍下三根杯口粗的枝幹,撕下衣襟結成布條,忍痛將斷腿扶正接合,再用枝幹夾穩,拿布條包裹纏定。
錢勒德一瘸一拐,墨珈本打算背他回去,風麒麟怕他耍花樣,主動上前言道:「兄弟皮糙肉厚,粗長一身蠻力,還是我來背比較穩當。」
眾人驚詫不已,卻見墨珈臉上的肌膚越發慘白,面頰也變得瘦削不堪,轉瞬之間已無半點血色。
風麒麟重傷在身,流血過多,再加上久未進食,早已飢腸轆轆,而今見那猿猴中了陷阱動彈不得,不由得一喜,尋思上天待己不薄,這般絕境還送來果腹之物。於是抽出匕首,勉力挪了過去。
風麒麟急中生智,取出腰間匕首,自地上挖掘鬆軟泥土,將沿途的磷光一一掩埋,約莫走出半里地,就見前面林木頹然傾倒,卻是被人砍伐。風麒麟隱在一邊,只見來者人數眾多,比之先前上山之時還要多出好幾倍!風麒麟暗罵一聲,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飛身趕回烏有鄉報信。回去見得墨珈,只見墨珈眉頭深鎖,眾孩童無不驚恐萬分,唯獨不見了那始作俑者錢勒德!
等到遣開所有孩童各自玩樂,墨珈方才轉過頭來招呼風麒麟,早有幾個孩童捧上瓜果,風麒麟此時方覺飢腸轆轆,也顧不上許多,放開肚子吃了個飽。
眾人目光均投向角落,果然那幾口大缸口大肚圓,確實是藏身的好地方。
雨一連下了好幾個時辰,終於漸漸消停。風麒麟昏昏沉沉之間睜開眼來,只覺得身上乍冷乍熱,心裏知曉是因為風寒借傷入體,兇險非常,卻無能為力。恍惚之間想起前事種種,不由悔不當初,若非動了貪念,來蹚這趟渾水,此刻在鎮中吃喝玩樂,風流快活,哪裡至於落到如斯境地?
柴門應聲而開,只見外面蒼野茫茫,夜色沉沉,哪裡還是先前的尋常巷陌?
墨珈身九九藏書邊的孩童突然醒悟過來,一個個抓起地上的石頭擲向湯姆斯奈登和那些入侵烏有鄉的惡徒!
魚姬啞然失笑,徐步上前,「龍捕頭休要拿我這妹子尋開心,其實是因為那缸子里封存的是新窖的離喉燒,明日正午才到開封的時間,時辰不到走了酒氣,下次龍捕頭來可就拿不出好酒款待了……」
就在此時,一隻大手在其背後拍了拍,衙差氣焰囂張,猛地轉過頭去,「拍你娘的——」誰知看清身後之人,頓時矮了三分,即將爆出口的渾話也立刻吞了下去,滿臉堆笑點頭哈腰道:「頭兒,您老這邊請吶……」 魚姬不覺啞然失笑,「好大的官威啊,龍捕頭。」
只是這片林子蒼莽幽深,人跡罕至,當日自己在此疲於奔命,許久不曾見得一個人影,若非僥倖遇到黑猿泡泡,只怕早就殞命於此!
一日,眾人在林間採摘野果,隱約聽到一陣啼哭之聲,風麒麟隨墨珈走出烏有鄉外層層屏蔽的密林查看,只見一個瘦弱單薄的少年趴在草叢之中,腳上夾著一隻獸夾,傷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身邊倒著一隻竹簍,散出幾枚草菇。
「那倒不至於,你這玉何處得來?如實相告或許還可以考慮還給你。」魚姬仔細端詳手中寶玉,臉色卻漸漸凝重。
來人哈哈大笑,火光照出一張神采飛揚的臉來,正是這傾城魚館的常客,京城第一名捕龍涯。
一番辛勞疼痛,總算處理停當,另砍了一段長樹榦當做拐杖,總算勉力站了起來,然而斷腿疼痛難耐,就算拐杖在手,依舊行走困難,折騰了數個時辰方才走出數十丈,傷口扯動,血流不止……
整件事情應當從去年暮春時分說起,那時風麒麟被京城第一名捕龍涯千里追緝,大戰數百回合未分勝負,但龍涯刑部令牌在手,可調動當地官衙協助,時間一長,風麒麟也覺難纏。
「快,快!」墨珈焦急呼叫,一面呼喚周圍孩童躲避,一面背負孩童奮力攀爬。
風麒麟藝高人膽大,取長藤將兩小童綁在自己身上,前後各一,雙手緊握藤條,一路攀緣而上,待到安全將小童送上懸崖,又拉住藤條飛身躍下……
前面一個護院渾然不知自己同伴已被放翻,猶自朝前巡邏,幾步轉過牆角。
面對瘋狂的黑猿,眾人下意識地退避開去,生怕它狂性大發,暴起傷人。
是夜,眾人各自歇息,山野幽靜,只有流泉潺潺不絕。
魚姬待明顏放下門扉,關好店鋪,便吩咐她下去休息,自個兒移過櫃檯燈籠,摘下紗籠,用銀簪子挑了挑燈芯,那火苗晃了晃,燃得越發旺盛,店堂里頓時亮了幾分。
風麒麟心中更是犯疑,轉身拾起那鐵夾正要仔細端詳,卻聽墨珈語氣甚是驚訝,「小錢,怎麼是你?」
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風麒麟已在烏有鄉中盤桓十余日,與眾人相處得非常融洽,尤其是與墨珈和黑猿泡泡更是慰為知交,每日放歌遊戲,或是談論以往見聞逸事,甚是愜意自在。
黑猿泡泡發出陣陣咆哮,撲上前去,將圍觀的眾人一一驅趕,神情如癲似狂!
魚姬搖頭嘆息,「此玉色澤如墨,觸手生香,本是昆崙山上玉精血氣結晶,尋常便是只有米粒大小的一顆,長期佩戴也可益壽延年。此玉佩渾然一體,歷經雕琢,也足有巴掌大,可見玉胚更是難得,若是玉精被剝取如此厲害,只怕性命不保……」
打定主意,也不去動那銀錢,不動聲色地將屋中一切複位,小心關上房門,將身隱在牆角。
待取得上好玉片,也可以欺其年幼,壓低價錢。
龍涯哈哈大笑,連聲稱是,四下看看,見手下眾人並無所獲,於是拱手道:「看來是無事,我等也要再去下條街查問,深夜相擾還請見諒,掌柜的也請安歇,明日再來貴店叨擾。」說罷示意手下離去。
只是萬千溶洞峰迴路轉,進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再走得深入一些,空間狹窄,轉身不易,明明前方尚有甬道,卻無法深入。如若不慎,卡在石壁之間動彈不得,無外力相助,往往就此窒息而亡……
風麒麟心想原來你叫泡泡,先前聽湯老爺和錢勒德那小鬼唧唧咕咕,難不成說的那個墨珈就是眼前這個神奇的男子?而那烏有鄉定然就是那傳說中的藏寶地。一面思前想後,一面已經攜著黑猿泡泡的手朝前走去。
「咦?」一個孩童揉揉早已哭得紅腫的眼睛,攤開手掌,只見掌上現出一顆米粒大小的墨色玉粒,在初升的太陽下光彩奪目!
無良奸商的如意算盤昭然若揭,只可惜崑崙地處吐蕃、大宋交界,時有戰亂衝突,留下不少無父無母的孤兒,對他們來說世道艱難,謀生更為不易,也只得任由奸商差遣。
風麒麟本是江湖中名聲大噪的綠林大盜,走南闖北四處做下不少案子,由於對象多是權貴巨富,是以早驚動了官府,數年之間高居懸賞榜首位。
風麒麟聽得明顏言語,面露期盼之色,卻聽魚姬說道:「你離開崑崙時尚是去年暮春,四處打聽尋覓到現在已經一年有半,墨珈身中吐蕃咒術被剜去血晶,身體就像是一個破了的酒壺,就算你現在快馬加鞭趕回去也得兩三個月行程,再多靈氣也耗盡了。」 風麒麟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既知道其中的關節,想必是有辦法。」 魚姬搖搖頭,「除非他與世間尚有牽絆,不忍離去,或許你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她將墨玉交給風麒麟,轉身自身後的酒罈中舀出一勺酒漿,走到柴門前,右手食指在酒漿中蘸了蘸,食指如飛,在柴門上畫了一道符,口裡一聲清叱:「開!」
風麒麟見錢勒德閃爍其詞,疑心更盛,「墨兄有所不知,這小鬼與那專門販玉的波斯胡人為伍,勞師動眾耗在山裡就是為了探尋烏有鄉中絕品墨玉,而今在此出現多半有詭計。」
好好一個世外桃園,如今竟然化作了烈焰地獄!
雖時有玉貢子殞命深山不見回返,仍有不少無依無靠的孩童前仆後繼,際遇無奈也是時事造就……
那少年也是困惑非常,明明下山之時沿路留下記號,可是帶這麼多人來卻是蹤跡難尋。
「不知道龍捕頭是打算出門追捕要犯,還是留在我這傾城魚館共謀一醉呢?」魚姬微笑戲問。
無奈之下只好就地紮營,扯起帳篷,埋鍋造飯。湯老爺依舊不死心,一面斥責錢勒德沒記性,一面招呼護院四下尋找。幾十人分頭在山中搜索,可惜山高林深,除了驚了山中飛鳥野兔,別無所獲。
錢勒德睡眼惺忪,行動緩慢,湯老爺尋寶心切,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上山去,時不時對其喝罵踢打,錢勒德只好強打精神領著眾人翻山越嶺。
風麒麟見其去得遠了,忙將暈厥的護院拖到院角的馬廄背後,三下五除二扒去其身上的護院服飾換上,順便搬來草料將那人遮了個嚴實,再抓把泥土在臉上抹了抹。
被稱作湯老爺的波斯胡人更是眉飛色舞,手腳發顫地接過玉粒,嘴角翕動,口中念念有詞,全是波斯語言,想是激動萬分。不多時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拉了少年就走。
雖已脫險,但風麒麟仍恐官府耳目眾多露了痕迹,索性遁跡西北邊陲,一路悠哉游哉,全當遊歷散心,等風聲不那麼緊了再作打算。
風麒麟打小就在外闖蕩,嘗盡世間顛沛流離,而今遁入這化外仙境,聞到周圍馥郁花香果香,看到這絕美景色,幾乎懷疑自己身處夢中。行到近處,只聽歡呼陣陣,迎面跑來數十個孩童,見了墨珈和黑猿泡泡無不興高采烈。這些孩童大的十四五歲,小的也不過八九歲,個個面目豐盈,精力旺盛,雖然衣衫殘破,卻全然不似山下的市井小童一般愁苦無依。
言語之間聽得鄰家人聲鼎沸,響過幾聲瓦罐碎裂之聲,想來這條巷子中的人家都讓衙差吵了個翻天覆地,雞犬不寧。
為了結束這樣的僵持局面,風麒麟取道西南,一味朝那密林之地出逃,終於在貴州的苗嶺地界甩開緊咬不放的龍涯。
那衙差被搶白一番,好不著惱,高聲吼道:「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我等乃是奉上命捉拿要犯,你二人在此諸多阻擾九*九*藏*書,可是想要包庇要犯?」 言語呼喝之間似要上前動粗。
雖然只是細小如米粒,由山下專門收納玉石的玉商轉手而出,也值黃金萬兩。然而寶玉難求,也只是有價而不可得而已。
天可憐見,風麒麟手臂果然夠到一些山間藤蔓,暫時穩住身形,黑暗之中聽得一聲沉悶的響聲,那護院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想是撞到谷底一命嗚呼!
錢勒德立在那裡神情頗為局促,不敢言語。
未及慘呼,風麒麟只覺得右腿劇痛,半身酸麻,頓時天旋地轉,不省人事。
月上中天,眾人的美夢卻被一陣狂暴的犬吠聲驚破,各自出洞查看,只見烏有鄉外密林中人影幢幢,點點火光搖曳,呼喊聲、腳步聲、犬吠聲響成一片!
龍涯淺酌一口酒漿,回味無窮,「既是烏有之鄉,定是子虛烏有之地,清音俗世原本就不相容,能夠得以聆聽已是有緣,苛求反而不美了。」 魚姬笑笑言道:「其實只需靜心聆聽,自然心領神會,種種只是因為每人心中都有個烏有鄉而已。」
最先進門的那個衙差好生無理,口裡喝斥:「閃開,閃開……」順手一推,明顏一時沒有防備,差點摔著,心頭驀然火起,正要上前質問,就見門外陸陸續續擁進來十來個衙差,都是鋼刀在手,舉高火把四處遊走尋覓,似乎在找什麼人。
一路行來,風麒麟驚奇地發現不光是自己的腿傷不再覺得疼痛,就連泡泡的腿也恢復了原狀,心中更是確定自己所見的一切皆是神奇的異象。
空蕩蕩的山谷中只剩一身血污的錢勒德呆坐在那裡嘻嘻傻笑,單薄的身子無意識地前後晃動著……
雖然從沒有選擇離開烏有鄉的人重新回到烏有鄉的先例,但在墨珈看來,錢勒德腿上帶傷行走不便,把他放在這裏只怕會被山中野獸叼了去,唯有破例將他帶回去,治好傷再作打算。
風麒麟先是一驚,然後釋然,想來這黑猿也無惡意,要不然在自己昏迷之時,早就折在它手上了。
這山中之物無不靈氣沛然,就連尋常的瓜果在此地生長也遠比外界的甘甜肥美。
群魔亂舞的地獄中,一個人穿越血腥的殺戮場來到墨珈身邊,彎腰抱起墨珈尚有餘溫的身體,緩緩走向那片陡峭的懸崖,卻是一直在崖上接應孩童的風麒麟。
眾人紛紛退出院外,明顏鬆了口氣,聽眾人走得遠了,方才關上院門,走到缸邊拍拍木蓋,「人都走了,還不出來?」 木蓋應聲而開,只是鑽出來的並非三皮,而是一夜行裝扮的蒙面男子。
烏有鄉中眾人見外間人群個個躊躇滿志的興奮表情,心驚肉跳,相互擁抱藏於墨珈和風麒麟身後,卻不敢哭喊,只是低低抽泣,唯恐被數丈之外的人聽見。這山谷三面環山,只有密林一條出路,而今被湯老爺帶來的大隊人馬堵截,早成瓮中之鱉!山谷中雖有溶洞若干,棲身尚可,卻無法藏身。而今要想逃出生天,唯有寄望于谷后的懸崖峭壁,雖然有無數山藤垂下,可以攀爬而上,但是那懸崖高五六十丈,谷中又都是小小孩童,哪來那麼好的身手體力?只怕稍一不慎,就釀成慘劇。
風麒麟心中暗嘆造化神奇,心想也只得這等風水寶地才養得出那絕品美玉。料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取得寶玉,心情更是舒暢非凡。
龍涯做了個努力思考的表情,然後答道:「要犯什麼時候都可以抓,要是錯過這良辰美景倒是可惜了。」 明顏自是伶俐非常,不多時早移過酒案小凳,備酒盞小菜。
三人圍坐小酌,紅泥炭爐溫新酒,自有一番逍遙自在。
只聽哈哈大笑,爽朗非常,一個人影自房頂上掠了下來,卻是先前的京城第一名捕龍涯。
黑猿泡泡趕開所有人,又飛快跳回墨珈身邊,伸出手指碰了碰墨珈毫無生氣的面容,忽然哀聲連連,如泣如訴……
沒過多久,穿越大片樹林,眼前出現一片開闊的山谷平地。只見那山谷綠蔭蔥蔥,繁花似錦,山石圓滑迥異。種種不知名的植株藤蔓相互糾結,沉甸甸的果實壓彎枝頭,幾乎垂到了地面。谷中尚有飛泉流瀑,在星光下叮咚作響,萬千水花飛濺開去,隱入瀑布下的小水潭,不時有游魚躍出水面,更激起水花陣陣。許多野兔、山鹿、松鼠之類的小獸在林間悠然遊走,見人來居然也不驚走,自有一番恬靜泰然。
風麒麟大吃一驚,伸手探入懷中,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貼身收藏之物果然已經落到對方手上!
風麒麟未有防備,連帶摔了下去!只聽得耳畔風聲呼嘯,夾雜那護院的慘叫之聲,風麒麟心知兇險,雙手到處亂抓,只求可以夠著可攀之物保住性命!
風麒麟暗道僥倖,稍稍動彈就痛徹心扉,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只見右腿褲腿烏紅一片,想來已經摔折,陣陣劇痛襲來,一身早已汗濕!
有時孩童頑劣,捉弄風麒麟、墨珈二人,二人也不以為忤,與眾孩童玩樂嬉戲更是無憂無慮。
「小鬼!」風麒麟知曉墨珈與湯老爺所尋的寶玉淵源極深,而今在這裏見到錢勒德,更覺得事有蹊蹺,揪住錢勒德的衣襟將其提了起來,「你不是和湯老爺尋玉么?來這裏作甚?」他久歷江湖,性情剛直,此刻疑慮重重,言語自然不客氣。
平日里追逐遊戲,快樂無憂,更以山中藤蔓植株造就遊樂之所,可供攀爬娛樂。
山中氣候原本就難以琢磨,適才還晴空萬里,轉眼間就風雨大作,電閃雷鳴,瓢潑大雨澆得人寸步難行。
胡人身邊的跟班打起精神,一面驅趕圍觀眾人,一面護著胡人和少年揚長而去,不多時已消失在街角。
「巴舍爾聖僧說過,澆了黑狗血,你這妖怪就跑不掉了。」錢勒德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莫名的愉悅,「你不要怪我,湯老闆答應會收我做義子……」在他心中,似乎託庇于湯老闆,就等於開啟了一扇通往幸福的門,安穩,妥帖,不再惶惶不安。
慘白的墨珈輕如棉絮,似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風麒麟背負墨珈慢慢爬上懸崖,聽著一旁黑猿泡泡哀號之聲,不由得有幾分哽咽。
風麒麟正覺蹊蹺,就聽得旁邊小二言道:「都說這小子死在山裡了,居然毫髮未傷地回來了,真是命大……」
先前那護院走著走著發覺同伴不知去向,忙回身尋找,見風麒麟杵在馬廄,只道同伴在那裡小解,訕笑呼喝:「老子當你讓山貓叼了去,原來在此放黃湯……」
風麒麟霍然驚醒,背心早出了一身冷汗,難怪日間那小鬼不停發顫,原來並非完全是驚懼不安,而是暗中將磷粉抖落在地。想這密林蒼莽,白天固然會惑于樹叢植被密集難以通過,而到了漆黑夜晚,則只需要順著地面的磷光沿路砍伐,就可以進入這化外仙境!那小鬼果然是包藏禍心,而今外面人聲鼎沸,想必是湯老爺的人馬到了!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風麒麟悠悠醒來,天色已然全亮,四周都是雜草矮樹,那護院俯卧在不遠處,紅紅白白,血肉模糊,早就沒了性命。
湯姆斯奈登認得這個刺了自己致命一叉的漢子只是手底下最尋常的一個跟班,他緩緩倒下,雙眼仍然不死心地盯著那塊寶玉,卻看到另一個利欲熏心的人將手裡的鐵鎬狠狠敲在那使獵叉的漢子頭上!
風麒麟本就受了重傷,哪裡還經得如此暴雨摧殘,好不容易覓得一棵枝葉茂密,環抱粗的大樹,靠在樹下暫避。然而全身濕透,斷腿處被泥水一泡,越發痛楚難當,加上又累又餓,昏昏沉沉,性命已去了一大半!
在所有烏有鄉孩童的簇擁下,風麒麟輕輕放下墨珈,周圍早已哭聲一片……
「這是……昆崙山?」風麒麟聽到門外遠遠傳來悠長的哀鳴,認得正是黑猿泡泡的聲音,自墨珈沉睡不醒,泡泡便夜夜哀泣,一心想喚得主人歸來。
墨珈微笑一一擁抱每一個來迎接自己的孩童,臉上儘是寵溺,儼然一位慈愛的父親。
「如此便借姑娘吉言了。」風麒麟再次拱手作揖,轉身大步離去,不多時已消逝在蒼茫夜色中。
一陣山風吹來,風中卻帶一股難聞的味道。
眾人皆是眼前一亮,風麒麟昔日做下不少大買賣,自然識貨,https://read.99csw.com認得那少年手中之物正是昆崙山中絕品墨玉!
山腹之中地貌險峻,許多采玉孩童三餐不繼,體力虧損,稍有不慎就摔落深淵,枉自丟了性命,此舉猶如祭祀山神一般,所以世人也把這類采玉孩童稱作「玉貢子」。
那屋子想必是那胡人的賬房,格架、書桌、文房四寶、算盤具備,只見燈光下那波斯胡人正興高采烈地吩咐下屬準備工具,不多時又有手下來報,說又募集了三十名鄉勇壯丁,詢問湯老爺是否要去前院看看。
卻說風麒麟在昆崙山下的小鎮覓了一客棧住下,傍晚時分正於店堂用飯,就聽外面敲鑼打鼓,好不熱鬧,於是走到門口一看,只見外面的街上人潮擁擠,卻是簇擁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你是……」風麒麟緩緩站起身來,喃喃問道,此時此刻心中安詳,尤其是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似乎腿上的疼痛也漸漸消失。
入山采玉風險極大,倘若一家之中主要勞力折損山中,玉商賠付苦主的安家銀錢自然不少,因此精明的玉商更願意僱用十余歲的孤兒入山采玉,孩童身形尚未長成,動作靈活,便是略為狹窄的洞穴也可以擠得進去。
若是平時風麒麟看到這樣一個人,一定會驚詫萬分,甚至莫名地敬畏,可是此時此刻風麒麟卻覺得很平靜,因為那個人面上帶著讓人感覺很舒適的微笑。
「你醒了?」一個甚是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風麒麟轉頭望去,只見星光下立著一個高約九尺的男子,皮膚黝黑髮亮,一頭黑髮捲曲盤旋,軀幹上覆蓋著一層光滑纖長的黑色鳥羽,在星光下熠熠生輝,乍然一看,還以為是裹著寬大的袍子,裸|露的腳踝各套了幾個金環,右手戴著白色手套,上面星星點點綴滿了閃亮的寶石。
風麒麟掛在檐頭,好容易等到下面眾人各自回房安寢,方才輕輕落在地上,手中匕首挑開門閂,進了書房,一番翻箱倒櫃,沒找到先前那粒墨玉,反倒翻出一些銀票碎銀。
那黑猿咕咕歡叫幾聲,伸出手來拉住風麒麟的手掌,殷勤地打著手勢,示意風麒麟和他們一起去。
不過昆崙山中寶玉尚有羊脂、青白、煙青、翠青、糖玉之類的上品,上佳玉胚得能工巧匠精心琢磨,製成的精雕美玉價值連城。
那獸夾黑亮犀利,並非年代久遠之物,難道數日之間又有獵人入林新設陷阱不成?
風麒麟做慣這等行當,駕輕就熟,力道均准,尋常人挨得他這兩下,只怕得昏睡個兩三天才醒當過來。
這一夜分外黑暗,分外漫長,當黎明到來之時,原本凄厲喧囂的山谷已經再度恢復了安靜,燃燒的火焰已然熄滅。
正要高聲呼叫「抓賊」,卻聽後院外面一陣人聲噪雜腳步零碎,更夾雜咣咣作響的銅鑼之聲,寒夜之中分外刺耳,聽得仔細,喊的也是「抓賊」二字!
魚姬何等伶俐的人兒,掩口一笑,「無妨無妨,不知道我等可以幫上什麼忙?」
原本嬌艷無匹的花叢也被火焰燒作一片焦土!谷中的孩童驚懼交加,紛紛哭泣逃竄,墨珈一面要帶小童上崖,一面要護衛其餘驚惶的孩童,正是顧得了頭顧不了尾。
明顏又好氣又好笑,一旁介面道:「這可是我們自家的院子,你們半夜三更闖進來,倒還理直氣壯了?!」
一路上風麒麟聽錢勒德心跳如雷,想是萬分懼怕自己,若非其心不正,也不至於如此。
那少年衣衫襤褸,神情有些慌張,面對眾人熱情,不知所措。
魚姬含笑倚門而立,片刻之後揚聲說道:「聽了這麼久的戲文,也該下來了吧?」
只聽一陣狂暴的嘶吼,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揮舞著長臂向湯姆斯奈登撲了過去,鋒利指爪過處,湯姆斯奈登的臉頓時血肉模糊,卻是黑猿泡泡護主心切,奮不顧身地和湯姆斯奈登纏鬥在一起!
風麒麟見這般情狀,沒來由地動了惻隱之心,心想它也傷了右腿,這般畏懼乞憐,便如現在的自己一般。就算宰了這畜生來果腹,也依舊走不出這叢林莽莽,又何苦再傷條性命?
轉過頭來卻看到墨珈的臉一塊一塊褪去顏色,原本黝黑的肌膚變得花花斑斑,修長的身軀蜷縮顫抖,就連一身黑亮的羽毛也在紛紛脫落……
明顏知道魚姬還要撥動算盤清一清白天的賬目,於是伸伸懶腰穿過迴廊,行到半路就聽得院中藏酒的角落窸窣作響,心想莫不是那疲懶狐狸又遁將回來打那酒水的主意?
風麒麟再次送得兩個孩童上崖,正準備轉身下去,舉目一望,只見遠處一片火海鋪天蓋地而來,卻是那湯老爺下令點燃了火油,火遇風勢,一發不可收拾,就連漫過火油的水潭表面也烈焰熊熊!
風麒麟知道自己避無可避,索性循聲望去,只見數丈開外的草叢中蜷著一團黝黑的物事,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頭半大的長臂猿猴,一身毛色黑亮,只是右腿鮮血淋漓陷在一隻鐵齒夾中動彈不得。鐵夾銹跡斑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物事,想來安置鐵夾的獵戶也早已作古。卻是這畜生不走運,踩中陷阱脫不了身。
是以無數玉商玉販雲集崑崙,只需出低微酬勞,就可雇得當地鄉民入山發掘。
錢勒德的神情古怪,興奮多於畏懼,右手一翻,手中多了一隻竹筒,轉眼之間已經猛地將竹筒倒扣在墨珈頭頂!
終日只聽得到眾孩童的歡聲笑語,而無外界俗世的愁雲慘霧。
風麒麟暗叫一聲不好,潛身入林,只見密林薄霧中一條幽幽閃亮的細線在地上蜿蜒,長不見頭,而線尾則直通烏有鄉。他蹲下身去,伸手一捻,卻是些細碎粉末,對著月色一看,俱是青碧之光,卻是暗夜可見的磷粉。
泡泡與孩童的反擊終於激怒了狡猾兇殘的湯姆斯奈登,他高呼道: 「這些小鬼都是山裡的精怪,和那個黑鬼是一路貨色!唯有殺光他們才可以還一方太平,才可以採得寶玉,才可以大家發財!」
墨珈只覺得一腥惡之物劈頭蓋臉潑將下來,全身頓時疼痛難當,百骸之中全無力氣!
龍涯轉眼看了看明顏,促狹一笑,「怎麼?莫非明顏妹子偷偷藏了個小情人在裏面不成?」 明顏臉上一紅,一時間居然不知如何應對。
「泡泡不慎遇險,幸虧有你相救,我等不勝感激,故而冒昧邀請你到我們烏有鄉做客……」墨珈戴著寶石手套的右手按在胸膛,微微彎了彎腰。風麒麟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風土人情,知道這是某些西域部族對待上賓的禮儀,不由得有幾分受寵若驚,慌忙抱拳還禮。
風麒麟驚駭之下冷汗淋漓,只是緊緊抓住手裡的蔓藤不放。那山藤原本就不十分粗韌,適才救得風麒麟性命已是強弩之末,只聽一聲脆響,山藤斷為兩節,風麒麟抓著手中半截藤條直摔下去,砸向地面!
黑猿看到風麒麟醒來,似乎很是高興,兩隻手掌啪啪對拍,叫聲清越歡快。
風麒麟心中狐疑未有舉動,卻見墨珈嘆息連連,快步上前,雙手扳住鐵夾,想要將其扳開,救出那個被困少年。那少年見人來,越發哀哀乞憐,然而鐵夾堅固,居然紋絲不動。
風麒麟眼見事無進展,心中焦慮,平日里和眾人一道搜尋也分外賣力。
這麼折騰了數日,為擴大搜尋範圍,於是分工更為細化,改為兩人一組,向著深山逐步擴展範圍。
汴京入夜,雖無朔雪風寒,然更深露重,街上早沒了行人。
眼見那群人進了一處莊園,不外乎就是些磚牆土堡,毫不講究,只是外牆高逾五丈,內外都是精悍漢子,往來巡邏守衛森嚴。
錢勒德雖懼怕風麒麟,見墨珈首肯,也只得趴在風麒麟背上,只是不免渾身發顫,一顆心幾乎從腔子里蹦躂出去。
錢勒德自然不會聽不出湯老爺弦外之音,但拙於口齒不知如何應對,只是跪地便拜,湯老爺哈哈大笑,將錢勒德扶起身來吩咐他下去休息。
魚姬淡淡一笑,「這塊寶玉甚是難得,拿來掛在店裡倒也大方得體。明顏,送客。」
事已至此,總不能再將這小鬼扔將出去,唯有日後多加小心,料這小鬼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明顏不覺啞然失笑,心想這臭狐狸倒是越活越回去,正要開口奚九九藏書落一番,就聽有人急促拍擊後院柴門,呼喝之聲很不耐煩。
然而寶玉往往深藏山腹,包裹于花崗岩壁之中,若非覓得玉脈,非人力可能挖掘。不少人入得山腹之中交織參差的溶洞,倘若運氣尚佳,也有可能取得岩壁淺藏的玉石。
只聽得湯老爺對錢勒德說道:「巴舍爾聖僧的話你都記好了?這次的事情要是辦得好,自然不會虧待於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到處經商沒有子女,很需要一個機靈懂事的人來幫我打理生意,至於你是不是夠懂事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風麒麟雖然不贊成,畢竟客隨主便,不好置喙。何況這小鬼雖處處透著詭異,到底年幼,當真扔他在這裏自生自滅也是不合情理。
這天風麒麟和一護院結伴而行,因搜尋目標較往日更為遙遠,回程之時已然天色漸晚。
風麒麟也不好袖手旁觀,走上前去,讓墨珈暫時讓在一邊,雙掌緊扣獸夾兩側,運氣雙臂,勁力急吐,斷喝一聲,鐵夾應聲而開!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驚呆了,半晌才有人撲將過去幫忙,用鐵叉木棒將黑猿泡泡趕離湯姆斯奈登的身邊。湯姆斯奈登好不容易爬起身來,只覺得頭面火燒火燎一般疼痛,伸手一摸,赫然發覺臉上的麵皮讓黑猿泡泡撕去了一大塊!
風麒麟背著錢勒德,跟在墨珈身後穿越密林,回到烏有鄉。
風麒麟雙手一松,將鐵夾拋到一邊,蹲下身去檢視少年傷處,卻發覺只是皮肉破損,未傷及骨頭。適才接觸那鐵夾,將其扳開煞費力氣,可見機簧甚緊,咬合力驚人,便是山中猛獸陷入其中也不免骨折,這少年年幼體弱,難道骨頭會比猛獸更硬不成?
思慮至此,風麒麟趴在地上,將匕首插在一邊,伸手去扳那獸夾。那銹跡斑斑的鐵夾長年累月置於荒野,日晒雨淋之下機簧早已鏽蝕,風麒麟重傷虛弱,哪裡有力氣將其扳開?幾番努力下來,早累得氣喘吁吁,頭暈眼花。
崑崙乃是上古仙山,聚天地之靈氣,集乾坤之造化,山中頗多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精靈神怪。
風麒麟也欣然留下,與墨珈和眾孩童為伴,早將俗世之念拋在九霄雲外。
錢勒德欣喜若狂,顧不上一旁痛苦蜷縮的墨珈,扔下手中的小刀,飛奔過去拾起那塊無價寶玉,卻被寶玉炙熱的溫度燙了一下,於是扯下半幅衣襟,包裹住那塊還帶著墨珈體溫的寶玉。
地獄中默默沉睡著瘦削慘白的墨珈,然而四周的一切醜惡都無法再驚醒他的沉睡。
所有的孩童都已經平安護送離開了這個人間地獄,而他是回來接烏有鄉主人的。
風麒麟原本走在前面,突然身體失衡,卻是那護院墜下之時一手抓住風麒麟右腳!
風麒麟聽魚姬款款而談,說起這寶玉來歷,大有唏噓憐惜之意,心頭暫且一寬,上前抱拳道:「姑娘既知這寶玉來歷,煩請賜還,也好讓在下趕回崑崙,若是僥倖救得摯友性命,他日自當上門拜謝。」
龍涯下意識地朝前走了幾步,正想揭開上面的木蓋,明顏唯恐三皮躲在裏面,慌忙上前一步攔住,「且慢……」
言語之間街口轉過十餘人,大多是短打打扮的壯年漢子,為首的一人高鼻深目,絕非中土人士,看其服飾,倒有幾分像是往來經商的波斯胡人。
風麒麟心中一凜,定睛一看,那少年正是當日為湯老爺引路入山尋玉的玉貢子錢勒德。
院落本不小,但一下子竄這麼多人進來,依然擁擠不堪,加上火把密集,鋼刀雪亮,晃得院內亮如白晝!
「可惜只能夠遠遠聽到,要是可以親眼一見豈不更美?」明顏嘆了口氣,無限神往。
黑猿泡泡早已順著長藤爬到了崖上,揮舞雙臂示意眾人上去。
風麒麟別無他法,只得如實相告:「此玉乃是自奸相蔡京府中盜出,煩請姑娘歸還。」
風麒麟用力過猛,只覺得右腿鑽心之痛襲來,腦子裡「嗡」的一響,又暈了過去!待到風麒麟再次悠悠醒來,只見夜幕繁星,已是晚上了。
「還不快去?」魚姬柔聲催促道。
一路信馬由韁,不知不覺來到昆崙山地界。
谷口的迷霧不知何時已消逝無蹤,再也無所屏蔽,外圍的人群飛快進入到這個曾經的世外桃園。
風麒麟胡亂應了聲,兩人繼續巡邏,不多時有人換班,風麒麟隨同伴去護院大房睡下,一夜無話。
錢勒德的歸來倒是叫烏有鄉中眾孩童頗為意外,去而復返難免叫人心生芥蒂,大多有意無意疏遠於他,唯有墨珈不計前嫌對他悉心照顧,不多時已經恢復如常,可自行在烏有鄉中行走,只是偶爾瞟見風麒麟抄手立於遠處,目光森冷,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不敢直視。
初時尚且五人一隊,搜尋之餘還時時防備山中猛獸,幾天下來倒也太平,只是一無所獲,湯老爺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難看。
「還不去開門?」魚姬不知何時已放下賬本立於她身後,卻是換了一襲睡裳,髮絲披散肩頭,一副已然就寢的模樣。
風麒麟飽餐一頓,心中舒暢非常,與墨珈言語交談,方才知曉那一群孩童俱是被差遣入山尋玉遇險的玉貢子,墨珈見他們命不該絕,就將他們帶回這烏有鄉,慢慢治好傷勢。
魚姬認真想了想,「要是以後每次我打開這扇門,都可以聽到烏有鄉中的天籟之音,于願足矣。」
風麒麟心中憂慮,卻見墨珈寬慰幼童,方知烏有鄉外尚有一道屏障,卻是林間薄霧,若非有人引路,則須心如赤子,方才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烏有鄉。難怪那班人馬雖已到谷口,卻依舊原地踏步,無法入內。不多時,只見寬闊的谷口已經站滿了人,火炬通明,粗略看來竟然有三四百人之眾,估計是湯老爺重金之下,將這鎮上的壯丁全都雇來,想來是對烏有鄉中的絕品墨玉志在必得!
那猿猴見了風麒麟,越發驚恐,嗚咽哀鳴不絕,似有哀求之意,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淚眼汪汪。
冬至。
風麒麟暗罵一聲晦氣,本想就此捲走銀錢,轉念一想,明日這班肥羊要入山采玉,索性混在人群中,反正那新來的人也不少,根本不怕被人認出來。等採到寶玉,就來個黃雀在後,諒這班傻大個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誠然,有這等世外桃源,有誰願意再去回想那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涯?墨珈生性內斂,言語溫柔且能歌善舞。
一個彪形大漢嘿嘿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有了這玉,老子哪用聽你調遣?」
他走到墨珈身邊,嘗試著將玉粒放進墨珈胸前的創口,天可憐見,那玉粒一入墨珈體內頓時消逝無形,而墨珈的面色也恢復了一絲生氣!
少時,門外的蒼莽山麓細雪飄飛,自院門吹入院中,淺淺覆蓋,非但不覺寒冷,還有幾分溫潤之感。細雪之中夾雜歡聲笑語,更有清音寥寥,響徹天際……
墨珈看到他跟了上來,自然走在前面帶路,他們所到之處樹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紛紛讓開道來,走過之後則迅速恢複原狀。
忽然之間,一聲清越尖銳的嘯聲穿越人群的嘈雜,直衝上寥寥夜空,在這山谷中迴響激蕩。
那名叫錢勒徳的少年叫聲「湯老爺」,怯生生地攤開手掌,髒兮兮的掌心有米粒大小的一物,雖色濃如墨,卻閃爍別樣光華。此時夕陽仍在,餘暉耀眼,竟不能奪那物之光華!
適才推搡明顏的衙差想來早習慣官爺的架子,見魚姬立於一邊未有舉動,就粗聲喝問道:「你倆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麼?」
山中更是盛產寶玉,其中上上絕品玉色如墨,觸手生香,凡人若是有幸得之,貼身收藏,則可病邪不侵延年益壽。只是玉脈深藏山中,少有人取得,索得米粒大小的一顆,已是天大的運氣!
湯老爺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人給新來的人手發放衣物工具,而後全安排在護院大房住下,只等天一亮就和其他人一起由那名叫錢勒徳的少年帶路進山采玉。眼看事情準備停當,湯老爺自是眉飛色舞,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那衙差吃痛,識相地閃到一邊,滿腹委屈,心想不知為何馬屁總拍在馬蹄子上,討不了好處。
「你是何人?」風麒麟眉頭微皺,心想自己縱橫江湖多年,少遇敵手,能夠片刻九*九*藏*書之間自懷中竊取寶玉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忽然之間一個孩童撲到墨珈懷中,似乎甚是恐懼。墨珈眼見長藤就在身邊,來不及再將孩童綁紮好,只是轉過身軀讓那孩子爬到背上,正要攀爬,驀然見到那孩童的臉,不由大驚!他背上的孩子居然就是那不知所蹤的錢勒德!
如此往複七八次,已將較為幼小的孩童安全轉移到高處,谷中尚有十余個年紀較大的孩童,墨珈和風麒麟兩人精疲力竭,依舊強打精神苦苦支撐。
漆黑的焦土中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具又一具屍體,有湯姆斯奈登,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尋寶者…… 風麒麟立在崖上,看著眼前的一切,猶如噩夢初醒。
風麒麟跟著周圍人走了一圈,回到營地又見湯老爺揪住錢勒德訓斥,偶爾聽到兩人說什麼玉精、烏有鄉、墨珈之類的字眼,卻不得要領。
入山尋寶也只為財,眾人聽得湯姆斯奈登呼喊都不由得眼前一亮,頓時鼓噪起來,一個個躍躍欲試!
山居歲月悠長,偶爾有一兩個思念山下的生活,離開烏有鄉,被救回的孩童數目也是有增無減,不知不覺已數十人之多。
魚姬迎了上去,側身道了個萬福,含笑問道:「不知有何大事,驚動了龍捕頭?」
不過說來也不奇怪,異族人的樣貌雖和漢人大不同,但都是高鼻深目,同是異族人間看起來也沒多大分別,難怪會難以區別,反之亦是如此。
風麒麟也知此時兇險,倘若多耗些時間,等到體力用盡,別說這條腿保不住,只怕性命也危險,這昆崙山如此巨大,定有不少豺狼虎豹,這個時候碰上,當真是避無可避。思慮及此,更是強打精神,一瘸一拐挪動腳步……
誰料一行人在山中轉悠了好幾個時辰,依舊沒找到錢勒德所說的藏寶地,看看日已過午,湯老爺早已焦躁不安,不斷追問錢勒德地點所在。
那男子點頭稱是,面露悲戚之色,「他的名字叫墨珈……」
話音剛落,墨珈瘦長孱弱的身軀頹然倒下,眾人下意識地圍了過去,發現墨珈的肌膚已經變成雪一樣的白色,閉目仰卧,再無半點生機!
那男子看看兩人,片刻之後摘下蒙面的黑布,雖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眉宇之間卻有些滄桑。「在下風麒麟,多謝兩位代為隱瞞,後會有期!」說罷自缸中翻出,正要提氣躍出牆外,就聽耳邊風聲呼嘯,卻是一顆小石子擦臉而過,落在地上。
「你是何人?」明顏失望之餘頗為惱怒,言語之間自然不會客氣。
腿上的傷口似乎沒那麼疼痛,他動了動手指,突然發現一隻毛茸茸的手掌在輕輕拍打他的臉!一轉眼,只見一雙圓圓的眼睛,卻是先前陷在獸夾中的黑猿。
正在自怨自艾之間,突然聽得一陣哀鳴,似乎有什麼野物受了重創,正在垂死掙扎。
錢勒德抱著那塊玉,看著墨珈痛苦而狼狽的蛻變,心裏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恐懼,大叫一聲,轉身向谷口逃去!
墨珈見孩子們都已經逃出生天,心中再無牽挂,釋然一笑,轉頭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眾人,「這裏不會再有寶玉了,再多的寶玉也填不滿你們貪婪的內心……你們因為我的膚色而認定我是妖怪,殊不知妖怪就在你們心裏……」
而賬房客位的座位上還端坐著一個鬚眉皆黃的番僧,起初尚且眼觀鼻鼻觀心般靜坐入定,等到那胡人的手下一一退了出去,方才抬眼和那胡人嘰里咕嚕地言語一陣,而後拿出一把匕首來交給那被稱作湯老爺的波斯胡人,因為說的全是異族言語,風麒麟自是不懂,心想怎生又冒出這麼個大和尚來,看那樣貌和那胡人倒是有幾分相似,若不是光著頭,還穿這身行頭,一時間也不好分辨。
「我這裏也有!」孩童們七嘴八舌地言道,紛紛攤開手掌。
魚姬聽風麒麟娓娓道來,不由嘆息連連,「世人無不貪圖世間奇珍,這般出賣、搶奪、殺伐,終究還是一場空而已。」 明顏轉身言道:「掌柜的,咱們還是把玉還給他吧。」
「哦。」明顏心中嘀咕,一面回應,一面走到門口拉開門上的木栓,門剛開出一條縫,就擠進幾條大漢,手持鋼刀火把,看那身打扮,卻是衙門的差人。
臨近懸崖,山路本就崎嶇難行,雖然點上火把照明,只是山風凜冽,火炬搖曳不定,更顯得四野昏暗。那護院只是尋常壯漢,不像風麒麟自幼習武,耳聰目明,一路行來許久不見營地,心中早就忐忑不安,聽暮色中鴇鳥山獸怪叫幾聲,行動愈見浮躁慌張,一腳踏空,失足墜下!
玉貢子大多是孤苦無依的孤兒,身世堪憐,墨珈對他們視如己出,倍加呵護,一大家子人避世在這烏有鄉中,以山間果實菌類為食,與林間飛鳥靈獸為伴,渴了可飲山間甘泉,困了自有山間溶洞遮風擋雨,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墨珈臉上露出悲憫無奈的神情,緩緩倒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他親手救回,曾經當做自己孩子般疼愛過的孩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刀柄雕刻著古怪咒語的小刀!在所有孩子的驚呼聲中,錢勒德把那把刀狠狠捅進了墨珈的胸膛!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錢勒德已經抓住刀柄猛地轉了一圈!
風麒麟心知必定是昨夜墨珈護送孩童的黑羽所化,突然心中出現一個念頭,如將墨玉回歸,墨珈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 他連忙召集孩童,將所有玉粒聚集一處,果然有十余粒之多。
風麒麟心中歡喜,慌忙將手裡所有玉粒都放進墨珈胸前的創口,然而玉粒數量有限,墨珈雖然面色改善,卻一直沉睡未醒。風麒麟知道關鍵所在還是被錢勒德剜去的那一大塊墨玉!可是昨晚那場浩劫過後,寶玉早已不知下落……
「適才丞相官邸鬧飛賊,有人見賊人逃到這片區就不見了蹤影,而今只是例行檢查。」龍涯見魚姬身著寢妝,青絲披散,渾然不似日間長袖善舞的精明模樣,在這深宵寒露中顯得溫婉羸弱,楚楚可憐,不由心生憐惜,柔聲道:「平日里都是在堂里留連,不想魚館的後門開在這巷子里,都怪這班兄弟魯莽,驚擾了掌柜的。這天寒地凍的,掌柜的不妨先回房休息。」
風麒麟抬頭仰望,這懸崖高逾百丈,先前墜落之處早隱在山間薄霧之中,此番大難不死,當真是天大的運氣。他喘息幾聲,高聲呼喊,然而山谷空空,回聲激蕩,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實在是微不足道,營地遠在十余裡外,也不可能有人聽見他的呼叫。
這采玉的行當自有風險,然民生艱難,也有不少人為一家老小鋌而走險,其中辛酸非旁人所能知曉。
清音寥寥,如同天籟絕響,吟唱之間往往引得空中飛鳥群起盤旋翱翔,黑猿泡泡不時起舞助興,引得眾人鼓掌喝彩。
風麒麟是見過風浪的人,求救不成當思自救,伸手在腰間一摸,匕首尚在,心中稍稍平靜,心想還是須得先行接好斷腿,再作打算。
湯姆斯奈登還沒斷氣,周圍的人群已騷亂一片。沒有一個人可以抵禦寶玉的誘惑,沒有一個人不想將這無價之寶據為己有,頓時爭端四起,搶奪,殺戮,血腥…… 此時的烏有鄉已經成為真正的地獄。
「還不快去搜搜,看有沒有其他的寶貝!」湯姆斯奈登一面向手下呼喊,一面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手忙腳亂地扯開布料,只見那墨玉光澤絢麗,當真是稀世奇珍!他一邊把玩一邊讚歎,完全折服於美玉的絢麗,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突然,湯姆斯奈登背心一涼,一把尖利的獵叉自他背後穿胸而出!
風麒麟塗黑面孔混在一干新人之中,雖不至於被人認了出來,但唯恐節外生枝,是以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後。
風麒麟識得這片樹林正是先前救得黑猿泡泡的那片林子,想來是這個少年采菇途中不慎碰到陷阱。
魚姬冷笑一聲,「好個蔡京,凡夫俗子居然取得這等仙家靈物,也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明顏聞言奇道:「不知這玉是何來歷?」
那錢勒德見墨珈求情,慌忙哭泣告饒:「我早就沒有和湯老爺一起了,他老是打我罵我……我進山來是采蘑菇的……」 風麒麟也見過湯老爺打罵錢勒德,半信半疑地鬆開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