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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鬼狼驛 抽絲剝繭

第一話 鬼狼驛

抽絲剝繭

「游闐兄果然是游闐兄,果然心思慎密。」阮墨翔拍手贊道:「這等冰天雪地,滴水成冰,更何況我用的還是比冷水更易結冰的熱水,不用多久流掛的水流就結成整體的冰掛,不斷噴射熱水加固也就形成一座連接閣樓和山崖的三角形冰橋,經過一天一夜的風雪,自是變得堅固非常。」
「游闐兄,近來可好?」
龍涯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眼一黑,已然委頓在地。
阮墨翔點點頭:「沒錯,面上的冰被逐漸溶解的鹽粒融化,混成不易結冰的鹽水,順著銅網滴落,這般不斷消融,銅網自然陷入冰層,終於勒在了下面負責構架的銅絲之上。尤其是對面山崖介面處,本是事先鑽孔填塞羊脂固定,羊脂冷凍之時固然是硬如堅石,拉緊銅絲,而外面的堅冰消融之後,自然也無法承重。所以銅絲鬆脫只是遲早的事。在重物懸垂之下,那已然消融殆盡的冰橋勢必緩緩下墜,無聲無息地貼近閣樓之下的山壁,有上面的龍頭遮擋,自然無人知曉龍頭下的玄機。為了此舉已然試驗了數十次,所以時間、尺寸、力道、分量都控制得很精確。」
龍涯微微頷首:「的確該死!可是蘇大人大可直接上書吏部彈劾於他,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龍涯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半晌才開口問道:「你被吊在城樓之上,又是什麼人救了你?」
龍涯點點頭,只是蹲下身去撿起一塊窗欞的碎片,眉頭微皺:「看來又是那所謂的鬼狼撞窗而進,大肆屠戮,但是……」
龍涯扯過半幅羅帳在手上包裹了幾圈,便在那雪屑中翻看,掃出不少木塊碎片來,埋頭拼了許久,嘆了口氣:「我們果然被騙了。」 魚姬會意一笑:「看來這頭鬼狼果然聰明得緊。這裏的窗欞碎片雖遍地都是,但根本就拼不回原形,斷口更是天差地遠,完全不契合。」 龍涯點點頭:「現在已然可以確定那姓卓的之死果真是有人故意設計,想來那窗扇自然不在裏面,而是在外面什麼地方。」說罷探頭出去四下張望,卻也無果。「我們再去西廂看看。」
龍涯心想能夠自昌州大營提人的,少說也是通判一職,於是接著問道:「不知你那位故友是何人?」
龍涯嘆了口氣:「世事無常……」
「你……你也在地上的蠟燭里下藥了?!」
阮墨翔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游闐兄,還是給小弟留一點餘地吧,要是什麼都被看透了,把戲也就不好玩了。對了,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出去做事了,你且在此歇歇,小阮辦完事再回來相陪兄長。」
「他的名字我想游闐兄也聽過,他叫蘇念梅。」阮墨翔低聲道。
「我想去一個地方,安全起見,魚姬姑娘還是不要離我身側為好。」說罷龍涯起身快步出門,偕同魚姬一起奔院落背後的閣樓而去。
「鬼狼?……或者叫你老曾更為恰當。」龍涯冷笑一聲,立在門口,為防有詐也不急於進去:「為何你知道我的字?究竟是何許人?」 鬼狼輕輕一笑,伸手揭去頭上的狼頭面具,露出那張布滿傷痕,扭曲可怕的臉來,只是聲音頗為柔和,已非先前嘶啞的老者濁音: 「游闐兄便是認不出我的樣貌,也應當記得七年前會仙樓一醉送別的故舊之情。」
阮墨翔的手指微微停頓,面上露出一個荒誕的微笑:「耶律不魯現在斷了四肢掛在大門前,一個放幹了血,在後院耶律不魯房裡卧榻的暗格里。其餘的……游闐兄,你和這位姑娘上來https://read.99csw.com的時候不是覺得台階變得不好走了嗎?」
火龍管乃是大宋軍中所獨有之物,乃是以打通關節的長竹裝盛火油,以碩長鏜塞加壓將火油噴射而出,噴頭左近備有火點,啟用之時可將噴出的火油點燃,將射程之內的敵軍焚燒擊潰。然而竹筒到底經不住多大的高壓,是以從十年前,工部兵部便設有專司管理改良。約七年前,龍涯便在皇城校場之類見過兵部演練,銅鑄的火龍管可將火油噴至十余丈外,堪稱神兵利器。而這浴池之中備下此等機關,自是別有用意!
龍涯越聽越驚,起初以為他與那蘇念梅只是故舊知交,不想卻是這般情愫:「你們是……」
龍涯一步一步移過,每經一間浴房,便以刀尖點開房門,只是房中都空無一人,直到他來到最後一間房門前。門內有燈光,隱隱熱氣,更有水聲潺潺,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
龍涯微微點頭:「看來我也被那些個黃毛小子瞞了過去。那麼每晚怪叫和那晚蕭夫人看到的黑影又是怎麼回事?為何你會選擇在此間守株待兔,你怎麼會知道這班遼人一定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
龍涯若有所思,轉身下樓去到樓下的浴房,那浴房銅池裡的火盆早已熄了數日。他把燈籠遞給魚姬,跳入池中將火盆一一挪開,伸手探了探那個杯口大小的排水孔,手指碰到孔內一隻銅環,於是勾住一拉,只覺冷硬不動,似乎已然凍得嚴嚴實實。
「那麼你可越過前院、後院自由出沒殺人,想必是這樣子之中尚有暗道之類可避人耳目之路了?」龍涯沉聲問道:「姓卓的被殺那晚,我就在疑惑,那後院之中尚有守夜的侍衛,閣樓出那麼大的動靜,那些人也渾然不覺,未免也過於遲鈍,想來是你在飲食之中做了手腳,讓他們一個個渾渾噩噩。」
阮墨翔目光溫和,伸臂將龍涯推進浴池的溫水之中。就如魚姬一般刻意墊高頭部,讓龍涯面部始終保持在水面之上,便起身離去,步履過處將地上的蠟燭一一踏滅,整個閣樓又恢復了先前的死寂和陰森,只有池子里溫潤的水還在汩汩地流淌……
「倘若是尋常塞子,哪用做得如此長大?看來看去,倒是更像軍中火龍管的鏜塞。」龍涯沉吟道。
阮墨翔嘆了口氣:「那班契丹狗防範甚嚴,分批進食,倘若直接在飲食中下毒,自然無法一次性放翻所有人。我只不過在頭一天晚上配烤羊肉的香料碎里加了些安神的棘仁粉和夜交藤,而當晚的葯膳湯頭裡也添了合歡皮、遠志、柏子仁之類的養血安神的溫補藥材,那些契丹狗一個個體健如牛,血氣通順,如此溫補,加上外面天寒地凍,自然身感睏倦嗜睡,不似平日一般警醒。」
龍涯心中一驚,翻身落在房內,拔刀出鞘,卻見唯一的光源卻是立在門口的半截蠟燭,他為人謹慎,雖擔心魚姬的安全也只是徐步過去,轉出浴房門外,只見一長排蠟燭自浴房門口延伸至這浴場內廊盡頭那間浴房前。而沿路三間浴房都是門戶虛掩,隱在一片黑暗之中。他身後的窗戶不時有冷風灌入,將地上的蠟燭光吹得忽明忽暗,甚是詭異!
「沒錯。」阮墨翔滿是傷痕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飲食上自是沒法再下手,然而這寒天之中,卻是有另一樣東西不可少。」
「小阮回到邊城,見到這等慘狀自是恨透了自己,一心只想取回念梅的遺體入土為安,不料城樓下早設下https://read.99csw.com了埋伏,為首的便是那耶律不魯,小阮苦戰半夜,殺傷四十余名遼兵,終於體力不支,被那耶律不魯斬下一臂,傷重昏厥。契丹狗見我一時沒了氣息,便以為已死,於是也將小阮懸在城樓之上。」阮墨翔聲音漸低:「我和念梅就像兩條風乾的鹹魚一樣懸在那裡,邊城風大,也就跟著隨風擺動。其實那時候,我完全感覺不到痛苦,只是偶爾睜開眼睛看到旁邊的念梅,覺得就這麼和他一起死了,也不是什麼痛苦的事……」
阮墨翔眼神甚是悲涼:「游闐兄所言有理,念梅當日也確實如此,可是送信的驛馬半路被劫,卻是那姓卓的狗官做的好事,待到念梅知情之時,遼國已然發兵,那狗官也不知去向。」
阮墨翔微微點頭:「游闐兄果然是聰明得緊,當年和游闐兄同在京師之時小阮若非早已心有所屬,少不得也對游闐兄甚是鍾意。」
「等一下!」龍涯勉力喝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把那些屍體都藏哪裡去了?!」
「果然精明,只是你也未免大胆了一點。」龍涯開口言道:「你便是算準了那蕭夫人體弱,不會開窗吹風,而這樓里只有西廂面向山崖,旁人根本就無法看到那要人命的冰橋。就算有人想開窗,那個時候窗戶早被冰雪凍住,也不可能開啟。所以你將卓國棟掠到山崖上殺掉,便在冰橋上加了一張系著重物的銅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還在冰面上撒了大量的粗鹽粒,加速冰面融解。尤其是你以採暖為名,在西廂樓下的銅浴池裡備上大量火盆,一來那銅池必定與外面的銅絲銅網相連,必會加速冰橋融化,二來這樣一烤,樓上的窗扇也解了凍,變得可以開啟。」
龍涯聞言,不由得有幾分面容抽搐,言語甚是生硬:「謝過抬愛,我自是無福消受。」而後岔開話題:「你必是在火盆下面的木炭中加入及其霸道的可致人麻痹的藥物,待到葯煙瀰漫將在外守衛的侍衛放倒,你便自藏身的暗道中出來殺人藏屍,而後製造怪叫,讓後院眾人發覺侍衛失蹤,一個個人心惶惶。只是我不明白,每晚我都在之上見得你與一干小廝一道留宿飯堂之中,不見出去,究竟是怎麼離開潛去後院的?」 阮墨翔淡淡一笑:「每晚游闐兄冒雪匍匐屋頂,小阮豈會不知,只不過游闐兄所見的只是瑟瑟發抖的老曾,而不是一心復讎的小阮。有了毛裘繃帶氈帽,你可以是老曾,我也可以是老曾,他也可以是,從屋頂看下去也只能看一個大概而已,而後捂著被子,那麼多人擠在一處,也就更無法分辨真偽了。」
「我們是情人。」阮墨翔笑了笑,說得無比自然:「可能游闐兄你會覺得這很無稽,可是卻是千真萬確,我自小便是阮家堡少主養尊處優,上面還有四個姐姐,一屋子都是女人,開始我還覺得沒什麼要緊,可是一天天長大,心裏就越憎惡自己這個鬚眉皮囊。直到十歲進得昌州棠香書院,便結識了念梅。他品性純良,文思敏捷,與我引為知交,之後的七年便是這一輩子最為開心的時光,每日朝夕相對習文論道。念梅常戲言要將棠兒許配給我,可他那時候並不知道我中意的是他。直到有一天我終於說了出來,他當時的表情就和游闐兄你現在一樣。」他溫柔地嘆了口氣:「結果那次的秋試他考得很糟糕,我想我的話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困擾,而我家裡也開始在為我物色妻房,母命難違,所以read.99csw.com我借口進京謀職逃離了昌州,在外漂泊數年,又留在京師供職三載,然而一切冥冥之中似有主宰,過了那麼多年我到底還是又回去了,而他也還是孑然一身,之後的一切,你也就知道了。」
西廂的窗口依舊大開,由於此刻的風向,屋內窗下的積雪比北廂多出數倍,已然堆成一片雪丘,對面山崖上白茫茫的一片,先前被釘于山崖之上的卓國棟的屍身已然不知去向!
他足下立了個一字馬,雙足抵住兩邊的池璧,運氣于指,一聲大喝,只聽咋咋數聲,那銅塞已然開始鬆動,而後勾住一扯,只見一支長約一丈的銅棍被他自排水孔中抽了出來,但見另一頭與孔徑一般無二!
龍涯笑道:「事已至此,你覺得我還會放你出去殺人嗎?」話已出口,忽然覺得胸口一悶,頓時腳步虛浮,勉力穩住身形,咬牙道:
「你是……阮墨翔,小阮?!」龍涯大吃一驚,很難將眼前這個容貌可怖的冷血兇手和當年溫文爾雅少年俊朗的小阮聯繫起來,只是那把柔柔的獨特嗓音卻是千真萬確!
龍涯目光灼灼,看著眼前這張破碎扭曲的臉:「真是用心良苦。我剛才就注意到此時的風向是朝東,想來這些時日來每到傍晚便是如此,只因對面的山崖高出閣樓許多,所以一旦風向朝東的時候,那山谷之中反倒無風無雪,所以就算卓國棟懸屍山崖之上幾個時辰,身上也不曾積雪,待到屍身被發現時候,風向才變不久,所以屍身上才開始有雪屑,最初我也是因為這個而被誤導,以為姓卓的才遇害不久。而今想來,如果我沒猜錯,卓國棟房裡的窗扇應該是事先弄鬆,固定在冰橋之上,你這橋一垮,自是將窗扇扯離閣樓,而你事先在卓國棟房裡布下的局也只是在誤導我們認為卓國棟才遇害,實際上早在耶律不魯打發他下樓要茶要水的時候,你就已經殺了他,然後裝得若無其事地上樓請賞,順便在北廂故布疑陣。蕭夫人和茗香聽到隔壁房裡的人聲,便下意識地認為是卓國棟,其實是正在做手腳的你。北廂地上的木碎便是那個時候布下,因為小廝挑的擔子不算大,若是放上大塊的窗欞碎片必定太過打眼,所以房裡的全是拼不起來的雜碎。我只是不明白,你離去后北廂還有的響聲是怎麼回事?」
龍涯見狀驀然心念一動:「不錯,確是不妥,大大的不妥!倘若真有鬼狼破窗而入,這窗下的牆壁被耷拉的這半塊窗欞所擋,斷無窗欞上不濺血,只有血手印,而牆壁上卻有飛濺的血痕的道理。你看這地上的窗欞碎片雖在血泊之中,朝上的一面卻是乾乾淨淨。唯一可能造成這等形狀的可能就是窗是後來撞破的,而屋內的血卻是先前就有!而且……」他仔細端詳手裡的碎片,隨後將斷口朝魚姬扶住的窗欞上一印,只見斷口處紋絲相合。
龍涯伸手拂去兩肩積雪,順手自檐下取了個燈籠,在懷裡取出火摺子點上,有燈籠的光照亮,兩人便自樓梯而上,進了先前卓國棟所住的北廂。只見房裡一切如故,只是窗前地上又堆了許多雪屑。
「游闐兄好記性啊。」阮墨翔嘆了口氣,甚是感慨。
一路行來,只覺風雪撲面而來,格外難行,就連那石階積雪,似乎也分外難行,抬腿攀登也比上次來時要艱難許多。龍涯一路走在前面擋住風雪,兩人好不容易上得石階盡頭,邁入閣樓,方才鬆了口氣。
游闐乃是龍涯授業恩師所賜的字,非至交好友,也沒多少人https://read.99csw.com知道,更枉論以字相稱。龍涯聽得此人聲音頗為熟悉,於是伸手推開門,只見房間中間也是一個包銅的浴池,池中溫湯微盪,白氣渺渺,魚姬仰浮池中神情安詳,瀑布也似的黑髮在溫水裡如墨暈一般暈染開來,看上去只是昏睡,而無大礙。龍涯頓時舒了口氣,卻見靠窗的榻上坐著一人,一身白袍,頭上戴著一隻碩大的狼頭面具,白毛叢生,看起來甚是猙獰!
眼前景象擺明了是對方要引他去盡頭的浴房,雖明知有圈套,卻避無可避。龍涯藝高膽大,自是多加小心,徐步走了過去,地上的蠟燭燃燒,帶起一陣羊脂的膻味,這等羊脂燭在塞外很是常見,光線比一般蠟燭更亮,也更耐燒。
「難道有什麼不妥?」魚姬開口問道,順手將耷拉在屋內窗下的半截窗欞扶了起來,露出背後牆面上的一片血痕。
阮墨翔嘆了口氣:「只是一些聞了就腳軟的葯煙而已,如果沒有這東西,憑我這廢人和一群孩子,怎麼能一晚放倒六個契丹狗。小阮故意在前院詐死的屋內留下線索,便是要引游闐兄來此,免得誤了小阮的復讎大計。」說罷伸指徐徐點向龍涯胸前檀中穴:「游闐兄,你且先睡睡。」
阮墨翔眼角含淚:「在契丹狗一開始攻城之時,小阮就對念梅進言,想保他全身而退,可是念梅說此地已無坐鎮的官員,倘若他也苟且偷生逃之夭夭,只怕軍心渙散,不堪一擊。而城樓上已有幾隻新鑄好的火龍管,也絕非全無勝算。而之前收到念梅親妹棠兒的書信說要來邊城團聚,算算行程也在那幾天內就會到。念梅父母早亡,只有這麼一個妹妹,邊城已是險地,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來這兵荒馬亂之地,於是念梅便讓我趕緊去截住她,我自籌城中軍力應可支持幾日,也就放心前去,誰料這一走,再回來的時候。念梅已然被虐殺致死,屍身懸于城樓之上!」說道此處,阮墨翔手指關節啪啪作響,滿腹忿恨遺憾。
龍涯越發覺得接近事情真相,先前的種種疑惑,也如一層層揭開的簾幕一般,逐漸清明。於是推開窗戶,一翻身輕飄飄地落在窗外的龍頭之上,雙腿夾住龍頭倒翻下去,只見龍頭下的峭壁上懸著一片寬約一尺,甚是碩長的物事,大約十丈之長,另一端吊了五六隻麻袋,早和峭壁凍成一體。
「屍體不見了?」龍涯吃了一驚,再仔細一看,卻見山崖上鼓出一塊,繼而鬆了口氣:「原來是被雪蓋住了。」
龍涯默然,許久方才嘆了口氣:「以你的功夫,就算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可將蘇大人救出重圍,為何會發展成那樣的慘況?」
龍涯心念一動:「是火盆!」
阮墨翔嘆了口氣:「我吊在上面,看到遼人撤兵,那蕭肅、耶律不魯和換了遼人官服的卓國棟騎著馬領著軍隊自下面走過,直到所有遼人都已撤走,才有些百姓把我和念梅放下來,那時候我已然奄奄一息,更一心求死,直到棠兒尋來邊城找到曾跟隨念梅拚死守城的傷殘老兵,我才知道原來兩軍對峙之時,全仗念梅登城督戰,那四隻火龍管頗有奇效,使得遼人的騎兵無法衝過防線,然而在我離開的第二天晚上,那姓卓的狗賊便領了一群姦細混上城樓,暗算守軍,破壞火龍管,更打開城門將遼人放了進來!一路燒殺搶掠,念梅與剩餘軍民力抗不下,重傷被俘,終被遼人凌虐致死!等我撿回一條命后,就在心裏發誓,讓那三個虎狼之輩不得好死!游闐兄,你應該會體諒我才read•99csw.com是。」
「如此說來,你這個時候才出現,想必那耶律不魯也已經死透了。」龍涯沉聲問道:「我且來問你,你可是事先以八根銅絲連接閣樓和山崖之間,然後以浴池裡的銅鏜塞將池裡的熱水壓將出去噴在那三角形排列的銅絲之上凍結成橋?」
「七年前你不是得罪了奸相蔡京被遣返原籍了嗎?怎會流落在此地?」龍涯神情凝重,開口問道:「我問你,為何布下這迷局殘殺這許多人命?!」
龍涯獨自留在後院,自是不知前院的變故,只是看著那滿是鮮血的房間,心中疑竇叢生。忽而聽得腳步細碎,一轉身卻見魚姬立於破窗之外:「龍捕頭,可是又出事了?」
「是老鼠。」阮墨翔答得很誠懇:「我只是把一隻老鼠的尾巴固定在床腳下然後將銅火盆將其抵住,火盆逐漸發熱,老鼠自然受不了,拚命掙扎,弄出動靜來,到後來為了逃生扯斷自己的尾巴,這個過程用不了多久,我看過撐得最久的也不過一盞茶時間,所以我得抓緊時間去討賞,然後讓茗香看到我何時離去。」
龍涯微微點頭:「那麼後來那些遼人全聚在一處,飲食上已是簡單之極,你仍然可以每晚得手,想來是在別處做了手腳。」
「原來如此……」龍涯心中豁然開朗,如此一來,一切謎底的關鍵已然成竹在胸,於是腰間一收,人已然回到龍頭之上,忽見房內光線微弱,而魚姬已然不知去向!
魚姬喃喃道:「這倒是方便,老天爺直接拿雪埋了,倒是免得曝屍現世了。」
阮墨翔搖了搖頭:「其實以游闐兄一向嫉惡如仇的秉性應該明白的,契丹狗賊手裡無不沾滿了宋人的鮮血,小阮所做也只是為了四個字——國讎家恨而已。」他頓了頓,繼續柔聲說道:「昔日在京師三載頗受游闐兄看顧,本以為仕途通達,從此留在京師,不料因秉公辦理相府家奴仗勢當街傷人一事得罪奸相,幸得游闐兄上下奔走,未受重責,只是遣返原籍昌州,在昌州大營服役,從而得以再遇故交,並得其提拔近身。」說到此處他的聲音愈見溫和喜悅,似是回憶起前塵往事甚是醉心。
他伸手拂拭面上的雪屑,用力一按,卻覺得空了一塊,再用手掏挖清理,卻是一片銅絲織就的網眼,網眼寬足三寸,十分稀疏,銅網下是數根嬰孩小指般粗細銅絲,交錯于銅網覆蓋的冰下。龍涯藉著對面山崖反射的雪光數了數,竟有八根之多,而頂部與龍頭底座相接之處的排布成三角形,卻是上面四根,中間正對上面縫隙的地方平列了三根,最下面一排卻只有一根,只是俱已彎曲變形。
「蘇念梅?可是七年前在雁門關帶領軍民抗擊遼軍,最後被遼人虐殺致死的蘇念梅蘇大人?」龍涯驀然臉色一變,忽地明白了阮墨翔做這許多事的用意,而後嘆道:「蘇大人以文儒之身抗遼殉國,高風亮節端的是可敬非常。可是你也不必為替他復讎將自己傷殘成這般模樣。」 阮墨翔悵然一笑:「倘若如今小阮四肢健全,也不必故弄玄虛布局殺人,以一對一,那蕭肅、耶律不魯等軍旅武夫,小阮也可料理停當。七年前念梅獲得舉薦,榮升工部侍郎,小阮很是為他開心,所以當他受命來這雁門關都建防禦之時,小阮自是與他一同到來。念梅為加強關口的防禦,親自繪製加裝火龍管的詳圖,希望那官居要位的卓國棟配合上書,不料那狗官居然置之不理,還故意壓住念梅的上書,而後被小阮發現他私通遼國。你說,這等狗官該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