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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鬼狼驛 復讎盛宴

第一話 鬼狼驛

復讎盛宴

「當然不會。」蕭肅嘆了口氣:「一直以來我只是感覺到你心中抑鬱難解,不想這源頭卻是在我身上,既然是我欠你的,現在還給你也很公道。動手吧。」
忽而聽得一陣馬蹄聲聲,一轉頭,只見身後遠遠的一隊人馬絡繹北去,定眼一看,正是那隊本應死傷殆盡的遼人,一時間分不出究竟眼前的是現實還是幻想,直到那隊人馬遠遠消失,方才回過神來。眼前的景象與十天前和這般遼人偶遇之時一般無二,侍女茗香和一干侍衛一道步行,一個個失魂落魄,神情惶恐,唯獨少了蕭肅、耶律不魯、卓國棟三人和那輛載著仇恨的包綉馬車。若非掌心那道血跡未乾的刀痕還在隱隱作痛,這十天來的種種雲譎波詭,似乎都只是一場白日夢而已。
「什麼事?」阮墨翔有些不耐煩。
魚姬道:「三名元兇首惡業已伏誅,其餘的遼人也未必參与當初的戰事,害得你們家破人亡。現在他們都在後院,如果你改變主意,大可再去後院重施故技,我絕不攔你。是放下仇恨重回故土,還是帶著這些孩子繼續以牙還牙,滿手血腥?一切關鍵在你。」
阮墨翔聞言驀然一呆,忽而放聲大笑,笑聲未停忽然眼中凶光一現,大喝一聲:「動手!」
蕭肅的手雖然一直還在握著妻子的手,而此時卻是一股難言的悲涼自心頭浮起,漸漸走遍全身,絕望的雙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在服食了孩子手裡的解藥后悠悠醒轉。而後那雙令他無比眷念的憂鬱雙眸卻帶上了他從未見過的決絕和複雜眼神。
龍涯在風雪中矗立片刻,接著搖搖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身大步流星地朝雁門關而去。雖然他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阮墨翔、蘇棠兒以及那些孤兒們,都已然遠離了這一片浸潤著仇恨血腥的邊塞之地。
蘇棠兒握刀的手有些微顫,緊咬的下唇閃過一抹胭脂紅:「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堂內之人俱是一驚,阮墨翔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
阮墨翔身子微微發顫,低頭看看懷中神情悲苦昏迷不醒的蘇棠兒,直覺腦海里一片空白!
「沒錯,不過你現在才回過神來,卻是遲了。」阮墨翔冷笑一聲,將手裡的面具扔在一邊,自身後抽出一把鋒利的長刀來:「你還有什麼遺言?」
魚姬搖搖頭:「你口口聲聲為蘇念梅報仇,不想再苟活於世,可曾想過他的想法?當年他讓你離開邊城去攔截他妹妹,難道真的只是為了保自己妹子一條性命?昌州至邊城的道路何止一條,他又怎會知道妹子何時從何方進城?」聲音雖輕,但在阮墨翔聽來卻如晴天霹靂一般,心頭驀然一痛!誠然,一直以來他只是心心念念要為愛人報仇,為了掩人耳目,甚至不惜自毀容顏,潛伏此間七年之久,眼前這不相干的女子之言確是他從未想過的事。
說時遲,那時快,龍涯箭步而出,伸手扳住那把雪亮的刀鋒,運氣一奪,那刀固然是再也無法砍將下去,幾點飛濺的鮮血噴濺在阮墨翔滿是傷痕的臉上,如九-九-藏-書同炙人的火星一般,叫阮墨翔猛地一顫!
「鑄下大錯就想一死了之?」龍涯面有譏誚之色,冷笑道:「看來你今生空長了副男兒皮囊,當真是連娘們也不如。你就此尋了短見,你叫蘇棠兒怎麼辦?蘇大人託付與你的事你還沒做到,試問你死了有什麼面目去見他?!」說罷手中勁力一發,早將那長刀劈手躲了去,「嗆」 地一聲擲在那堂中的佛像蓮座之上,猶自微顫。而後重重的一拳落在阮墨翔臉上,將他揍得跌摔出去,半晌才默默從地上爬起身來。
蕭肅心知他們都是為討債而來,只是憋住氣力大聲吼道:「我夫人是無辜的,你放了她!」
「你……夠狠……」蕭肅恨恨言道,然後看著對方揭下那隻碩大的狼頭面具,露出一張扭曲而布滿傷痕的臉來。他嘆了口氣:「一開始你編出這鬼狼之說便是要讓我們驚慌失措打亂布防,再一個一個地謀害我等,先詐死驚走耶律不魯使其落單將之屠戮。而今在這裏動了手腳讓我等無法動彈……我早該想到是你在搞鬼。」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蘇棠兒的神情甚是無奈,手裡的長刀已然抵在了蕭肅胸口。
甚至有人開始握不住手裡的鋼刀……
魚姬自龍涯身後轉了出來,也嘆了口氣:「正如那蕭肅所言,有些事情做下便是做下了,也就回不了頭,不然怎有果報一說。遼人征戰屠戮宋人,致使這許多孩童孤苦無依,而今命斷這些孩童手上,也是應有此報。只可惜以暴制暴,仇恨無盡,將來這些遼人的親人卻又去尋何人報仇?」
先前下的迷|葯分量自是加重了的,就算龍涯得以醒轉,全身凈濕,別說不可能穿越外面的冰天雪地來到此處,就算是離了溫泉,也會被門廊上的冷風吹得全身凍結,所以他才會將龍涯魚姬二人放在浴池溫湯之中,誰料而今龍涯非但是來了,而且遍身的衣衫乾爽,就算是用火烤,也不見得會幹得這麼快!
「他們走了,我也得走了,不然也就來不及了。」魚姬抬眼望望天際,只聽得黑暗天際傳來隱隱雷聲,嘴角露出幾分譏諷的微笑,而後張口清嘯,只見一團黃色的光自堂中彈跳而出,落在她的臂彎之上,正是那頭名叫明顏的怪貓。
雖然門外的火堆烈焰熊熊,但是黑夜甚是漫長,這等燒法,不到四更,驛站里的油便全部用盡,雖然外面火堆添有柴火不至於熄滅,但飯堂之中已然沒有照明之物。小廝們慌忙搬來許多羊脂蠟燭,在飯堂里四處點上,雖說燃燒時的味道古怪,也好過漆黑夜裡的無邊恐懼。
眾人見得外間的變化俱是一驚,只見魚姬靠在門邊輕聲道:「現在風雪已經停了,你們還等什麼?」言語之間,那細雨已然穿透積雪深深的屋頂,滴落在堂里的眾人身上,卻不覺寒冷,反而透出幾分暖意。待到落在這片滿是血腥的地上,雨滴過處只見血跡消散,那滿地的屍身似乎也如同被無形的容器裝盛的清水一般砰然散開化為烏有,青石地面上滿是水痕,唯有適才伏屍桌上的蕭肅仍在,血水依舊不九九藏書斷地滴向地面,融入水痕之中,頃刻之間便熏染開去,不再那麼猩紅刺眼。眾人皆是一片愕然。
有的時候,放下仇恨並不等於遺忘,但盲目地以血還血,卻只會將悲劇延續,能及時抽身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滿眼快意地看著眼前這個自身難保還在拚死為妻子求肯的異族男人,既諷刺又悲憫,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復讎快|感,而身後的幾個復讎的孤兒也停下了殺戮,因為他們的仇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就連那侍婢茗香也一刀斃命,接下來便是將早已備好的解藥塞在與遼人們一道被迷倒的孩子口中,待到一個個蘇醒,便紛紛站起身來,走到蕭肅身邊,將其團團圍住,一雙雙原本應稚氣單純的雙眼,閃現的只有仇恨!
阮墨翔埋首緩緩走上前來,分開圍在身前的孩童,走到龍涯面前,抬頭和龍涯對視片刻,抱拳言道:「游闐兄教訓得是,小弟知道該怎麼做了。」
只見幾道雪亮的刀光閃過,那幾名少年手裡的鋼刀已然如砍菜切瓜一般朝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的遼人脖頸招呼過去,只聽得慘叫連連,鮮血橫飛,早結果了十余條人命!
蘇棠兒伸手自桌面拿起長刀,眉頭微顰,幽幽地嘆了口氣:「想不到這一天終於到了。」
「我來此間,只不過是為了還龍捕頭一個人情,至於以後……但願後會有期。」魚姬只是背對著他揮揮手,身影漸漸隱入細雨之中,消逝不見,隱隱傳來一陣貓兒咕咕咕的笑聲。
「你希望我問你什麼?」蕭肅悵然一笑:「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有些事情做下了,也就回不了頭。我倒是希望沒有七年前的那一戰,你我也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細細一想,要是沒有那一戰,你也早已在故土尋得夫郎下嫁,自也沒有我倆天南地北這場姻緣。能有這七載之緣,我已死而無憾。只是沒想到讓你鬱郁七載,難見歡顏的居然就是我自己。只能徒嘆一聲天意弄人……」
龍涯驚訝地立在雨中,感覺那雨水溫潤,乍然而收,眼前又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塞外之地,而後朔風漫卷,便如十天前一般,又下起雪來。而手裡卻不知何時多出一物來,卻是一條韁繩,身後立著那匹載過魚姬的馬匹。
「我夫人也是宋人,你等怨恨的只有我們這些遼人,我夫人一介女流,煩請閣下放她一條生路。蕭肅一生從不向人求肯,而今只有這個心愿,煩請成全。」蕭肅的口吻很是低聲下氣,而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要逃出生天固然是不可能,若是哀聲求告可換來愛妻活命,便是天大的幸事。
「念梅……念梅他是為了……」阮墨翔澀聲喃喃,只覺心中哀慟,難以言喻。
魚姬見狀微微一笑,轉身出門,伸手在階上掬來一捧雪屑,雪屑入手不多時便化為一攤雪水,只見她揚手一拋,那水滴直飛天際,片刻之間外間風雪驟然停止,反而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
蕭肅臉上依舊帶笑,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做了七年夫妻的女子,「雖然有些意外,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知道他們不會危害到你https://read.99csw.com的性命。」
蘇棠兒眼圈驀地一紅,不由手一軟,長刀啪地落在了桌上,此時此刻,蕭肅也不知何處來的力氣,雙手扣住刀鋒朝自己胸膛一送,只覺得胸前一涼,那利刃已然穿胸而過!
「神仙?妖怪?」魚姬淺淺一笑,微微搖頭:「都不是,只不過是個好管閑事的小女子,最多也就是會點障眼法之類的小把戲而已。龍捕頭,此時不走,難道還等著真的想與留在此間的那些遼人為伴嗎?」說罷抱著那頭黃貓,緩步走向雨幕之中。
周圍的孩童見得阮墨翔吃虧,一個個攔在龍涯前面,同仇敵愾,然而面對龍涯這般氣勢,卻不由得一個個膽戰心驚,手中刀刃微顫。
相對於閣樓的死寂而言,飯堂里的惶恐更為叫人絕望。
「原來你是蘇念梅的妹子。」蕭肅苦笑一聲,聲音甚是苦澀:「報應,報應,早知今日……」他言語哽咽,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滿臉悲苦的笑意。
「適才蘇棠兒的神情舉動,分明已然對那蕭肅有情,卻為了一個仇字,眼睜睜見著自家夫君在眼前自盡而亡,以後的歲月,叫她一介弱女如何自處?」龍涯皺眉道:「蘇大人將妹子託付與你,可是要你為了替他復讎,斷送妹子的一生幸福?!小阮,小阮,你究竟對得起何人?」 阮墨翔面色慘白,將臂彎里的蘇棠兒緩緩放在地上,喃喃道:「不錯……不錯……是我害了棠兒一生,是我辜負念梅所託,失信不義,殺害無辜不仁……不仁不義之人留之無用!」說罷依然轉手抽出插在蕭肅胸膛的長刀,朝自己的脖頸抹去!
龍涯知她將走,心中忽然湧出幾分不舍,揚聲對魚姬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魚姬姑娘,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會有機會見面?」
阮墨翔見狀忙伸臂將她攬住,只見雙目緊閉,面容悲戚,早已昏厥過去。轉眼看看那蕭肅的屍身,心想原本是打算給他些零碎苦頭,而今既然蕭肅已亡,總算了了一樁心事,然而這七年來,處心積慮也只是為了報仇,而今仇人俱已伏誅,似乎全然不知以後的路應如何去走…… 就在這彷徨之時,忽然聽得一個聲音:「而今你也求仁得仁了,為何看來神情比之報仇之前更為糟糕?」話音未落,龍涯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背後早已熄滅的火堆卻轟地復燃起來,就像有人在灰堆的殘餘火星中加了一大桶火油,火光搖曳,卻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阮墨翔怔怔得聽著,微微抬頭看看堂中那尊破舊的佛像,慘然一笑: 「那便來尋我便是,反正七年前念梅下葬之時,我這條命就算和他一起葬了,這般活著只為復讎,而今大仇得報,也沒什麼活下去的必要了。」
「魚姬姑娘,你到底是……」龍涯本想開口相問,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
龍涯心想之前從未與這姑娘有什麼淵源,不知人情之說從何說起,眼見魚姬離去,也顧不上許多,快步追將出去,只見一片微亮的雨線交織眼前,哪裡還有魚姬的蹤影?雨線之外不再是深夜中的老舊驛站的積雪院落和高牆,而是一片開闊的荒野之地,近處https://read.99csw.com一座城池聳立眼前,正是雁門關!
阮墨翔沉默許久,眼神已不是先前的彷徨自責:「待『半月愁』 一過,我便帶他們入關,回歸昌州,我想那片平靜樂土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龍涯搖了搖頭,看著這飯堂中的遍地死屍和面前聚在一起的始作俑者,一個殘廢,一名弱女和十余個稚嫩的孩童,哀嘆一聲沉聲言道: 「魚姬姑娘,看來你說得很對,便是飛快地趕來,也扭轉不了那些遼人的命運。」
「因為三個字,蘇念梅。」阮墨翔答得簡明扼要。
眾人擠在一起彼此壯膽,雖說手裡兵刃雪亮,但這等情狀下早已杯弓蛇影,心裏都在念叨著期盼著天明的到來,可是越這般期盼,時間就過得越慢。與此同時,心神俱疲所帶來的種種困頓開始影響著遼人們。
蕭肅苦笑一聲,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隨後開口言道:「你是宋人?若是如此死在你手裡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希望你答應一件事情。」
「游闐兄!」阮墨翔嘶聲吼道,淚眼朦朧之中見龍涯面容剛毅,毫無半點痛楚之色。
「既然你已明白,也就可以安心上路了。」阮墨翔將手中的長刀放在蕭肅面前的桌上:「棠兒,第一刀是你的。」
蕭肅也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開始酸軟無力,便是要在桌前坐穩身形,也覺得吃力非常,只有拚命地握住桌上的刀,左手握住趴伏在桌面的妻子的手,轉眼見隨侍身邊的茗香蹌然倒地,心中卻暗叫不好!就在此時,外間的火堆黯然熄滅,飯堂內若干蠟燭的微光照出門外一個雪白的身影,只見寬大的袍子隨風起舞,碩大的狼頭猙獰無比!蕭肅咬牙與之對視良久,只見那雪白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地踱進門來,身後跟著幾個矮小的身影,一個個手持鋼刀逼上前來。然而這飯堂之中卻無半個人有力氣站起來。等到藉著燭光看清楚那幾張帶著殺氣的少年的臉,蕭肅忽然覺得自己蠢得厲害,哪裡有什麼鬼狼,從一開始,他們所對付的就只是一個殘疾以及一群孩子而已!
「我雖與蘇大人從未蒙面,但也感覺的出他的用意。」龍涯沉聲言道:「他是深知雁門關失守是遲早的事,又早已起了殉國之心,所以故意遣詞調開你,便是希望你可以自那浩劫兵禍中倖存下來。而讓你去尋他的妹妹棠兒,也有託孤之意,只是沒想到你們兩人卻無視他的良苦用心,一心只想著復讎之事,一個自殘身體,一個以身侍敵,所作所為雖得報大仇,但對自己的折損也是這般慘烈,難道九泉之下的人,也可以瞑目不成?!」
阮墨翔神情驚詫非常,轉頭看看昏厥的蘇棠兒和一干孤兒,心中猶如天人交戰,紛紛繁繁,許久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卻不再細問,只是俯身攙起昏迷之中的蘇棠兒,領著一群被血腥仇恨困惑的孩子,走向那片細雨潤澤。淅淅瀝瀝雨絲糾結中,遠遠的前方似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青衣油傘,嘴角含笑。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後面是那繁花盛開的海棠舊園!阮墨翔此刻眼前一片模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只是亦步亦趨地向前而去……
九九藏書龍涯露出一分欣慰之色:「如此甚好,你有什麼打算?」
「當日我在你房中看到那幅字畫很明顯是出自女子手筆,而適才在閣樓之中,我就在懷疑那蕭夫人在此案中究竟扮演的何等角色。你在這邊境的驛站中守株待兔,怎知何年何月何時仇家會落入圈套?你在山崖擊殺卓國棟后布下一系列迷局,布網、懸物、撒鹽,在卓國棟房中布局,便是有小廝在耶律不魯房中幫你打掩護,這距離山崖最近的西廂應是最為危險之地,若不是這裏也有你的人,只怕那茗香要去卓國棟房裡查看時就已然敗露,斷然不會如此順利。」龍涯低頭看看茗香倒卧在血泊之中的屍體:「這茗香不過只是名普通侍女,並未參与屠戮宋人的戰事,只是因為她是遼人,就稀里糊塗的被你等殺死在這裏,還有那些枉死的遼人,一個個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七年前也只是十歲左右的孩童,根本不可能參加當日的屠戮。你們胡亂砍殺一氣,這等所作所為,和當年進犯宋土的契丹惡賊何異?!」他義正詞嚴,聲聲喝問,只叫阮墨翔面有愧色,半晌做聲不得。
「小牛,十三歲,七年前雁門關一役痛失雙親,淪為孤兒。」阮墨翔柔柔的語調如同嘆息一般,帶著壓抑的憤懣:「小文,十一歲,七年前雁門關破,全家上下俱被殘殺致死,唯有小文躲在水缸里逃得一命;大蠻子,十四歲,七年前的戰亂中抱著才三歲的妹妹燕兒躲在草堆里逃得性命,可是燕兒年幼體弱,幾天後感染風寒死去,在此之前,他們兄妹倆都出自殷實之家,全家和睦……」他一面緩緩地報著孤兒們的家門,清清楚楚無一遺漏,一面長刀拖地,慢慢地朝蕭肅走去,刀尖在青石地面磕出點點火花。
蕭肅嘆了口氣,自知無幸:「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設下這等迷局在害我等?」
阮墨翔似是充耳不聞,自是尤自地一一念叨,當走到蕭肅面前之時,面帶譏誚之色:「蘇棠兒,二十五歲,本是大宋工部侍郎蘇念梅親妹,七年前于雁門關外痛失兄長,為報國讎家恨,委身仇敵蕭肅,營營七載……」
蘇棠兒下意識地想要去奪,自是抓了個空,眼見蕭肅面露心滿意足之色氣絕而亡,只覺得一切儘是惘然,兩行清淚早漱漱而下,腳下一軟,人已然直挺挺地朝後仰倒!
「你看看這群小鬼,幾歲便跟了你走這復讎之路,愣是長成這般殺人不眨眼的性子,以後還怎麼應對外面的世界,你若就這麼死了,留下他們無依無靠,難不成要用那練就的鐵石心腸劫道為生不成?!你又對得起何人?!」龍涯大聲喝問,聲音在風雪夜中迴響不絕。
龍涯雖在溫泉中被魚姬喚醒之時便見過她操縱浸潤在衣物上的泉水離開衣衫的小把戲,知道眼前的女郎乃是一名異人,卻不料她還有這等神通,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看著他們的身影在雨中漸行漸遠,似乎雨幕的傾瀉打破了這園中圍牆的圍困,就這般一直走著走著,漸漸遙不可及,終於消逝不見。雖然他已經看不到他們身影,但心中卻很明白他們所去的一定是有著馥郁芳香的海棠花的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