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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天盲山 順藤摸瓜

第二話 天盲山

順藤摸瓜

龍涯看了她一眼,忽而咧嘴一笑:「這位妹子倒是從沒見過,也不知如何稱呼,莫不是十指連心的連小妹?」
房裡的兩人對於他的到來倒是不意外,那黃衣少女嘻嘻一笑,指著龍涯對魚姬說道:「我說他三更前會來吧,掌柜的,我有什麼好處?」
明顏自是伶俐非常,故意壓著嗓子作正末唱到:「俺騎白馬,俺戴桃花,俺手持鋼鞭將你打……」
燕北辰點點頭,繼續觀望。不多時,果然見那道上來了二十余輛驢車,駕車的都是黑衣蒙面的漢子,驢車旁還有不少同等打扮,手執兵刃之人,前前後後竟然有四五十人之多。所有人都是不言不語,只是將驢車趕至海灘之上,井然有序。這廂船頭也放下了閘板,不多時,連同魚姬明顏在內的五十余名綉女在木大娘一行人的威逼之下下了船,一個個神情驚恐無措。
「因為有一匹是給你準備的。」來人答得輕描淡寫。
「逢人便叫妹子,也不知哪來這麼厚的臉皮,也好,正好拿來磨指甲。」黃衣少女眯縫著眼睛道,作勢要出另一隻手,卻被魚姬一聲喝止:「別鬧了。」
龍涯頓時覺得頭有些大了起來:「魚姬姑娘既然早知道我會來,昨日為何裝不認識一般,莫非我什麼地方開罪了姑娘?」
魚姬搖了搖頭:「你啊,你啊,只知尋人戲耍,何嘗記得雙肩重任?」而後幽幽言道:「其實你以前也見過他的,只是現在全不記得而已……」話到此處卻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
此變一生,眾人皆是愕然,不過很快,一旁早有另一個黑衣人將屍身拖下驢車扔在路邊,而後撿起趕驢的長桿,坐在了剛才斃命的黑衣人的位置上,繼續駕馭驢車。而其他人也權當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繼續趕路。木大娘在袖子上搽搽帶血的釵子,而後將釵子插回髮髻之上,順手攏龍耳際的髮絲,神情又恢復了先前的漠然。
龍涯笑笑:「我沒興趣聽你的風流韻事,就算是真的,你也可以打道回府了,據我所知,應該不在船上。」
魚姬拍拍腦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沒錯。」事已至此,她也懶得再隱瞞什麼。
龍涯見狀一驚:「魚姬姑娘,你這是作甚?」
魚姬嘆了口氣:「龍捕頭言重了,魚姬絕無此意,只是此行風險極大,其實龍捕頭本不該上這條船的。」
明顏手指啪啪作響,咬牙道:「你小子見好就收吧,再敢東拉西扯,小心我活吃了你!」
魚姬聞言一呆,眼前似乎浮現龍涯的面容來,繼而淡淡一笑:「以他那任俠好義的性子,見了這群人的勾當,少不得要管上一管,只是這事不比尋常,也非凡夫俗子能插手。況且此事原本就與他無關,又何必累及無辜。上次去北地接你之時,中途遇到已然還清人情,以後自然不會有什麼糾葛了。」
魚姬面有歉意:「龍捕頭勿怪,委實是我們要去的地方絕非尋常人可涉及之地,這茶杯可將龍捕頭安全送上岸去。我等就此別過。」說罷手一松,茶杯已然朝船艙外烏壓壓的江水中墜去!
木大娘此刻卻是神情木然,原本已然甚是愁苦的眉眼猶如風乾的苦瓜一般,鬢角几絲凌亂的髮絲在驢車的搖晃中顯得幾分慘淡。忽然間,木大娘面露痛楚之色,手腳顫亂地在自己懷中摸索。翻出一個紙包便面露欣喜之色,拆開卻是一小包紫色的粉末。她眼中儘是急不可耐的企盼,一仰頭,將粉末抖入口中,片刻之間,滿臉的痛楚九*九*藏*書已然煙消雲散,人卻如乏力一般緩緩靠在旁邊駕車的那個黑衣蒙面人肩上,只見眼神迷亂,滿臉紅潮,大大小小的汗珠密布,甚至匯成細流順著臉龐蜿蜒,濕了雲鬢,滴落在脖頸之處。
「適才上車之時我便已經算過,可是……一無所得。」魚姬嘆了口氣:「看來這裏離異域很近了。」
那駕車的黑衣人身軀發顫,想來甚是驚恐,卻不敢動彈,只是勉力繼續駕馭驢車。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木大娘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睜大了眼睛,緩緩地舒了口氣,正要坐直身子,卻見自己靠著的那個黑衣人神情慌亂,驀然惡向膽邊生,伸手摘下頭上的長釵,用力地扎向那黑衣人的咽喉!
龍涯心想幸好真的綉女都不在此間,否則真有什麼異動,動起手來,也不至於投鼠忌器。抬眼見魚姬也在打量那些黑衣蒙面人,也不知她心中有何打算。
「實不相瞞,我正在調查的一件案子與這木大娘恐怕也有莫大的關聯,何況魚姬姑娘和這位連妹子還在此地,我絕無退縮之理。」龍涯正色道。
「這個難道也和兩千多年前的那場六道浩劫有關?」
此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龍涯嘆了口氣打破了僵局:「如果我沒有記錯,明顏是魚姬姑娘養的那隻黃毛貓。」
龍涯伸手挽住韁繩,目光仍在燕北辰身上:「據我所知,回燕刀只接斬人頭顱的快單,這一刻出刀,下一刻收錢,怎會忽然間接下這等麻煩買賣。須知千里追兇也不見得可以完成任務,豈不是壞了你一貫的規矩。」
「能請到回燕刀給我備馬,禮部尚書周大人想必是出了個相當不錯的價位。」龍涯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會做到這麼乾淨利落的地步。」 燕北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飄香院中閑雜人等太多,時隔兩天,想要一一料理乾淨也不現實。花錢請我的人能爬到那個位置上,也不會在天子腳下做那等欲蓋彌彰的事。何況太扎手的點子,鄙人也會權衡一二,龍捕頭不必過濾。」
燕北辰的目光落在遠遠江面的那幾星船火上:「因為我女兒。」 龍涯眉間微動:「據我所知,你聲名一向不太好,更孤家寡人一個,何來的女兒?」
此處乃是一片被叢林山崖圍合的海灘,密林中蜿蜒出一條道來,也不知通向何處。只見那木大娘走上船頭,就著船上的燈籠點燃一隻細棍,遙指蒼穹,便聽得一聲尖利的呼嘯聲,一點明亮的火星拖著一道亮痕直衝天際,而後「啪」的一聲分散開來,但見火樹銀花,在暮色漸沉的天空中甚是醒目!
「你真有個女兒?」龍涯見他這般神情也不似作假。
「要吃人?」龍涯倒是沒有半點懼意,圍著明顏轉了一圈后哈哈笑道:「我皮糙肉厚也不中吃。」忽而神情一變,猶如天崩地潰一般的愁苦臉色轉頭對魚姬問道:「既然貓可以變成人,魚姬姑娘你不會是……」
魚姬偷偷揭開窗帘,只見車外隨行的黑衣蒙面人一個個不言不語,火光搖曳過處,照見後面那輛驢車駕位上的木大娘。
龍涯暗自心驚,臉上卻依舊是嬉皮笑臉:「妹子,你這指甲得修一修了。」
「這倒是方便。」龍涯負手笑道:「趕明兒也過我幾招,想來大有裨益。」說罷轉頭對魚姬說道:「姑娘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何這船上不得。」
魚姬只想木大娘等人早些離去,於是開口言道:「如此便要read•99csw.com安歇了,大娘莫要動氣。」
一路上道路崎嶇,驢車顛簸,夜色昏暗,全靠燈籠火把照明。
「掌柜的,你還沒跟我說過,究竟什麼是異域?」明顏追問道:
龍涯低笑一聲:「那有什麼打緊,即便這是條賊船,魚姬姑娘已經上了,我也只有巴巴地跟了來,就是拿掃帚趕,也是死賴活賴不下去的了。」倒不是他言語輕浮,只是這心思已然在心頭轉了許久,話到嘴邊也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待到反應過來,難免有些尷尬,只盼眼前的姑娘別真當他是個無性浪子才好。想到此處抬眼見魚姬唇角微揚似笑非笑,顯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耳後滾燙,窘迫之間卻聽得那黃衣少女咕咕笑道:「啊喲……還成了貓兒抓粘糕,死粘上了。」
「如此說來,掌柜的與那傻子原有淵源,我還以為上回在鬼狼驛是初識呢。」明顏將手一攤:「那人時精時傻,若非凡夫俗子一個,到也覺得幾分有趣,只可惜以後沒機會拿他戲耍……」
魚姬神色凝重,緩緩放下帘子,對明顏說道:「看來咱們要去的地方,遠比設想的更為兇險。」 明顏微微動容:「何以見得?只不過是死了一個惡人跟班而已。」 魚姬搖頭道:「你不見那些黑衣人對那木大娘心有畏懼,噤若寒蟬。區區一個弱女子,何來如此的震懾力?說穿了,他們也是畏懼木大娘背後的東西。」 明顏介面道:「不如掌柜的掐指一算,便可知一二。」
魚姬在那開啟的窗扇后對他微微一笑,而後便關上了那扇木窗。雖說船速並不快,但也不可能憑空再潛入那艘大船,只得眼睜睜地看到那船緩緩地隨水而去。
木大娘也不好發作,念叨幾句便帶人退了出去,聽得腳步聲響,已然去得遠了。
「剛才這裏好像有男人的聲音。」木大娘面露狐疑之色,在船艙里四下打量未果,目光又落在立在船艙中央的魚姬身上。
魚姬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此去兇險異常,你又何必去蹚這趟渾水?」
龍涯眼明手快,早一手扣住那少女脈門,只覺對方勁力奇大,頃刻間寒氣撲面,立即將頭一偏,只見被他封住的那隻纖巧手掌指甲暴長尺許,如五把尖銳的小鉤,若非他閃得及時,此刻只怕已經破了相了。
入夜之後,甲板上也無幾人守夜,龍涯悄沒聲息地自桅杆上滑了下來,潛到那幾名守衛身後,伸指在其昏睡穴上一按,那幾人自然癱倒昏睡。沒了守衛,侵入船艙也不是什麼難事,龍涯一間一間地悄悄搜羅過去,只見綉女們皆是安睡,自是不覺有異,繼續搜尋下去,終於在船尾的一間隔間里找到魚姬和那黃衣少女,見兩人均未歇息,於是伸手敲敲木質的船艙壁便掀開門帘走了進去,低喚一聲:「魚姬姑娘。」
「你便是不說,我也猜到了八九分。那木大娘重金招募綉女,卻不選技藝高超的年長者,而只選青春少艾,想來要的不是女紅高手,而是青春年少的妙齡女子。加上出手闊綽,就連落選的人也有可觀的打賞,很明顯是不希望中間節外生枝,用錢封口。這麼滿滿一船離鄉別井的弱女子,若是到了他人的地界,那還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龍涯嘆了口氣:「魚姬姑娘不是那見錢眼開的膚淺女子,混跡其中想必是另有所圖。上次姑娘的障眼法已然騙過我等多人,想來也不會真讓那些姑娘們前去冒險了。」
那黃衣少女怒道:「連連連,連你個https://read•99csw•com腿兒啊?本姑娘有名有姓,明顏是也!」
茶杯一入水,便懸浮於水面,猶如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掌托負其上,飛快地朝岸邊移去,不過須臾之間,已然撞上岸邊的石塊,龍涯只覺得身子一輕,頓時被拋上岸去,本以為會摔得七葷八素,不料人一沾地,便身形複原,待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只見一片暗黑的江面上幾點燈光映襯,聚在十余丈外。
馬蹄聲。
「我女兒夜來自是不在那船上。但拐走夜來的就是那群人。」燕北辰看著星點船火,目光森然:「兩年前夜來意外得知自己身世,便揣著當年我送與她母親的定情信物飛燕鏢出走尋我,接著便失了音訊。黑珍珠百般無奈方才修書與我,道破此情。我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從沒見過的女兒,於是四下打探才發現就在夜來失蹤同時,應天府方圓百里一共走失了三十幾名年輕女子,最大的二十六歲,最小的……便是當時只有十一歲的夜來。而在同一時間,應天府也出現過有人服食紫色五石散致死之事,起初我還未將兩件事聯繫起來,直到這兩年我行走江湖四處打探,才知每年這個時候,宋境之內總會有紫色五石散流入,而同時也有年少女子失蹤,少則二三十人,多的就好似這一遭一般,五十餘人之多。是以我相信,跟著這一干人等,一定可以尋回我女兒夜來。」
「不是。」魚姬越發覺得對話的走向已然從正事開始跑題到莫名其妙的問題上,生生兒變得滑稽起來。
此時月朗星稀,他轉過身來四下環顧,只見旁邊的林中影影綽綽,似有動靜,於是手按腰間長刀沉聲喝道:「什麼人?出來!」
林間枝葉作響,不多時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握著韁繩,後面還有兩匹健馬。淡淡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三十七八年紀,長相頗為俊朗,只是滿面風塵,眼下泛青,眉鎖愁雲,似乎心神俱疲,而雙目炯炯,卻自有一番氣度。腰間懸有兩把短刀,刀柄烏黑髮亮,卻是燕頭形狀。
「聲名?」燕北辰嗤笑一聲:「也無怪,世事本就如此。昔日年少輕狂,少不得欠下些風流孽債,名聲狼藉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魚姬眉頭微鎖:「那木大娘的紫色五石散里的確是隱隱帶有土靈玦的靈力,但是而今看來,土靈玦在異域的可能性很大。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咱們一直以來都感應不到土靈玦的原因。」
「你這麼說,倒也算貼切。」燕北辰鬆開一根韁繩,伸手在馬臀上一拍,那馬自然慢吞吞地朝龍涯走了過去。
這江上遊船遠離岸邊,此時能來的自然是木大娘一夥,而這小小船艙中卻無任何藏身之處,龍涯正要伸手推開窗戶翻將出去,便聽得魚姬道聲得罪,而後頭上一涼,卻是魚姬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水潑在了他的頭上!
龍涯睜大眼睛,就如同一口吞下了一隻帶殼的雞蛋,伸手對著明顏比畫了幾下:「天啊,魚姬姑娘你都拿什麼給貓兒吃了,不到一個月就長成這樣。」
龍涯將手一攤:「既然姑娘明知兇險也要去,這渾水我也自然是非蹚不可的了。」說罷微微一笑:「如此說來,姑娘自是對那木大娘的底細頗為清楚了?」 那黃衣少女嗔道:「掌柜的,別理他,知道咱也不說,憋死他。」
「穿雲箭。」龍涯低聲道:「想必是在找幫手了。」
「那還好。」龍涯如釋重負,自我解嘲道:「真是庸人自擾,怎麼想貓和魚也不會要好到這等九_九_藏_書地步。」 這般一場鬧劇總算落幕,三人對視也自覺好笑。
魚姬拉了明顏隱在綉女中間,被拿刀的黑衣人圍在一邊,一面假作驚恐嚶嚶悲泣,一面偷眼觀察周圍,只見其餘的黑衣人在船與海灘間來回奔走,將船艙之中一箱箱貨物運上岸去,裝載驢車之上,一車裝滿,自有一人駕車自原路而去,這般往複幾次,自然將貨物全部運走,海灘上還剩十輛驢車。
木大娘自是大不耐煩,開口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旁人都已安寢,偏生你二人還在耍鬧!」
「異域?」明顏奇道:「咱們不是來尋土靈玦的嗎。」
龍涯心頭頗為懊惱,雖明知魚姬此舉乃是不希望自己牽涉其中,只是堂堂鬚眉男兒卻被閨中女兒這般看輕,自是心有不甘。雖說那魚姬和明顏兩人都非比尋常,但到底也只是兩個姑娘家,而今已知木大娘一行人均是虎狼之輩,又怎可任由她們深陷虎口而置之不理?既然打定主意,也就顧不得其他,於是提氣快步飛縱,想這水道雖寬闊,但也非城中運河一般整齊,自有寬窄之分,說不定前方也可尋到瓶頸之處,再上得船去。就這般跟出五里地,忽然,龍涯停住了腳步。因為,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嘆息之間忽然覺得車身平穩了許多,不再似先前一般顛簸,想來已然上了一條平坦的道路,於是撥開帘子一看,只見前面一處高聳的青石牌坊,上寫「溯源鎮」三個大字,字跡龍飛鳳舞,卻是早已不被沿用的大篆,石面斑駁,少說也已經千年風雨消磨。大道貫穿牌坊之下,連接著背後的民居城鎮,看房屋外觀,卻也不盡然是宋土風格,尤其是遠離街道之處,多是竹樓,隱在群山環繞之中。此時孤月獨照,更是說不出的蕭條。
燕北辰默然,半晌才沉聲說道:「千真萬確。夜來之母乃是當年汴京城中最當紅的占臘國歌姬,因膚色微黑髮亮,雙眼幽碧,又相貌美艷,能歌善舞,故有黑珍珠之稱。我費盡心思終獲她垂青,卻因為當年年少風流用情不專,而激得她一怒之下下嫁商賈為妾,從此再不相見,我也是兩年前才得知她早珠胎暗結……」
魚姬嘆了口氣:「既然現在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被龍捕頭知道了,還希望龍捕頭可以三緘其口。」 龍涯低笑一聲道:「這個自然沒問題,但是魚姬姑娘也別再提下船之事,且讓我陪你們走上這一遭,是刀山也罷,火海也罷,皆是等閑。」 明顏翻了個白眼:「這臭捕快說的比唱的好聽,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且不說別的,就他這般形狀只怕是沒多久便露了痕迹,到時候別連累咱們才是……」話未說完,忽然一聲低喝:「有人來了!」
龍涯與燕北辰見得此等情形,也不由得暗自稱奇,心想倘若航程頗長,理應多備些糧食飲水,斷無一味採辦與航海無關的物事的道理,然而一旦船隻出海,便不可再在陸上跟蹤下去,然而再冒冒然上得船去,兩個人目標太大,也怕打草驚蛇。於是也就近僱用一條漁船,遠遠地尾隨在三里之外。船隻一路南下,也算風平浪靜,直到五日之後的傍晚,大船的航向忽然轉向內陸,在一片暮色之中徐徐靠岸。龍涯與燕北辰的小船自是不敢靠得太近,只得遠遠地泊在岸邊的礁石之後,而後雙雙離船登岸,隱在岸邊的茂密樹叢中靜觀其變。
「回燕刀燕北辰?」龍涯心中已然確定了幾分,目光落在來人所牽的兩匹馬上:「一個人騎不了兩匹馬。」
九*九*藏*書姬只是陪笑道:「木大娘真是愛說笑,這小小的船艙容納我姐妹二人尚可,哪裡還可多出一個人來?適才不過是我這妹子來了興緻,扮了兩句戲文而已。」
龍涯開口一笑:「言下之意,也就是說我只是嗅出獵物的犬只,而你便是那把獵叉了。」
燕北辰神色冷然:「然則,龍捕頭是想要一個理由,才會讓我同往了。」 龍涯抄手笑道:「沒錯,我很是好奇。」
事出突然,那黑衣人自是不防備,還未呼叫出聲,便已然穿喉斃命!
龍涯眉頭微皺看著眼前這個傳說中浪蕩不羈的男人,而後翻身上馬,沉聲道:「走吧。」燕北辰一言不發,翻身上馬。兩騎沿江岸緊隨那江中的大船而去。就這般一路跟隨,日夜兼程,待到裝載綉女的大船至揚州埠頭,已然是七日之後。出海航行非內陸江河行舟可比,所需物資更是不可或缺,木大娘一行人於此處停泊了兩天,外出採辦了不少貨物,卻多是些布匹、瓷器之類的物事,更有罐裝的火油若干壇,待到貨物運上船去,船身吃水線又上移了兩尺有餘。
那少女頗為聽話,抽手閃在一邊,口裡嘟囔道:「不鬧便不鬧。」 說罷那尖銳得驚人的指甲已然恢復如常,只見十指纖纖,異常嬌嫩。
魚姬明顏皆舒了口氣,龍涯也自魚姬裙擺之後轉了出來,搖頭嘆道:「好險,好險。」
那黃衣少女當然明白龍涯是在取笑昨日刺繡比試時針扎十指的糗事,臉皮上掛不住,腮幫頓時鼓了起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臭捕快,皮癢了不是?!」話沒說完,已然快如閃電一般欺上前來,右手成爪,朝龍涯臉上抓了下來!
茶水早已涼透,驀然上頭自是一個激靈,而後龍涯驚奇地發現眼前的一切居然飛速地變得巨大起來,就連魚姬明顏兩人也是如此,雖說一切並不符合常理,但很快龍涯便反應過來,不是魚姬她們變大,而是自己頃刻之間變小了!就在此時,腳步聲已到門外,魚姬朝前跨了一步,拖曳的裙擺已然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此時唯有一寸般高低的龍涯,抬眼望去,只見門帘一開,木大娘領著四五個跟班走了進來。
「一頓黃金棍如何?」魚姬詳裝發怒,瞪了那少女一眼,少女伸伸舌頭,也不言語,只是瞅著龍涯偷笑。
魚姬彎腰將縮小為一寸高低的龍涯輕輕拈起,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隻空出的茶杯里,而後伸手推開窗子,將杯子遞了出去。
黑衣人一陣喝斥,將綉女們紛紛趕上驢車。魚姬明顏自是假意順從,那木大娘仔細清點過人數,也就自己上了一輛驢車,揚聲呼喊上路,那些黑衣人只是護住驢車,步行相隨,一行人浩浩蕩蕩而去,這片海灘又安靜了下來。
「看來到底是瞞不住龍捕頭。」魚姬微微一笑:「那些姑娘都已被我留在渡頭那裡了。現在船艙里的綉女也不過是我用水做的替身而已,所以龍捕頭也不必強要留下,還是趁現在船離汴京不遠,快些上岸去吧。」
魚姬點點頭:「沒錯,浩劫席捲天下之前,天地萬物都因循六道而時序輪轉。只因輪迴驟然而止,而六道中的順序變遷卻一時沒有同時停止,所以有不少地方的界地都出現了混淆和撕裂,形成了全然不同於正常的世界的古怪區域,裏面的事物更是發生了難以設想的變異,非常理可能解釋,所以稱之為異域。因此我們將要去的地方委實是難以預計,還是得多加小心才是。」 明顏點頭稱是:「難怪掌柜的硬將那臭捕快扔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