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話 藤州亂 天之徑

第三話 藤州亂

天之徑

魘璃轉眼看看魘暝,很是擔心:「此地離藤關有兩日行程,長途御水甚是耗費體力,再加上要施展甚是消耗靈力的冰封之術,暝哥哥你有傷在身,只怕太過勉強。偏偏我遠離故土太久,靈力虛耗過重,也幫不上什麼忙……」
鷹隼開口言道:「帝女放心,大殿下只是太累了,而今在峰頂歇息養氣,故遣微臣來接應帝女。」
魘璃抬眼看看鷹隼的堅定眼神,心想昨日見他化身巨虎在垂直的石壁上飛奔,的確爆發力驚人,但那冰峰可比石壁光滑許多,且中途無有可停歇的所在,就算他神勇過人,也怕有所閃失,摔將下來一樣九死一生。
魘璃抬頭看著鷹隼和魘暝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縈繞冰峰的流雲之中,一顆心也如同與他二人一起懸在了那高不可及的冰壁之上。
魘暝看著近在咫尺的溫婉面孔上那雙如同小鹿一般溫柔的眼睛,不由得一呆,心想世間竟有如此溫婉可人的女子。
魘璃一面控制著馬匹飛奔,一面注視著前方御水開路的魘暝,心想兄長的靈力果然出類拔萃,即使是被藤州這片土地所削減,也可長時間施展御水之術,然後內心深處卻不免在擔心他的傷勢,暗自尋思若是自己血統純正,就算不能達到兄長的境界,也至少可以為他分擔一些,不至於如此勞累。隨後卻不由得嘆了口氣,心想倘若自己是血統純正的夢川皇族,就算不得父皇歡心,也不至於小小年紀就被遣去風郡飽受磨難,更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僅僅是平安回歸故里都顯得如此艱難……
沅蘿怔怔地看著魘璃的臉,心頭的怯意漸消,才舒了口氣:「謝天謝地,咱們都逃過一劫。」
大約一炷香時間,所有人都上了冰台,極目遠眺,只見遠處被撇下的十余匹駿馬依舊矗立原地,看上去比一把花生粒大不了多少。
魘暝抬起頭來苦笑一聲:「可能是這兩天累著了,居然會岔氣。」 魘璃心頭一沉,心想吐納養氣乃是最基本的恢復元氣的行功指法,以兄長的造化又怎會如此不濟?說不得還是被檀帝咬的那一口在作祟。思慮至此,不顧魘暝阻攔,伸出手去拉開他衣領檢視他右肩的咬痕,見那嵌于肌膚之中的墨綠色牙印如故,只是周邊出現一些細小的墨綠色網狀紋路,看起來似乎比兩天前大了一圈,再仔細一看,竟然是細微的血管被咬痕浸潤而致!
魘璃見得此景,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轉眼看去,只見魘暝已然循著鷹隼開出的冰窟窿飛縱而上,幾起幾落之間已然與鷹隼會合。雖說冰峰本身便是天道洪流凍結而成,但此刻魘暝真氣有虧,也不敢貿然對冰峰解術,以免中途出紕漏,於是只能在穩住身形之後,催動法訣,將地上凍為堅冰的水流已然部分化為水龍,一路牽引直上,匯聚到他與鷹隼腳下。
魘璃搖了搖頭:「你我七百年的情誼,說這些言語倒顯得生分了。」言語之間便聽得腳步聲響,卻是鷹隼已經將時羈安頓妥當,從她們身邊走過。
魘璃雖知魘暝的決定甚是妥當,而鷹隼的話也很有道理,只是心中始終惴惴不安,此時聽得沅蘿怯生生地言道:「事已至此,咱們就別再打擾大殿下休息,讓他養好精神,明日才可登臨峰頂。」 魘璃無可奈何,跺跺腳長嘆一聲奔天脈冰峰而去。鷹隼雖知她心中難受只是走走散心,但此地尚在險境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遠離團體,只是轉眼看看魘暝。
魘璃心頭的大石總算落地,轉頭對身後一干人九-九-藏-書道:「大家再堅持堅持,很快就到峰頂了。」眾人雖疲憊,但聽得此言也是精神一震,繼續朝峰頂進發,終於在黃昏時分,所有人都攀上了天脈冰峰。
魘暝長嘆一聲,摘下身上的大麾蓋在檀帝的屍身之上:「藤州與夢川素來交好,魘暝與檀帝陛下也有數面之緣,昨夜魘暝使出冰封之術也只為自保,不想卻……」
很快那水流如攤開的麵糰一般伸展開去,在魘暝冰封之術下頃刻化為四丈來寬的一個圓形冰台,牢牢地與垂直的冰壁緊緊契合,遠遠望上去就好像冰壁之上突然長出一大片冰葉一般。
於是開口言道:「蒯將軍,大皇兄與上卿都在冰壁之上吉凶難料,你可得留下保我周全,萬一有什麼兇險,可得仰仗你了。」說罷揮揮手示意兩名將領攜帶繩索先行。
魘璃冷眼旁觀蒯肅的動靜,見他面色從容,倒沒有任何異動,想來是知道兄長的毒傷嚴重,所以沒有再節外生枝。於是她吩咐周圍的將領將所有能用的繩索結成一條約百余丈長的長繩準備登峰。
鷹隼、魘暝稍稍鬆了口氣,落在新造的冰台之上,稍事休息便再次朝峰頂進發,循環接力,愣是在高逾千丈的天脈冰峰之上造出若干休息平台來。
魘暝用冰封之術將水流凍結成一圈碩大的圍合冰牆暫作掩體,而後下令就地戒嚴,休息一晚,只等天亮便朝藤關旁邊高聳入雲的冰峰進發。
鷹隼見得魘璃面色慘白,如何不知她心中自責難安,伸手將魘璃的金翎劍收回鞘中道:「大殿下言之有理,眼前最要緊的是登臨峰頂,到了千丈冰峰之上也就不必顧忌藤州魔藤。帝女且放心,大殿下靈力精湛福緣深厚,必定可以攬過此劫化險為夷。」
過午之後,她們已經攀到距離地面七八百丈高的所在,正下方的藤州大地早已被層層流雲所屏蔽,遠遠望出去,可見遠處的巒都已然隱在一片蒼翠之中,很明顯,那片廢墟又一次被生長神速的魔藤所掩蓋,完全可以預料留在冰峰之下的馬匹的凄慘結局。最值得慶幸的是,大家都避過了最大的威脅。
待到安葬好檀帝,天色已然大亮,魘璃站在高台之上極目遠眺,只見蒼蒼茫茫的灰黃荒原之中已經開始零零星星地散布著一些綠色,雖然不多,但看到此景,她自然不免憂心起來,很明顯,耽擱了一晚,魔藤生長的速度遠比她估計的快。這樣的狀況下,他們最多可以像來時一樣安全地在荒原上走兩天,誰知道兩天之後那些深逾馬腿的枯枝敗葉下會隱藏著什麼?
蒯肅也是一呆,魘璃身為帝女,自然也不可違背,於是退到一邊擔任警戒之職。那兩名將領身手敏捷,不多時已然到了冰台之上,而後將繩索拋下。
鷹隼見她雖是在笑,但眉宇之間依舊浮動著憂慮,同處困境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帝女想好下一步怎麼走了嗎?」
思慮之間卻聽得鷹隼言道:「大殿下不必自責,檀帝並非死在殿下的冰封之術之下。他血管幹癟,四肢如棉,似乎是虛耗過度衰竭而死……想來這數百年的非人生活早已將他折磨得油盡燈枯。」
「阿蘿……阿蘿……」
魘暝搖頭苦笑一聲:「這孩子……上卿,你替本座看著她吧。」 鷹隼點頭飛身追了上去,魘暝看著兩人的身影被篝火的火光映得長長的,落在遠處那一片光潔發白的冰峰之上,突然發現自己的吩咐有些多餘,鷹隼追逐著魘璃,就如同影子緊read.99csw.com跟著本體,始終保持著那樣一段既近又遠的距離……
魘璃見她相信,也鬆了口氣,心想不必用檀帝的死訊再傷沅蘿一次也算是萬幸,隨後伸手自懷中摸出一物來交到沅蘿手上:「這個……是我在巒都的廢墟里撿到的,暝哥哥說這是你們藤州皇室歷代相傳的傳國寶璐,雖說早已經殘破不堪,但我想應該給你留著。」
魘璃笑笑:「那晚給他用了一粒熏香,至少得睡上半個月,不然這一路上的驚險只怕要嚇著他。」
一切準備停當,魘暝早已施展御水之術將深藏地下的水流調了出來,只見銀波滾滾匯成一條晶瑩剔透的碩長水龍呼嘯而出,頓時在厚逾馬腿的枯枝敗葉中衝出一條寬約三丈的道來,就好像在偌大的荒原之上新開了一條運河,而水流呼嘯卻是奔連接六部戮原的藤關而去!
魘璃見狀忙起身奔了過去:「暝哥哥,你怎麼樣?」
魘璃再命其餘將領依次而上,順道把鋣背了上去,等到冰台之上已有六人,方才將時羈綁在繩索之上叫上面的將領將其吊了上去。時羈全身無法動彈,就連嘴裏也被魘璃塞上一塊布料,也只得聽之任之。
魘璃嘆了口氣,半晌才道:「你怎麼看?」
魘璃驀然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那咬痕在侵蝕暝哥哥的身體!」說罷手一翻亮出手裡的金翎劍,「暝哥哥你忍著點,待我剜除這塊皮肉,以免遺毒無窮。」
稍作休息之後,魘璃便安排眾人按之前的順序朝上面一層冰台進發。經過這些日來的歷險,一幹將領早已看出魘璃並非尋常嬌生慣養的皇家女兒,機智魄力不在他們一心追隨的大皇子之下。此間魘暝不在,自是唯魘璃馬首是瞻,一個個盡心竭力。唯獨是蒯肅,時刻被魘璃絆在身邊,雖表面上不動聲色,也難免有些隱隱不安。
果然,沅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獃滯地停留在魘璃臉上,遲遲不應聲,許久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伸臂攬住魘璃泣道:「璃兒……怎麼你也死了……」
鷹隼言道:「大殿下的傷暫時沒什麼變化,沅蘿帝女還在昏迷,那時羈倒是醒了,而今有大殿下和眾將看著也鬧不出什麼亂子來。倒是皇子鋣,這一路上都睡得沉實。」
鷹隼早已沉聲道:「微臣願先行開路!」
「上卿之計可行。」魘暝已然走到鷹隼二人身後,「若是將此處的地下水流引向藤關,便可以用冰封之術在冰峰之上造出可容人下腳之處,層層接力,便可造出天梯登臨峰頂。」
次日天剛亮,眾人將坐騎撇下,齊集冰峰之下,抬眼看去只見一片銀裝素裹,光滑的冰面在晨曦之下反射著白光。
魘暝一把握住魘璃持劍的右臂搖搖頭:「不行!現在還在藤州境內,這些時日周圍的魔藤已然初具規模,別說剜肉,就是流幾滴血也會把那些成群的魔藤引來。要剜,也得等明日咱們上了冰峰之頂再說。」 魘璃聽得魘暝言語,驀然心念一動,原來兄長一早就知道那咬傷的禍害,一直按捺不提便是在顧全大局苦苦支撐。早知會累及兄長,她寧願自己沒有逃出瑸暉宮,就算在風郡日夜忍受禁錮煎熬,也好過現在眼睜睜地看著至親受苦而束手無策……
魘璃忽然猛醒,忙站穩身形朝後退了幾步,連連推鷹隼:「快,快去救沅蘿。」言語之間魘暝已經縱身過去,忍耐著木靈殿結界帶來的不適伸手將沅蘿抱在臂彎,直到退到遠離木靈殿結界範圍的所在才將她放下九九藏書,只見沅蘿面色慘白,氣若遊絲,只微微抬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就頭一歪軟倒在他的懷中不省人事,驚恐的神情猶在眉梢眼角,臉上滿是淚痕。
魘璃嘆了口氣,就近坐下伸手探了探沅蘿的脈門,忽然間見得沅蘿眉宇之間微微發顫,似乎即將蘇醒,於是伸手在沅蘿肩頭輕推喚道:
魘暝探探沅蘿脈門后說道:「沅蘿帝女雖身體羸弱,而脈象並無大礙,似乎只是受驚過度所致,待得歇息片刻也就好了。」
一大群人的行動自然跟不上鷹隼與魘暝的步伐,所以也不知道上面的狀況如何。一路行來,魘璃發現越往高處走魘暝留下的冰台便越小,想來定是多次使用這樣霸道的法術,體力開始衰竭的緣故,想到此處,心頭自是更加不安。
鷹隼見得沅蘿眼中流露一絲幽怨之意,但很快化為滿眼的落寞,心中不免有愧,轉過臉去,就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咳嗽,轉眼看去,卻是魘暝盤坐垂首,背心微微聳動。
魘暝笑笑搖了搖頭,牽動右肩的創口,說不出的脹痛不適,不由自主地輕哼了一聲,想要伸手合好之前被魘璃拉開的衣襟,卻覺著手臂乏力,稍稍抬了抬,又垂在了身側。他苦笑一聲,心想沒想到自己也有這般不濟的時候,正想再做嘗試,旁邊已然探過一雙纖纖素手,輕輕地拉過他敞開的衣襟。而後便聽得一個萬般溫柔的聲音:「大殿下好好休息,沅蘿就在左近,有什麼開口吩咐便是。」
魘暝看著沅蘿楚楚可憐的面龐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檀帝之死雖非他之過,但並非全無關係,眼前的沅蘿更是孤苦無依,境遇堪憐。就在他尋思當如何補償之時,魘璃早已奔了過去,輕拍沅蘿面頰,想要喚醒她,然而卻徒勞無功。
「暝哥哥怎樣?」魘璃最為緊張的便是這個問題。
鷹隼與魘暝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將身一晃化身為巨虎,長嘯一聲已然順著垂直光滑的冰壁一路飛奔而上,利爪過處,如同巨斧一般在堅實的冰壁上鑿出間隔丈許,吊桶般大小,深逾尺許的冰窟窿!然而在冰壁上飛奔究竟是艱難,鷹隼在距離地面約五十丈的所在便已然無法繼續上升,唯有現出人形緊緊扣住之前開出的冰窟窿,懸在冰壁之上。
魘璃命人拾來枯枝點燃篝火,見魘暝在閉目打坐連閑話也沒有一句,想來已經很是疲憊,這樣長時間施展御水之術極傷元氣。這等情況之下,魘璃自也不敢去打擾他吐納養氣,觀望一陣便轉身到了沅蘿的身邊,近處篝火搖曳之下,沅蘿蒼白的面孔忽明忽暗,卻依舊是雙目緊閉未曾蘇醒。
眾人聞言皆是唏噓不已,卻聽得一聲虛弱的呼喊,齊齊聞聲望去,只見遠處的木靈殿的台階上已然滾下一個人來。翻滾了數丈就不再動彈了,只見長發散亂,身軀單薄,正是沅蘿!
「你的意思是……」魘璃的目光望向遠處嵌在冰雪覆蓋高聳入雲的天脈群峰之間的藤關,依稀可見高聳的壁壘,繼而聽得鷹隼說道:「其實那裡還有一條路可以同時避過魔藤和重兵,就在高聳入雲的天脈群峰之上。傳說在六道浩劫遺禍天道之前,這天道由金木水火土風六靈輪流主事,奉為天君,那天脈群峰之上有歷代天君巡視天道所留的天徑,每每天君出巡,便有五色神鳥蜂擁而至在若干冰峰之間架起凌空的鳥橋供天君及侍從行走。咱們若是能上得峰頂,雖無法召喚神鳥架橋,但用繩索也可在相距不過數十丈的冰峰之間往來,即使冒些風險,總算能九-九-藏-書避開魔藤和六部戮原上重兵的威脅。只要離開藤州地界進入沙幕邊境,沙幕境內的地下運河水門就在緊鄰六部戮原的沙關之內,那裡倒是暢行無阻,絕對安全。」
魘璃吃了一驚,心想之前曾懷疑過怪物是藤州皇族中人,不想卻是傳聞早已蒙難的檀帝,如此說來,便是沅蘿的父親。只可惜他在異域所受磨難太重,心智全無,不然也不至於送掉自己和沅蘿的性命。想這天道大禍當真是遺毒無窮……
思慮之間聽得身後一陣細碎腳步聲,轉頭一看卻是鷹隼立在身後,心中的憂慮沒來由地緩了緩,開口問道:「他們怎麼樣?」
就在此時,鷹隼的身影乍現,沿著排列至頂峰的若干冰台飛身而下,起落之間猶如山間矯健的飛鷹,在晶瑩剔透的冰層上一沾即走,直到輕飄飄地落在魘璃的身邊,雪亮的面具在天際明艷的陽光下閃著光芒。
鷹隼沉吟道:「水路不通唯有行陸路,可惜藤沙關離得太遠,魔藤生長速度極快,如此一來,藤沙關是去不了了,可取道連接六部戮原的藤關就等於自己撞進風郡重軍的勢力範圍。自打當年藤州覆滅之後,滕關之外原屬藤州的千里余疆域已被風郡所佔,騎兵巡視範圍甚至染指原沙幕赤鄴國境邊界,也就是說取道六部戮原,就意味著有數千里路程會在數十萬風郡鐵騎的圍剿之下,想要安然通過,更是不可能。」說罷手指藤關方向道,「微臣以為可去藤關避過魔藤滋擾,但並不出關。」
魘璃見得沅蘿出聲,心知其已無恙,驟然聽得沅蘿之言,也不由得一呆,繼而伸臂摟住沅蘿輕拍她的後背柔聲道:「我沒死,你也沒死,咱們又一起挨過一關了。」
聽得魘暝言語,魘璃總算放下心來,伸手理了理沅蘿臉上的亂髮,心想沅蘿命運多桀,向來體弱,現今總算逃得性命,恐怕再也受不了刺|激。她既然以為自己父親數百年前就已經蒙難,而今就算讓她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如此悲慘落魄地死去,也只是徒增悲痛而已,思前想後決定瞞過此事,趁沅蘿昏迷不醒,便命一幹將領搬過碎石將檀帝的屍身就地安葬。
一行人在這千丈冰壁上緩緩上行,行到高處,四周全是稀薄的流雲霞靄,一輪紅日也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攀升。
蒯肅上前請命先行,魘璃心想怎可讓你這包藏禍心之人先上去,萬一就此收了繩索,甚至破壞冰台,這餘下的十幾個人豈不是要生生兒困在這裏?
魘暝沉聲道:「而今形勢危急,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既有可行之法,自然要試上一試。為兄說過會將你安全帶回家去,好不容易走到此處,豈有放棄之理?」隨後笑笑伸手摸摸魘璃的腦袋,「放心,你的暝哥哥又不是紙糊的。」
魘璃本以為沅蘿已無生還之望,而今見得她依然在生,不由得一掃心底陰霾,早飛步奔將過去,哪知距木靈殿二十丈遠,又渾身乏力,一頭向地上撞去。眼看就要撞個頭破血流,卻被隨後跟來的鷹隼伸臂攬住,繼而聽到他沉聲道:「帝女少安毋躁,再朝前走就危險了。」
只見方圓數里都是冰雪覆蓋,暮色中之可見長空、落日、流雲、暮靄和或遠或近如天之玉柱般林立的大小冰峰,最是神奇的是無論大小,皆是一般高低,藤關之內的藤州也罷,藤關之外廣袤無垠的六部戮原也罷,全都隱在一片寂寥暮色之中。只有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射在這些平頂的冰峰之上,跳出一抹燦爛的亮色。
沅蘿看著手裡的read•99csw•com傳國寶璐,摩挲那塊殘玉上的一筆一畫,許久方才抹了抹淚水,徐徐嘆了口氣:「現今已無藤州故國,傳國寶璐也再無意義,留下也只能是徒增傷心……」說罷就地用手撥開地面的浮土,慢慢地將那塊經歷無數腥風血雨的殘玉埋了進去。
待到沅蘿之時,雖然繩索結實,又有將領隨身護衛,可懸於半空,也不免嚇得花容失色,緊閉雙眼。直到踏上冰台的實地方才鬆了口氣,朝下看去,見魘璃與蒯肅等人依次順著冰壁朝上攀爬,可謂驚險非常,自是暗自捏著一把冷汗。
十五騎踏上那條水流沖刷而出的道路,策馬飛奔,人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已經遠沒有幾天前那樣安全了,能夠早一步趕到藤關,也就不用多擔一分風險。
魘璃心念一動,覺得鷹隼所言乃是唯一一條出路,但很快又搖了搖頭:「那天脈群峰雖緊密相連圍合整個六部戮原,但高逾千丈且常年冰雪覆蓋,就如同無數頂天立地滑不留手的冰柱,稍不留意摔將下來便會粉身碎骨。咱們一群人傷的傷,暈的暈,還帶著個稍不留意就會發難的時羈,只怕上不去。」
沅蘿對上魘暝的痴痴眼神,不由得微微側首,眉目之間儘是女兒家的羞澀嬌態。此刻魘暝方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忙低咳一聲,轉過眼去看著篝火,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篝火微微撩動,顯得溫吞而曖昧……
有水龍開路,眾人的行程自然是快了很多,第二天入夜,他們已然來到了藤關之下。藤關巍峨聳立,處於連綿的冰峰圍合的峽谷中,遠比風郡藤州交界的風藤關雄偉數倍,畢竟關外便是自古以來各部征戰殺戮的戰場——六部戮原。
魘璃低低地「嗯」了一聲,但心中始終忐忑,而魘暝已下令一幹將領準備出發,只是為防再出亂子稍稍調換了一下,鷹隼馬後載著時羈,而昏迷不醒的沅蘿則縛在已經犧牲掉的那名將領留下的馬匹背上,繩索捏在魘璃手中,而鋣則是交由兩名將領輪番看顧。
沅蘿含淚伸手挽住魘璃的手臂道:「要不是有你,現在我還在瑸暉宮中受盡屈辱苦楚,哪裡想得到還有那樣美好的將來……」
魘璃見她言語之間甚是心灰意冷,也不由得心有戚戚:「你也別太難過了,過去的事再傷心也是無益,不如想想將來。你知道嗎,暝哥哥的北冥大營就駐紮在夢川的外疆,比鄰大洋,氣候宜人,風景優美,乃是休養生息的大好樂土。咱們可以永遠在那裡逍遙自在,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
雖然最近的冰台離地面不過五十丈,有鷹隼留下的一串冰窟窿並非不可攀上去,鋣身小體輕,由人背負即可,但要將全身被繩索綁得不能動彈的時羈和嬌弱無力的沅蘿也弄上去倒是個問題。
沅蘿抬頭看看鷹隼,驀然想起當日他放手任自己被怪物擒去的事,自不免心頭傷痛。細細想來,他本就為營救璃兒而來,關鍵時刻放棄自己,保護璃兒也是他分內之事。之前種種,只不過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一個亡國的帝女,萬劫之身,憑什麼能得他眷顧憐惜?多經變故之後,這點哀傷還不及國破家亡之痛的萬一。人浮於事,皆是天命。能苟活偷生,已是大幸。
沅蘿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我記得……有怪物……有怪物!」她心有餘悸,頭腦混沌,言語之間慌亂地四下看看,許久方才止住抽泣定定神,聽得魘璃言道:「咱們早已經離開巒都,這裡是藤關,那怪物…… 那怪物已經跑掉了,不會再來傷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