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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息烽煙 修羅場

第五話 息烽煙

修羅場

那斷刀挾著一股勁力直取時翔的右眼,只聽得一聲慘叫,時翔捂著眼一個翻身從山崖上摔了下來,原本展開的銅翼來不及收攏,硬生生地撞擊在山石之上,咔嚓一聲,折斷了左翼。
這裡是六部戮原,對於天道六部皇室中人而言,這片不祥的殺伐之地是所有人的靈力都不受約束的所在。所以此時此刻的魘璃,已非當初在風郡皇宮被結界壓制之時一樣舉步維艱。相反的,這一路廝殺好像喚醒了她這七百多年來一直被壓抑的靈力,就連每一絲頭髮都在躍躍欲試。
若是讓風郡士兵從這裏突圍,那之前的布局豈不白費了?驀然頭頂一松,原本紮緊的發束已然被背後劈來的刀劍削斷,無數髮絲驟然披散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
懷古道中,煙塵滾滾。
當魘璃蘇醒過來,最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搖曳昏暗的火光,一隻罐子懸在那堆火上,在火苗的舔舐下發出咕嘟咕嘟的細碎聲響。罐口搖曳的白色熱氣把濃濃的藥味發散到了這座臨時扎就的營帳的每一個角落。她稍稍動了動,試圖撐著床榻坐起來,一陣撕裂的劇痛使得她頓時身體僵化,好半天才「嘶」的一聲抽了口冷氣。她想起來了,自己身上有傷,是那個該死的風郡老四偷襲了她……而後的情況她已經全不記得了。魘璃伸手試探著摸了摸腰間的傷處,發現已經被仔細地包紮過,再扯過蓋在身上的物事一看,是一件銀白色的大氅,是大皇兄的大氅。
她無法同時阻止不計其數的敵軍,於是又把目標放在了時翔的身上,擒賊先擒王。這一轉向看到了正從空中俯衝而來的時翔,隨後舉劍相迎,提氣大喝一聲:「來得好!」時翔的佩劍挾著飛撲而來的慣性,雖有千鈞之重,卻被魘璃一劍一錐牢牢架住。
「鷹隼,下面交給你了,絕不能讓人梯搭起來!」魘璃人在半空,揮劍斬殺組搭人梯的敵軍,話音未落,已經沿著山壁飛快地襲擊了不遠之處的另一個人梯,右手長劍揮揚,左手長錐突刺,出手狠辣迅猛。她在山壁之上一沾即走,左衝右突,就如砍菜切瓜一樣。無數風郡士兵殞命其手,甚至來不及看清楚究竟是何人須臾之間取走了自己的性命。
鷹隼心亂如麻,之前他之所以隻身下谷去與千軍萬馬相搏,就是不想讓魘璃也犯險,不料魘璃並沒有像之前說好的那樣只停留在山崖之上,而是也加入了混戰。而今雖然戰局已定,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不敢想下去,手懸在斷刀的刀柄之上,微微發抖。猶豫再三,還是小心地握住刀柄快速地將斷刀拔了出來。刀一離身,頓時血如泉涌,但是很快,血液又開始自動倒灌,沒入創口。
鷹隼與兩頭巨獅的搏殺同樣兇險,然而在這山谷之中體型越大,反而越是處處掣肘,初時他以一敵二,身處劣勢,然而在他抓緊空隙,以虎尾鞭傷其中一頭獅子的雙目之後,形勢已然逆轉。鷹隼以逸待勞,逐個擊破,方才騰出身來,在亂軍之中搜尋魘璃的蹤跡,驟然聽得遠處傳來一聲魘璃的嘶吼,緊接著一顆心已經沉了下去。
此刻北冥大營進攻的號角聲響起,無數將士士氣如虹,追趕著風郡的殘部,越過鷹隼與魘璃的身邊,朝著懷古道的另一端不斷縮小著包圍圈……
一頭巨大的黑虎驟然出現在懷古道下方的陣營之中,伴隨著震天動地的聲聲咆哮,風郡陣營之中慘叫連連,不時有士兵被拋甩而出,砸向兩旁的岩壁,摔得血肉模糊。鷹隼一路衝殺,直奔前方的又一座人梯,直接從人梯read.99csw.com的基座上開始攻擊。那些壘在最底下的士兵原本就在勉強承受來自上方的壓力,哪裡還有能耐反抗?紛紛頹然倒地。
魘璃與鷹隼已經趕到此處,眼見此刻的慘烈戰況,敵軍力圖突圍,而本該封鎖左面山崖的援軍遲遲未到,都不由得心急如焚。此時此刻,最要緊的便是拖住想要突圍的敵軍,等待援軍到來。否則這懷古道之戰,可就不知道鹿死誰手了。
鷹隼沉聲道:「帝女且在山崖之上接應,待微臣先去拆下面的人梯。」說罷將身一晃,現出黑色巨虎的本相來,四隻巨爪在山崖上一蹬,朝著峽谷之中撲了下去。
時翔倒是沒想到她能接下這一招重擊,本以為能就此震斷她手中的兵器,卻不料她人朝後一仰,自己手裡的寶劍頓時失了準頭,隨之眼前一花,已經被重重一腳踹在了右側的面頰上,頓時眼前發黑,頭腦眩暈,一股熱流順著臉就下來了。待到他一把抹去臉上的血漬,卻見魘璃已經落在了兩丈開外,又揮劍斬掉了兩名士兵的頭顱!
魘暝人已經快步到了榻前扶住魘璃的身體:「別亂動。」話是這麼說,人已經順勢坐在榻邊,讓魘璃靠在自己身上,「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這次的大戰我本不該讓你介入,若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 我……」魘暝眼圈一紅,說不下去了,起初鷹隼抱著傷重昏迷的妹妹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真的怕她過不了這一關,幸好天可憐見,總算有驚無險。
時翔原本一心想憑藉這場戰爭獲取戰功,作為與時羈相爭的資本,卻不想而今落得如此境地。敗相已現,風郡的士氣自然大受打擊,有些人還在拚死抵抗,有些卻已經無心戀戰,然而四面被圍,無處可逃。馬嘶人嚎之中,不少人被自己的同袍撞倒,踐踏,死傷無數……
很快,風郡軍中號角嗚嗚吹響,無數軍士紛紛棄馬離鞍,無數帶鉤的巨大飛爪彈射而出直取崖頂,在扎進岩石之後,機簧啟動,將岩壁緊緊扣住,而後便有無數軍士抓住飛爪尾部連接的絞過牛筋的粗韌長繩,雙手交替拉扯,登著岩壁飛快地朝崖頂爬去。
魘璃又痛又怒,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創口噴出一片血霧,瞬間寒氣大盛,血霧化為無數暗紅的冰晶朝四面八方激射開去,只聽得 「簌簌」連響,原本圍在魘璃四周正想取她性命的風郡兵將應聲而倒,就好像驟然怒放的層層花瓣,屍體堆積足有五尺之高,方圓十丈之內竟然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峽谷內交戰的聲音鼎沸,喊殺聲不絕於耳。這峽谷雖寬,暫時有騰挪的空間,但是風郡軍隊接近四十萬之眾,黑壓壓的一片,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好像是被截流淤塞于溝渠之中的死水。倒是時翔的帥旗在千軍萬馬之中移動得飛快,一騎白犀裹挾在快速奔走的兵馬之中朝著前方正交戰廝殺的主戰場而去。要突圍返回駐地,從地利之上,那個方位比較近。畢竟短兵相接,狹路相逢,他對自己手裡的兵力頗有信心。
魘暝一手攬著魘璃,一手從碗里拾起調羹,將滾燙的葯湯緩緩攪動,散散熱氣,才舀了一調羹湯藥,小心地吹了吹,送到魘璃唇邊:
鷹隼急急地閃避,偷得一個破綻劈手奪去魘璃左手的流蘇,再順勢震飛了魘璃右手的金翎劍,隨後閃到魘璃身邊將她一把攬住,卻覺著魘璃此刻力大無窮,可此時她身後還插著那把斷刀,若是觸動斷刀,少不得會加重傷勢。這樣的情況下,他只好選擇劈掌在她後九九藏書頸一擊,原本在死命掙扎的魘璃不再動彈,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頹然倒在了他的懷中。
那屍體堆成的小山之上慢慢地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卻是魘璃披散長發、雙目泛出紫紅色精光、神情漠然,一劍一錐毫不留情地朝著那些驚慌失措的潰敗敵軍招呼過去,彷彿一尊嗜血的凶神!
時翔一得喘息之機,便撲騰翅膀再次飛到了空中。之前他本打算簡簡單單料理了魘璃,卻不料眼前這對頭甚是扎手,且由雜兵先耗著,對他而言,指揮手下的將士突圍才是頭等大事。於是自腰間拔出令旗揮舞,早有號手得令,於是傳令的號角又嗚嗚響了起來,一處連著一處,響徹這紛紛亂亂的戰場。無數的人梯再次開始組搭,拚命突圍的風郡士兵也把性命豁了出去,人人心裏明白,若是不能從這裏出去,那擺在面前的就是死路一條。
鷹隼大吼一聲,巨大的虎軀騰空而起,朝著那片屍山血海奔去,到了近處將身一晃恢復人形,一面呼喊魘璃的名字,一面伸手去阻攔魘璃繼續帶傷追殺敵軍。
魘暝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轉眼看看鷹隼:「你身上有傷,這事你就別再管了,好好養著。」
魘璃已然來不及去管時翔的死活,因為她周圍的包圍圈再度收緊,無數的敵人趁著她轉身對付時翔,空門大開的時候,又攻了過去,一個個面色猙獰!
就像是這蒼茫冷酷的六部戮原的化身,她就是殺戮,殺戮就是她。
這個時候,營帳門口的氈子被拉開了,魘暝與鷹隼一前一後地進來,看到魘璃醒了,都是心頭一寬,異口同聲地說道:「璃兒醒了!」 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忘淵本就以盛產金屬著稱,打造兵器機簧等也是極其擅長。此刻見箭弩只能暫時阻礙敵軍行動,於是一陣刺耳的呼哨聲響起,弓箭手背後轉出一隊善使迴旋刀的刀手,輔助出擊,所瞄準的無不是對面已經固定在山崖之上的飛爪繩索。一時間無數閃著雪亮冷光的彎刀形成無數急速旋轉的圓盤,在懷古道戰場上空飛旋。
魘璃笑笑打起精神說道:「我沒事,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即使是若干年以後,那場戰爭的倖存者回憶起這一幕的時候,仍然會不由自主地心驚膽寒。
魘璃被四周的敵軍纏住,暗中叫苦連連。
那三萬援軍呢?怎麼還不到?
左側山崖之上的忘淵軍隊自然不會放任他們就如此逃離,於是箭弩齊發,朝著正懸在半空的風郡士兵招呼過去。人在半空,自然避無可避,不少人中箭墜下,但很快又有人跟上,前仆後繼……
魘璃一直困於風郡將士的車輪戰中,本不提防有人在自己背後放冷箭,驀然背心一寒,繼而劇痛襲來,一柄長刀自後背穿入,腰間洞出,頓時血流如注!她揮劍架開周圍遞過來的刀槍劍戟,回首抬頭,只見時翔面帶獰笑,不由得心中大恨,將流蘇叼在口中,伸手握住腰間洞出的長刀刀刃一聲悶哼,已然將那帶血的刀刃齊腰折斷,隨後反手擲出。
鷹隼也顧不上其他,只是翻過魘璃的身體,小心檢視那柄斷刀的情況。這一刀甚是兇險,創口貫穿後背前腰,即使魘璃體質特殊,也無法保證生命安全。斷刀在體內,雖然堵著傷口,血液不會大幅度噴涌而出,可也會直接影響傷口的愈合,無法止血…… 這個時候,無論是拔刀,還是不拔刀,都是兇險。
魘璃見了兄長和鷹隼,也是心中一喜,又要撐著身體坐起來。
但很快,魘暝轉頭看了看鷹隼,似笑非笑,他早看出自己的妹妹read.99csw.com和鷹隼之間不尋常,也樂見其成。鷹隼驟然驚覺失言,卻是一時高興,僭越了君臣之份,然而魘暝那看穿一切意味深長的一眼,卻使得鷹隼沒來由地耳朵一紅。
魘暝自赤鄴邊界上調過來的三萬援軍派上了大用場。懷古道四面圍合的「口袋」已經完全收攏,將風郡大軍徹底困住,並在兩翼山崖之上佔盡地利的軍隊夾擊之下,又將被魘璃和鷹隼截斷的風郡大軍分割成了若干個無法相互呼應的殘部。
鷹隼嘆了口氣:「大殿下還是告訴帝女吧,無論說不說,她都會為此事勞神。」說著走到火塘邊看看罐子里熬煮的葯湯,自旁邊的案几上取來一隻碗和調羹,從罐子里潷了半碗葯湯,端到魘璃榻前,「風郡的軍隊被困在我們的包圍圈中已經三天,只是仗沒法打下去了。」 魘璃心念一動,沉聲問道:「難道……天君已經出面了?」
劇痛與憤怒之中,她的思緒已然凝固,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字——殺!殺,殺,殺!
魘暝搖搖頭:「暫時還沒有,就在我們乘勝追擊的時候,外面的天色瞬間變得一片暗黑,伸手不見五指,戰事不得不停了。」 鷹隼將葯碗送到魘暝面前托著:「天君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風郡戰敗,所以使神通止戰。原本我們預計他會派使者下來調停,但是這都第三天了,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鷹隼稍稍鬆了口氣,撕開身上的戰袍,替魘璃裹好傷處,正準備將她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忽而眼前一黑,四周瞬間沒入一片黑暗之中。
魘璃與鷹隼沿著懷古道高高的山壁,一路追趕時翔的蹤跡,這亂軍之中,苦苦拼殺自然不如從敵軍的元帥下手來得簡單直接。飛奔之中舉目望去,就在對面的山壁之上也煙塵滾滾,人潮湧動,再一看對方的盔甲服飾,正是忘淵的軍隊。想來是尅王派遣的一隊親兵,打算從側翼封鎖困在懷古道中的敵軍。
困於懷古道中的風郡士兵見主帥出馬克敵制勝,紛紛精神大振,與夢川大軍的戰鬥更為激烈。而準備自左翼岩壁突圍的,則開始一層接一層組搭人梯,朝著十余丈高的山壁壘了上去,數十個三角形的巨大人梯在朝著崖頂延伸,若是讓他們突圍成功,這懷古道一役的形勢必然又有新的變故。
時翔看得分明,雖然相距遙遠,但也認出那正在亂軍之中屠戮他手下兵馬的,正是昔日宮囚魘璃,也不由得吃了一驚。饒是他見慣沙場,但這樣的狠辣手段,這樣迅捷的身法當真聞所未聞。他軍中的將士都不是等閑之輩,然而在搏鬥中卻比起奪取他們性命的那個可怕的女人慢了半拍,刀劍就好像長了眼睛一樣,看似碰到她的身體,都貼著邊滑了過去,就這一瞬之間,她已經閃到前方一兩丈開外,左手的紫色長錐刺入近前的一個風郡士兵的咽喉,而剛才揮刀的那個將士卻已經被她手裡的金翎劍一分為二。她置身飛濺的血霧殘肢之中,背後就是屍山血海,而她那一雙眼睛,卻目光灼灼地正看向他這邊!
他心有不甘,拍打翅膀落在右側的山崖之上,將近處遭遇的幾個忘淵弓箭手紛紛打落山谷,眼見遠處又有接應的軍士要圍上前來,轉眼看看山谷之中正與他的士兵搏命廝殺的魘璃,驀然惡向膽邊生,彎腰拾起地上的硬弓,將一柄長刀作為箭,瞄準了魘璃的後背。
然而四周環視的風郡士兵卻又再圍了上來,就像是炸開的蜂窩一樣。無數的刀槍劍戟圍合成一個不足兩丈的包圍圈,紛紛朝著她招呼過去,兵器相撞之聲不絕於耳,逼得她幾乎read.99csw.com喘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一陣刺啦的水聲響起傳來,無數涓涓細流自左側的山崖上噴射下來,隨之一片火光驟現,轉瞬之間熊熊烈焰連成一片。噴射入谷的是油脂,遇火則燃,谷中的風郡士兵慘呼一片,無數人梯瞬間瓦解。一片黑壓壓的軍隊已經迅速地彌補了左翼山崖之上布防的空白。
魘璃聽話地靠在兄長的懷中緩緩地喝完葯湯,精神好了許多。她琢磨了一陣子開口說道:「他是在等一個台階下,暝哥哥,我想是時候和那個人談一談了。」
這場戰爭自午時打響,到如今也不過才過去三四個時辰,這天不可能黑得這麼快,而且就算是天黑,也不會是這樣一瞬間就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懷古道的喊殺聲很快靜了下來,緊接著北冥大營的方向鳴金收兵。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胡亂打下去,唯恐誤傷自己人。何況已經四面圍合困死了風郡的殘部,也沒有必要再冒險追擊……
而今風郡軍隊腹背受敵,右側的圍合戰陣也將形成,而左側這一方山壁雖然有地利天險,但是空門大開,對於能征善戰的軍隊而言,並非無法逾越。初時時翔被前後夾擊,一時間打亂了陣腳,但很快便已經覺察到了現今的不利處境,與其與前方的敵軍硬碰硬,不如另尋脫身的辦法更為實際,畢竟現在突圍已經是當前最為緊要的事。
人梯在一座接一座的崩塌,無數士兵殞命。在血肉紛飛之中,一人一虎如同兩股死亡的颶風,在被衝殺撕裂的戰陣之中不斷地擴大死傷的範圍。於是好不容易連貫如一的風郡軍隊在這數丈寬的峽谷中,又一次被阻斷。風郡軍中雖有無數猛將,無奈被困於狹長蜿蜒的懷古道中,首尾不能相互呼應,遠水不能救近火。風郡的軍隊本是身經百戰之師,可這樣的挫折卻是從未有過,對方不過只有一人一獸,所到之處,卻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愣是將這片戰陣撕扯得潰不成軍。
時翔眼見迴旋刀陣遮天蔽日,廢掉了軍中的飛爪,斷了突圍的路,只恨得鋼牙咬碎。一聲長嘯,聲尤未絕,就見得一大片黑壓壓的物事從大軍之中升騰而起,卻是無數以精鋼加鑄了鋒利長喙的大鳥,扑打翅膀的聲音掩蓋了地上的廝殺聲,紛紛朝著右側山崖上的忘淵軍隊沖了過去。一時間,山崖之上形勢逆轉,風郡軍隊得以喘息,而忘淵軍隊卻不得不疲於應付那些不計其數的大鳥。
魘璃喃喃道:「我乃夢川帝女,豈能置身事外?」言語之間長劍出鞘,挽作一片雪亮的劍花。
魘璃反客為主,一路揮劍快攻,逼得時翔手忙腳亂,連連敗退。
她的周圍已經堆積了許多死相恐怖的屍體,無不是缺胳膊斷頭,黏稠的血液濺滿了她身上的皮甲,一柄長刀穿透了她的背部,直至沒柄,而從腰間穿出的部分,已被折斷,流掛著血漿。
他看到在數百丈之外,無數風郡兵將朝著一片屍體堆成的山丘撲過去,但不知為何,慘呼聲大起,撕心裂肺,聲聲戛然而止,又頻頻響起。原本正朝此處飛撲的風郡士兵在哭喊著試圖逃離那片屍山血海。
魘璃右手的金翎劍也不知斬斷了多少敵軍的人頭臂膀,左手的流蘇也不知道戳穿過多少敵人的胸膛,但懷古道中的敵軍卻是數十萬之多。她的腳下滿是敵軍的屍首,可是在黑壓壓的人群之外,又有無數的人梯在朝著左側的山崖壘了上去……
魘暝的北冥大營與尅王率領的忘淵軍隊雖然已經順利會師,但相對於後方的南川大營而言,盟軍在與風郡軍隊的直接交戰中承受了比較大的壓力。read.99csw.com
試圖負隅頑抗的,殺!打算逃之夭夭的,殺!
遠處的風郡兵將膽戰心驚,征戰沙場多年,還沒見過這樣迅速而莫名其妙的死法,這一遲疑之間,就見屍堆中央的魘璃身子晃了晃,頹然倒地。
時翔一擊不中,正拍打翅膀搶了上去,那兩具龐大的屍體卻朝著他撞了過來,待到他及時閃避開去,寒光四溢的金翎劍已經朝著他的胸膛刺了過來。
風郡的號角發出短促的聲響,就近的陣營之中跳出兩員大將來,將身一晃,化為兩頭巨大的獅子,鬃毛蓬勃,四肢筋肉糾結,爪子鋒利無比,看起來的體量比鷹隼化身的黑虎還大了一圈。咆哮嘶吼之中,兩獅一虎已經斗在一處,山谷之中頓時飛沙走石。
就在這時候,一對巨大的銅翼驟然升騰起來,卻是時翔終於親自出戰。一雙刀劍不侵的碩大翅膀在空中急拍,一路展翅疾飛,將那些旋轉的迴旋刀猛地擊飛開去,許多在山崖上等待收回迴旋刀的刀手躲避不及,紛紛被自己的武器所傷,摔入山谷,死傷不可計數。
即便是負傷倒地,哀哀告饒的,也殺!
無數招展的白色旗幟上書「北冥」二字,紅髮紅須紅眉,在夢川的白色衣甲反襯下顯得異常醒目,卻是北冥大營旗下的赤鄴流民營。赤鄴本是火族,擅火攻,此時憑藉地利,徹底摧毀了風郡的頑強抵抗。
時翔出戰受挫,一心只想突圍而出,撤兵回駐地,也顧不得來自後方的南川大營的威脅,只是指揮兵馬朝懷古道的另一頭衝殺。
不想此刻魘璃傷重,已然失去了神智,就連他也認不得,將身一側甩開他的手臂,接著手裡的兵器直接朝他招呼過來!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快,快得連鷹隼都措手不及!
「以風郡與天君的淵源,他早該出面,只是不知道還在等什麼。」
「金翎劍!……該死的……」時翔咒罵一聲,再也坐不住了,拔出腰間佩劍,銅翼一展,朝著遠處的魘璃撲了過去。那是他那個不可一世的大皇兄時羈的佩劍,本就是件無可匹敵的神兵利器,而今落在這樣一個快如鬼魅的敵人手裡,就等於是一件加速的殺人機器。他手底下的將士雖然精於戰陣,但對上這樣的敵人,就好比是擺在案板上的肉,只有隨意屠戮的份兒。
魘桀的南川大營軍隊以戰車打頭陣,有條不紊地緩緩迫近風郡的軍隊,不時有強弓勁弩自鏟車之上飛襲而來,將正退走的風郡大軍的尾陣撕裂得七零八落。
時翔大怒,背上的銅翼拍打,一時間無數羽毛飛射開去,猶如密密麻麻的飛刀。魘璃沒打算再硬接這不計其數的飛羽,只是閃身躲到剛剛被她斬去頭顱、還未倒下的兩具體型彪悍的風郡士兵屍身身後,只聽得簌簌連響,兩具龐大的屍體頓時被紮成刺蝟。
就在最早組搭的三角形人梯快要越過那高高的山壁的時候,一片炫目的劍光乍現,伴隨著幾聲慘叫嘶吼,血肉橫飛之中,巨大的人梯就像塌陷的沙塔一樣分崩離析。
而魘璃也被風郡陣營之中新派出的十數個身材分外高大壯實的刀斧手團團圍住。這群刀斧手一個個面目猙獰,下手也凶暴,其力如牛,每每兵刃相交都不免手臂發麻,遠非魘璃之前所碰上的那些普通軍士可比。想要不折在這群厲害的角色手裡,只能比他們更快。魘璃咬緊牙關,在戰團中飛速遊走,在快刀蠻斧之間騰挪突擊,瞅準時機便直擊要害。
這一倒,無疑是緩解了周圍風郡兵將的恐懼,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梟其首者,大功一件!」 一瞬間,無數的人影已經飛躍而起,朝著屍堆中央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