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沒有反應，眼睛看著虛空。

陸小棠正悶得發慌，看見他們倆一臉狼狽，心情大為好轉，笑嘻嘻地問：「你們演的這是哪一出啊？」

曹青隨後也跑進房間：「組長，你沒事吧？」

他的目光慢慢離開街道，遠處有一個住宅小區，建築整齊，老人們在樓下擺弄著健身器械。馬路正對面是急救中心大樓。

「爸爸丟了，怎麼辦呢？我們一起去找找看。」

曹青說：「就算有人想要加害陸組長，他不是告訴我們要在1:50動手嗎？那我們就在這裏等到1:50，他又能怎麼辦？我不相信有我們這麼多人在，他還敢下手！」

從鐘樓到馬路對面的醫院，這一路對於慕容雨川這些人來說顯得特別長。

慕容雨川說：「儘管你現在安然無恙，我覺得還是應當小心為妙。」

鐘聲已經響了足足5分鐘，指針卻定格在14:00。

「學長，請你不要輕視我。」美奈子故意做出強硬的模樣。

慕容雨川看了看表，說：「還有15分鐘，在這段時間里我們不要單獨離開這間屋子，絕對不能大意。」

兇手就在他們中間。

他推開兩扇關閉的老式玻璃門，面前出現一條逼仄的之字形樓梯，盡頭還是一扇門，一扇黑漆的大鐵門。

慕容雨川喘了一會兒粗氣，才撓了撓汗津津的頭髮，把前後經過講了一遍。陸小棠也陷入了沉思。

在所有人眼中這13分鐘就像幾秒鐘那樣快。瀨戶美奈子雙手合十，默默念叨著：「請不要死。求求你，請不要死！」

「你看到了？」慕容雨川略顯遲疑。

「我有注意到你剛才翻開她的嘴唇。」

「如果他現在要來殺我，我倒求之不得，省得我再去找他。」陸小棠說。

慕容雨川瞥了一眼女孩手腳上的穿孔，腳掌中心，手掌中心、又是一個極具審美的傷口。

放棄是人生中永遠無法迴避的無奈。

「用不著緊張，我想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慕容雨川說，「你們只要照常搶救就可以了，盡量保住她的命。」

美奈子問：「那你覺得兇手是什麼樣的人？這個女孩有可能認識他嗎？」

「別光顧著哭。」慕容雨川說，「美奈子，你回醫院，叫幾個醫生帶擔架過來，還要帶上鉗子。」

女人沖慕容雨川禮貌地笑了一下，領著小男孩走了。

他用手指尋找那個硬東西……經過了幾秒鐘地挖掘，一下從女孩喉嚨里拽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慕容雨川展開紙條，看到了上面寫著幾個字：窗外有美麗的風景。

「哦，還沒顧得上。」美奈子說。

「她脫水了，得採用中央靜脈制管術。」

慕容雨川抬起頭，順著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見的是來來往往的顧客：「是哪個？」

慕容雨川把手上的粘液在褲子上擦乾淨。其他人還在忙碌，其中一名醫生說：「她的生命體征很弱，還沒有脫離危險，現在應該立刻帶回醫院搶救……」

兩個腳踝上都有一圈黑紫色的瘀腫。

慕容雨川跑下樓梯，跑過馬路，跑進百貨大樓，跑上樓梯……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馬戲團里的動物，在皮鞭的驅趕下疲於奔命，虛空之中彷彿有一張臉在看著他笑。

女孩的心跳停止了，監視器發出尖叫。醫生們已經開始準備電擊復律。

慕容雨川完全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一動不動站了許久，才猛然從僵木中驚醒。

「小棠，小棠，小棠——」慕容雨川心裏一遍遍地喊著這個名字，一路狂奔穿過馬路，衝進急救中心大門。

他留意著經過身邊的每一個人，琢磨著兇手可能在什麼人身上下手。那些被他直勾勾盯著的人莫名其妙的回望他，還有個大眼妝的女孩子挑逗似的睒睒眼睛。

顯示器上的指示隨著醫生手指的擠壓運動輕微反應。他有節奏地擠壓，把心臟里的血液，一次一次推進動脈……

「按照你所說的，兇手應該是一個基督徒……」

他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這個不是你擔心的事。你負責把她救活，我負責把傷害她的傢伙繩之以法。」

「罪犯？」主治醫生的臉上現出了激憤，「兇手抓到了嗎？」

美奈子驚喜道：「她有呼吸了！」

慕容雨川又一次累得筋疲力盡。

王醫生長長地鬆一口氣，冷峻的臉上綻放出光彩。

所有人都靜靜地注視他。空氣凝固。

1:45，1:46……

「她……她是死了嗎？」她聲音顫抖。

「小博，回來，到媽媽這兒來……」一個少婦呼喚著https://read.99csw.com走過來。

他嘆了口氣，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兇手的目標，這和找出兇手一樣困難。

女孩沒有任何反映。

「你有什麼事嗎？」慕容雨川問。

慕容雨川往女孩口腔里看了看，把兩根手指伸進去清除裏面反上來的胃液……忽然，他感覺指尖碰到硬物。

她的身體在冰冷的空氣中完全靜止，沒有一絲聲息；她半睜的眼睛彷彿凝注著遙遠的虛空，唇角浮現淡淡的笑意……冷酷的鐵釘穿透手腳，完美的胴體蒼白刺眼，彷彿展翅飛翔的鳥兒，彷彿奉獻給神祗的祭品。

試驗到第七次，仍然沒有反應。

「象徵什麼？」

「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是一個……」小男孩稚聲稚氣一個字一個字說，「叔叔……讓我……給你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陸小棠問。

「叔叔帶帽子。讓我把這個給你，還給了我巧克力……」

老百貨大樓建於民國十五年，歐式巴洛克風格。鐘樓位於正面頂部，與左右兩翼的塔樓形成完美的對稱。在將近百年的時間里，悠揚古樸的鐘聲，日復一日，準時地飄蕩在城市上空。

鐺——鐺——鐺——鐘聲依然在半空回蕩。

他在向你走近。

終於來到4樓，頂樓。

慕容雨川看見醫生的眼睛里噙著淚水，目光依然決絕。那一瞬間，什麼東西深深觸動了他。

其他人點點頭。

美奈子皺起了眉。

「原來是這樣。」

慕容雨川和美奈子下意識地抬頭，對望了一眼。就在四天前，在同樣昏暗的衛生間里，他們看見了相似的情景，那是李淑珍瀕死的樣子。

慕容雨川回頭看著其他人，他們的臉上也出現了困惑。

一進到醫院，女孩被立即送往搶救室。她微微張開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直視上方，慕容雨川懷疑她現在是否還有意識。當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女孩臉上，忽然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或者說她長得有些像誰……

慕容雨川說完這句話，人已經衝出了房間。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想象到一個人會做出這種事來，他發瘋了是嗎？」

慕容雨川站在走廊里望著，美奈子站在他身旁，輕輕地說：「還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是誰。」

「好啊，好啊。」男孩雀躍。

這枚鐵釘的長度足有十幾厘米，慕容雨川難以想象，當把這麼長的釘子硬生生釘進雙腳時，她經歷過怎樣的折磨……

「哦。」曹青這才回過神，跑了過來。

慕容雨川利用這個時間重新觀察女孩，他弄不准她是活著還是死了。

「也只能如此了。」慕容雨川點頭同意，臉上卻仍然顯得憂慮。

明明是一個人，卻偏偏像蚯蚓一樣穿梭在地下，或者在一個徹底密閉的房間里，他可能毫無徵兆地慢慢浮現在你的背後。

她的皮膚光滑得不可思議，雙腿之間乾乾淨淨。

一看見她，慕容雨川呻|吟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兩腳的孔洞在第二和第三塊楔形骨和舟狀骨之間，手掌上的孔洞正好在第二與第三根掌骨之間。這需要相當的準確和耐心，做這種事的人有著相當清楚的意圖。」慕容雨川說。

「13分鐘了。」

她低下頭拿起女孩的一隻手，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回憶著教科書上骨骼的構造圖。她又看看女孩的另一隻手，然後是兩隻腳。過了一會兒，她發出低低地驚呼。

「簡直不可思議！」美奈子說，「釘子錯過了所有的骨頭。」

「不知道，先把她放下來。」慕容雨川說。

他看著女孩，猶豫了一下，轉回頭，看見曹青正獃獃地站在門口，他沖他喊：「快過來幫忙啊！」

「給她進行腎上腺素靜脈注射。」

「美奈子，你來記錄吧。」慕容雨川說。

「外面人很多，我們把她抬出去不要停，儘快往出走。」

「她沒有呼吸了！」一個醫生驚呼。

他問小男孩：「那叔叔在哪兒？」

他把塑料袋遞給滿臉驚駭的曹青：「你先找東西收著，這個有用。」

「捆綁得相當用力。她的兩隻手腕上也有相同的痕迹。我們發現她時，她的雙腳並沒有捆綁繩索，這是她被囚禁時造成的。」

「烏鴉嘴，你是盼著我有事吧？」陸小棠瞪了他一眼。

她急中生智，心裏盤算，慕容雨川可不是遇到危險能英雄救美的人。陸小棠現在只能算半個人，希望只有寄托在那位年輕警官身上。他比慕容雨川矮點，強壯程度差不多，美奈子打量著他，對他的能力有點兒https://read.99csw.com懷疑。

美奈子連忙點頭。

「如果我猜得不錯，她就是前幾天廣播學院失蹤的那個女學生陳夢瑤。」

「她的心率在持續減慢。」

慕容雨川起身來到窗口，隔著窗戶看著馬路對面的老百貨大樓。鍾盤上的指針正好在14:00的位置。

美奈子探過頭去，淡淡的芳香飄入慕容雨川的鼻孔。慕容雨川貼在她耳邊悄悄說：「其實我也看不出來，我是聽別人說的。」

「還有一點，注意到了嗎？」慕容雨川指著女孩的右肩膀。

「還記得我在專案組開會時講到的嗎？帶有宗教暗示的十字，殺害李淑珍的兇手在她的腹部切割出十字形的刀口，而這個女孩，直接被釘在了十字架上。」

「嗯。」

「叮噹」一聲，他把拔出的鐵釘扔在地上。女孩的腳背上出現了圓圓的傷口。過了一會兒，殷紅的血水從傷口湧出。

「哦。」美奈子遲疑了片刻，腦子開始恢復運轉，「我沒有紙和筆，我去找。」

「就在後面。」小男孩指著身後。

兩個醫生慌忙照做。

她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急急忙忙又跑回來，手裡拿著紙筆，腦門上布著汗。

窗外有美麗的風景——那個變態的殺人狂所指的風景就是陸小棠的病房……他把慕容雨川和曹青引來，是在和他們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不是我不想說，我怕會嚇到你！」

醫生固執地推開助手，拿起手術刀在女孩肋骨下面劃開一道口子。他把手從刀口慢慢探進，摸到了腹腔的橫膈膜，他在橫膈膜上劃開一刀，手指從切口進入，伸進了女孩的胸腔。

他輕輕翻開女孩的上嘴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忽然回頭喊一聲：「曹青，我們快去急救中心！」

喬凱這個名字對慕容雨川頗有殺傷力，他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不自然：「你想問什麼，儘管說吧。」

他像情人一樣追逐你；他喜歡你口腔里潮濕的氣息；他喜歡你皮膚下流淌的血液。

他慢慢地走到窗前，眺望窗外。外面的街道一如往常，無所謂美麗，也無所謂不美麗。

鐘聲依然在響。街上的行人有不少已經抬頭往上看。

「她從頭到腳被用力地擦洗過。」慕容雨川說。

顯示器保持直線。主治醫生又試了兩回，沒有反應。

搶救成功后，女孩被醫生們推出急救室，送到重症病房，她還沒有恢復意識。

「這樣的人簡直和動物沒有區別。」

1:40，1:41，1:42……

然而，即使兇手面對面走過去，慕容雨川也不會覺察到異樣。

曹青不知道那個日本女孩兒為什麼定定地瞅著他，更猜不到她心裏面到底在想什麼。他被看得臉上一陣陣發燒。慕容雨川和陸小棠則看似無心地聊著天……

慕容雨川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錶：14:05。

「你不用害怕，美奈子。」陸小棠胸有成竹地說：「我就算用兩隻手也能保護你。」

他閉上眼睛，輕輕揉捏著女孩的心臟。

401，402，403……409……412……一個個病房門牌從慕容雨川眼前飛掠而過。

慕容雨川仍然看著手裡的紙條發愣。

「胸腔里有積液。」

「止血……包紮……」慕容雨川一邊命令那兩個醫生，一邊爬上木箱準備起下女孩手掌上的鐵釘，「美奈子，你們幾個人扶住她的身體。」

兇手也知道。

慕容雨川撓了撓頭髮，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繼續說：「檢查一下她的臀部，看這裏，有被繩索捆綁過的痕迹。」

「我就說嘛。」曹青也累得不輕，不滿地看了一眼慕容雨川，「肯定是有人故意拿我們尋開心。」

主治醫生正在檢查女孩的口腔，準備下導管。他皺了皺眉，問：「這是什麼味道？」

慕容雨川換了另一種思考方式，有沒有可能預料到兇手的作案對象呢？

現在它停止了。兩根木頭拼成的十字架被固定在鐘擺上。十字架上釘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孩。

「加到300。」

慕容雨川趕緊捧住她的頭，用力掰開她的嘴巴，防止她咬斷自己的舌頭。胃液從女孩的食道里向上反，一股刺鼻的酸味飄散出來，好像變質的果汁。

挽救一個鮮活的生命原來是這樣幸福的事情。

慕容雨川故作神秘地說：「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那悠揚悅耳的鐘聲無處不在，充滿每一個粒子空間，包藏著詭異。

慕容雨川不以為然：「兇手拔掉她的牙齒其實跟宗教信仰毫無關係，他這麼做的用意其實很簡單，為了方便侵九-九-藏-書犯。萬一被害人想要反抗，有可能咬住他。」

「那不是罪犯弄的。」慕容雨川看著女孩手腕上用力劃出的刀疤，「上個月她因為分手嘗試過自殺。」

「你仔細看過她的手掌嗎？」慕容雨川說。

「啊呀，你。」美奈子氣得哭笑不得，揚手比劃著，想在他頭上拍一巴掌。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終於將女孩從十字架上解下，平放到擔架上。這時，女孩瘦弱的四肢突然開始抽搐……她的牙齒在咯咯打顫，頭像觸電似的抖動，表情也變得異常猙獰。

儘管美奈子有心理準備，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慕容雨川注意觀察女孩的皮膚。發現上面有細微的刮擦過的痕迹。她的體毛貼著皮膚被剃光，看樣子是最近一兩天做的。

「糟了，是鐘樓。」

此刻，走廊里充滿著冰冷的質感。鐘樓的鐘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一種毛骨悚然的平靜。

「那他為什麼還要拔掉她的牙齒？」美奈子話一出口，被自己嚇了一跳。

她的兩隻胳膊被繩子綁在橫木兩端，除了手腳的鐵釘，她的身體上沒有明顯的傷痕。蒼白的皮膚泛著粉紅，在寒冷的空氣中，摸上去居然很熱。

調試機器的醫生轉動旋鈕。高壓電極按在女孩胸口，女孩的身體立刻像塑料玩具一樣跳起來，砰然跌落。

儘管幾個人嘴上說得氣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臨近，不覺間都停止了談話，一聲不吭地坐著，時不時看看自己的手錶。

她心虛地咽了口唾沫：「兇手要來這裏嗎？」

他忽然住了口，發現在場的人都獃獃地望著他。當著一幫人的面，給一個女孩子講得如此露骨，慕容雨川有點忘乎所以了。

這些年流行復古，百貨大樓的內部裝潢，甚至包括商販，都打扮成上世紀六十年代之前的模樣。兜售的也都是些復古商品，像什麼毛主席周總理畫像、寫著「向雷鋒同志學習」的帆布書包、民國時期的旗袍、禮帽、撥浪鼓、胭脂、水粉……

美奈子心有餘悸。

「心跳停止多長時間了？」醫生抬起頭問助手。

他這句話沒等說完，美奈子就趕緊把門關上。

「誰，誰要來呀？」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跑到十字架跟前，女孩雙腳懸在他腰的高度。他左右看了看，把一個木箱推到十字架下面，爬上去。

「真是虛驚一場。」曹青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沒有人回答，根本用不著回答。

主治醫生沉默了片刻，最後說：「我要打開她的胸腔。」

醫生點頭同意。

「媽媽。」小男孩立刻忘了慕容雨川，轉身跑到女人身邊。

「還有這裏。」慕容雨川指著女孩的腳踝。

病床上的人驚訝地抬頭看著慕容雨川。

「看到了，有點紅腫。」

你偏偏猜不到它會以一種怎樣的方式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慕容雨川望著急救中心的一扇扇緊密排列的窗子，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久了會頭暈……

一個身影正在逼近。

「在姦殺案中，這種情況也很常見。」慕容雨川說，「不僅如此，這個傢伙相當謹慎。他用漂白劑擦洗被害人的身體，就是為了清除一切犯罪證據，這樣我們根本別想找到他的毛髮。」

美奈子喜極而泣，看那激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和醫生素不相識，幾乎就要撲到人家身上。

「給你這個。」小男孩把一個東西遞給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砰」的一聲撞開了門。

「還沒有。」慕容雨川說。

慕容雨川正在和陸小棠搶一個大個兒橘子。陸小棠有傷在身，讓慕容雨川搶到了手，慕容雨川笑呵呵地剝開，故意氣陸小棠。聽著徐緩的鐘聲，他把橘子放進嘴裏，慢悠悠咽下去。他又掰了一瓣，聽著徐緩的鐘聲，他臉上的笑容卻在逐漸消失……

助手搖搖頭：「王醫生，她已經不行了。」

「說明脫臼過。」

吃橘子是打發時間的好辦法，你需要剝皮，一瓣一瓣掰下來，然後一瓣一瓣放進嘴裏，有時候還要吐核。放鬆下來的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開始了閑聊。午後的太陽微微偏斜，窗外傳來百貨大樓悠揚的鐘聲……

一陣輕微地抖動傳到了他的指尖，過了一會兒，他把耳朵貼在女孩的胸口，已經能夠感覺到有節奏地顫動。

周圍人都被嚇了一跳。慕容雨川抓起曹青的手，不容分說地跑出老百貨大樓。

1:49，30秒，32秒……59秒……

急救室里。

就在慕容雨川茫然發愣的時候，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直奔他走來九九藏書。走到跟前，男孩兒揚起胖乎乎的小臉兒，認真地看著慕容雨川。

大大小小，各種型號的齒輪、皮帶組成了複雜的內臟。巨大的鐘擺是鐘樓的心臟，它已經有條不紊地運動了近百年。

慕容雨川隱約記得塑料模特旁邊剛才似乎站著一個人，但他並沒有留意那個人的長相。

慕容雨川看著床上的陸小棠也鬆了口氣，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底隱隱生出些許迷茫。

幾個醫生抬起頭露出驚詫的神色。

但他很快發現了另外一個異樣，女孩的嘴唇有些腫起，看上去不太自然。

女孩砰然一震，沒有反應。再一次，沒有反應。

陸小棠從床頭桌上拿過一袋水果，攤到床上：「既然他不來，我們就吃橘子。」

美奈子忽然改變了一貫的溫順，她責備地瞪了一眼慕容雨川：「你知道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那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嗎？」

「……」

「想做好一名法醫，隨時隨地都要保持敏銳的觀察力，因為證據並不是永遠都在那裡，永遠一成不變的。這是陳明軒教授告訴我的。」

「哦。」美奈子恍然大悟，轉身跑了。

美奈子用力搖頭，彷彿要將腦子裡那些污穢的罪行統統甩出去。

他看著曹青，曹青也一腦門子汗。不過曹青不像他那麼緊張，他對慕容雨川多少還抱有幾分懷疑。

過了一會兒，顯示器上信號由弱轉強……房間里發出一陣歡呼。

你看窗外，看門外，看走廊，看天花板，看床下，看水杯，看身邊的人……沒有異樣。然而，你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因為你動物的直覺告訴你，危險正在逼近。

這是什麼意思？

眾人互相望望，誰都沒回答。

醫生們緊張忙碌。

慕容雨川接過來是一張紙條，不解地問：「你這小孩兒給我這個幹什麼？」

美奈子戰戰兢兢地走到近前，捂著嘴巴，眼淚簌簌往下掉。

美奈子說：「罪犯為什麼要那樣殘忍地對待她？」

「你是說釘穿她的手腳？」

「我倒不認為認識。罪犯把塑料袋塞進她的氣管里，與其說想憋死她，不如說是為了折磨她。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死是活，無論她是否活著，對罪犯都不構成威脅。如果是熟識的人所為，罪犯肯定不會留下活口。」

接著，秒針又繼續走下去……1:51，01秒，02秒，03秒……

女孩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掙扎。

你知道答案。

美奈子似乎想到了什麼，打了個寒戰：「她想嘗試逃跑，掙脫的時候弄的……」

「穿什麼衣服？」

「增加到360。」

當幾個人抬著擔架穿梭在商場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們都停下腳步，忘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兒，不知所措地望著擔架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所有人都在驚訝中揣測發生了什麼。

慕容雨川接過消毒后的鉗子，先用鉗嘴夾住露出女孩腳背的釘帽，抬頭看了看女孩的臉。他擔心自己一旦用力，女孩會突然疼得掙扎。那會撕裂肌腱，造成更大的傷害。

慕容雨川脫下外衣裹住女孩的身體。

分針、秒針機械地移動，1:35，1:36，1:37……

「連這個你都能看出來？」美奈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容雨川。

很快，所有人臉上都發生了變化。

「現在幾點鐘了？」慕容雨川問。

「哦。」美奈子看了看陸小棠腰纏的繃帶，好像一個繭蛹，心裏面七上八下。

女孩上下牙膛最外面的牙齒都不見了，從破損的牙齦看，牙齒是最近幾天被拔掉的。

美奈子也聞到了一股特殊的氣味，可以肯定那不是人體所應有的味道。

「發現什麼了？」慕容雨川問。

儘管慕容雨川有良好的心理素質，此時此刻也感到了一陣寒慄。

瀨戶美奈子最後趕到，一看見房間里的情景，嚇得不敢進屋。

曹青也來了精神：「我們就在這裏守株待兔，等著那傢伙來。」

「嗯。」美奈子難為情地吐了一下舌頭。

女孩原本有著健康的身體，皮膚也保養得非常好，除了那幾處穿刺，看不到其餘的傷疤，更沒有繭皮。如果不是躺在這裏，而是走在大街上，一定會引來許多異性的關注。

「她的左手腕內側還有幾條新鮮的划痕，很深。」美奈子說，「罪犯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已經深陷人流之中。

一個護士慌慌張張地說：「她……她瞳孔放大了。」

就在秒針將要走向零點位置的一頓，每個人的心臟都在那一刻抽搐了一下，彷彿時間在那一秒中別有深意地延長了。

「一種象徵。」

穩穩心神，https://read.99csw.com慕容雨川左手用力按住女孩雙腳，右手捏緊鉗子慢慢用力，釘子被一點點從女孩的腳掌拔出，帶著血……

慕容雨川看了看表，1:10，時間上足夠，但問題是到哪裡尋找兇手？

陽光透過天窗照進昏暗的房間，女孩安靜地懸挂在空中——雙臂平展，兩腳|交疊，長發從臉龐垂落到胸脯。

慕容雨川看著她臉上的痛苦，說不出話了，淚水重新噙入她的眼睛里。

慕容雨川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心頭又一次被什麼打動。

「你還好嗎？」他大聲問。

「事實上還比不上動物。」慕容雨川冷笑，「動物的行為只不過為了適應自然的需要。而人卻不一樣，他們作惡，往往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他平靜地對醫生說：「我想給她進行下體提取液測試。雖然我認為罪犯很可能使用了避孕套，但是以防萬一，可別讓她懷了孕。」

「鉗子？」

冰冷的醫院走廊里聚集著病懨懨的患者和沉悶呆板的醫生護士，但是這種平靜的氣氛讓兩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完全打亂。慕容雨川跌跌撞撞地穿過患者和醫生，直奔陸小棠的病房。

美奈子臉頰紅得像一個蘋果，腦袋幾乎埋到了胸口。大概從小到大，都沒人對她講授過這麼詳細的生理常識。

小男孩也回頭望了望，指著遠處一個塑料模特說：「剛才他站在那兒……」

慕容雨川覓聲望去，看見瀨戶美奈子怯怯地站在門口。她從昨天晚上照顧陸小棠就沒回宿舍。剛從洗手間回來，就聽陸小棠說「殺我」，曹青說「1:50動手」。

「這樣……」慕容雨顯出了懷疑，「你知道要讓肩膀脫臼得需要多大的力量嗎？」他搖了搖頭，「那種疼痛會讓她在胳膊脫臼之前就昏厥過去的。」

我絕不能讓你得逞！慕容雨川心底里大喊著，眼睛噴著火，一口氣衝到了422病房，差點撞到一個巡視的女護士身上，女護士刺耳尖叫。

「200。」主治醫生命令。

「次氯酸鈉。」站在角落裡的慕容雨川說，「一種漂白劑。」

美奈子蒼白的臉上恢復了粉嘟嘟的血色。

慕容雨川望著病床上雙眸緊閉的女孩，回答道：「沒有發瘋，恰恰相反，這種人意識清楚，做事有條有理。」

「唉，好心沒好報。」慕容雨川往床邊一坐，「我乾脆不管你，等那傢伙趁你呼呼大睡的時候，把你扛到飯店裡做人肉叉燒包得了。」

慕容雨川隨即想到了耶穌受難的形象。這個女孩被施予同樣的刑罰。

言外之意，已經沒有必要了，該放棄了。

「王醫生，已經太長時間了……」助手小心翼翼地說。

慕容雨川閉上眼睛回憶著自己推門進入鐘樓，最初看見女孩的情景——雙臂平展，雙腿交疊，十字形的木樁。

「你不想說就算了。」美奈子嘟噥著，「我可以問喬老師。」

把一粒豆子藏起來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陸小棠忍著疼從被子里伸出長腿給了慕容雨川一腳。

慕容雨川忽然意識到他們要找的傢伙不僅不是瘋子，事實上比他和曹青都聰明。他的額角沁出了汗珠，這樣找下去，就算找一天也找不到。

他累得氣喘吁吁，可是不敢停留。

幾個人面面相覷，臉上都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

慕容雨川把手指放到她鼻下，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些微的氣息。他看了看曹青，他滿臉冷汗，嘴唇發青，就像心臟病要發作一樣。

「心跳微弱。」

2樓，3樓，4樓……

「很多以殺人為樂趣的兇手，他們的作案手法都具有象徵性。這是心理上對自我的一種強調。」

慕容雨川說：「我不會妨礙你們，但我想先粗略地檢查一下。」

時光流逝，人在老去，唯有鐘聲依舊。每當黃昏的鐘聲響起，彷彿又一次將一切帶回到被時光遺忘的記憶中……

熙來攘往的人群，有老頭兒、老太太、中年夫婦、少年少女、小孩子、京巴狗……一片祥和。

慕容雨川和曹青下了車，匆忙跑進百貨大樓，兩人立刻傻了眼。

美奈子終於帶著醫生趕到了。兩個醫生一進鐘樓，看見眼前的情形就嚇傻了眼，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慕容雨川意識到現在只能依靠自己了，他沉聲說：「把鉗子消毒，遞給我。」

慕容雨川用力一推，生鏽的門軸發出類似牙齒摩擦的聲音，一個大約40平米的空間——這座古老生物的腹腔向著慕容雨川慢慢敞開。

「你是說兇手是同一個人。」

「她的手腳都被釘在了木頭上，得先把釘子拔|出|來。快去！」

「準確地說是一個偽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