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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案中案

第十四章 案中案

「你騷擾了我一下午,想死啊你。」
公車在陸小棠公寓附近停車時,慕容雨川想起了一件事,他沒下車,而是繼續坐過5站。下車以後,穿過一個農貿市場,走進一個老居民區。樓房老得掉渣,樓道里散發著一股餿味兒。放了學的孩子們扯著脖子叫喚,瘋跑瘋鬧,發泄著在學校憋了一整天的快樂。
房間的衛生基本都是美奈子來打掃的。以黃曉曼四體不勤的性格,即使心血來潮想搞一下衛生,也不可能細緻到清理梳妝台。
「應該的,晚安。」喬凱回信。
陸小棠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慕容雨川笑而不答,故意賣起了關子。
電視正在播綜藝節目,男女主持人使出渾身解數,想把電視機前的觀眾逗笑。你不笑,不看他們,他們就沒飯碗了。慕容雨川從茶几上拿過遙控器,把聲音調低了一些,再回頭,發現陸小棠正瞪著眼睛看他。
他嚇了一哆嗦。「你詐屍啊。」
慕容雨川問她:「你在想什麼?」
「還有,那顆頭骨的來歷你們查到了嗎?」

陸小棠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兒瘋狂,邪惡地笑道:「你剛才居然敢那麼大胆欺負我。現在我要報復。」
茶几上放著一罐牛奶,一盒點心,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出門時別忘了鎖門。
「兇手是一個有宗教信仰的、高學歷的人。他的兩起作案手段也都經過了精心設計,是一個典型的非社會因果性罪犯,而且是一個有邏輯性的罪犯,犯罪手段簡直可以搬上教科書,你的想法有根有據。」
「我……」他正想轉移話題,意外地發現陸小棠的神情又緩和下來,她現在依然溫柔的像只貓。
她用鑰匙打開門,房間里昏黑一片,她隨手開了燈。黃曉曼準是和男友出去了,估計今天晚上也回不來。她的床鋪一片凌亂,布娃娃,小零食,應有盡有,床下的臉盆里堆著換下來的胸罩、短褲、臟襪子。跟美奈子的床鋪比起來,差別就像地球的南北極。美奈子直搖頭,心想文化差異還真是大,這樣的女人在日本哪有男人敢要?

「周圍沒有路燈,很黑,我記不住了,他把針一樣的東西扎在我身上。」
「在那個地方了。除了氣味之外,你還記得那個地方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摟住陸小棠的肩膀。陸小棠大驚失色,似乎想發作,目光卻又慢慢柔和下來……
「不礙事。」陸小棠把兩條長腿縮回來,墊在屁股下面,「我一年到頭也難得休息,這回可要好好給自己放一個假。肯德基、必勝客、吉野家、麻辣小龍蝦……我要把全城的名小吃都吃個遍。」
當一位少女封存多年的情感終於得到滿足的那一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陸小棠也說不清,又欣喜,又失落……
「他從後面抱住你。」陸小棠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你感覺到被針頭刺中了,之後他把你挾持走了……」
「你……」
「什麼根據也沒有,僅僅是一種感覺。」老頭兒笑了笑,「也許是橫死的人看得太多了。就會有一個先入為主的感覺,就像有些人說自己能看見鬼魂一樣,你信不信?」
就在今天下午,當時美奈子和慕容雨川在公安局解剖間里。一股寒意探頭縮腦的爬上美奈子的脊背。
表格里顯示的最新訪問地址是相冊——時間,2011年8月21日15:35。
……
如果她還不太笨的話,如果她還有一丁點兒聯想能力的話,她會不自覺地把這一周以來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警察,沒道理暴露自己的身份啊?」
他隱約感覺到哪裡出了問題,他又把材料讀了一遍。然而,那個念頭就像臉上的暗瘡,你越想把它擠出來,它越埋得很深。
「怎麼,稀奇啊?」接著傳來打嗝的聲音。
陸小棠愣了愣,巴掌又舉起來。慕容雨川出奇平靜看著她,一動不動。
那一塊顯眼的紅色,讓慕容雨川有些內疚。
無人回答。
陸小棠氣急敗壞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揚起手用力扇了慕容雨川一記耳光。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下雨一樣的噴水,腦子裡卻在胡思亂想,那張冷淡的泛著青色胡茬的臉,時不時地浮現出來,她的心怦怦直跳。
美奈子多麼希望他能抬頭,一抬頭就能看見自己。可是,她又難為情喊他,只能望著那個瘦瘦高高的身影慢慢消融進夜色之中,淡淡的失落中孕育著遐思。
陸小棠的門沒鎖,慕容雨川拉開門,客廳里亮著燈。電視機哼哼唧唧,又唱又說。
當他從電腦文件夾中找到了那些隱私的生活照時,露出了狂喜,他竊竊地笑著,好像捕獲到了獵物……你根本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用正常人的思維永遠猜不到答案……
慕容雨川慢悠悠喝著奶,吞著蛋糕,腦筋緩慢地預熱,運轉。他沒去想陸小棠現在去哪兒了,也沒去想她昨天晚上反常的舉動。豬之所以是世界上比較快樂的九*九*藏*書動物,是因為它們基本上不用腦子。雖然,豬的智商其實比狗還高。
屍檢結束后,武彪提前離開,慕容雨川和美奈子處理完陳夢瑤的屍體,也走出了法醫室。經過實驗室恰好看見喬凱在整理材料,他抬頭朝他們禮貌地笑一笑,美奈子就邁不動步了,磨磨蹭蹭地想等喬凱。慕容雨川心裏來氣,丟下他們一個人走了。
慕容雨川心想,看來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
陳明軒教授正在看美國大片。看見慕容雨川進屋,擺擺手,讓他跟著一起看。電影已經接近尾聲,又是飛車,又是火箭筒,穿插著女人性感的尖叫,整個屏幕煙火衝天。節奏雖然很激烈,慕容雨川沒看到開頭,也不知道講的是什麼,反正好人打壞蛋,永恆的主題。
黃曉曼當時在哪裡?在上課嗎?如果是她,只是出於好奇,那沒什麼。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
「那個笨蛋能怎麼看,他就知道瞪起眼睛嚇唬人,實在不行就找一個替死鬼交差。」
「有人在嗎?」瀨戶美奈子站在寢室門外喊了一聲。

慕容雨川瞄了一眼茶几,那幾十本《名偵探柯南》看了有一半,估計下個月老頭兒也來不了。旁邊還放著一本《拯救乳|房》,這老頭還挺瘋狂。
「砰砰砰砰」是從小男孩嘴裏發出來的。
「哦,你想不到。」
幾天來各種事本就讓慕容雨川憋了一肚子火氣,如今眼看著發小這樣,他忍無可忍,大聲道:「我跟你說這不關你的事,你作踐自己又有什麼用?」吼得房子嗡嗡作響。
「我向前跑了幾步,他從後面攆上我……」
美奈子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機,她想給喬凱打電話。可是說什麼呢?讓喬凱來女生寢室里保護她嗎?而且,喬凱願不願意來呢?如果被他拒絕了,她會不會很失望?
「我現在去你那兒,比比我們誰能喝,你看怎麼樣?」慕容雨川說。
「我給你的那些材料都看完了?」老頭兒眼睛盯著電視問。
美奈子頓時又緊張起來。她盯著房門,好像在那圓圓的窺視鏡後面,有一隻眼睛正在向裏面偷窺。
慕容雨川的手掌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脊背:「你是不是也懷疑兇手有可能是一個警察。」
「我記不住了。」她說,「接下來我能記得的是我在一個黑洞洞的屋子裡。」
「你當時走的哪條路?」
「最初的時候,我其實對案件的脈絡還是很清楚的。兇手的作案手法、動機、特徵、等等。可是,當我從陳夢瑤身體里發現那顆子彈的時候,我發現,這跟我最初的判斷居然是矛盾的。」
「他跟我的觀點大致相同。」慕容雨川老實回答。
「你不夠哥們兒,連酒都不讓我喝。」陸小棠又倒了一杯,臉上還掛著淚痕。
「嗤——」話筒那頭笑了,「你知道,我最不怕人激將了,好啊我等你。」
「東面那條石子路。」
封面上寫著,「內部文件——4•12特大持槍殺人案調查報告。」
「憑直覺,你覺得那裡像什麼地方?」
「那麼你的分析結果對偵查搜索有沒有起到作用?」
一直隱藏著不為外人所知的心思,在某一天,因為某個原因,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獨自一人,悄悄潛入女生宿舍,帶著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緒。
她仔細地看著梳妝台,潤膚水、潤膚霜、棉簽盒、香皂、洗髮液、唇膏……都擺放得整齊。但是,位置和原先不一樣了。莫非黃曉曼打掃衛生間了?
陸小棠揮出的手,最後輕輕地落在了那五個鮮紅的指印上,然後哇的一聲哭開了,「連你也敢欺負我……連你也敢欺負我……」陸小棠一邊哭一邊數落,轉瞬間變成了一個受盡委屈小女孩兒。

他也許打扮成女生的模樣,甚至還穿裙子。他趴在窺視鏡上吃力地注視裏面,經過的女生看見也不會太在意,會認為是閨蜜之間鬧著玩兒。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裙子底下那兩條腿上生著長長的腿毛。
她沉靜地問:「你發現了什麼?」
下面是法醫對三名死者的驗屍報告。
陸小棠把垂到臉上的長發捋到腦後,冷冰冰地說:「你幹什麼來了?」
慕容雨川坐在公交車裡,掏出手機又給陸小棠打了一個電話。
「把你放在哪裡呢?轎車裡?」
電腦關著,但是滑鼠沒有放在滑鼠墊上。
「想不到?」陸小棠來了好奇,「那是什麼?」
慕容雨川把小男孩的頭盔掀起來,左右兩隻手同時捏住男孩肉乎乎的腮幫,朝兩邊揪,感覺就像蠟筆小新。
「別說了!」陸小棠忽然潑婦似的大叫起來,掙脫慕容雨川的手,把一杯酒倒進嘴裏,嗆得眼淚直流。
陸小棠高興地舉起酒杯仰脖喝乾,陰森森地吐著舌頭,自顧自地嘿嘿笑起來,隨手把杯子又倒滿,「你也陪我喝啊。不嫌我髒的話,用我的杯子。」
這個低情商的男人都沒想到抬起頭來往樓上望一望,轉身就走了。
「對啊。」慕容雨川渾身一震九-九-藏-書
她轉身進屋,給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麵,準備先洗個澡。
「子彈?」陸小棠十分詫異,「我沒發現她中過槍啊。」
「你說什麼?」陸小棠忽然爬起來,不可置信地盯著慕容雨川。
「我不知道,只是……只是好像有一種很刺鼻的氣味。」
他摸了摸乾澀的嘴唇,感覺好像做了一場悠長的春夢。一覺醒來,不留痕迹,連那夢中的仙子也幻化消失了。
震驚在寧靜中逐漸平息……感覺到幾分疼痛,幾分憂心。
她問:「你說,你說那顆子彈上有十字形的刻痕……是什麼樣的刻痕?」
子彈露出彈殼的位置用刀刻著鮮明的十字。三顆都是如此。
「關不關我的事我知道,用不著你假惺惺地來勸我!」陸小棠不吃這一套。
她搖頭。「靠著網球場那條路。那裡有一棟廢棄的紅磚樓。我經過時,看見樓洞里有一個人走出來,我本來很害怕,可是我看見他腋下夾著一摞書,我以為他是學生,或者老師。可是……可是,當我走近時,他突然扔掉了書就撲過來……」
窗外是漆漆的夜色,也許有星星,也許沒有,街上走著還未回家的人,那一刻,你忽然覺得,家的感覺真好。無論你身在何方,你知道,在燈火輝煌的城市間,有一盞燈為你點亮。
她是一個生活上很細心的人,一切日常用品都擺放得很有規律,即使閉著眼睛,她也知道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她記得浴液放在梳子筒的左邊,中間還隔了一個牙缸。
「你是在表示同情嗎?」陸小棠並不領情。

人生其實很簡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信任相守,結伴前行……
「喂!」慕容雨川一把抓住陸小棠的手,「那不能全怪你,她早就打算自殺了。即使你當時沒有被她偷去槍,她還是能找到機會的。她……」
美奈子難免升起了狐疑。最近凈跟喬凱、慕容雨川那幫人混在一起,難免疑心重重的。她匆匆忙忙洗完澡,開始檢查整間屋子。也許,真的是她疑神疑鬼也說不定呢。
「我不知道,你……」
「你是說那顆子彈就是他的弱點?」慕容雨川問。
那意味著,至少今天晚上她可以安心的睡覺。
陸小棠租住在一間單居室,25樓,聽起來就頭暈。如果想自殺的話,從那種高度墜落會有一種飛翔的感覺。慕容雨川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要是陸小棠自殺了,自己會不會傷心呢?
慕容雨川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擦掉嘴角溢出的口水。
「那麼,」老頭撫摸著圓圓的肚皮,「你的疑問在哪裡?」
「當然不是,子彈是兇手故意塞到她身體里的,而且是顆用過的子彈。具體曾經擊中過什麼東西,還要請兵器專家來解釋。」
開門時,一個身穿美國海軍陸戰隊迷彩服的小男孩站在門后,端著一把奇形怪狀的大槍,沖慕容雨川「砰砰砰砰」地開了一通兒。
難道是陸小棠讓他對自己負責寫得約法三章?這麼厚一摞啊?這潑辣大妞兒果然棘手。
「沒有。」她回答,「我意思是說,我其實有看到,可是我說不上來。那間屋子十分黑,我不知道有多大,連一點光也沒有。」
「我也說不上來。有點兒……有點兒像這裏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了黃曉曼的男友,他也有這個房間的鑰匙。
「是啊,給陳夢瑤做屍……」當慕容雨川意識到失口了,陸小棠的臉色已經變了。他暗道該死,竟然不自覺地提到了最忌諱的話題。
他翻到下頁。
陳夢瑤再次搖頭,「我不記得了,我的書本都掉在地上,接下來我就在……」
「我不知道。也不太一樣,只是像。」
他一眼看見陸小棠兩隻腳翹在茶几上,歪著身子靠在這沙發上睡著了。地上放著幾瓶白酒,打開的一瓶已經見了底,還有一大堆小食品。
「還沒有。江蘇、河北幾個省市的公安局提供了厚厚一摞失蹤人員名單,光符合年齡的女性就有上百個。」
夏末秋初,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來。城市邊緣,最後一縷晚霞已經收斂了光芒。
慕容雨川吃驚地嘴巴張得老大,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陸小棠。
「像這種典型的具有標誌性作案手段的罪犯,他的每一個看似瘋狂的行為,都符合他的犯罪邏輯。譬如,首先在廣播學院門前放置頭骨。之後,開始了有條不紊的殺戮行動。《聖經》上的話語搭配著兇殘鮮明的犯罪手法。這一切完全符合兇手的邏輯。可是,那顆子彈的出現破壞了這種邏輯。子彈代表了什麼呢?上面儘管隱約刻著十字,卻已然磨損,完全不符合罪犯的審美邏輯。他故意把它留在了被害者體內是什麼道理?從兇手的作案風格來看,他肯定有他的目的性,目的在哪裡呢?」
慕容雨川心說,你講的這些都是我剛才說過的。

慕容雨川回憶著:「那個十字形刻痕,位置在子彈的前半部,但是因為彈頭已經變形,所以十字看起來像一個T。read•99csw.com
「那現在都幾點了,你怎麼來這麼晚?」
「你去公安局了?」
慕容雨川最怕她這樣,趕緊回答:「給陳夢瑤屍檢時,發現了一顆子彈。」
「矛盾在哪裡?」

「喬凱的分析是不是也沒有起到太大作用?」
書桌上的照片位置好像有點變化,這也沒什麼,也許是她的錯覺。
死者李墨,發現時已身亡。屍體|位置坐靠于沙發,全身赤|裸,身中五槍。兩槍在頭部,眉心部位,穿過腦組織,在枕骨處造成直徑七厘米的孔洞。另外兩槍在生殖器,生殖器碎裂……
「襲擊你時他站在你背後?」
「這可真奇怪了。」陸小棠說,「武彪怎麼看?」
這份材料是陸小棠和陳夢瑤在醫院里的談話筆錄——
他到處翻找,像狗一樣抽|動著靈敏的鼻子,捕捉空氣中那個獨特的能夠喚醒他慾望的味道,浴液、牙刷、毛巾、床單、拖鞋……他的眼神與往日截然不同,那是他另外一張面孔。
接下來是刑偵記錄。
每天最早起床的是顧忠實和陳燕,然後是顧盼盼和亞里士多德。偶爾,亞里士多德會跑進他的房間,仰著頭,流著涎水瞧他。唯一有一點不同,提醒他這裡是另外一個地方,房間里飄浮著女子身上獨有的幽香。
慕容雨川語塞。
……
她一驚,睜開眼。她摸到了木梳齒,浴液放在梳子筒右邊。
水有些燙,她摸索著把冷水閥開大一些,然後,去摸浴液,手指卻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
「什麼?醫院?」
掛了電話,慕容雨川無奈地笑笑,扭頭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到處堵車,到處鳴喇叭,還有站在馬路邊比比劃划吵架的。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幾家歡樂幾家愁。無論死多少人,這個世界照常熱鬧。
美奈子心頭湧上一股暖意,她跑到陽台上往樓下張望,甬道旁邊的丁香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動不動,像個雕像。那呆板的模樣逗得美奈子想笑。她回了一條簡訊:我到了。謝謝你,喬凱君。
他白天可以進來,晚上一樣可以進來。
看完這份筆錄后,他發現下面還有一份材料,材料的內容吸引了他。
陸小棠枕著慕容雨川的胸口數他的心跳。
小男孩見勢不妙,對慕容雨川又「砰」了一槍,掉頭跑了。
慕容雨川觀察著老頭兒的表情,看不出來哪裡有惋惜的意思。
「弱點也就意味著矛盾,不合常理。」
「注射器一樣的針頭?」
他趕緊拿過複印材料看,的確是陸小棠的筆跡,但內容卻不是慕容雨川想的那樣。
難道是他?
原來陸小棠手槍里的每一顆子彈都刻著十字。十字代表殉難,代表犧牲。
慕容雨川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連小孩子都知道,抓住犯人吶。」
他逐漸清醒,看見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昨晚滿地狼藉的情形魔法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容雨川根本沒躲,臉上瞬間留下五個鮮紅的指印。
那個男生看上去有點內向,不太喜歡說話。黃曉曼說,他對她百分之百忠誠,她叫他往東,他絕不往西。但是,有幾次,美奈子發現那個男生偷偷摸摸地瞅她,當時黃曉曼只顧著玩遊戲,沒注意。
於是他直截了當說:「我都聽說了,來看看你。」
「你看見他的臉了嗎?」
「弱點?!」
死者鄭衛東,發現時已身亡。屍體|位置頭東腳西,仰卧于房間地毯上,上身赤|裸,下身穿藍色有條紋短褲,光腳。身中五槍,兩槍在胸部,造成肺部動脈大量出血,為主要死因。小腹部三槍,其中一槍擊碎左側。

「我睜不開眼睛,我就是睜不開。」
18:12。傍晚。天蒙蒙黑
死者馬向龍,發現時已身亡,屍體|位置仰卧于床上。上身赤|裸,帶紅色領帶,穿黑色三角形短褲、皮鞋。身中四槍。一槍在頸部,切斷喉管,一槍在右眼,子彈穿過腦組織,從枕骨左側射出。其餘兩槍在生殖器,生殖器破碎……
「喬凱是一個很嚴謹、勤奮的人。」老頭兒說,「但是,他太刻板,太教條了。而事實往往是檢驗一切的真理。如果,你們的判斷在實踐中出了問題,調整是隨時的。要知道,不管是警察還是法醫,永遠別忘記你們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這個星球上最複雜最難以琢磨的生物,而不是麻木不變的機器。要想抓住那個人,你要學會通過細微的物理證據,來揣摩他內心的弱點。而所有犯罪的人,他的罪行本身,也是他在現實生活中所暴露出來的弱點。」
可如果不是那個人呢?
慕容雨川感覺陸小棠的神色很怪異:「喂,你怎麼了?」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陣,鎮定一下心神。然後,拉開了床頭柜上的抽屜,裏面整整齊齊疊放著洗乾淨的內衣和襪子。
一個中年婦女https://read•99csw.com從廚房走出來,笑著說:「雨川來啦,我爸在屋裡看電視呢。」
她的鼻尖幾乎碰在慕容雨川的鼻子,慕容雨川覺得她吃驚的樣子很誘惑,伸出嘴去親她,卻被陸小棠用手擋住了。
「很黑。」
慕容雨川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晃了晃,然後把她眼角沁出的一滴眼淚輕輕擦去。
就在慕容雨川拿起第五塊蛋糕時,他的餘光無意中瞥見了白色的東西。他扭頭看見沙發上有一打標準的A4紙複印材料。
這樣的地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丁香小區。
「又幹什麼?」陸小棠火了。
「你不是老年痴獃吧,我6點多鍾給你打的電話。」
「快了。」
「那有可能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呢?」
「你回答我,那是什麼樣的十字?」
陸小棠輕輕擰了他一下:「你是流氓兔子。」
「那就為我天下無敵乾杯。」
「我需要知道他都對你做了什麼。在你被囚禁的幾天里,你有沒有看見過他的臉呢?」

慕容雨川說得口乾舌燥,小老頭抹搭一下眼皮。
「聽說你幹得還不錯。」老頭兒又說,「雖然火候還差點兒,比起喬凱應該不遜色了。」
陸小棠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緩和下來,拿起一瓶酒拋給慕容雨川。
沒人應聲。
「你是不是累了,我抱你回房休息吧。一覺醒來,什麼煩心事都沒了。」
慕容雨川的腦海中忽然一個閃念。
「是啊,我也這麼想,而且,那傢伙還在子彈上刻了一個十字。」
「不要。」
她的手放在了左臀上。
「反天了。」慕容雨川嘟噥著走到她跟前,蹲下來瞅她。

「你喝酒了?」
「子彈是哪種型號的?」
慕容雨川剛剛坐起來,就被陸小棠用力按到沙發上。
「嗯——」話筒那頭有氣無力。
電視機里的人折騰得很歡,房間里卻很安靜。
倘若裏面有人喊稍等,她就會在門外等上三五分鐘,聽裏面的忙亂停止了,再開門,能看見一對兒正襟危坐的青年男女在溫習功課。
這時,手機叮叮咚咚響起簡訊提示。她打開一看,發信人是喬凱:如果你到宿舍了,給我回個信息,我回家了。
慕容雨川踩著黏糊糊的樓梯,上到3層,在一扇黃油漆的鐵皮門前停下,敲敲門。
美奈子有點兒不敢想下去了。
「警用子彈?」陸小棠更吃驚。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放亮,淅淅瀝瀝下著雨。
「……」
陸小棠沉默了。她坐起來,兩隻眼睛注視著虛空,神思彷彿飄蕩在遠方。壁燈流淌在她光潔的胴體上,恍若一件精美的雕塑。
慕容雨川摸著她光滑的背,感嘆:「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我還是沒控制住。」
慕容雨川本來想問你還好吧,話從嘴裏出來變成了「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她的目光突然抖了抖。
房門一整天都鎖著,只有值班室的老師有備用鑰匙。但她從來不進學生的寢室,除非哪個學生粗枝大葉把鑰匙弄丟了,才找她借備用鑰匙開門。
「是嗎,那顆頭骨既然不是從醫學院里偷出來的,兇手為什麼要花費力氣把它處理的那麼乾淨呢。」老頭兒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語,「也許找到她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美奈子打開電腦,壁紙是她和父母去金閣寺遊玩,身穿和服照的全家福。
「等你的體重到時候增加個二三十斤,就天下無敵了。」慕容雨川說。
慕容雨川嘆氣,想拿過陸小棠的酒杯,被陸小棠推開。
慕容雨川乾脆把酒杯搶過來摔在了地上,酒杯粉碎,酒氣四溢。
「你有沒有想過,那為什麼是一顆用過的子彈呢?通過你之前的分析,兇手是一個高智商又敏感的類型,他怎麼會選擇一個破破爛爛的東西來裝飾他所謂的『藝術犯罪』呢?」
「過幾天我身體好一些就去上課。」
「讓我們先回到校園,你感覺到他用針頭扎進你的臀部。你能記住他開的車嗎?」
女人就是奇怪的生物,她們的智商跟情緒成反比。當她們泰然處事時,能變成武則天、希拉里;當她們喜歡上一個人,智力水平降為零。所以,千萬不要和女人談論感情,如果她喜歡你,你談與不談她都喜歡,如果她討厭你,你越談她越討厭。
慕容雨川考慮著該怎麼回答,弄不好今天這個門都別想出去,於是他信誓旦旦拍拍胸脯,「誰叫我們是發小嘛?你有事我當然肝膽相照。」
「跟打在你身上的那顆不一樣,是警用64式手槍的子彈。」
「關於李淑珍被殺的案子。」
宿舍里的衛生間和浴室是一體的,牆上有一面橢圓形的大鏡子。美奈子不太喜歡化妝,但喜歡照鏡子,小小的自戀一下。洗澡的時候除外,她會感到害羞。那個黃曉曼不知好歹,總喜歡在她洗澡的時候把頭伸進來,表情誇張地驚羡道,你的胸就跟催了化肥似的,是不是吃了什麼啊,告訴我好不好?美奈子當時就崩潰。
「扎在什麼地方了?」
她點頭。
陳明軒始終對喬凱抱有九_九_藏_書成見。
2009年4月12日,S市。犯罪嫌疑人遲菲菲(S市花藝表演藝術學校學生)持槍在東海酒店312房間,將S市電視台副台長鄭衛東、編導馬向龍、恆遠傳媒公司總裁李墨槍殺。后在與警方對峙中,被刑警陸小棠擊傷,逃逸……
陸小棠無動於衷,看來睡得很熟。她睡覺的樣子很安靜,像工筆畫中的仕女。這讓慕容雨川想起了在幼兒園睡午覺時,他偷偷爬到陸小棠床上,捏住她鼻子把她憋醒的情景。
看著眼淚成串成串,罕見的從女超人陸小棠的眼睛里掉出來,他覺得十分好笑,又有點兒心疼。也許是她一貫過於強悍的外表,讓慕容雨川從來都沒有過此刻的感覺。那種感覺恰如一隻柔軟的手指,在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輕輕地點一下。
灰濛濛的客廳里,電視關著,茶几乾乾淨淨的擺在面前。剎那間,慕容雨川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家裡。
旁邊配一張複印照片。儘管模糊不清,依然可以看出一個20歲出頭的年輕女性的臉孔。
「您知道啦。」
「小棠——」他呼喚。
「有一個男人,他躲藏在我回宿舍的路上。」
慕容雨川不記得是誰先主動,當他把嘴唇慢慢靠近,陸小棠閉上了眼睛,她的嘴唇有一股茉莉花瓣的味道,花瓣間有酒精。慕容雨川遊動的手不小心摸到了陸小棠的傷口,陸小棠呻|吟了一聲,卻未生氣。
「我沒看到,可能是吧。」
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靜得讓人覺得孤單。
她下意識地用滑鼠點開了「最近訪問的位置。」
美奈子稍稍鬆了口氣,坐回到床上,但她隨即意識到那個人有鑰匙。
這一次居然有人接了。
陸小棠按住他的嘴,眼中帶著淚光,不讓他說。

慕容雨川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陸小棠,說不出心裏是一種怎樣的滋味。看著陸小棠又倒了滿滿一杯白酒,不等酒杯沾到嘴唇,他忽然用力抓住陸小棠的手腕。
慕容雨川接著把自己對整個案件所知道的情況重新複述了一遍。陳明軒不露聲色地聽著,始終未打斷他,沒有任何疑問。慕容雨川懷疑,這麼多細節老頭是否真的都能夠記在腦子裡,還是裝腔作勢,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是電話里說好的嗎?」慕容雨川說。
安靜的房間,清淡的燈光,歡愉的、失意的、欣喜的、悲傷的、刻骨的、遺忘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那麼重要……
「您這麼說有什麼根據?」
美奈子在驚恐之中,最大限度地發揮著想象力。她轉念想到,黃曉曼今天晚上不是跟她男朋友在一起嗎?他沒辦法脫身。
慕容雨川打個哈欠。「我忙了一天,好在有了新發現。」
警察手裡的槍和子彈可以維護正義,也可以成為一種兇器。每一顆子彈射出,都代表著一種傷害。只有心懷悲憫的正義才是真正的正義。慕容雨川閉上眼睛,仰靠在沙發上。
房間里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和往常差不太多。只是,她的床單上多了一些褶皺——黃曉曼經常大大咧咧地坐在她的床上。
慕容雨川看完材料,低頭注意到,沙發上還有兩三個橙黃色的東西,之前壓在複印材料之下。他拿起來發現,那是三顆子彈。
「老師,我今天來請教您幾個問題。」
「什麼?」
陸小棠瞥了一下慕容雨川,「說不說!」
窺視鏡外的眼睛在等待嗎?等待屋裡的人熄燈睡覺,然後,輕輕地用那把鑰匙打開門……
她接下來的反應是飛快地跑到門口,把門上能鎖的鎖頭統統鎖上,還忍不住透過門鏡向外張望。樓道里偶爾有人經過,也都是女生,這裡是女生宿舍。
「想必老師對整個案情也有了大致了解,那就容易多了。」
兇手被命中的子彈為標準64式7.6217mm型號子彈。命中部位,左胸。
慕容雨川趕緊說:「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這麼多酒。」
兇器系一把仿製54式手槍。死者身中槍彈均為標準的51式7.6225mm型號子彈。適用於54手槍。
慕容雨川看著陳明軒,老頭兒裝腔作勢地閉目養神。冷不防地他問慕容雨川:「你找的那些證據,包括之後的分析推理,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她拿起上面一件看了看,又拿起下面的……當她拿起底層一條短褲時,手一哆嗦。好像竄出一條蛇咬了她一口。短褲正中被人用剪刀剪出一個清晰的十字形缺口。
「挨著居民區那條?」
「這麼轟動的事哪裡會不知道。唉,想想那小姑娘也怪可憐,我在局裡工作的時候,她還在讀高中。」
她瞅著門胡思亂想,窗外越來越黑。
慕容雨川走在街上,回味著老頭兒的話。說明白,明白了一些,說糊塗,還有些糊塗。走到陸小棠的出租公寓時,看了看表,已經8點多了。
「你一丁點兒東西都看不到?」
「我有說過嗎?」陸小棠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