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曼揉著睡腫的眼皮，還能露出很八卦的笑容：「你有男朋友了？」

「喬凱君？」

「那也是，站著別動。」

忽然，她停止了歌聲，也停止了腳步。

「我只是路過，想起來去看看。」

「睡個好覺，晚安。」喬凱最後說。

「沒有。」美奈子回答，「幸好碰上一個路過的男生。否則……」她開始啜泣，像一個無助的小動物。

「我跟他？」女人很假地一笑，「什麼關係也沒有。你們真是警察？」

慕容雨川的心頭用力地一震。他和曹青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但是急促的心跳聲彼此似乎都能夠聽見，緊張，還有興奮。唯一遺憾的是屋主人不知去了哪裡，或者，對兩個人來說，是一種幸運。

曹青在警校里鍛鍊出來的體能發揮了優勢，前面的人終於慢了下來，當曹青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意識到對方是一個小個子。

「你說什麼？」喬凱的語氣陡然變了，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震驚。

瀨戶美奈子在食堂吃完晚飯，外面又下起了雨。她沒帶雨具，只好拿起筷子有棱的一邊對碗里最後一根麵條進行截肢。切到第五十六段的時候，校園裡的路燈依次點亮，雨似乎停了，天也黑了。

「哪裡？」女人拍打身上的土，從地上站起。

曹青握槍的手在不住哆嗦。他從來沒有單獨執行過這樣危險的任務。他們將要面對的有可能是一個極度變態的魔鬼。

慕容雨川從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小心地把槍拿起來，卸下彈匣，裏面還有三發子彈。

「誰呀？」那頭很快接聽。

女人從地上剛爬起來，一看見曹青端著手槍，立刻又癱到地上，結結巴巴地說：「求求你們，不，不要殺我……讓，讓，讓我幹什麼都行，不要殺我……」

這次她聽得真切，毫無疑問，有人正在她背後攆上來。

兩個人屏氣凝神地站在門口，等待著潛伏在黑暗裡的東西率先發動攻擊。

高大的樹影在頭頂沙沙作響，美奈子低下頭，加快了腳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宇多田光的一首老歌……

有誰能想象到，在高度文明，樓宇林立，人頭攢動的大都市裡，竟會隱藏著這樣一個偏僻陰暗的角落，一個無助的生命曾經在這裏掙扎。

一張圓桌，放著一個空方便麵盒子，裏面有半截吃剩的火腿腸。垃圾筐里有幾個榨菜袋和長毛的果核。牆角方桌上有一台老式的電腦，居然還插著一根網線。

大概是昨天晚上受到了驚嚇，沒睡好，今天她得回去好好補一覺。

「什麼關係也沒有去他家幹什麼？」

屋裡一片昏暗，散發著一股霉味。好像某種看不見的沉重的東西堵塞了密閉的空間，讓人窒息。

他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慾望，這慾望超過了恐懼——他要懲罰那個傢伙，把他送到刑場，讓他得到應得的報應……他把手按在地板上，感受著那個無助的靈魂，心中默念：我會讓你安息的，陳夢瑤。

她應對相當流利。

「好的。我昨天回寢室的時候，發現有人偷偷進來過。而且，在……在我的衣服上絞出一個十字形的豁口。」

「微機房附近那個廁所鎖著門，我沒辦法，跑到禮堂那邊……」男孩解釋道。

她打開電腦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偷偷摸摸地從電腦邊緣窺視著那個男生。

「哦。」慕容雨川明白了，「那麼，你經常去他家嗎？」

男生藉著路燈看清了美奈子的臉，原本怒氣沖沖的臉頓時和緩下來，他向美奈子身後望了望。「哪裡有人啊？」

慕容雨川沒說話。

「是呀。屁股還沒坐穩當，你就回來了。」

「我沒想到他的房間里會突然出現兩個大男人。我還以為，還以為……」

慕容雨川和曹青藉著窗帘縫隙透進的微光，努力辨認著房間里的擺設，沒有類似人形的東西。慕容雨川伸手在牆上摸索到了一個開關，ｒeaｄ.９9ｃｓw•ｃｏｍ撥動，頭頂「嘶嘶剌剌」一陣響聲，日光燈管閃爍幾下亮了。兩個人瞬間被晃花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

美奈子臉一紅：「我沒有男朋友。」

「今天晚上，我從食堂回宿舍時，天已經晚了，路過一個僻靜的地方，我發現……」美奈子的聲音開始顫抖，「有人跟蹤我，我當時嚇得逃跑，那個人在後面攆我……」

「一年多吧。」女人看了看表，「哎呀，都快九點了，我得回家了，不然，家裡人會著急的，你知道，現在晚上很不安全。」

「你不要怕，美奈子，相信我，好嗎？」

「真有你的……」女人氣得鼓了鼓腮幫，沒敢發作，「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寢室里亮著燈。黃曉曼回來了，跟她的男朋友坐在床上有說有笑，大概昨天玩得很開心。

在那堆束縛衣、繩子下面，慕容雨川發現了幾張報紙。他抽出來，是《C市日報》。2011年，8月17日版，頭版頭條報道了李淑珍被殺消息，配上案發地麥當勞餐廳的照片。接下來是8月19日版，8月20日版……一系列案情跟蹤報道。一直到8月21日版，報道陳夢瑤在鐘樓被發現。

喬凱發出一聲嘆息。

嘟——嘟——

曹青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舉槍跟在他後面。昏暗的走廊里，一個身影正敏捷地跑向大門。

「嚓嚓——嚓嚓——」

「這是什麼型號的？」慕容雨川把槍遞到曹青眼前。

沿著河岸還有一條不起眼的土路，勉強夠一台轎車通過。路很長，一邊是河水，一邊是灌木叢。兇手當然不會扛著一個大姑娘大搖大擺地經過市場回到家裡。相對於犯罪，河岸這條路十分理想。

「我們是警察。」曹青說。

「真是太謝謝你了！謝謝！」

慕容雨川重新打量了一遍房間，然後，他跪在地毯上往床下張望，伸長胳膊從裏面掏出一個10升裝的純凈水瓶，裏面的液體稍微泛黃。

女人年紀並不大，長得雖然不醜，但是濃妝艷抹得像個妖精。

「還沒呢，我睡覺很晚。」

「哦，我在，然後呢？」

慕容雨川掀開床墊，看見一摞雜誌。他拿起幾本翻翻，都是歐美和日本的原版雜誌，估計是從網上訂購的，圖片都是一些捆綁的題材，慕容雨川見慣不怪。

慕容雨川從兜里掏出兩根銅絲，一頭兒彎成鉤兒。伸到鑰匙孔處，在曹青吃驚的表情中，開始漫不經心地鼓弄。他的技術並不高明，但是興緻很高。正如弗洛伊德所說，其實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犯罪的潛意識。所以，當你半夜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老婆夢遊走到廚房，正在往你早晨要喝的牛奶里倒老鼠藥時，你千萬不要覺得奇怪。

美奈子加快了腳步，背後的聲音似乎也加快了節奏。美奈子到最後幾乎奔跑起來，那聲音也變成「嚓嚓嚓嚓」……

破舊，髒亂，連路燈都沒有。

這地方還能上網讓慕容雨川很詫異。在電腦上方的牆壁上貼著一張耶穌受難的畫像，畫面中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眉頭緊鎖，似乎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你在哪裡工作？」慕容雨川問。

美奈子放下電話，老老實實上了床，居然就睡著了，而且沒做噩夢。

肯定不是喝的。

「有塑料袋嗎？」慕容雨川問。

卧室房門緊閉。黑暗中，兩人對視了一眼。曹青深深吸一口氣，「呼啦」一下推開門。槍口直指混沌的黑暗。

美奈子剛走了幾步，背後又傳來那種鬼鬼祟祟的聲音。她轉身，那聲音又消失了。

曹青慢慢拉開房門的同時，從腰間拽出手槍。

慕容雨川緊跟不放，很快便呼呼地喘起粗氣，跑步本來就不是他的長項。他儘力甩開兩條長腿，死死咬住前面那個背影。

黑暗中九-九-藏-書也許只不過沉睡著一個遊手好閒的小流氓，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以酒壯膽打打閑架，乘坐擁擠的公交車摸摸女人的屁股，找一個老實巴交的人訛點兒零用錢。那樣，慕容雨川和曹青會把今天晚上的經歷當成周星馳式的喜劇。

昏暗中，黃曉曼的身影模模糊糊，偶爾發出含糊的呢喃。

慕容雨川笑眯眯地說：「這樣我們就相信你說的話了。」

曹青後來居上，跑著跑著，越過了慕容雨川。

「我叫柳娟，你去一打聽就知道了。」

女人猶豫了一下，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名片。

「你跟他認識多久了？」

「真的有人追我，請你相信我！」美奈子可憐巴巴地說。

慕容雨川掏出手機飛快地給女人照了一張大頭照。

慕容雨川忽然站起身，走到曹青身旁，低頭看著地毯，曹青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美奈子像做賊似的走進房間。黃曉曼問她，怎麼弄得滿頭大汗。她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心裏面七上八下。

美奈子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已經不在意自己跑步的姿勢有多難看，前面只有看不到邊際的黑夜。一盞盞路燈圓瞪著一隻只獨眼，做出驚訝的表情，它們是唯一的緘默的目擊者。

喬凱的聲音也微微發顫：「他攆上你了？」

慕容雨川和曹青來到門前，曹青舉起手想敲門，卻又停下。他看了看慕容雨川，做了個手勢，兩個人繞著房屋走了一圈。

美奈子目光斜視，床頭櫃的抽屜，那條被剪出十字缺口的短褲還在裡邊。

「我們希望很快還會再見面。」慕容雨川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是，是有點兒事。」美奈子發現自己的嘴變笨了。

店鋪已經陸陸續續打烊，行人很少，街道蜿蜿蜒蜒很長，彷彿蟒蛇幽深潮濕的消化道。

腐爛褪色的地板上，橫放著一個髒兮兮的沙發。上面沾滿了污漬，有些污漬看上去依然黏稠，慕容雨川說不出來那是油脂還是什麼。那股汗液和酸臭的氣味，瀰漫在整個房間。

「是，是呀。」

打開了衣櫥，慕容雨川並沒有看到更多的雜誌或者武器，只有一小包粉末。慕容雨川放在鼻子前嗅嗅，麻古。

「你只管說吧。」

「我……」女人眼珠又開始轉動，「偶爾吧，偶爾。」

慕容雨川沖曹青得意地豎起拇指。

慕容雨川和曹青慢慢地穿過客廳，向屋裡摸索，經過廚房，廁所，沒有一絲聲息。

「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22:31，夜。

「你不知道他們當時的樣子有多糗，可惜你沒看到，誰讓你上廁所上了那麼長時間。」黃曉曼說。

慕容雨川一面打量她，一面考慮她的話可不可信。

「次氯酸鈉，也就是漂白劑。」

「你叫什麼？」慕容雨川問。

也許，黑暗中的人在白日里深居簡出，絲毫不能引起別人注意。只有到了晚上，他的眼中才會發散出異樣的光芒。他不用點燈也能看得清楚，他的瞳孔正像貓一樣，從兩條豎線逐漸擴大，來適應黑暗。

「這麼晚打電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喬凱接著問：「你有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長相？」

慕容雨川問：「你剛在那裡幹什麼？」

「你說呢？」慕容雨川反問。

慕容雨川耐心地檢查地板和鐵環。他用小刀從地板上撬起一小塊，用面巾紙包好裝進口袋裡。然後，用面巾紙在地板上輕輕蹭幾下，拿起來，對著燈光，可以看見被油脂浸透的漬斑。

「那亮的房間。」

兩個人按照資料員畫出的地圖，走著走著，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經過一個廢棄的木料加工廠，在烏雲的陰影下，影影綽綽的又出現了幾幢平房。灌木似乎一下子增多，充塞了滿眼，再往裡走就是河道了，河水冰冷的腥氣清晰的飄進鼻九-九-藏-書孔。

「咔噠」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在她熟睡的時候，慕容雨川和曹青正在S市通往C市的高速公路上。

屋裡光線昏暗，有一扇小窗對著河岸，飄散著一股檀香和其他東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街道狹窄，曹青把捷達停在了街口，和慕容雨川兩人下了車，走進街里，好像穿越回了上世紀八十年代。

慕容雨川回到房間，曹青並不在房間里。他扭頭才發現與房門同一面牆上，還有一扇小門，曹青就站在門裡。

「不知道。」慕容雨川老實回答，「看外表不太像敢做那種事情的人。誰知道？但是至少，我覺得她有很多話沒說。」

「有人……」慕容雨川忽地從地上跳起來，衝到屋外。

「你瞎啦！」對面的男人揉著胸口大罵。

慕容雨川審視著她。

依然安靜，他們像走進了一座墳墓。

現在的社會是反語流行的社會，為人師表可以理解成誤人子弟，知恩圖報可以理解成反咬一口，救死扶傷可以理解成圖財害命，普通就是不普通，哥兒們就是背後捅刀子的那個人。

曹青摸了一陣，掏出了一個超市方便袋，慕容雨川把手槍放進去。

臨街的平房都改成了店鋪，賣包子餛飩的，出租影碟的，修理家用電器的，理髮的，看病的，五金的，算命的……

「你被人跟蹤。」話筒那頭的聲音重新鎮靜，語氣卻加重了，「不要著急，你把前後發生的經過講給我聽。」

「我……」美奈子看了看黑魆魆的樓梯口，遲疑了一下，「我發現……發現有人跟蹤我。」

「很像老式五四手槍，不過有的地方不太一樣。」

慕容雨川接過來一看，寫著明珠賓館的地址，上面還有電話號碼。

走廊里安裝的是聲控燈，美奈子咳嗽一聲，燈就亮了，很快又忽然熄滅，沉浸在更深的黑暗中。她猶猶豫豫地翻開手機蓋，在電話本里找出那個名字，想了想，按了撥號鍵。

慕容雨川仔細觀察那些畫像，發現耶穌的兩隻手以及腳掌上的傷口用紅筆塗得很誇張，顯得傷口觸目驚心。他的眼睛卻用黑顏色的筆塗死，好像屋主人不想讓他看見什麼似的。

牆上貼著一幅更大的耶穌畫像，在畫像兩邊依次粘貼著兩列小一些的耶穌畫像。在對面牆上，床頭上方，釘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喬凱君，不好意思打攪你了，你已經休息了吧？」美奈子覺得難為情。

「我，我經常去那裡呀。」女人說。

「我們……」女人眼珠子轉悠轉悠，「我們是普通朋友。」

美奈子捂著嘴低聲地啜泣著。

她眨著古靈精怪的眼睛，想了想說：「我知道他在社會上混，可能得罪過人……剛才，我還以為你們是找他來報仇呢，所以才跑。你們開始又沒說你們是警察。」

美奈子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如果被話筒那頭的喬凱聽見，她能害羞得去上弔。

樹葉沙沙，像人在低語。除此之外呢？她不確定。

「喂，你幹什麼？」

「手機隨時帶在身上，一旦發現情況，就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

在這裏，她喪失了做人的一切尊嚴，喪失了自由，喪失了情感，喪失了思維，剩下的只有對無休止的折磨做出生理戰慄的肉體。

「嚓嚓——嚓嚓——」

「不，不用了，喬凱君，已經太晚了。」一股暖流注入美奈子心裏，「我現在很安全，寢室里有室友，樓下還有值班老師。」

她嘆了口氣，把兩隻腳伸進拖鞋裡，躡手躡腳地走出屋子。

是他們不好，是他們，是他們……

「十字形豁口？」

他就像洞穴里的生物一樣，隱藏在黑暗中守護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慢慢衰老，帶進棺材。可是，某一天他霍然從黑暗中抬起頭，眼珠由於驚訝而凸起，他直勾勾地注視著那兩個闖入他禁地的人。

慕容雨川滿不在乎的表情在黑暗中逐漸https://read.99csw.com褪變成僵硬。兩人的心跳都在各自的胸腔里急劇加速。未知的危險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黑暗之中到底隱藏著什麼。直到它突然在你眼前展現本來面目。

美奈子無比聽話地回應著，儘管依然是孤單一人，依然是可怕的黑夜。她卻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如果她是一隻迷路的小動物，現在她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普通朋友？」慕容雨川上上下下打量她。

那男孩兒敏感似的轉動眼珠，對上了她的目光，美奈子慌忙把頭低下。

「沒有，他攆我的時候，我不敢回頭看。後來，他一看見出現了過路人，就藏起來了。」

慘白的頭骨、衛生間里的李淑珍、鐘樓里的陳夢瑤……一幅幅畫面晃動在美奈子眼前，她們啞然環視著她，帶著別有深意的暗示。

現在那個生命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躺在殮屍間冰冷的鐵箱中，不久之後，就會化成一捧白灰。她的親人或許在有生之年還包藏著悲慟，她的好友，追求過她的男生，與她相識的人，在各自的社交網路中劃掉了一個名字，融入社會，繼續生活。

美奈子的心一顫。她抬起頭，男孩兒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擺弄著修長的手指，對她們的對話似乎無動於衷。

房屋黑著燈，一側窗戶面對河水，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

美奈子嚇得好想把手機扔在她頭上：「你嚇死我了……」

慕容雨川悚然抬頭，目光越過曹青看他身後，恰好看見外屋門口有個黑影一閃即逝。

一切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包括女孩曾經的歡樂，曾經的痛苦。

「嗯。知道了。」

慕容雨川蹲下身，掀起地毯邊緣，朝著另一端卷過去。

「不要殺我，要什麼我給你什麼。」那人哀求的聲音很尖細。

那黑影依然晃動，像一個醉漢。

「絕不會有下次，我以後保證寸步不離。」男孩安慰她。

美奈子走出食堂，涼風吹來，打了個冷戰。她抱起雙肩，小心謹慎地繞開那些不懷好意的水窪。路燈的光打在水面上，泛著粼粼微光。

「嗯，知道了。」

整座房屋面積至少有八十平米。前後四扇窗，都擋著窗帘，窗帘後面沒有光亮，不知道屋主人在不在家。

她被當成了一隻等待屠宰的羔羊，被當成了一隻屈從命運的家畜。

慕容雨川和曹青站在遠處嘀咕了半天，終於確定了挨著河堤的一間青磚房。

他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是這兩個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溜進他家的人不好，他們驚擾了他。

男生立刻改了口：「我當然相信你了，你這麼漂亮怎麼可能說謊？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的！你應該叫你的男朋友來接你。」

「哎呀——」美奈子一頭撞在一個東西上。

「嚓——嚓——」

「什麼玩意兒？」曹青捂著鼻子問。

黃曉曼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心滿意足地把腦袋縮了回去。不出三天，整個醫大都能知道日本美少女有男朋友的事。

「那好吧。不過你這段日子一定要小心了，不要獨自一個人行動。」

「他……」女人試探著問，「他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啊？」

拉開衣櫃下面的抽屜，裏面有兩副手銬，繩子，還有各種樣式的皮革束縛衣。

黃曉曼偏偏嘴，嬌嗔：「哼，天都黑了，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要是被壞人綁架了，看以後你怎麼辦？」

「警察？」女人驚恐的神情變成了懷疑，她挨個打量起面前的兩個人。

「那你今晚上幹什麼去了？」

慕容雨川把報紙遞給了曹青，曹青看了一眼，呼吸立刻急促起來。

那人驚叫一聲，腳下絆一下，把曹青一起拉倒在地。曹青死死壓住他，感覺下面的身體很柔軟。

「嗯，我相信你。」

靜謐的夜晚，窗上懸挂的風鈴輕輕輕輕的顫動……偶爾發出叮鈴一聲……

話筒那頭好半天沒人說話。

三個人沿著河岸，一字拉開，進ｈttｐｓ://reaｄ.９9ｃｓw•com行著耐力的較量。

慕容雨川和曹青幾乎同時看見了地板上鑲嵌的四個小鐵環，鐵環之間的距離足夠一個人成大字形躺在裏面。

「對不起，有人，有人在後面！」美奈子也沒看清對方長什麼樣，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聲說著。

曹青站在慕容雨川身邊，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消融在夜色中，禁不住問：「你覺得她有可能是幫凶嗎？」

「噢。」男生雙眼放光了，「那我送你回去吧？」

「嗯。」

女人沒有回答，她眯縫起眼睛：「那燈亮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慕容雨川看了一眼曹青，他的眼睛也正在注視著那幅畫像，手槍緊緊地攥在掌中。

慕容雨川擺弄著手裡的名片。真相就這樣突如其來的出現在眼前。他的心中反而生出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有了光亮，膽子隨之大了起來。慕容雨川來到了廚房，看著水槽里堆著一摞臟碗臟盤子。地上黏得粘腳。冰箱里只剩下幾根火腿腸，和一塑料袋蘋果。

「慕容雨川，你過來。」曹青在屋裡喊。

聽他這麼說，美奈子心裏稍稍好過一些。

地毯下面是木製地板，黃色的油漆因為地毯覆蓋，保持的仍然鮮艷。

黃曉曼顯然很滿意，她炫耀似的看看美奈子。

「我現在開車過去，陪你好嗎？」

慕容雨川不顧一切地追趕，跑出大門，那個黑影沒有朝街道方向跑，而是朝著河道方向衝下去。

美奈子在床上來回翻了幾個身，爬了起來，睡意全無。

曹青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個女人，他蒙了。隨後跑上來的慕容雨川看到，也蒙了。

「明珠賓館。」女人回答完，又補充一句，「做服務生啊，可不是干那個的。」

「那你看見我們為什麼要跑？」

「切。」女人嘟嘟囔囔，說的是外地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罵人。

那男生側身坐在黃曉曼的床上，頭髮很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看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流汗。他的呼吸很順暢，不像剛剛奔跑過的樣子。

「那麼，你最近有沒有去過他家？」

女人馬上說：「我已經很久沒跟他來往了。」

美奈子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細看，才發現是一棵奇形怪狀的灌木。她長長吁了一口氣，後背站立起來的汗毛重新趴下。

她慢慢地轉過身，一個影子在甬路的轉彎處微微晃動。她嚇得一哆嗦。

這不經意傳來的聲息，即便很細微，在絕對的安靜中也聽得真切。

「你還沒吃飯呢吧？我帶你去校外吃點東西吧？什麼？吃過了。那我送你回去，我叫李鶴，主修內分泌疾病治療，大三在讀。你呢？你叫瀨戶美奈子？哦，我想起來了，他們說的那個東京醫大來的日本女孩兒就是你啊，久仰久仰……不用這麼客氣，能做你的護花使者我很榮幸。明天晚上，你如果還這麼晚回宿舍，就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不麻煩，怎麼會呢？我有的是時間……」

黃曉曼的男朋友沒有要走的意思，美奈子只好等他離開之後才能換衣服。她換上拖鞋，把脫下的鞋子整齊地擺在床下，忍不住回頭偷偷望著黃曉曼的男友。

「嗨，你這麼晚了不睡覺，給誰打電話呀？」黃曉曼從屋子裡忽然冒出個腦袋，披頭散髮，好像《咒怨》里的女鬼。

慕容雨川擰開瓶蓋，一股刺|激性的化學氣味立刻瀰漫整間屋子。

「隨便問？」

「這傢伙生活還真是蠻豐富啊。」慕容雨川嘟噥著。

女人愣了愣：「我哪知道，我只是隨便問問。」

美奈子問：「你們也剛回來嗎？」

柳娟忙說：「我不可能騙你們的，你們是警察。誰敢騙你們啊？」

慕容雨川抬起頭，無意中看見曹青眼眶濕潤。他沒有覺得好笑，儘管他是一個冷酷的人，但至少，他曾經親眼目睹這個少女在死亡邊緣輾轉抗爭過，最終她選擇了放棄。

雜誌下面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慕容雨川撥開雜誌，現出一把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