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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賭

第二十二章 賭

他的眼珠漸漸凸起,意識開始模糊。他心裏只有一個想法——我要死了。
慕容雨川心頭一顫。
「你怎麼能確定兇手是左撇子?」
「東西還真不少。是爺們兒咱倆赤手空拳較量一番。」慕容雨川邊跑邊叫。
慕容雨川瞥了一眼地上的美奈子。目前情形來看,拖延時間是最好的辦法,可以有足夠時間來考慮如何脫身。
「好在武彪記住了化驗結果,告訴我那是紅松木。」
「我還有問題。」慕容雨川說。
「我把他抓住,帶到這裏,就綁在美奈子現在的地方。我可沒有像對待陳夢瑤那樣溫柔地對待他,我堵上他的嘴,用手術刀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不碰他的內臟和神經,整個過程他的頭腦一直都很清醒。一天一夜,534刀,才最終了結了他。為他玩弄我的小菲,為他眼睜睜看著小菲死去而不救治,付出應有的代價。至於他的相好柳娟,上個月我去那亮家計劃綁架他,被這女人在門外撞見了。她還傻乎乎地把我當成了那亮的朋友,絮絮叨叨地跟我套近乎。但我本來沒想殺她,可是這個女人嘴太碎,你又太多事。說起來,我是因為你才殺了她。」
「為什麼不能,你們剝奪了我們的幸福,我就要你們千倍百倍來償還!」
喬凱淡淡一笑,依然是謙遜的表情。
「兇手所處的環境有可能引起別人的懷疑。甚至說,他極有可能就存在於辦案人員的眼皮底下。因此,出於謹慎的考慮,他才有意掩飾自己的用手習慣。但在實際作案中,特別當遇到被害人掙扎的時候,他就會下意識的使用自己靈活的那隻手——左手。於是我在想,一個左撇子,精通解剖,身體健壯,身高在一米八零到一米九零之間,在公安局工作,或者和辦案刑警有近距離接觸,熟悉案情。適合這個範圍的嫌疑人或許也不止一兩個,但我本能地就想到了你。」
「我沒想到的是,兩個月之後,有一天那個叫那亮的人忽然打電話給我,問我想不想見小菲。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就是他跟小菲一起作案,或者說,是他幫助小菲逃走的。我急忙問他小菲在哪裡,他卻對我說,由於警方搜捕嚴密,他不敢帶小菲去醫院治療。小菲在他家中躲藏了一個星期,由於傷勢惡化,最終死了。他告訴我,屍體現在就埋在房后。我說,我要。我借了一台車,趕到他家,花了一萬元錢把屍體買下來。」
美奈子的身體在慕容雨川腳邊發抖,她的四肢無力地抽|動幾下下,又恢復了靜止。
慕容雨川問:「既然那亮不是兇手,他人現在在哪裡?」
「……」
「你感覺怎麼樣?」他問。
慕容雨川嘆息道:「其實是我一直都低估了你,包括陳教授在內,連我和陸小棠加在一起都被你算計了。」
「那可真讓我有些吃驚了。我實在想不出,我還有什麼漏洞能夠被你抓住。」
「可惜的是,你來了也無濟於事。昨晚在醫大實驗樓,你只不過是僥倖救了美奈子。這一次,只怕連你自己也走不掉。」
慕容雨川驚訝地說不出話。「從小我就喜歡她,如果我有好吃的,我會把最好的給她。如果有人欺負她,不管對方長得比我高大多少,我都敢豁出命去跟他打。只要小菲能開心,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慕容雨川頭躲開了,卻砸在肩膀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左臂頓時沒有了知覺。
「那你……」
瓶子摔在地板上爆裂。溶液飛濺。
「知無不答。」
「但儘管如此,沒有足夠的腦力,想找到那亮家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以武彪的本事恐怕白費了我一番心思,你可知道為了布置那亮家,花了我多少精力?何況,我必須要讓陸小棠負責這個案子,還要讓她最終能夠找到那亮家。」
「……」
「是,我知道2009年那起槍殺案,也知道她的背景。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喬凱冷笑:「你認為她跟那亮是情侶?憑那亮那種貨色,他也配?」
慕容雨川恍然大悟:「原來你把李淑珍和柳娟十字切割,把陳夢瑤釘在十字架上,這樣誇張的作案,就是不想讓警方把她們的死與宋佳被殺聯繫到一起。我倒是低估了你,之前還以為,你這樣做單純只是為了替當年槍擊案的兇手遲菲菲報仇,繼續向李墨那些人的親人尋仇……」
慕容雨川感到眼眶有些濕潤,在他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開心過。
喬凱的眼神里剎那間湧出痛苦:「她是我女友。」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在腦海中產生了復讎的念頭,所有傷害過小菲的人都要遭到最嚴厲的懲罰。李墨死在小菲槍口下是他的幸運,否則我會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當我得知,槍擊小菲的警官從省局調到了C市,我也千方百計調到這裏工作,天天看著殺死我愛人的仇人是怎樣生活的。」
「想明白什麼?」
喬凱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痛心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花藝學校根本就是外表光鮮,實https://read•99csw.com則混亂不堪的地方。學生跟社會上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接觸,小菲也就是在那裡逐漸發生了變化。她開始夜不歸宿,電話總處於關機狀態。後來,她背著我偷偷去醫院做了幾次人流。我發現后,從小到大,我第一次打了她耳光。」
「媽的。」喬凱閃身躲過。
他的話讓慕容雨川一陣寒慄。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喬凱大步走過來。
「我相信,不管什麼年代,只要有人,就有公道。公道只在每一個人心中。個人的命運可以好,也可以壞,跟公道沒有任何關係。你可以昧著良心做事,你也可以問心無愧,只在你自己的選擇。」
喬凱微微一笑:「你還沒有想出逃出去的辦法啊?這樣拖延時間真的有用嗎?」
「如果不是我故意推辭,你怎麼可能有機會插手這樁案子呢?」
「那她是怎麼跟那亮認識的?」
事已至此,慕容雨川反而平靜下來,他捂著受傷的胳膊,看著歇斯底里的喬凱。
「這座地下室可是一個不太容易想到的地方。」
「你選擇我?」
「我是靠著慈善機構聯繫的好心人資助,才有機會念初中高中,才有機會上大學。事實上,我上了初中以後就利用課餘時間打工,賺錢來貼補我和小菲的日常花銷。當我念了高中以後,小菲就從孤兒院搬出來和我一起打工,我同時繼續完成學業。考上大學之後,我們的環境就開始好轉了。我念的是醫學院,學習法醫,可以免學費。所以,平時賺的錢就能積攢下來。我畢業之後分配到了遼寧海城工作,我盼望著帶小菲一起去,在一個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過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生活。我們不用再受人歧視,不用再為自己的明天沒有飯吃、沒有住處而發愁。我終於可以依靠自己的雙手,為我心愛的人創造一個溫馨安全的家。她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守在我身邊,陪我白頭到老。那是我最高的奢求。」
「我還是低估你了。」站在背後的那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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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雨川打斷他:「你真正把我引到那亮家是依靠放在陳夢瑤肛|門裡的那顆子彈。你的目的是想嫁禍給那亮。為何在一開始作案時不留下子彈,而要大費周章,把自己打扮成為一個極端的宗教殺手呢?」
慕容雨川一怔:「為什麼?」
「你看中了我,就是希望我和陸小棠聯手,開動腦筋,將你設置的遊戲進行到底……」
慕容雨川的眼睛暗中瞄著那堆盛裝福爾馬林溶液的瓶子,他發現喬凱在看他,馬上說:「當我想到兇手是你,下一步就考慮你會把美奈子藏在什麼地方……」
慕容雨川打了個激靈:「難道說,武彪負責的佳匯學校那個小女孩被殺案也是你……」
慕容雨川恍然:「原來你的目標除了李墨、鄭衛東他們的親人,還有陸小棠。」
甲醛溶液灑在喬凱半邊臉上。
「是。」喬凱說,「我當時很震驚,不是因為她殺了人,而是,這種事情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那麼多年,我們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她應該明白我啊。她怎麼能拋下我呢?她應該明白,不管做什麼,我都願意跟她一起承擔。為了她,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然而,在她生死攸關的時刻,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我,而是一個連吻她的鞋子都不配的下三爛。」
「那是一個偶然,就在昨天晚上醫學實驗樓里,你抬起手看手錶時,竟然抬起右手,我當時只是感覺有點奇怪。也就在剛才,才把事件前後的矛盾統統串聯在一起,意識到,那個左撇子很可能就是你。」
喬凱這時說:「你能猜到我在這裏,不單單是靠著陳夢瑤手指甲里的木刺吧?我從剛才就很好奇,你看見我並沒有顯出吃驚,是不是你找到這裏之前就已經知道我是兇手了?」
「嚓——嚓——嚓——」一個人悄然出現在他背後。冰冷爬上了慕容雨川的脊背。
他只覺得一陣陣眼暈。
「我知道你大概住哪兒,那是個居民區,我不太相信你有膽量把人囚禁在那兒,但我也沒有把握。萬一你住的小區有個僻靜荒廢的車庫或者什麼犄角旮旯,那就不好找了。但我琢磨,以你的狡猾謹慎,沒準兒會選擇一個誰都想不到又方便作案的地方……」
「我當時除了興奮,還是興奮。」慕容雨川承認,「我以為案件徹底告破,可以鬆一口氣了,的確沒有懷疑其中仍然有蹊蹺。」
喬凱眼珠微微轉動,不知道是否猜透了慕容雨川的心思。
「然後,她失利了,連決賽都沒進去。那個消息對我來說並不完全是壞消息,只不過損失了一些錢,錢可以再賺,主要是可以讓小菲清醒過來,至少應該收收心了。我從海城趕到S市,想帶她去我那裡,但是她卻失蹤了,只給我發來一條簡訊,叫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為她操心了。後來我才知道,她當時正和一個叫那亮https://read.99csw.com的無業流氓住在一起,得知那個消息,我幾乎崩潰了。那些天里,我發瘋似的在S市大街小巷裡亂竄,四處尋找她,甚至往報紙上發尋人啟事。在尋找的過程中,我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她被花藝的老總,也就是恆遠傳媒公司總裁李墨給玩弄了。我當時就起了殺機,要不是不久之後他死在小菲槍下,我也能結果他。要知道,我一直都把小菲當做心肝來呵護,來愛惜,我絕不容許任何骯髒的東西玷污她。那些污染她的人,都該千刀萬剮!」
「不錯。」喬凱說,「那個叫宋佳的女孩子也是我殺的。」
「即便你殺死柳娟是為了滅口,那麼宋佳、李淑珍和陳夢瑤這些人跟你有什麼冤讎呢?還有美奈子,你跟蹤她多日,折磨著她的神經,最後才像捕食獵物一樣把她挾持到這裏來。你想要在她身上做的事跟你的復讎計劃其實沒有半點關係,我更看不出你有多憤怒。相反,我覺得你很享受,也許,你在被害人屍體上感受到的激|情,比起報仇本身更加讓你興奮,是不是?」
「你看到我一點兒都不吃驚?」喬凱說。
「慕容雨川,你沒必要再裝模作樣了。憑你一個人,怎麼能把美奈子救走呢?」
他的眼淚慢慢滑落到臉上。
「是我拿走的。我一直都在關注你們的進展情況,基本都沒超出我的預想,唯獨在實驗室里發現了一份關於木刺的檢測報告。我猜不透那根微小的木刺是從哪裡弄來的,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偷偷拿走了。」
一個巨大而凌亂的房間。所有的東西都蒙上厚厚一層灰。很多地方堆砌著油氈紙包裹的木箱,看不出裏面裝的是什麼,可能是過期幾十年的藥品。還有各種形狀怪異的玻璃器皿,有的裏面依然保存著福爾馬林浸泡的標本,有動物,也有人。
「小心些!」喬凱提醒,「不要濺到美奈子身上,那可是高腐蝕性的。」
「嗯。」
慕容雨川用餘光觀察周圍的環境。左邊有幾個木箱,右邊較遠的地方是櫥櫃,上面擺放著各種福爾馬林浸泡的標本。
「你怎麼想到這裏才是真正的犯罪現場,而不是那亮家呢?」
「一口氣問了這麼多問題,讓我從哪裡開始回答呢?」喬凱說,「不如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滿足我的好奇心,然後,我慢慢講給你聽。」
喬凱忽然失控般地把藏在背後的老虎鉗扔向慕容雨川。
「你……」慕容雨川冷汗滑落。
慕容雨川又狠狠地踹他幾腳,正踹得起勁。喬凱猛然抓住他的腳腕,用力一扭,把他掀翻在地,緊跟著喬凱縱身上去,把慕容雨川死死壓在身底下。
「然後呢?」慕容雨川忍不住問。
這一次,他用的是自己本來的聲音。
「地板。」
「你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你跟那亮是什麼關係,你跟柳娟是什麼關係?你跟遲菲菲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時隔多年還要處心積慮地報仇,設計這起連環殺人案?」
「你胡說!」喬凱勃然大怒,「我的計劃就是為了我冤死的女友報仇雪恨,從來沒有改變過。只能說陳夢瑤、李淑珍她們自認倒霉,做了我復讎的犧牲品。我折磨她們是計劃的需要,僅此而已,我愛的只有小菲,從來沒有改變過,從來沒有!」
慕容雨川只感覺胃裡一陣絞擰。
「聰明加運氣,我這人運氣一向不壞。」
「最初進入那亮房間時,我也深信那裡就是囚禁陳夢瑤的地方,因為那個現場幾乎解答了我的一切疑問。但為了保險起見,我收集了一塊地板木片回來化驗,是複合板,但是另外一份重要的木刺取樣報告卻不見了。
「完全不知道,她一點口風都沒有透露給我。我是在報紙上看到她槍殺李墨三人,受傷逃走的消息。我心中多少有了一點安慰,立刻向單位請假,再次返回S市尋找她。我知道警方對她進行全城搜捕,一旦抓到她,她必死無疑。我必須趕在警方之前找到她。通過她的一個朋友,我了解到一個叫那亮的社會人前一陣子跟她有過往來。於是我千方百計找到了那亮,但那傢伙卻矢口否認他跟小菲認識。我沒辦法,就留給他我的地址,告訴他只要有小菲的任何消息,就馬上通知我,有重謝……」
「那的確是我的選擇,我不否認我很膽小,但是這一次,我選擇留下。」
慕容雨川說:「當初分析李淑珍案件時,所有人都認為兇手應該住在廣播學院附近,才能那麼清楚地了解被害者的行蹤。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特殊的群體,就是參与宋佳被殺案調查的專案小組。那些天里,你,武彪,還有其他那些警員,幾乎成天在那附近轉悠,走訪排查。佳匯私立學校和廣播學院相距不過兩條街。你裝模作樣地在調查宋佳的案件同時,完全有時間潛入廣播學院跟蹤李淑珍,了解她的作息習慣。她爸爸是公安局局長,你對她之前或多或少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你才選擇她作為第二個作案對象。read.99csw.com但你殺死宋佳卻是隨機的,只要是在廣播學院附近殺人就可以。難怪,有誰能想象到,兇手就在專案小組裡呢?」
他摸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什麼都看不見,假如前面是一口棺材,他現在正朝著棺材邁過去……
喬凱說著開始向慕容雨川逼近。
「你想不到,那根細小的木刺是我在對陳夢瑤屍檢時,從她右手小指指縫裡發現的。你用漂白劑把她身體上幾乎所有的證據都洗掉了,唯獨漏掉了這個。那根木刺的材質是紅松木,那亮家卻不是。而且,木刺已經有腐爛的痕迹,說明年頭不短了。再說,當下流行的地板都是複合板,只有那些少數經年累月的老房子才會用實木的紅松木這種地板。這樣我就進一步把搜索範圍縮小了。」
一瞬間他的面目變得猙獰詭異。
「可是,你又是如何確定陸小棠一定會負責這起案子?」慕容雨川問。
喬凱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猝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臉上的肌肉失控般地痙攣著。
喬凱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慕容雨川實在想象不出來,被割了534刀才死是一種什麼滋味。喬凱會不會也像那樣對他?
黑暗中傳來「咔噠」一聲,黑暗的空間剎那被刺目的白光充滿……
刺|激的化學氣味中增添了其他東西,是什麼他也說不清,直覺告訴他他就在這裏,他要找的人就在這裏。
「我把小菲的屍體帶回去,花了一周時間把她做成一具骨骼標本。放在我的床上,就像過去那樣,天天陪伴在我身旁,我親吻她,跟她聊天,同她做|愛。」
慕容雨川站起來,慢慢轉回身。
他努力鎮靜自己,希望來得不要太遲。
她的眼睛茫然地看著虛空,就像陳夢瑤,但她還殘存著求生的意識。
「唔——」喬凱捂住臉發出痛楚地呻|吟。他揮舞手裡的刀子胡亂向前刺去,慕容雨川已經提早躲在一旁,刀子釘進了架子的木板上。
慕容雨川被晃得捂住眼睛,當他逐漸把手從眼前移開,混沌的黑暗已經變成實體,他才看清楚所處的環境。
「之前沒怎麼注意,但是,在我檢查柳娟的屍體時,發現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上有划痕,中指的指甲劈裂。我想那一定是兇手用右手捂住她的嘴時,她抓住兇手的手,掙扎時弄傷的,兇手的右手上應該佩戴著堅硬的東西。我後來想到了手錶,但是,通常人的手錶戴在左手上,而這個兇手卻戴在了右手,這種反常的習慣恰恰印證了他是一個左撇子。」
慕容雨川明白了,那亮凶多吉少。短短几句談話,面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手裡又多了兩條人命,他的可怕已經超出慕容雨川的預料。他和美奈子逃生的機會更小了。
「你要是腦袋上長出兩隻犄角,我肯定大驚失色。」慕容雨川說。
他要找誰呢?兇手?還是他要救的人?
喬凱大笑:「公道?哈哈哈……陳夢瑤、李淑珍、美奈子可以生來就衣食無憂,可以不花費任何力氣就能坐享其成,而我和遲菲菲就得受人鄙視,你告訴我哪裡有公道?哪怕我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建立安穩的家,你們隨隨便便就把它摧毀了。這個時候,又有誰跳出來替我們主持公道?兩年前,如果遲菲菲沒有槍殺李墨、鄭衛東、馬向龍那幾個畜生,他們現在肯定依然會過得很好,西裝革履、道貌岸然地出入高檔場所,享受人們尊敬。至於遲菲菲,即使她自殺在那些人面前,也不會有人同情她,反而還會罵她下賤放浪,自作自受。」
慕容雨川沒說話,也沒有轉身。
喬凱像往常一樣穿著普普通通的衣服,他的表情也像往常一樣平靜。
慕容雨川驚喜交加,他輕聲呼喚:「美奈子,是美奈子嗎?」
喬凱說:「但是,我願意給你這個機會,看看你的等待有沒有效果?」
「你果然一點就透。」喬凱讚賞道。
喬凱說:「你知道她以前是孤兒吧?」
氣味就是從這些容器里溢出的。
「你既然能夠把目標鎖定在那亮身上,想必你對遲菲菲的名字不會陌生。」喬凱的語氣和緩下來,似乎隱藏著淡淡的憂傷。
「其實宋佳才是這起連環殺人案的第一個受害者。不過,因為作案手法和李淑珍、陳夢瑤以及柳娟被殺大相徑庭,所以人們自然主觀上把它們看成是兩個兇手所為。」喬凱顯得十分得意。
喬凱冷笑:「我怎麼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偉大呢?上一次,你屁滾尿流逃走的模樣,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利用這個時機,使出全身力氣,照著喬凱的面門狠狠給了一拳,把他打得蜷縮在地上。
「你想問什麼?」
喬凱微笑著催促:「繼續說你的推理,我好奇的是這個……」
喬凱以一種善感且溫柔的聲音娓娓訴說,竟全然不像一個兇殘變態的殺人魔鬼。
慕容雨川問:「你事前不知道她的行動計劃?」
慕容雨川一低頭,忽然看見一|絲|不|掛的美奈子躺在自己身旁,所幸身體上沒有受傷的痕迹。
read•99csw•com他又摸到一扇門,推開,依然黑暗。
他頓了頓,又道:「可是,小菲卻不這樣想,她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女孩兒。她聰明,漂亮,有自己的夢想。她很羡慕那些年紀輕輕就能出人頭地的明星,憑實力,憑運氣,他們能在一夜之間功成名就,這對每一個年輕漂亮的少男少女,都是一個不小的誘惑。雖然我不太贊成她,但是,為了幫她實現願望,我拿出多年的積蓄供她上了S市花藝表演藝術學校。誰承想,那也是厄運的開端。」
「至於陸小棠嗎?」喬凱說,「她可是我頭號的仇人。我其實在侯富貴家那天晚上向她開槍時,曾經想過把她帶回這裏來處置。但是,我覺得那樣還不夠有趣,她當時已經受了傷,經不起折騰。我要把她作為最後的獵物,健健康康、精精神神地綁在這裏。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在她身上試驗一遍,我要把她身上所有的驕傲和霸道統統去掉,讓她像一隻垂死的動物一樣匍匐在我腳下,乞求我寬恕,懊悔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
「我跟她在那時候就認識……」
慕容雨川嘴角一歪。「誰說的,我答應過美奈子,我一定會救她出去。英雄救美,天經地義。」
「這樣的地方其實並不多,而且鑒於兇手一向既膽大又狡猾,我就賭一個誰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慕容雨川心中一半恐懼,一半好奇,面前這個謎一樣的男人究竟能給他帶來怎樣意想不到的答案呢?
「因為你比較聰明。所以,你才能夠把頭骨、李淑珍身體上的十字形切割、陳夢瑤被釘在木樁上的形態,以及寫著《聖經》語句的字條通通聯繫起來……」
「總有人會還你們公道。」
喬凱向前邁了一步,左手藏在背後。
慕容雨川獃獃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大腦空白。
「如果武彪來了,絕對不會等在外面,他早就領人衝進來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喬凱的目光霍然落在慕容雨川臉上。
「或許我會把她帶到我家裡,而不是這裏……」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李淑珍和陳夢瑤的背景,我也沒必要隱瞞。你說得對,我覺得李墨他們的死還不足以謝罪,只好要他們的親人償還,李淑珍是李墨的表妹,陳夢瑤是鄭衛東的外甥女。馬向龍是外地人,我還沒騰出手對付他。」
他是不是自投羅網了?冷汗沁出。
「運氣倒未必。」喬凱陰冷地笑笑,「如果你的下場跟美奈子一樣,你的運氣沒準兒就是霉運。」
他抬起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我就是要折磨她們,折磨到死為止。不僅僅是她們,那些女人都該死。憑什麼她們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憑什麼我的小菲,卻要變成一具冷冰冰的骨架?你來告訴我為什麼?嗯?」
「你押中了。」喬凱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居然是這麼微小的疏漏。早知道,我清洗完她的身體,應該再檢查一遍就對了。」
喬凱接著他的話說:「最後,你想起陳夢瑤在證詞中說,她模模糊糊記得被囚禁在一個有消毒水好像醫院的地方,但你知道那不太可能是醫院。所以,你就把搜索目標鎖定在一個有醫學藥品的老房子上……」
喬凱咬牙切齒道:「甚至陸小棠才是我真正的目標,我設計這樣複雜的案子,全是為了她……我殺李淑珍、凌|辱陳夢瑤,不僅僅因為他們是李墨那幫渾蛋的親人,我更要讓陸小棠眼睜睜看著她們在自己眼前悲慘地死去,卻又無能為力。對待仇人,我要讓她在痛苦中絕望,在絕望中毀滅,要把她施予在小菲身上的傷害,成百上千倍返還給她!」
眼睛已經派不上任何用場,聞到的是混合著福爾馬林和變質的化學藥品形成的古怪的氣味,聽不見任何聲音,這裏像墳墓一樣安靜。也許一不小心還會踩到殘肢斷骨,驚擾那些沉睡很久的鬼魂。
「那你又是怎麼上的大學呢?」慕容雨川問。
喬凱說:「如果我在殺李淑珍時就把子彈留在犯罪現場,你不覺得太容易了嗎?人們普遍都有一種習慣認知,完成一件事的過程越簡單就越容易產生懷疑,反之則堅信不疑。我在想,當你費盡千辛萬苦,終於走進那亮的卧室,看見了十字架,看見耶穌像,找到了射擊陸小棠的手槍,還有地板上捆綁被害人的鐵環。你那時是什麼感覺呢?」
慕容雨川動了動嘴唇,忍住沒說話。
慕容雨川剛剛掙扎了幾下,感覺脖子被一雙鉗子一樣的手掐住。他想掰開那雙手,可是,喘不上氣,力氣也隨之減弱了。
喬凱點頭:「對我來說,那也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
說完,喬凱沉默了很久。
「你說呢?」喬凱微微一笑。
「很簡單,只要給武彪安排一件案子,讓他脫不開身就行了。」
慕容雨川跑到櫥櫃旁,從上面抄起一個瓶子,照著喬凱扔過去。
喬凱聲音沙啞了,「她不反抗,不爭辯,只是默默地捂著臉流眼淚,我當時心又軟下來。我勸她退學,但是她不肯,她只跟我說,就要苦盡read.99csw.com甘來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要參加每年一次的『絲路花雨大賽』。看到她那麼堅決,我只好讓步,我跟她說,我再相信她一次。」
他的冷靜讓站在背後的人有些吃驚,不禁回頭看了看,門外沒有人。他這才放心,轉回頭微笑地看著慕容雨川。
他再次把手伸過去,那東西很軟,很滑,還有溫度。黑暗中,那東西抖動了一下,發出細弱的聲音。
「的確,我本來也沒想到誰能選擇公安局作為作案地啊。但當我知道了兇手的身份之後,我就不得不多想了幾種可能。因為你的特殊身份,尋常罪犯避之唯恐不及的公安局反而成了你的庇護所,加上這座二戰時期的老樓複雜特殊的建築格局,提供了理想的作案空間。而且到了晚上,警察們下班之後,根本不會有人到地下室來,你可以放心地把被害人劫持到這裏,也不容易被發現。即便不小心被路人看見了,也很可能以為是警察抓罪犯回警局呢。當然,這些統統都是我的推測,究竟是不是這裏,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喬凱已經不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呆板拘謹的男人,那不過是他的偽裝,眼前的喬凱才是真正的喬凱,心機、智謀處處勝過慕容雨川一籌的喬凱。
「但這不能成為你肆意傷害別人的理由!」慕容雨川說。
「一根木刺能幫你找到我?」喬凱顯出幾分困惑。
「事實證明,你猜對了。你很聰明。」
「你的女友?」慕容雨川難以相信,「她不是跟那亮……」
她還活著。
慕容雨川忽然感覺他很可憐,愛上一個人,幸福也許遠遠比不上痛苦。
黑暗,沒有邊界。沒有人能夠看清你的臉,沒有人能夠發現你心底里的罪惡。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你的慾望不再有束縛。
「可是,陳夢瑤卻說,你親口對她說,你折磨她是因為愛她,你在愛撫她。」
「你真是瘋子!」
喬凱抓住這個機會,倏地欺身上來。慕容雨川慌忙把瓶子砸過去。喬凱一甩頭,躲得慢了一點,瓶子碰在額角,碎成幾塊。
慕容雨川怔了怔,舉瓶子的手有點兒猶豫。
「是。」
「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慕容雨川見勢不妙,轉身就跑。
「哼,那怎麼知道是我呢?」
他已經確信慕容雨川孤立無援了。他以一種做遊戲的心態對待垂死掙扎的獵物。
當眼睛無法看到時,耳朵和鼻子會變得異常敏銳。他的鼻子捕捉到一股和化學藥品不一樣的氣味。他順著氣味的方向,逐漸靠近,氣味變得越來越清晰,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一個人。他站住了,味道就在下面,是兇手還是屍體?
他到處摸索,終於碰到了堅硬潮濕的牆壁,心中多少感覺到踏實。
「我也是在孤兒院里長大的。」
喬凱凝視著他,眼角微微抽|動。
黑暗中又發出一聲呻|吟,比剛才清晰,的確是美奈子的聲音。
慕容雨川趕忙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那麼,就讓我見識一下你這位大英雄的本色吧。」
喬凱笑笑,露出尖利的牙齒,「你知道那亮是怎麼死的嗎?」
慕容雨川困惑地看著他。
一股熱血湧上,慕容雨川握住她的胳膊:「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相信我!」
喬凱一聲冷笑:「真是英雄。」
「選你做我的對手真是沒選錯,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
他說:「我仔細檢查過李淑珍、陳夢瑤以及柳娟的屍體,發現被害者身上的刀口存在著使人費解的地方。在李淑珍身體上切割十字刀口,兇手用的是右手,在柳娟身體上切割十字刀口,兇手用的也是右手。然而,划斷柳娟喉管那一刀兇手卻用的是左手,兇手用針頭襲擊陳夢瑤時,用的也是左手。一個人真正擅長的手只有一個,要麼右手,要麼左手,尤其是在作案時,他只會用最靈活的那隻手。可是,為什麼在這起案件上,兇手卻表現得如此怪異,如此矛盾呢?我推測唯一的可能是——兇手在故意掩飾,卻在不自覺間暴露出自己的特點。」
慕容雨川的牙齒不住地打戰,他的身體也在不停發抖,恐懼讓他感到刺骨般冰冷。
「你怎麼知道我一個人?」慕容雨川勉強說。
他仗著膽子慢慢蹲下,伸出手在地上摸。忽然,他摸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他的手一抖,好像被針扎了一下。
他流露出幾分感傷,「其實,我並不想對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動手,畢竟她是無辜的。可惜,那天晚上,偏偏讓她撞見了我。」
「地板?」
「你實在是病得不輕。」慕容雨川嘆息,「我難以想象你是為了給自己心愛的人報仇才這樣做。」
「在那不久,你從報紙上看到了槍擊案的報道?」
女孩忽然發出呻|吟:「救救我……」
沒有發現任何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這讓慕容雨川感到失望。他看見喬凱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考慮著他的話。他繼續說:「兇手根本沒有必要掩飾這一點。如果他刻意掩飾,就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我儘管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也是在不久前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