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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百零四張照片

第十一章 一百零四張照片

「照片不是我寄的,我只是把自己的照片發送到論壇上。」
一晚上折騰,女孩肉嘟嘟的臉頰已經消瘦得露出顴骨。少女特有的粉潤也完全消失,彷彿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
女孩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苑波回答不出了。
「她沒事吧?」陸小棠輕聲問。
「你怎麼這樣說?」聽筒那邊的女人透出驚奇。
與此同時,唐健把一百多張照片分發給刑偵處的警員,通過照片里一切可能的線索,尋找照片人物的身份。
唐健拿著剛剛交到手裡的記錄,對照著打量坐在面前的四個人。
「她給我們介紹了一個網路論壇……」
「會。只要你能堅強地好好活下去,那種渴望幸福的感覺你永遠都不會忘,是不是?」


聽筒只有女人平穩的呼吸。
10:23。S市人民醫院,急救中心,重症監護室。
「是呀,要不然我怎麼知道她們想幹什麼?對你們來說她們的行為或許出人意料。但是對我則不然,因為我就在這群異類的世界里,在這裏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啦。」
陸小棠發現,在錢敏的語氣中絲毫沒有對論壇版主的責備,甚至依然尊敬他。
0.5秒過後,一道霹靂在慕容雨川頭頂炸開,頓時天旋地轉。
真野琉璃抄起一個沙發墊子扔到他頭上。「你趕緊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慕容雨川扭頭,看見真野琉璃正幸災樂禍地站在一旁觀看。
笑容,一張張笑容,心滿意足的笑容。
真野琉璃不滿地瞧著慕容雨川和陸小棠:「現在你們知道了吧。」
「她怎麼跟你們說的?」
「413米。從那種高度落下來會不會像飛一樣啊?沒有任何壓力,沒有任何阻擋,從開始到結束……全身放鬆……砰!一切都結束了。化作一攤肉泥,說不定到那時兩隻眼睛還能夠看到彼此呢……」
女人忽然捂著臉哭起來:「我拿公司的錢做生意讓朋友騙了,多少年的積蓄都騙光了。公司炒了我魷魚,還要起訴我。丈夫一氣之下跟我離了婚,留下一個孩子等著我養,我拿什麼養她?」
「你真有意思,小朋友。」
「那個人是誰?」
侯捷一副滿不在乎。
沒有人回答,但是會場的人似乎又都比較認同這種觀點,緊張的氣氛隨之緩解了不少。
蘇振超陣陣作嘔。「我不要死了,我不要死了……」
「只要你需要。」
省委書記首先在會上發言:「我們公安部門的主要任務是要維護社會治安,打擊犯罪,保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順利進行。而眼下偏偏有一小撮人胡亂作為,顯示出對社會和自身的極度不負責任,是我們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右傾投降主義分子。他們的問題是思想根源的問題。要想改造他們,我們不僅要在法律上給予威懾,更要深挖他們的靈魂深處,對其開展深刻的批評和教育,這樣才能有效扭轉他們的問題。我們要做好長期作戰、敢打硬仗的心理準備。」
慕容雨川以「耳小棠」的網名進入了論壇。
吳淑萍面無表情。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發出刺耳的鈴聲。
陸小棠埋怨:「你問得太急了,讓他看出了破綻。」
「因為你就是鐵鑄女人。」唐健說。
「我現在在工作。」
「是我。你有什麼問題?」
「不要說這麼難聽吧,老爺子,鐵鑄女人不是說,選擇生或者死都是個人的自由意志嗎?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我不干預你,你何必來干預我呢。你都要死的人了火氣何必這麼大呢?」
「你怎麼看,老李?」書記問廳長。
女孩蹙起眉,似乎在想,卻露出茫然。
唐健留意來電顯示,上面的號碼竟然還是昨天那個打電話約他出去,又爽約的無聊女人。他猶豫了一下,抄起電話。
「這又不能怪我。」真野琉璃掙扎,「是他們自願的,又不是我把他們殺了。」
「我怎樣都得死,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你們管得了我生,還管得了我死嗎?」
「炒作?」陸小棠懷疑。
慕容雨川立刻在鍵盤上打字,發送……
等女人的哭聲弱了,唐健問:「你們是怎麼計劃的?」
「不要光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廳長不滿意了,「我是在問你,你現在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應對措施?有沒有查到建立自殺網read•99csw.com站的罪魁禍首?」
「你呢?」唐健問吳淑萍。
楊霖說:「該經歷的都經歷了。結婚生子,養活孩子,下崗再就業,孩子結婚,伺候孫子,老伴兒死,去敬老院,再繼續活也沒什麼意思,兒女都等著分家產。趁著能動,早點兒了了心愿,省得死後挨埋怨……」
「你怎麼能事前知道她們要……」唐健心頭一凜。他捂住話筒,對慕容雨川說:「你跟鐵鑄女人說話,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一定要他們堅決貫徹頑強、嚴肅、靈活、認真的工作作風。」
另外一個警員提出異議:「也可能是假訊息啊。最近報紙上接連報道自殺者給真野琉璃寄照片的事,會不會有些真野琉璃的粉絲故意造謠生事呢?」
陸小棠輕輕撫摸女孩的臉,說:「現在都過去了,爸爸媽媽會原諒你的……」
錢敏卻自己說下去:「想想,比起她們來,我要幸運多了。我老家在河南農村,爸媽到S市打工,把我也帶出來。他們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錢供我上學念書。從小他們就寵愛我,從來都不會罵我。我能做的只有努力學習,努力做一個懂事的孩子,讓爸媽省心,讓老師誇獎我,讓同學羡慕我,這樣算是報答他們吧。」
這是目前為止,根據照片找到的四個人。
女孩閉上眼睛,大顆淚珠從眼角滑落。
馬局長對唐健大發雷霆:「你就算昨天下午去辦公事,也應該交代下屬怎樣安置趙天磊吧。他又不是嫌疑人。你拍拍屁股沒了影子,把他一個人扔在公安局裡待到半夜,你這不是變相羈押嗎?幸虧我過問一句,才派人把他送回家。否則真的惹怒了毛廳長,連我都得跟你一起陪綁!」
「她平時一向老實本分,只知道學習,成績卻不突出,老師們也不太重視她。她父母對她特別嚴厲,成績稍不理想就懲罰她。王曼曼經常逗她,問她父母是怎麼體罰她的。她從來都說沒有,但我們經常能在她脖子上、胳膊上看見傷痕。就在大上個月,全市舉行聯考,她在班裡退步了十一名。那個周末她回家住,周一來的時候,大熱天她穿著一條牛仔褲,裏面還套著秋褲。我們都覺得好笑。結果晚上,她換衣服時,我看見她膝蓋上都是血痂。我覺得她好可憐。」
「誰先說,你們為什麼要給真野琉璃寄自己的照片?」唐健問。
「你這畜生,我要死也得先殺了你!」
「你說。」唐健指著侯捷。
「我今天中午收到的,打開一看嚇了我一跳呢。」
「哼!」
對方沉默片刻,打出一行字——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人來約束你。在這裏你是完全自由的。」
慕容雨川也提出了類似的質疑,他對陸小棠說:「那麼多人,老老小小的,真的會齊心協力組織在一起搞自殺嗎?又不是去買打折商品。我真不相信那個自殺論壇會有這麼大魔力。」
「鐵鑄女人?」
「我?」聽筒那邊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耶,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可憐的孩子啊。人類就是因為虛無的貪念而卑微生存,結果仍然一無所獲。」
19:47
「你是鐵鑄女人?」
「斑竹在哪裡?想求教斑竹一個問題。」
……
唐健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裝作沒看見。
唐健說:「這個線索,我專門派苑波和張凡迪調查過,只查到了一個網站。死者自殺前一段時間都登陸過同一個網站。」
「只要找出其中幾個就行,我們就能知道他們的具體目的和手段。倘若他們分散行動,那就不好辦了,只能找到一個算一個了。若要是他們選擇集中在同一個地方,我們只要了解到集會地址就行了。」
折翼天使:我們就這樣疲憊無力地生存著,每天醒來,重複著昨天做過的事情。我們漸漸忘掉了活著的真實感,不知自己是生還是死。收穫時你不再喜悅,失去時你無從悲傷。生存與死亡的間隙越來越模糊。生存的意義就是等待死亡。
蘇振超露出困惑。
「那小子根本不配合,一問三不知……」
「你說。」唐健指著蘇振超。
「怎麼不可能?這小丫頭來中國轉一了圈,可是賺足了人氣。現在居然還有娛樂報紙說,那些自殺的人是殉情而死呢。如果她的演九_九_藏_書藝公司借勢暗中操作,收買一些人,假裝組織個集體自殺什麼的,她豈非紅上天了……」
錢敏努力點點頭:「但其實,是論壇里一個很有智慧的人說的。孟嘉說的話,都是模仿他的口氣。」
「不要亂講話。」陸小棠嗔怪,「你也好好安慰一下她。」
公安廳刑事偵查局,刑事調查處。
慕容雨川即興發揮,侃侃而談,把陸小棠也說得心活了,問:「可能嗎?」
「不知不覺的,我們開始逐漸理解孟嘉。她外表優秀開朗,可是她內心一點兒都不快樂。鐵鑄女人只是幫她更清楚地看清自己而已。」
「你不知道那名字的含義?」
五星級賓館。
虛弱的訕笑浮上女孩嘴角:「如果連孟嘉都覺得活著無趣,其他人就更應該感到丟臉了。王曼曼特別好臉面,吃穿用戴必須要名牌,可是她家裡條件不好,滿足不了她的花銷,她經常晚上溜出學校去酒吧打工賺錢。認識了一些哥哥,給她買衣服,買化妝品。後來,聽說她還沾上了毒品。她對我很好,可是我不敢問她這些事情,怕她會生我的氣。一開始,她還笑話孟嘉想自殺,說她腦子有毛病。不久之後,有一個周末,該是上周吧,我陪她去名品店買衣服,她換上一套漂亮的連衣裙,照著鏡子突然對我說:『再漂亮也並不意味著就是你的,早晚一切都將不屬於你自己。』從那以後,她就轉而支持孟嘉了。」
「我說話,她都能聽懂嗎?」
女孩眼中慢慢噙滿淚水:「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答應跟她們一起做這種事。我從來都不會讓爸媽失望,一直努力再努力地做好一切,可是,我還是讓他們傷心了。」
慕容雨川正想繼續說下去,不知道真野琉璃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抬腳照著他的膝彎使勁一踹。慕容雨川一頭撲在陸小棠懷裡。
「集體自殺……炒作……真野小姐……」山崎寬驚訝的神情慢慢平和,他琢磨著,「這個點子還真有創意啊,這麼好的主意我怎麼事前沒想到呢?」
「聊天,交朋友。」
唐健斥責他:「看著你自殺不管就對了嗎?」
很快便有了回復:「我看到你了,你是新朋友吧。」
「你這個問題真有趣。」
「那就永遠把這種感覺保留在你心裏。你不單單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活著,還要為那些你愛的人過得幸福而活著。」
「你這個無恥的東西,別人懷著悲痛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你居然當成遊戲來取樂。」
慕容雨川輸入網址,刷新頁面,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行英文標題——The Choice Of Sisyphus。
唐健問:「你跟昨天上吊自殺的那四個女學生也聊過?」
「這個人十分狡猾,使用的是外國代理,設定的還是動態IP地址,要想鎖定他很困難……」見兩位領導面現不悅,馬成連忙補充:「不過,我已經派刑事調查處的唐健著手處理了。同時撥給他三個支隊供他調動。我也跟武警部隊取得了聯繫。必要時,他們隨時參加行動。」
「當然,你看我給你分析……哎呀。」
真野琉璃扯起脖子大喊:「山崎——」
「謝謝你。」
馬成說:「周書記說的話給我們辦案民警很大的指導作用,只是……眼下怎麼辦?」
蘇振超,男,15歲,初中學生。
13:06
侯捷笑了。「你不想死就不死唄,誰決定你登上電視塔就得跟他們一起去死。你可以站在旁邊親眼瞧著他們是如何往下跳的,這也是很難得的機會呢。104個人,去除我,現在再去除你,剩下102個人要跳下去,那種場面也會很壯觀吧。」
「論壇?西西弗斯的選擇?」
「你來告訴他,那些人想集體自殺,是不是你們在背後炒作?」
鐵鑄女人:死亡就像跨過一條河流。
公安廳刑事偵查局,調查處。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15:43
慕容雨川拍拍陸小棠,說:「你看你把人家孩子弄得哭哭啼啼。煽情煽的把我都快煽哭了。」
楊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是,是。」馬成連聲附和。
「呵呵呵呵……」
真野琉璃把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放在桌上,對慕容雨川和陸小棠說:「你們自己九九藏書看吧。」
慕容雨川一把揪住她脖頸后皮:「都怪你這個小掃把星,你來中國才幾天,死了多少人了?」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經過昨天晚上一番忙亂的搶救,疲憊不堪的女孩沉沉睡去。現在氧氣罩已經撤下,手腳上凈是針眼。剛剛滴完一瓶點滴,女護士迅速又換了更大一瓶。
女孩略顯吃驚地看著陸小棠。
「你們經常登陸那個論壇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李廳長說,「這有沒有可能是少數人的惡作劇?」
「他是論壇的版主,叫鐵鑄女人。他對人生、對生死都有很獨到的看法。儘管我們跟他從來沒有見過面,只是在網路上交談,然而,他卻能洞察隱藏在你心底的哀慟。」
「那麼其他人又是怎麼……」
吳淑萍仍然抽泣。
慕容雨川搔搔腦袋想了半天,對女孩說:「記得以後吃完飯要刷牙啊。」
「我也會變成他們中的一個嗎?」
公安廳刑事偵查局,審訊室。
山崎寬急急忙忙跑過來。「真野小姐,出什麼事了?」
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張開蒼白的嘴唇,發出嗓音沙啞的聲音:「其他人呢?」
唐健還想說下去,馬成更惱火:「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讓他回答什麼?就因為他憎恨他父親又找女人,那個女人恰巧死了,就因為一個卧軌自殺的人走進過他的住宅樓,你就懷疑他?你在公安大學那幾年學的就是這樣辦案嗎?」
女人哭,中學生蘇振超聽著眼圈兒也紅了。
「沒大礙,腦部缺氧,加上精神上受到了一些刺|激。」慕容雨川說。
「都怪你這個小特務。」慕容雨川張牙舞爪撲向她。
這就是想死沒死成的後果。
唐健不吱聲了。
「對,好像是那個論壇,英文名的。」
「那你去那個網站幹什麼?」
「我從小到大都挨人欺負,我的人生一片黯淡。」慕容雨川寫完這句話回頭看了一眼陸小棠。
書記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我們有那麼多工作要做,難道現在就跑到他們家裡,一一給他們做思想工作?我不是剛剛講過嗎,要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循序漸進,有條不紊,多發揮基層幹部群眾互相監督,互相教育的作用。」
「這是她跟你說的?」
「一開始只是感到好奇。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會有那麼多人有想死的念頭。孟嘉是我們學校的團支書,學習成績優秀,也特別有主見。平時遇到什麼事情,我們都願意聽她的。當初她最早跟我們說活著無聊,想結束自己時,我和曼曼還有思雨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她是認真的,還告訴我們要替她保密。我們幾個人都害怕了,就想辦法勸她放棄那個念頭。她就推薦我們登陸那個網站,對我們說,她想做的其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很多人都這樣想過,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她還說,很多人都是為了別人才活著,其實他們自己一點兒也不快樂。一旦你能把一切都放開了,你就會發現,死亡並不可怕。能夠安安靜靜地死去,是一件很好的解脫。」
女人的聲音幽幽傳來:「我正在讀今天早晨的報紙,那四個女孩只活了一個,你們去的太晚啦。」
楊霖,男,62歲,退休。
慕容雨川驚的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侯捷這時「嘁嘁」笑起來:「警官先生,看你急得那樣兒。還是我跟你實話實說吧,他們這些人原打算明天早上9點整在電視塔下面集合,以遊客的身份坐電梯到觀光台,從那上面跳下來。」
「網站?」
「那根本不可能。」唐健反駁,「觀光台四周有鋼化玻璃擋著。」
侯捷嚇得從椅子上滾到地上,繞著椅子跟老頭兒兜圈子。
女孩點點頭。
唐健得知這個消息后,立刻報告馬成。馬成大驚失色,上報領導。短短一個小時,公安廳所有高級領導全部聚集在辦公廳會議室里,正襟危坐,如臨大敵。
慕容雨川和真野琉璃立刻老實下來。
「The Choice Of Sisyphus。」唐健用英文說。
「你說回去我就回去?你這小……」
「那麼我不明白,我們離開之前,為什麼要給真野琉璃寄去照片呢?難道另外一個世界也有另外一個真野琉璃嗎?」
10月16日,星期日,10:02
「我們昨天原定在午九_九_藏_書夜12點行動。你們昨天突然來訪打亂了我們的計劃,把你們一騙走,孟嘉決定提前行動。我們互相幫忙打扮好自己,我想你們也看到了。然後,在衛生間里搭上繩套,按照事前計劃,孟嘉和郭思雨背對背站在一張椅子上,我和曼曼背對背站在一張椅子上。我們一起把繩套套在脖子上,由孟嘉發出指令,我們同時蹬倒椅子。可能是我當時太緊張吧,腿一軟,沒把椅子蹬翻。那時,孟嘉和郭思雨已經雙腳懸空了。我正好面對著她們,她們就在我眼前用力抽搐。我看見,郭思雨的眼睛狠狠瞪著我,使勁往上翻,嗓子里還『咯咯』直響。那樣子太嚇人了……」
「最近報紙上報道了很多人自殺。他們也到過這裏,跟你這樣說過話嗎?」
「因為我能感受到你內心的疼痛。」
「這也正是我們擔心的。」馬成說。
馬成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著說:「你的案子我這些天也抽空了解過。不是說每一起自殺案發生前,自殺者都會給那位日本小明星寄照片嗎?趙海成是,劉寶剛是,周宇是,昨天剛死的那幾個女高中生也是。這個線索你為什麼不注意呢?」
「對不起。」她沙啞著說,「我如果……早一點告訴你……」
陸小棠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要不要說謊。
她張開無力的眼睛,略顯獃滯地望著病床前的救命恩人,沒有任何反應。
男孩搖頭:「我英文學得不好。」
一股軟香衝進慕容雨川鼻孔,他眼前什麼都看不見,觸感異常之好。這裡是什麼地方?他本能地往裡拱了拱。
「放心吧,就算地球毀滅那一天,你也不會自殺的。」
「我認為廳長說的話很有道理,我會好好向下屬傳達書記和廳長的工作思想。」
慕容雨川別有用意地說:「我覺得,說不定是人為的商業炒作呢?」
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看見郭思雨和孟嘉痛苦掙扎的樣子害怕了,我猶豫了。可是王曼曼突然用力蹬翻了椅子。我一下子就被勒住了,上不來氣,手腳都抬不起來,那種難受的滋味沒法形容……漸漸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痛苦就弱了,我只是覺得天旋地轉,我心裏想自己吊在半空中會是什麼樣子,也像對面的郭思雨那樣嚇人嗎?那個時候,我想起了我爸爸我媽媽,想起我們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出情景,覺得好幸福啊,我忽然不想死了。我好期盼那種幸福……」
陸小棠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慕容雨川不太情願:「那傢伙有點兒邪門,你看都死了多少人啦。萬一我跟他聊完之後中了邪,也想死怎麼辦?」
「我如果下定決心了,你也會幫我嗎?」
「西西弗斯的選擇?」
慕容雨川和陸小棠飛快地翻看一張張照片。
「頭兒,像這樣把他們的身份一個一個找出來,太費事了。」苑波說。
吳淑萍和楊霖面無表情。
唐健點頭。他對話筒說:「你之所以一直沒有考慮過自殺的問題。是不是因為你一直都只關心怎麼讓別人自殺啊。」
「只是……」馬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說,「根據之前的案例來判斷,他們有可能在這一兩天里,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採取這種極端行為。」
陸小棠怒氣不消:「你自作自受。口水都沾到我內衣上了。」
陸小棠沒有繼續問下去。
侯捷,男,23歲,保險業務員。
蘇振超說:「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明天上午去電視塔下面集合。」
侯捷嘿嘿一笑:「那個日本小姑娘長得漂亮,我覺得我長得也不醜。我想跟她認識,讓她嫁給我,我不就成了日本國籍了,還有數不清的錢,省得起早貪黑賣保險。」
「你笑什麼?」
醫藥費得女孩父母掏,罪得女孩自己受。
「不用謝我。我們來到這裏,都是為了展露自己的傷口給彼此,互相鼓舞,互相攙扶……」
陸小棠給了他一腦瓢。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為什麼呀?」
陸小棠說:「你註冊一個網名,去跟鐵鑄女人聊一聊看。」
廳長說:「就怕這群目無法紀,不考慮後果的人真的選擇公共場合,那樣社會影響就太惡劣了。弄不好,勢必會對國家和人民在國際上的聲譽造成極大危害。」
「咦?小姐你是說今天中午那些寄照片的人?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呀,千真萬確。」
「那郭思雨呢?」
吳淑萍九九藏書說:「我不想死,好死不如賴活著。可我不死不行,不死也得蹲大牢。與其眼看著孩子遭罪,不如眼不見,落個清凈。」
蘇振超低頭瞅自己的鞋。
吳淑萍,女,45五歲,醫藥公司業務經理。
「不這樣,你還有別的好辦法嗎?」唐健問。
陸小棠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下,好在慕容雨川能把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
「警官,警官,他要行兇啦,快救我!」
「當然啦。害怕歸害怕,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跟那些異類們聊天,還要裝成很贊成他們的樣子,那種感覺比看恐怖電影刺|激。曾經有一個男人想學日本剖腹自殺,但是,他需要一個能在他切開肚皮后,舉刀砍斷他脖子的助手。他還想讓我幫他這個忙呢。」
李廳長問馬成:「你怎麼看?」
楊霖動了動嘴唇,發出比他本人蒼老的聲音:「我就是不想活了。」
「可是觀光台的管理員也是我們的人啊。」
「快回來吧,我等你喔。」
唐健問他:「為什麼?」
「好話非要說得那麼難聽。你也可以說,我是去為你們這些可憐的人默哀。」
陸小棠在女孩身旁坐下,伸出手來輕輕按在女孩手上,語氣溫和地說:「你現在安全了。已經沒有危險了。」
慕容雨川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全是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笑意。
「你是初中生嗎?」
書記臉色變了:「你說什麼?難道說,他們還敢在公共場合做這種事?」
陸小棠一拍桌子,喊道:「別鬧了。現在最關鍵是趕緊想辦法。」
「孟……嘉。」
「順便把那位長腿姐姐也一起找來吧,我這次可要讓你們大大地吃驚了。」
錢敏忽然抬起雙手用力撕扯自己的頭髮,手腕上連接的吊瓶劇烈晃動,隨時都能掉下來。陸小棠和慕容雨川連忙按住她。女孩很快耗盡了氣力,鬆弛下來。
她探尋地看著慕容雨川:「你說,他們不會是也要……」
她指的是同寢室另外三個女孩。
慕容雨川在那邊不停地給鐵鑄女人發送訊息。
「嗯,就是反應比正常慢了一些。」

慕容雨川的手機卻響起,真野琉璃打來的。
楊霖氣得大叫:「你閉嘴!」
楊霖氣哼哼說:「多嘴多舌。你不想死就不能成全別人嗎?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冷血動物。」
慕容雨川看了看陸小棠和唐健。
「會嗎?」女孩懇求似的望著陸小棠。
「又是你。」
唐健繼續跟電話那頭的女人說話:「你昨天提到的那個The Choice Of Sisyphus網站。你登陸過嗎?」
「你怎麼知道?」慕容雨川故作驚奇。
楊霖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怒不可遏地指著侯捷:「你剛才說那話是什麼意思?你跟我們一起去,是去看熱鬧的嗎?」
陸小棠眼角藏笑。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像他們那樣呢?」
唐健問其他人:「你們也經常登陸那個網站吧,也是為了聊天交朋友?」
「那麼,最早是誰提出來這樣做的呢?」
侯捷繼續說:「管理員把窗子上的鎖頭打開,我們就一個接著一個走出去,鴨子入水式,往下一跳。」
接著,電話掛斷。
「准姐夫,你跑到哪裡去了,不是為了躲我吧?」
侯捷輕蔑一笑。
他扭頭瞥了一眼真野琉璃,真野琉璃正在擺弄一個魔方,手法快得驚人。
「可是,我還年輕,這樣結束自己又有些不甘心。」
侯捷沖他翻楞眼珠子,故意氣他:「老爺子,你死都不怕,還怕我說話?」
女孩充滿了感激。
女孩閉上眼睛,更多的眼淚湧出,滾落到枕頭上。
「你應該動動自己聰明的腦筋想一想,警察先生。」
慕容雨川對唐健說:「我給他發去很多條訊息,他一條都沒有回復,也沒有跟別人說話。」
14:33。唐健找來技術科的人,打開訊號跟蹤器鎖定神秘女人的手機號碼,他再次撥打那個號碼,對方已經關機。
等他逐漸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坐在地上,他伸手摸摸頭,大包上面頂著小包。他疼得嗚嗚叫喚:「你也太狠了吧。我們可是青梅竹馬的發小啊——」
真野琉璃湊過來看,長長的頭髮灑落桌面,和那些笑臉混在一起。
聽筒那邊陷入沉默,那個人似乎又消失了。
他用手在空中輕飄飄地劃出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