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問唐健：「你說你們趕來時火剛剛燒起來。」

「這樣說來，周宇的自殺或許也與趙天磊有關？」唐健說。

「這是什麼？」

假如林晶不死，趙海成會不會死？

「毛髮？」

「他的頭被燒掉了？」唐健不明白，大火既然能把頭蓋骨燒毀，為什麼身體其他部分還保留著？

「一個大活人會被嚇得掉下站台？」陸小棠有些懷疑。

「行啦，接下來是你的工作啦。」

她不知道慕容雨川要幹什麼，看他正在用解剖刀細緻地把屍體燒焦的表皮刮掉。她既感到好奇，又覺得噁心。

趙天磊的屍體殘骸佝僂在解剖台上，僵硬的四肢無法伸直，始終保持著「拳擊姿勢」，既滑稽又恐怖。

陸小棠提出疑點：「不要忘了，趙海成和周宇臨死前都給真野琉璃寄過照片，這又怎麼解釋？」

他跟二隊聯繫，二隊負責去趙天磊就讀的大學找人。二隊回復，趙天磊沒來學校。

唐健說：「他殺掉林晶后，肯定要把她手機里的照片刪除。他通過信息發送記錄，了解到林晶曾經把他的照片發送給了邱詩嫣。所以處理完周宇之後，他把目標對準了邱詩嫣，邱詩嫣可能是最後一個看見過他臉的人。他故技重施，按照之前幾個人的死法想把邱詩嫣偽裝成自殺。」

「這可是你說的哦。」慕容雨川來了精神。

「確定。」

陸小棠和唐健同時顯出興奮。

「咦？我的？」美奈子瞅著解剖台上好像要擁抱人的屍體，心想，你要是非讓我碰他，我就大哭給你看。

「他的屍體於是也就跟普通人的屍體沒有什麼不同了。」

陸小棠低頭看著桌上的塑料人臉，想象著這張臉長滿白色長毛的樣子。

所有人跟著兩位法醫離開解剖間時，慕容雨川故意拖延到最後，他站在解剖台前磨磨蹭蹭。

「不止一處火源。」慕容雨川說，「火源總是在火焰的最低處。看眼前這個情形，火是從地板上燒起來的。所以地板的破壞很嚴重。但是，注意觀察，就能發現裂縫的大小是不一樣的。越靠近起火點，裂縫就越小。這裏的火源，至少有三處，客廳兩處，廚房一處。」

慕容雨川沒回答。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彎著腰在焦粒堆里搜尋了片刻，拾起一個扁圓形的東西。

「真看不出他有這樣的頭腦。」唐健感慨。

「他下不去手？」陸小棠說。

「所有的犯罪現場，火場是最討厭的。」慕容雨川說，「絕大部分有用的線索和證據都會被燒光。」

慕容雨川捧在手裡卻不遞上來，繼續賣關子：「我要讓你們大吃一驚，我……」

唐健一揮手，被毛珍堵在辦公室里的專案隊員馬上行動。

「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人為放火。第一個原因，火源不止一個，不可能幾處地方同時意外著火。其次，火勢燃燒迅速，說明使用了助燃劑，黑色的煙霧通常是橡膠和汽油燃燒散發出來的。不過，我上次來這裏時，並沒有看見客廳里有什麼橡膠製品。所以，起火的原因是在廚房和客廳地板上潑了汽油，然後點燃。」

陸小棠和唐健走進實驗室，美奈子剛從沙發上爬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一副嬌憨無辜的小模樣。真是會賣萌，連唐健看得都有些眼直。

就在馬成進退兩難的時候，唐健終於站出來，他把手裡的材料遞到毛珍面前。

遠處傳來了一片嘈雜，嘈雜聲中帶著刺耳的尖叫，變調的呼喊。

當慕容雨川把眼睛往焦屍的顱腔里看時，站在旁邊的唐健只感覺胃裡的東西用力往外一頂，差點兒吐了出來。因為有美奈子在場，他強忍著沒讓自己出醜。

「在這裏我們只能讚歎，趙天磊顯示出了相當的聰明。」慕容雨川說，「他成功地利用了The Choice Of Sisyphus，那個眼下鬧得人心惶惶的自殺論壇。他登陸過那個論壇，了解那些想要自殺者的想法。於是他突發奇想，制定了https://read.99csw.com這個案中案的殺人計劃。他模仿那些自殺者給真野琉璃寄照片的方式，把自己想殺的人的照片寄給真野琉璃，甚至，我估計他有可能利用黑客手段進入他們的電腦，偷偷在裏面添加了登陸自殺論壇的信息。這些手段無疑再一次把我們誤導向了自殺論壇。他利用最近接連不斷的自殺事件把謀殺添加進去，就好像在一串珠子里點綴幾顆石子，你會把石子看做是珠串的一體。」

這樣離奇的案件引出這樣離奇的真相，唐健感覺不到任何喜悅，甚至永遠成為懸案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現在一邊觀察著美奈子身上的衣服，一邊尋找慕容雨川。

12:36。慕容雨川和瀨戶美奈子走進外門就看見客廳里的傢具已然面目全非。

毛珍聽到兒子的死訊頓時昏死在工作崗位上，現在正在醫院里搶救。

「這是高溫燒焦屍體的常有姿勢。」慕容雨川說，「因為猛烈燃燒產生的強大熱量使肌肉收縮僵化，控制四肢彎曲的肌肉力量大於控制四肢伸展的肌肉力量，因此，肌肉收縮時自然呈現出這種被稱為『拳擊姿勢』的形態……」

陸小棠打斷慕容雨川的話，她問唐健：「師兄，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這……這……我兒子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不，不可能。」

慕容雨川把觀察屍體的眼睛移到美奈子臉上。一張燒成焦炭的臉旁邊是一張嬌嫩得能掐出水的臉，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少幽默。

唐健打斷道：「他既然能僱人製造妻子的緋聞，為什麼不直接雇兇殺人呢？那樣不是更省事？」

在他電腦里，在The Choice Of Sisyphus論壇里，他曾經寫下這樣一句話——

「煙霧是什麼顏色的？」

假如林晶沒有嫁給趙海成，她會不會跟趙天磊碰面？

他最後說：「是汽油。我估計在地板縫隙里還能找到未燃燒充分的汽油殘留。」

廚房的情況跟客廳差不多，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焦土。在殘粒中間蜷縮著一個模糊的形體。仔細辨認能看清兩個空洞的眼窩，燒光的鼻樑剩下一個三角形的窟窿，沒有嘴唇遮擋的牙齒一根根暴露出來。

慕容雨川和美奈子昨天晚上夜不歸宿。真野琉璃添油加醋說，會不會雨川君把姐姐騙到什麼地方給她下了迷|葯。陸小棠當時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唐處，我們快到了，要弟兄們包圍嗎？」開車的司機問。

美奈子拽拽慕容雨川的衣襟，隔著大口罩說：「雨川君，我們也走吧。」

唐健說「：如果是我，我會突然之間把頭上的繃帶扯掉，讓他看看我毛毛的臉。」

毛珍冷冷瞥了他一眼，拿過材料一翻，眼睛隨便一掃，忽然就愣住了。她的手開始哆嗦。

「你是說你放在門口的那個箱子？」

公安廳刑事偵查局。

唐健和馬成交換目光，馬成點頭同意。

美奈子立刻拿著物證跑過來摳地板。除了燒焦的屍體不敢碰，她已經準備好把自己當做機器人來用。

「不是已經有人屍檢嗎？我們何必盯著這麼嚇人的東西……」

「聽話。快去。」

「他臉上布滿細密的划痕，我們一開始以為他有自殘傾向。其實，那是他用刀片刮毛時划傷了臉。根據多毛症的癥狀，在他身體其他部分也會生長這種毛髮。這樣細小、數量又多的毛，在他家裡一定到處都是，即便特意清掃也很難弄乾凈。」

假如他們不離婚，林晶還會不會嫁給趙海成？

「你以為呢？」陸小棠小聲說，「得罪了她，穿小鞋也能把你穿死。」

陸小棠點頭道：「的確如此，只要搜查他家，甚至只要給他做一個體檢，就能得到確信無疑的證據。」

陸小棠說：「可事實上林晶並不是趙海成殺死的。」

李長江頗為滿意地點點頭。他割下一段氣管放到器皿里，助手趙斌立刻接過貼上標ｈtｔｐs://read•９9csｗ•ｃｏｍ籤。他接著剪斷肋骨，打開胸腔，取出了兩片肺葉。

「我們必須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能抓捕他，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是燒的。」慕容雨川把頭蓋骨扣在屍體下半截顱骨上，除了一些地方出現了缺損，斷口基本接合。

「只要殘留的氣體單位體積不小於一百萬分之十，就可以檢測出來。」

唐健把頭探出車窗，看見不遠處升騰起一團烏雲。烏雲在動，在翻滾，像一隻形狀古怪的生物，空氣里飄散出刺鼻的氣味，周圍的氣溫似乎也在升高。

沒有假如。這個世界上唯一沒有的就是假如。

慕容雨川說：「你乾脆也不要走了，在這兒陪我待一會兒。」

「眼下這個呢？」

假如趙海成和毛珍沒有那麼顯赫，他們還會不會離婚？

殺死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沒有人能回答。

慕容雨川在廚房和客廳里來迴轉悠，時而蹲下身把灰燼拂去，露出下面的地板，有的地方已經燒焦，有的地方相對完好，由於火焰炙烤，大部分地板發生龜裂，形成蛛網狀的裂痕。

「那就要看趙海成有多愛林晶了。如果他把林晶看做和他生命一樣重要，殺死了林晶，他是沒有辦法背負內疚與痛苦繼續活下去的。」

慕容雨川轉身去拿。美奈子搶先跑到門外，把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鐵箱提進來。為了彌補剛才犯的錯，她表現得格外殷勤。

陸小棠觀察了他一會兒，攥緊的拳頭才慢慢放鬆，慕容雨川不知不覺中逃過了一劫。

渾濁的空氣被炙熱的濃煙不停向上抽，形成巨大的旋渦，粉塵灰粒簌簌落到地面。

警車開進小區時，火勢剛剛燃起，等到警員們趕到時，濃煙正在從三樓一扇窗里滾滾騰出。那扇窗是毛珍的家。

無論你身處何地，無論你是笑還是哭，是尊貴還是卑微，你都只是一個過客。你的經歷僅僅是別人眼中的一個故事。

陸小棠手疾眼快，一把將模型上那塊布撤下。

「從來沒看到過手段這麼狠的傢伙，將林晶亂刀刺死，把周宇逼得卧軌，給邱詩嫣動脈放血，最後還把自己活活燒死。」唐健瞅著地上蜷縮的焦屍，唏噓不已。

慕容雨川從鐵箱里提出一個圓筒，一端呈喇叭形狀的儀器，說道：「全名叫芳香族碳氫化合物檢測器，專門檢測可燃性氣體。礦井、然氣站通常都有這種設備。」

慕容雨川分析道：「趙天磊本身患有先天性遺傳多毛症，長期的自卑使他的性格乖戾易怒，潛伏著嚴重的暴力傾向。趙海成與毛珍離婚跟趙天磊的多毛症有沒有關係我們不得而知，但至少，對他的心靈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他充滿了報復的慾望，但卻不能把怨恨的情緒發泄到父親身上，只能發泄在趙海成的第二任妻子林晶身上了。在趙海成再婚的兩年多時間里，趙天磊可能經常去父親的新居附近遊盪，觀察他的父親找了一個怎樣可惡的女人，那個女人用怎樣的手段迷惑他的父親，破裂他的家庭。」

陸小棠說：「那段時間他應該剃光了臉上的毛，所以沒有人注意他。」

報話機里突然傳來警員的呼喊：「唐處，12號樓著火了……」

「當然，這才隔了幾天？」

「火勢增長很快嗎？」

慕容雨川點頭同意，接著說：「一個多月前，林晶偶爾在中午回家，意外地看見趙天磊站在她家門前，她當然不認識趙天磊。趙天磊當時可能是由於某些原因——疾病或者情緒，總之他沒有剃毛，而是用紗布把頭包裹上就出來了，他可能想不到會和林晶撞到一起。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林晶居然看到了他的臉，而且還用手機拍攝下來。他原本對林晶的厭惡又增加了羞辱感，於是乎，壓抑在他心底的仇恨徹底爆發了……ｒeａd.9９ｃｓw•ｃom」

「否則你怎麼解釋，他雇傭周宇和私家偵探來製造林晶的緋聞呢？」

毛珍得知兒子被當成嫌疑犯，暴跳如雷。

唐健指了指廚房。

「幾分鐘就濃煙滾滾了。」

「去幫我把試管拿來，兩個就夠了。」慕容雨川說。

唐健除了告訴警員們趙天磊有重大作案嫌疑，並沒有詳細說明，尤其有意隱瞞了他患有多毛症。這是和馬成私下裡商量好的，儘可能把案件知情範圍壓縮到最小，這也充分照顧了毛廳長的臉面。

慕容雨川的假設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卻又無從反駁。

慕容雨川點點頭。

「這個可有大用。」慕容雨川說著把手伸進屍體的胸腔。

「複製模型呢？」陸小棠催促。

慕容雨川從隔壁房間走出，正在往嘴裏添餅乾。腮幫鼓得老大，含糊不清地抱怨：「為了工作，我家回不去，覺睡不好，飯沒處吃……」

四輛閃爍警燈，關閉警笛的警車飛速駛進白楊小區的林蔭道。

剝落的牆皮暴露出裏面的水泥和轉頭，玻璃炸裂，傢具和地板燒的只剩下一段段焦黑的木炭。卧室的破壞程度相對較輕，大部分傢具和電器還保持著形狀。

慕容雨川攤開手掌，美奈子把一個試管遞到他手裡。他把真空試管尖細的針頭插|進腫泡。黃色的膿液瞬間被吸進試管里。他把試管遞給美奈子，美奈子不肯接。他搖搖頭，塞進自己衣兜里。

「毛髮。」

「是。」

「嗯。」

焦屍僵在胸前的手臂阻擋著他的動作，不時別一下他胳膊，或者捅在他身上，好像正在跟他較勁。他一來氣，抓住焦屍兩隻枯手使勁往兩邊掰。「咔嚓」一聲，把旁邊的美奈子嚇得向後縮了縮。屍體的「拳擊姿勢」變成了「敞開懷抱」的姿勢。

「不是誰都像你膽子那麼大。」慕容雨川說，「周宇也許本身就是一個膽子小的人。如果有一個腦袋纏得像木乃伊一樣的人緊緊跟在他背後，暗示著要殺他，他的心智當時就接近崩潰了。我在想趙天磊躲在那個隱蔽的角落裡逼視周宇的時候，他會用一種怎樣手段來摧垮他原本繃緊的神經。」

唐健和陸小棠琢磨著這個定論。

12號樓的居民紛紛跑到樓下避難，一個個衣衫不整，愁眉苦臉。

假如林晶沒有跟趙天磊碰面，她會不會知道趙天磊的秘密？

「你確定？」

「顏色嗎，好像是黑色的。」

「唔……」美奈子五官快要擰到一塊兒了。

「毛廳長，請您先過目一下，上面的人臉相片是我們根據嫌疑人的面貌特徵複原出來的。」

眼前的屍體損毀程度嚴重，頭蓋骨已經不見，只剩下半個頭顱。

唐健站在客廳中央表情僵硬。

在眾人矚目之下，李長江坦然自若，以十分熟練的刀法從屍體下顎起刀，一直劃開整個胸部。他意圖明顯，檢查死者的呼吸器官，這是測量火災中燒焦屍體死亡原因的最直接方法。

「鑒定助燃劑有沒有科學點兒的方法？」唐健問。

「趙海成的計劃在實施過程里出現了問題。」慕容雨川說，「我猜，問題出在趙海成身上。」

「當然不會有錯。」慕容雨川說，「即便是你們這裏最好的面部塑形師也不會比美奈子更出色了。」

「如果是揮發性氣體呢？」

假如趙海成不死，趙天磊會不會死？

慘不忍睹的外表下，胸腔裏面的臟器卻保存得相當完整，顏色鮮艷。說明火烤時間並不太長。

「你是說趙海成產生過殺機？」陸小棠思考著這種可能。

「什麼證據？」

「不就是因為他那個有權有勢的老娘嗎？」慕容雨川說，「放心，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把前前後後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我有信心釘死他。至於證據，你不用擔心，我們只要能搜查他家，只要在他家裡找出一樣證據就夠了。而且，這個證據他想掩蓋都很難。」

「一種極其特殊的白色毛髮。」

在他眼前幾乎重現了當時發生的情景——一個在大火中掙扎的人，身體發生劇烈的變化。https://read.99csw.com最初，四肢迅速燃燒起來。當溫度超過五百度時，皮膚開始變黑。幾分鐘后，皮膚裂開，肌肉開始燃燒。這個時候的人通常已經停止了掙扎。他的四肢卻發生了詭異的移動。胳膊朝肩膀方向彎曲。雙腿向兩邊張開，膝蓋彎起。最後，永遠停止在這樣一個充滿進攻的姿態上。

那雙漆黑恐怖的眼洞里彷彿傳出了無聲的號叫：

慕容雨川用解剖刀剖開心臟，仔細觀察裏面的構造，然後，用另外一個試管抽取血液。

假如……

唐健笑道：「等結了案，我請你們去最好的飯店大吃一頓。」

慕容雨川問：「在什麼地方？」

「只是他留下了三點漏洞。一，他不懂得解剖學，死人的心臟是不會噴血的。二，他不知道他的兒子把兇器的碎片落在了屍體里。三，趙天磊特殊的毛髮留在了現場。」

唐健注意看那些避難者，裏面沒有趙天磊的身影。

「點火確實是一個好辦法。」慕容雨川說，「那些可以作為證據的特殊毛髮，在這樣的高溫下早被燒得一乾二淨了。」

「在這兒，頭蓋骨。」

唐健的辦案經歷中還從來沒有看見過燒焦的屍體，他皺著眉頭說：「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她指著馬局長的鼻子說：「你們有什麼資格抓我兒子？你今天如果講不明白，這個警徽以後就不要再戴了。」

陸小棠失聲道：「毛珍的兒子？！」

刮掉的表皮下呈現暗紅色，明顯露出了一個腫泡，裏面充滿了黃色的膿液。

「對，就是這麼回事，趙天磊患有先天性遺傳多毛症。」慕容雨川說，「小螳螂，你還記得上次我們見到他時他的相貌吧？」

「你一大早把我們找來，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陸小棠問。

唐健問慕容雨川：「他的動機是什麼？」

整具燒焦的屍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態。雙臂弓起握拳，雙膝屈起，配上猙獰的表情，好像隨時準備從地上一躍而起，與人打鬥。

當著滿屋子人的面，馬成一張馬臉憋得紫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我在這裏要大胆地猜測一下，在他被林晶拍到臉之後，很可能把這件事告訴了毛珍或者趙海成。多毛症不僅僅是趙天磊一個人的恥辱，更是整個家庭的恥辱。趙海成作為父親，也在努力地掩飾兒子的可怕病症。當他得知林晶看到並拍攝了趙天磊的臉，很可能對林晶產生了極度反感，為了掩飾家族的恥辱，甚至想要殺掉她。」

「是。」美奈子不情願地踱到到試驗台，挑出兩個真空試管。

他接著說：「在他準備殺人計劃時，內心一定充滿了矛盾。如同邱詩嫣說的，要他狠下心來殺死自己心愛的妻子似乎是不可能的。何況，他還要放棄身家億萬的資產，因為自己兒子的一個過錯……」

「他製造林晶的緋聞只有一種目的——殺掉林晶后掩蓋真正的犯罪動機。」

毛珍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兩個人望著躺在面前彷彿隨時準備出拳進攻的焦屍。

「還有一個試管呢？」美奈子問。

「再仔細看看，有沒有印象？」

這人一動，一臉的毛都會跟著動，彷彿毛毛蟲數不清的蠕動的腳。

30分鐘后，大火逐漸被撲滅。

臨走時唐健仗著膽子問毛珍：「趙天磊在家，是嗎？」

慕容雨川站在人群后看熱鬧，直撇嘴：「母夜叉現原形了。警徽是她家發的，還是公安局是她家開的，她叫人下崗就下崗？」

盤旋的紅光在祥和的居民小區中尤其扎眼，行人們緊張而好奇目光追隨著警車開去的方向。

億萬富翁的父親，身居政府要職的母親，這是任何一個為了生存而打拚的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家庭。然而，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得到的未必一定是幸福。

「當然，我過來時特意從實驗室借來了一個測氣儀。」

「居然會這樣？」唐健一驚，「他的頭被人砍掉了嗎。」

慕容雨川從屋裡捧出一個蓋著布的東西，形狀跟人頭差不多。

慕容雨川提起設備在房間里走動。儀錶盤上的一個指針隨著慕容雨read.99csw.com川站在不同位置而改變，另外一個停留在特定的數字上。

唐健踩著滿樓道的積水走上樓梯，他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公安廳刑事偵查局，法醫室，解剖間。

慕容雨川點點頭：「他並沒有按照計劃殺死林晶，他在猶豫，在拖延。而他的情況，趙天磊作為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他認為父親不想殺林晶。」

唐健看著殘骸，無論如何也辨認不出它還有什麼地方跟趙天磊相似。

「難道他已經有了跟妻子同歸於盡的念頭？」

「所以他親自動手……」

「我和美奈子花了一整晚把照片里的那個纏繃帶的人臉複製出來了。」

「絕對有關。雖然我們目前不知道周宇具體的死因，但是從周宇死亡當天去趙天磊家來看，他已經深入了這起案件。甚至他通過某種渠道，猜出趙天磊才是殺死林晶的真兇也未可知。我想，他說不定是去找趙天磊敲詐，但是，他並不了解趙天磊的真實情況。如果趙天磊頭纏白布驟然出現在他面前，無論是誰都會嚇得夠嗆。做賊心虛的他也有可能以為對方是想要殺他滅口，於是他落荒而逃，趙天磊在背後緊追不捨，一直追到了地鐵站。我們在監控錄像里看見了周宇忽然轉過身，應該就是因為看見了趙天磊站在不遠處。當時，趙天磊隱藏在樓梯和水泥柱的夾角間，監控無法拍到。周宇當時已經魂飛魄散，他一步步後退，直至掉落。換句話說，他是失足墜落的。」

「不必了吧，他應該不會反抗，儘可能溫和地把他帶下來。」

慕容雨川帶上乳膠手套，俯下身托著焦屍的後背，輕而易舉地把屍體拉起。人體百分之七十的水分被蒸發之後，剩下的體重只有二十幾斤。

他對馬成說：「我要做一個提材切片實驗。諸位只要等待20分鐘就能得到準確結果。」

「這種推理也恰好解決了我們在偵破之初就碰到的難題——為什麼趙海成要替一個殘殺自己妻子的人頂罪。我們可以推想，案發當天，也就是在10月4日那天早晨，趙海成原本像往常一樣去公司上班。而這時，準備就緒的趙天磊潛進他的家中殺死了林晶。然後，他通過手機把消息告訴了趙海成，補充一句，他們肯定是使用另外的手機卡號聯繫，用后就扔掉，這樣趙海成日常使用的手機里才沒有留下疑點。得知林晶被殺的消息后，他為了替兒子掩飾罪行返回家中，在半路上，他特意買了一把和兒子的殺人兇器型號相同的一把刀。回到家裡，他又在已死的林晶身上胡亂刺了幾刀，為了混亂我們的判斷，后他才自殺，布置成一個幾近完美的殺妻后自殺的現場。再配合他故意留在手機里的林晶與周宇所謂的偷情照片，我們理所當然地被他誤導了。他幾乎成功隱藏了真正的兇手趙天磊……」

「憎恨，報復。」

口罩遮住了美奈子大半張臉，瞪圓的眼睛顯得出奇大。

假如趙天磊的秘密沒有被林晶知道，林晶會不會死？

「大凡外形奇特的人必然天賦異稟。」慕容雨川略帶調侃，「譬如說朱元璋、梵高……」

唐健找來12號樓一個居民詢問著火原因，居民說：「我正待在家裡哄小孫子睡覺，就覺著喘不上氣，我看到窗外有煙。扒著窗往外一看，就看見趙家房子里往外冒煙，我聽見樓下有人喊『著火了，著火了』來不及多想，趕忙就抱起孫子往外跑……」

她霍然抬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唐健，看的唐健心裏發毛。終於，她頹然的把材料扔在桌上，發出長長一聲嘆息。

美奈子只看了一眼就嚇得躲到慕容雨川背後。

陸小棠插嘴：「你說的白毛就是在趙海成家裡發現的那種？在邱詩嫣的家裡也發現了。那白毛難道長在趙天磊身上？」

「能看出死因嗎？」唐健問。

「啊？」

「就是他。」唐健肯定。他轉而露出懷疑，「你們是按照照片嚴格複製出來的？」

15分鐘后，消防隊趕到。

「先找找火源吧。我們首先得知道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李長江作為公安廳資格最老的法醫，一向負責重大刑事案件的屍體鑒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