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川望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什麼？」

陸小棠把美奈子說糊塗了。她走了很久，美奈子仍然在琢磨她的話，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陸小棠走出房間，看見美奈子在門口等她。

真野琉璃搖搖頭：「他真的死了？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呢？」

兩人誰也不理睬誰，卻清楚地知道對方在幹什麼。

陸小棠略顯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臉蛋兒：「不是所有事情靠哭鼻子就能解決的，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看問題不要用眼睛。」

慕容雨川吃驚地抬起頭。

「對，她是自願的。」

美奈子問：「小棠，我妹妹她怎麼了？」

真野琉璃嘆息：「你們不應該救她，你們以為在幫她，反而害了她。」

「我不問你這個。我是問你，如何能蠱惑那麼多人自殺？」

「你為什麼說她要陷害我？」

陸小棠點了點她的心口。

慕容雨川看著手掌的傷。

慕容雨川譏誚：「小屁孩，說什麼哲學？」

「你真的相信他會做那種事？」

你很難在這張天使般的臉上看到一絲邪惡，然而，她卻幹了一件魔鬼乾的事情。

「那倒沒有。」

「哼。」

真野琉璃歪著小腦袋想了想。

「證明我們都該死，都該向那群傻瓜一樣從電視塔上跳下來？」慕容雨川冷笑。

真野琉璃的長發也在風中舞動，宛如帶著某種生命。

「她想讓我倆自殺。」慕容雨川對陸小棠說。

「沒那麼誇張吧？」真野琉璃噘起小嘴，「他們自由交流，自由選擇人生……」

真野琉璃從床上跳下說：「去天台吧。」

「什麼意思？」

「你又錯了，我並沒有組織任何人做任何事。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哪有那麼大的能力呢？我重申一遍，論壇里那些人都是自願來，自願走，完全憑著自由意志做他們想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強迫他們做任何事。」

「你說的圈子是指什麼？」

「恨不能殺了她？」

慕容雨川臨走時說：「你想知道我們為什麼關注趙天磊，我可以告訴你。」

「你們可能現在還不能理解，但時間會證明一切。」

「只因為你把它當做刑具來看，你才會厭惡它，我卻認為它是一種能給人帶來戰慄喜悅的偉大發明。如果讓我選擇一種自殺方式，我很願意躺在裏面。」

最終，小雪還是被帶走了。

「不只這些吧。」真野琉璃眯縫起眼睛，「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陸小棠說：「手拿兇器脅迫強|暴未成年少女，就算是未遂，你的罪可也不輕，何況你犯案對象還是一個外國明星，你不想替自己狡辯兩句嗎？」

陸小棠驚呆了，慕容雨川也呆了，她是真情流露嗎？

真野琉璃看著她，沒拒絕，也沒同意。

陸小棠問：「你跟論壇上那些自殺的人都聯繫過嗎？」

後來，聽說小雪跟母親一起去了中國。也有人說，她母親嫁給了一個年長二十幾歲的殘疾人，那樣他們母女就可以領到合法居住證。

陸小棠在賓館里轉悠了一大圈，最後，在一樓花園裡看見慕容雨川坐在池塘邊，一動不動。

「他有沒有跟你說起過他恨誰呢？」

真野琉璃說：「你們聽說過『紙上迷宮自殺事件』嗎？」

「幹什麼？」慕容雨川把印著巴掌印的臉用力扭到旁邊。

陸小棠問真野琉璃：「是在你的房間里談話，還是另選一個地方？」

真野琉璃一對大眼睛倏地落在陸小棠臉上：「殘疾，他有什麼殘疾？」

「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陸小棠問。

「『西西弗斯的選擇』意喻繼續堅持，還是放棄。這對姐妹經過深思熟慮后，才選擇了後者。」

真野琉璃回頭沖陸小棠一笑：「別人都不相信慕容雨川，你為什麼要相信他？」

陸小棠只好換了一個問題：「趙天磊這個人你熟悉嗎？」

美奈子習慣地望向慕容雨川，忽然意識到現在彼此要劃清界限，使勁白了他一眼。

慕容雨川對陸小棠說：「我很想把她揪過來，給她屁股打開花。」

「那用什麼？」美奈子問。

那一年初秋，一個面色憂鬱九-九-藏-書的陌生女人來到祖父家，說要帶走小雪。小雪那年5歲，抱著美奈子的胳膊不肯鬆手。美奈子領著妹妹跟大人們藏貓貓，好像這樣就能永遠留住她。

「你跟他見過面嗎？視頻過？」

「你聽說過『舐羊』嗎？」真野琉璃問。

「大部分吧。」

陸小棠探尋地看著她。

陸小棠審視她良久，才問：「你為什麼要建立The Choice Of Sisyphus？」

陸小棠無動於衷。

真野琉璃讚賞地點下頭：「就是這樣。這就像我們如今的社會，人們大多隻看到了蜂蜜，只知道蜂蜜是甜的，但其實，他們都忘記了自己是被捆綁手足的受刑人。機械而繁重的工作，一生償還不完的住房貸款，注滿農藥的食物，高昂的醫療費，唯利是圖的人際關係，背叛的夫妻，棄子的父母，不孝的子女，即便死後，連墓地都要租金。而這一切，組成在一起，繪成了五光十色，扣人心弦的現代社會。」

「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秘密。」

「ROS解釋為Rolling Stones，滾石。那滾石的含義不就是取自Sisyphus（西西弗斯）的希臘神話嗎？」

「他的網名叫Caesar。」

慕容雨川苦笑道：「本來有，結果叫那個小丫頭演了這一出苦肉計，把我趕出了房間，現在她肯定趁機把所有證據清除乾淨了。」

「嗯哼。」

她說話的時候，眼中竟然流露出深沉的悲憫，好像一位歷經人世滄桑、早已看破紅塵的老者。

美奈子眼裡現出困惑，看著陸小棠。

「你還是暫時不要知道比較好。」

陸小棠表情上沒有任何變化。

真野琉璃的臉色也不覺變了變。

「那一對孿生姐妹是『西西弗斯選擇』理論的最早實踐者。」

慕容雨川一聲不吭。

她感嘆：「從這裏落下去感覺一定不錯吧……」

妹妹改變了很多，也不再需要姐姐的庇護。但是，只要她原意，美奈子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她說是慕容雨川隨身帶的。」

「因為他利用你那個引以為豪的所謂『自由選擇人生』的論壇去殺人。」

她雖然很少跟美奈子說話，美奈子卻能感受到那種言語之外的默契，就像小時候一樣。

美奈子用力咬著嘴唇，眼圈又開始變紅。她想了很久，才恨恨地說：「我不知道。我，我恨死慕容雨川了。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我真想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你所謂的『交流情感，尊重自由意志』就是組織人們以各種形式自殺嗎？」

「視頻里自殺的那個女人並不是鐵鑄女人，我知道鐵鑄女人的真正身份。」

「趙天磊是誰？」

「是。」

「是吧。」真野琉璃得意的一笑，「到底是什麼原因？」

慕容雨川和陸小棠四目相對，相同地震驚。

她就像一隻小貓在自己的窩裡撒歡兒。

陸小棠的眼睛霍然抓住了真野琉璃的眼睛，兩道炙灼的目光，真野琉璃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天台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真野琉璃面露微笑，侃侃而談。陸小棠居然無法反駁，她現在明白慕容雨川的話了，這是一個小妖精。

「你認為那可能嗎？」

「他有皮膚病。」

「你怎麼會知道？」陸小棠驚問,「她們自殺十幾年後你才出生啊。」

陸小棠用目光示意慕容雨川閉嘴，她繼續對真野琉璃說：「你不會只跟Caesar談哲學話題吧？」

「真是變態。」陸小棠說。

「人們在那裡隨意談論死亡，輕賤人生的價值。這是對生命的褻瀆！」

「那你，」陸小棠斟酌著用詞，「知不知道他有殘疾？」

她猜想在這分別的十年裡，小雪一定經歷過很多無法想象的遭遇。至少目前看來她很幸福。她吃過同齡女孩未曾吃過的苦，也獲了同齡女孩無法企及的榮耀。

爺爺的表情很複雜。

「他把自己活活燒死了，不算特別嗎？」

陸小棠一叉腰：「說吧，真野琉璃為什麼要陷害你？」

「他恨的人多了。如果給他一顆原子彈，他能把整個城市炸了。」

陸小棠和慕容雨川通通啞口。

「很吃驚九-九-藏-書吧。在亞洲，或許日本是最早出現的類似組織,但是在歐洲卻要更早。而『西西弗斯選擇』理論，最早也不是法國哲學家加繆提出的。他只不過是總結了前人的觀點。其實，生存和自我毀滅是生物與生俱來的兩種對立共存的天性。當環境適合個體生存時，個體就會表現出積極求生的慾望，當環境不適合個體生存時，個體就會希望消滅自己，完全遵從順應自然的原則。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人類捕獲的野生動物往往很快就會死亡，我們人類中也經常出現無疾而終的事件，那是個體本能的終結機制。」

「你跟他熟悉嗎？」

「他好像跟我說過，他厭惡他父親后娶的妻子。」

看來自殺的手段行不通了，女人果然比男人心狠。真野琉璃退了回來，偷眼打量陸小棠。

「啊？」真野琉璃驚訝地長大嘴巴。

「可是我的確知道。」真野琉璃捋著長長的黑髮,「她的自殺或許對於外界是一個謎。但是，在圈子裡確實眾所周知的事情啊。」

想起妹妹剛才慟哭流涕的樣子，她的心就像針扎一般難過。她又一次看見了那種求助的眼神，跟多年以前她被迫離開時沒有分別。

小女孩居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講得頭頭是道。陸小棠既驚奇，又好氣。

美奈子先是一愣，但是看見陸小棠身後跟著慕容雨川，臉色立刻寒冷下來。她憤怒地瞪視慕容雨川，忽然看見他左臉上鮮紅的指印，皺了皺眉，扭過頭。

真野琉璃點頭，接著說：「那四個上弔的女孩，她們早在一個星期以前就開始計劃實施死亡方案。她們精心細緻地打扮自己，充分地體驗著生命離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們趕到現場看見她們的屍體時，難道沒有被震撼嗎？」

「你……」氣得真野琉璃原地直蹦。

陸小棠冷笑道：「我們只知道，還有一個人活著。」

陸小棠交叉雙臂，悠閑地瞧她，絲毫沒有攔阻的意思。

真野琉璃白了他一眼：「我的智商162哦，正在函授學習早稻田大學的心理學專業還有歷史專業。」

真野琉璃微笑，目光中隱藏深意。

「可是，我怎麼總覺得是你在幕後操縱，就像你建議那些自殺者給你寄照片一樣，你完全可以如法炮製，建議她們邀請真野琉璃參加她們的變態計劃，不是嗎？」

「即使我把論壇關閉了，也不敢保證就沒有人自殺，萬一再有也算在我頭上嗎？」

真野琉璃聳聳肩，道：「人類的歷史記載和政治、經濟理論一樣，都不過是用謊言來自我愚弄的工具。」

真野琉璃搖頭：「不完全對。」

「哦，你是說Caesar。」

繁星滿天，衣襟在風中舞動。

「現在講講原因吧。」

「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法力，也許是會員們自己的創意，覺得很好玩吧。我倒很像親眼看看那張光碟，一定非常有趣。」

「就像視頻里那個被同伴活活悶死的女幼師？」慕容雨川問。

美奈子詫異的抬起頭：「我親眼所見，他對小雪……」

陸小棠沒有回答，她說：「真野小姐，你最好從現在開始關閉那個論壇。不是希望，而是必須。也許，你所謂的自殺論壇或者自殺團體在日本合法，但這裡是中國，你的行為已經涉及刑事犯罪。」

真野琉璃忽閃著大眼睛。

陸小棠說：「真野小姐，我想單獨問你一些話。」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她們沒有跟我打招呼，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吧。」

慕容雨川說：「我聽說，當時負責偵辦的警察在回憶錄中分析說，死者認為生命毫無價值，就像X字母一樣沒有任何特定的含義。滾石意喻沒有根基,茫然沒有定位。」

真野琉璃坐在床上玩一個大橙子，一會兒放在頭頂，拿手機玩兒自|拍，一會兒用兩隻腳尖夾起來，倒立著高高舉起。反正只有美奈子在身邊，不用擔心走光。

「嚯，我怎麼從來沒看見過你有這麼勇敢啊。」

慕容雨川說：「時間我忘了，好像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的日本發生的真實案例吧。自殺者是兩個女高中生。」

陸小棠眼睛瞪得溜圓。

真野琉璃站在天台邊緣ｈttpｓ://ｒeaｄ•99csw•ｃoｍ往下一望，驚呼：「好高啊——」

「幹嗎用那種怪眼神看我。你現在還是犯罪嫌疑人身份，老老實實回答警官提出的問題。」

陸小棠說：「我知道你不會往下跳。」

美奈子面色黯淡，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看來遭受的打擊不小。

「自從喬凱逃走之後，雨川就隨身帶刀了，不過是手術刀。他為什麼要另外拿一把刀威脅你妹妹，而且還把自己划傷？」

「他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傢伙，經常登陸論壇，我們很談得來，不過最近一兩天不來了。」真野琉璃探尋地看著陸小棠，「怎麼了，他也自殺了？」

「是孿生姐妹。」真野琉璃說，「她們住在日本富山縣，一對讀高中一年級的孿生姊妹。1978年5月，她們被發現在樹林里上吊自殺。其中一人的筆記本上，畫有用四條直線和數條橫線交錯形成的紙上迷宮圖案（一種沿著線尋找源頭的遊戲）。圖案下面，分別寫著『日本人的Ｘ』『自殺』『ＲＯＳ』『御三家』這幾個令人無法理解的字眼。警方按照畫上的線一直找到源頭，就是姊妹倆『自殺』的地方。由於孩子的父母怎麼也無法想出她們自殺的動機，所以結論是兩人因為『迷宮』而自殺。據說『ＲＯＳ』也許是滾動的石頭（Rolling Stones）的意思。因為上面還寫著『日本人的Ｘ』『討厭亞洲人』等字，所以說不定與此有關。不過，始終無法了解這些字的意思。」

陸小棠凝視女孩漆黑的瞳仁，與黑夜相同的顏色。她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果然聰明。」

「我沒有意見。」陸小棠說。

「你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我能不能問你一個？」真野琉璃試探道。

「真難以置信，一個15歲的小女孩，創立自殺論壇，那麼多人被蠱惑自殺？」

真野琉璃蜷起一條腿，伸展另一條腿，拉直到肩頭。這是她每一天例行慣例的訓練，習以為常。她把橙子托在腳心，計算著自己能堅持多久。陸小棠推門而入時，橙子掉下來砸到她頭上。

「很簡單啊，找幾個頂尖的黑客高手，為我申請一個外國代理，建一個動態IP，多設幾道防火牆，讓你們的技術人員跟蹤不到我……」

「因為我了解他，卻不了解你。」

陸小棠的話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原本只想照搬日本自殺團體的模式，在S市做一個嘗試，卻沒想到造成這樣大的轟動，有那麼多人踴躍參加。我好有成就感。」

「自殺團體最早出現並分散在中世紀的義大利和西班牙。自殺行為是當時宗教的禁律，為教會所不容許，自殺團體本身也是很隱秘的組織。當時的宗教裁判所對這樣的『異端』也無計可施。他們殘酷的刑罰只對那些渴望生存的人有威懾力，殺死一群本已有求死願望的人，反而稱了他們的心意不是嗎？何況那些選擇自殺的人也常常採用殘忍的方式結束自己。」

「否則，我為什麼會找你問話，我想聽你的解釋。」

真野琉璃笑笑：「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會員，當他們決定自殺時，會按照傳統設計一個奇特而有意義的自殺方式。就像已經發生的幾起自殺事件那樣。因為我是論壇的版主，所以，他們在準備時會徵求我的意見。我無意中得知，論壇里有好些人都是我的粉絲。於是突來靈感，就建議那些自殺的人給我寄照片。我也是在以另外一種真誠的方式，告訴他們我的身份。」

爺爺搖了搖頭。

陸小棠撲哧一笑：「我是看著你光屁股長大的，你什麼樣我還能不知道。雖然比較猥瑣好色，也還有點兒小自尊心，不至於干出那種事來。再說，每次你心虛理虧的時候，特別怕我修理你。反之，就故意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我說得對吧？」

21:35。七層B區711房間。

「那隻能怪你運氣不好。」

「你的分析真的很有道理。可惜的是，我真的不認識她們。」

「這麼說，他們說的屬實嘍。」陸小棠把指節捏得咔咔直響。

慕容雨川一聲不吭。

「htｔｐｓ://ｒｅaｄ•9９ｃｓｗ•cｏｍ真野琉璃。」

「那你有沒有看見他的手被刀子划傷呢？」

真野琉璃動了動嘴唇。陸小棠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媽媽不是中國人嗎？你不是有一半的中國血統嗎？你應該能夠聽明白我所說的話。在你離開中國前的這段時間里，希望不要再出什麼差錯，否則，我絕對不會手軟。」

「那好吧。」真野琉璃目光閃動，「我承認，我只在你們兩個人面前承認。」

「誰？」

真野琉璃眨了一下眼睛，算作回答。

「他都跟你說了？」真野琉璃問。

陸小棠點頭：「你猜對了。」

「你，你有證據嗎？」

「沒有。你為什麼總問我這些問題？」

「……」

「你是怎麼做到的？」

「她們提到邀請你參加……」

真野琉璃氣得小臉通紅，呼呼直喘粗氣。她示威似的退到樓沿，22層樓，70米高度，女孩似乎搖搖欲墜。

「他是有說過。字裡行間就能看出他是一個很極端的人。」

陸小棠審視她。

「那些人臨死前為什麼要給你寄照片？」

陸小棠瞥見慕容雨川的手：「手是怎麼弄的？」

「生命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價值，死亡也一樣。那些悲觀厭世的人也一樣有自己的人生觀。這樣的人過去有，現在有，將來依然有。我只是為他們提供一個相互交流的平台，讓他們停下來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價值。最後，幫助他們堅定自己的目的。死亡，還是繼續生存，只不過是二選一的結果而已。」

「沒有，我從來不會讓論壇里的人看見我的長相。人們太習慣感性判斷，而不是理性思考。如果他們看見自己崇拜的精神偶像——鐵鑄女人，原來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他們眼珠子都會飛出來的。」

「他有沒有說過，他打算怎樣處置那些他憎恨的人。」

他們萬沒有想到，鐵鑄女人的坦白會是這樣。詭異殘酷的集體自殺竟然隱含著如此荒誕卻又難以辯駁的解答。

「是牛皮癬？白癜風？紅斑狼瘡？」真野琉璃似乎又來了興趣。

「划傷？」

真野琉璃面露失望：「你們啊，總是用狹隘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你們真是被虛假的媒體與充斥謊言的教育毒害了頭腦的一代人啊。我來就是幫助你們這樣的人獲得心靈上的解脫。」

「你拿刀脅迫一個15歲的小女孩，怎麼反倒把自己弄傷了？」

陸小棠打斷：「別總跟我提你那套自由言論，中國有中國的國情，只要我們能活下去就有希望。」

「也談論過各種古代處死犯人的刑法。而他最後選擇自焚，大概是經過一番考慮的吧。」真野琉璃估計。

「真誠？」陸小棠冷笑，「你給自己取名鐵鑄女人，一個古代刑具的名字。」

「他有跟你提過想死的念頭嗎？」

美奈子又問：「那我以後還能見到她嗎？她讓我為她疊紙鶴，我做好了怎麼交給她呢？」

「悲觀的人更需要得到安慰與鼓勵吧，而你卻破滅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慕容雨川也沒看她。

爺爺告訴美奈子，那女人是小雪的媽媽，媽媽帶走自己的孩子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慕容雨川不耐煩地說：「吃肉張嘴，喝血碗接。」

「倘若一個人還留有最後一絲希望，那他就不是悲觀的人。但你可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日復一日的重複著痛苦？你睜大眼睛看看那些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吧——他們自殺的手段毅然決然，他們精心選擇結束自己的方式。因為他們尊重自己，尊重生命，也尊重死亡，他們心中對死亡充滿渴望。對他們來說，繼續生存已經成為了一種煎熬，死亡是一種終極的解脫。這樣的人總比那些因為絕望而報復社會，傷害其他的人的人偉大得多吧。」

22:05。天台。

「你妹妹沒跟你說雨川手裡的刀是從哪兒來的嗎？」

慕容雨川問：「可是歷史書籍里從來沒有過相關記載……」

陸小棠不解她的話，扭臉看慕容雨川。

「我有權力調查你，儘管那樣會很麻煩，甚至涉及兩國政府交涉。但我相信，肯定能夠讓你露出馬腳。」

陸小棠覺得好笑，說道：「你不是一直自詡智商139九九藏書.999嗎？」

真野琉璃的臉上浮現出幽靈般的笑。

「我打不過她，你滿意了吧？」

「所以，那些人才會想出那麼光怪陸離的自殺方式。」慕容雨川似乎懂了。

陸小棠聳聳肩：「我從小就這樣。」

五星賓館。

「吃驚吧，我沒跟第二個人講過，講了也沒有人相信。」

「……」

「他親口跟你說起過他不想活了？」

「小棠，你是不是來替慕容雨川向我妹妹求情的？」美奈子表情卻很嚴肅。

「自殺的人那麼多，你為什麼故意問起Caesar？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陸小棠問：「那張自殺預告的DVD光碟是怎麼回事？那裡有三個女人自稱自己是鐵鑄女人，難不成她們是你的分身？」

真野琉璃觀察著陸小棠：「不只是這個原因吧？」

「可是，小雪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我們為什麼不能生活在一起？」

「不為什麼啊，打發無聊的時間。」

真野琉璃已經破涕為笑，這讓美奈子多少覺得安心了一點。

「你創建The Choice Of Sisyphus，也是取自這個神話,難道那起自殺事件跟你的自殺論壇有關係？不可能啊，你那時還沒出生呢,你只是取自那個理念對不對？」

「這孩子是妖精變的。你剛才如果在現場，就會對她的演技佩服得五體投地，我是徹底服了。她沒想當場害死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真野琉璃氣得大叫：「你怎麼能這麼不講道理！」

陸小棠說：「假如換成你，你怎麼辦？一頭是你的妹妹，一頭是……雨川。」

陸小棠走過去，踢踢他：「說吧，到底惹了什麼禍？」

真野琉璃說：「那個在我演出時對我施暴的粉絲，好像叫劉寶剛吧？他還偷走了我的海報，後來聽說服毒自殺了。我一點兒都不怨他，他只是一個被折磨瘋掉的可憐的孩子。」

「那女孩會從此失去對死亡的尊敬，她將背負著慚愧與迷茫繼續今後的漫漫人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真野琉璃說，「你想我告訴你她們的自殺計劃，這樣你們可以趕去阻止她們。可是我真的無能為力，因為我不知道。我說過，我在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角色是提供建議，而不是控制。每個會員都按照各自意願做事，我與他們是彼此平等的。」

「不是變態。」真野琉璃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她在表現渴求死亡的決心，和對死亡的深切體驗。」

「怎麼說呢？我們的話題基本都是關於生死的，主要是哲學上的觀點。」

「他點火把自己活活燒死的。」

「他還說過恨誰嗎？」

慕容雨川一震，腦海中忽然念閃。

「你那麼聰明，不妨再猜猜。」陸小棠說完轉身走了。

「要是我說無可奉告呢？」

「你是鐵鑄女人，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版主。」陸小棠想要確認。

慕容雨川說：「是西方古時候的一種刑罰，也稱『笑刑』。把受刑人捆綁在木柱上，在他的腳心塗抹蜂蜜，讓一隻羊不停地舔舐受刑人腳心的蜜，他就會不停地發笑。看上去這種刑罰好像一出鬧劇，然而，當受刑人這樣大笑三天三夜之後，腳心的癢就會因為超過了生理所能承受的極限，變成一種難以承受的痛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幾乎所有受刑人到最後都會精神崩潰而徹底瘋掉。」

「你說啊。」

「你是說，1978年，在日本就有類似的自殺團體？」

「什麼問題？」

陸小棠一兜慕容雨川下巴：「來，給姐笑一個。」

「才比我高23分，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必須更正你概念上的錯誤。我並沒有蠱惑任何人，是他們自願的。The Choice Of Sisyphus並不是邪教組織。它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你們不是也登陸過嗎？你們有沒有受到蠱惑呢？你可以把它僅僅看成是一個供人交流情感、尊重自由意志的聊天平台。」

「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我親眼看見她用鐵鑄女人的網名登陸論壇。至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沒有來得及問，就被這個小破孩兒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