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川已經不在她身邊。

喬凱只是隔著口罩輕輕撓了撓臉。

善泅者溺於水，他會死在鋒利的刀下嗎？

「你是說，那個給你寄DVD光碟的人正是利用了你的手段，反其道而行，他想讓你死在你自己設計的自殺遊戲中。然後，取代你成為新的版主……」

「難道你不知道？」

慕容雨川依然拿著那把刀，夜色隱藏了他臉上的不安。他確信刀上的污漬是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人血。

美奈子詫異地抬起頭。「雨川君……」

慕容雨川回頭，只看見美奈子和邱詩嫣。真野琉璃不知什麼時候溜出去了，慕容雨川在隔壁只有一張木板床的狹小卧室里找到她，她正扒著窗框上的鋼筋往外張望。

喬凱說：「我只是負責潛伏進那個賓館，裝扮成擦窗子的清潔工，待在一個升降架上。只要我下方七樓那扇窗子里有人探出頭看我，我就迅速逃走。」

「我允許你咬一小口。如果半個小時之後你安然無恙，剩下的我吃。」

慕容雨川問真野琉璃：「照你這麼說，這間舊公寓里不久前死過人？」

慕容雨川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那安眠藥是幹什麼的？」慕容雨川問她。

正如喬凱所說，窗框上焊著鋼筋，鋼筋釘在磚縫裡，慕容雨川用力扳了扳，紋絲不動。他往窗外瞅，地面果然很遠，即使沒有這些欄杆，他們也未必能出得去。樓下幾乎看不到像樣的街道，附近有幾間平房和三四層高的磚房，都黑著燈。藉著月光，看到的是一片破敗，到處雜草叢生。

「雨川說得對，房間的那些東西都是後來有人帶進來的。你們沒有注意到嗎？那些東西都有人使用過了。」

邱詩嫣一下被噎住，氣得把手裡的繩子扔在地上。

「閉嘴！」喬凱一聲暴喝，「再叫，我現在就弄死你！」

演員出身的邱詩嫣叫起來沒完沒了，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回蕩在整棟樓房裡。樓房以外是空蕩蕩的街道和破敗的房屋，整座廢棄的小鎮籠罩在死寂的黑夜中。

女人就是麻煩！

「我們遇到了徹頭徹尾的瘋子。」

喬凱研究著慕容雨川的表情。

廁所水池上有一瓶葯，慕容雨川拿起來湊到眼前仔細看著上面的字：苯巴比妥片。

「就這個理由？」

「原來是一個小丫頭。他綁架一個小丫頭做什麼？」他似乎話裡有話。

「我哪一種都不選！」

邱詩嫣悲中喜，忍不住歡呼：「這樣至少我們暫時有吃的了。」

真野琉璃踢了踢牆角的鐵桶，發出悶聲悶氣的回聲。

「如果每一間卧室都有人死掉，應該至少有四具屍體。他們的屍體都哪裡去了？」

「沒關係，對我來說食物不止酥餅。」

他習慣性地伸手掏煙，那個渾蛋連煙都沒給他留一根。

「不止……」慕容雨川看了看左右兩邊，「哦，我明白了。據說，年輕女人的肉和孩子肉的味道比羊肉還要鮮美。男人肉就不太好了，很柴。」

「現在說誰對誰錯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幹什麼？」

在樓頂宿巢的烏鴉和麻雀紛紛拍打著翅膀飛上半空，密密匝匝地不停盤旋。鳥群飛走，天台上露出一具具殘骸，被掏空的肚子剩下了空穴，白慘慘的肋骨在月光下閃爍。

「你沒必要向我道歉。」慕容雨川終於開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自己的稱呼又變得親切了。是因為在她心底從來沒有真正怨恨過自己，還是困境暴露出女人的善變？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思考這些。

邱詩嫣立刻縮緊了身子。

床板上斜斜地插著兩把短刀，刀上凝結厚厚著一層漆狀的污漬。

「懷疑？」

「我從來不把自殺當成是一種遊戲，但是這個人確實如此。現在看來，他針對我設計的綁架過程別有深意，他想取代的不僅僅是我這個人。」

「就在那裡呀。」真野琉璃指著月空下的遠處有很大一片燈火。

「也就是說，你兩隻手捧滿了安眠藥片，一起吃下去，在不嘔吐的情況下，你睡上一覺就不會醒過來了。」

慕容雨川考慮著要不要教訓一下這個小混賬。

三個女孩都在，都好好的。

「他還要重新定義The Choicehttps://read.99csw.com Of Sisyphus的含義。你知道西西弗斯的神話吧？」

邱詩嫣已經顧不上說話，飛快地跑進廁所吐起來。

美奈子噘噘嘴，還有些不服氣。

慕容雨川大咧咧地躺下：「全世界都找不出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到處都裝著鋼筋柵欄，還能有危險？」

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無從猜測自己的命運。現在距離最後一刻還有多久？這一次真的走投無路了嗎？

「只是以前的房主留下來的野花而已。」美奈子生氣了，發生矛盾前，慕容雨川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凶過，他現在故意找茬。

「……」

「危言聳聽。」邱詩嫣打斷她，「這個你蒙不了我好不好？二十幾片安眠藥根本殺不死人。我在自殺論壇看到過這方面的帖子。」

幾個人都有了倦意。

「你是說每個房間那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灰色毛髮、自殺視頻、舞台上的魔鬼、The Choice Of Sisyphus、答案居然隱藏在一個在逃犯的口中。儘管這個人所說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編造的謊言，慕容雨川還是想聽他說出那個名字。

「如果不夠你就吃我那份，我給你留著。」

「你自己留著吃吧。」慕容雨川說。

「我沒有騙你，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敢說真話。我最後給你一個忠告，你去求喬凱幫忙。放心，他現在不會傷害你。假如說我們這幾個人當中真的有一個人能夠成功逃脫，那個人一定是喬凱。此時此刻，他比我值得依靠。」

慕容雨川心跳驟然加速。

他這一刻與你木然交談，下一刻就可能扼斷你的脖子。

慕容雨川用力捶著鋼筋，苦笑道：「除非我是蜘蛛俠。」

「似乎是這樣。」

喬凱說：「我不會告訴你。」

「嗯，看到過。」喬凱很平淡。

慕容雨川感覺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動。她又在哭嗎？

喬凱一言不發靠在牆角。

「是什麼？」真野琉璃問。

「難道這主意不好？」

這時走廊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美奈子悄然走進，黑暗隱藏了她的表情，模糊了她的體形。她定定地站了很久，似乎在凝視慕容雨川。然後，走到對面的牆根坐下，把頭埋在膝蓋上。

「那麼是誰雇傭你？」

喬凱說：「現在不是猜謎的時候。我現在最關心的是怎樣能夠活下去。」他指了指防盜門旁邊，「看到那個方便麵箱了嗎？那是我在你們醒來之前搜查房間時在廚房發現的。」

「聽說過。」

不僅僅慕容雨川，其他幾個人也都萬分吃驚。

真野琉璃只好安慰她：「美奈子，你怎麼還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哭鼻子呢……好好，我相信你，你不要再哭了啊。」

「真野琉璃。」

慕容雨川把酥餅扔回去：「139的智商告訴我，絕對不要碰這些東西。如果實在渴得不行，我就去喝廁所里那桶水。那桶水肯定葯不死人，幸運的話，還能補充一些別人胃裡沒有消化完的營養。」

邱詩嫣哆哆嗦嗦地指著木板床：「床上有……有刀……刀上還有血……」

真野琉璃說：「我們在等著有人先吃。」

「幹什麼？」他目光望著窗外。

「西西弗斯的選擇在我看來，就是按照個人意志來自由選擇堅持或者放棄的權利。但是，這個人，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新版主，他在其中附加了一個條件。他把自由意志變成了相對自由，而這個相對自由是由他來決定的。」

「我說過了，他們都是自殺。」

慕容雨川嘆息：「你太高看我了。」

喬凱一笑：「是不是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你真正要關心的問題是能否活著離開這裏？」

邱詩嫣顯出困惑。

這棟房子很有年頭了，被潮氣與油煙浸透的牆壁散發著一股餿味，翹起的牆皮暴露出裏面的紅磚。每個房間都十分狹小，沒有陽台，有些像六七十年代的仿俄建築，北方戲稱「紅眼樓」。那個年代，只有高幹子弟能住上這種雙腳可以懸空的樓房。

美奈子站在他身旁，咬著嘴唇，離開不是，留下也不是。

突然背後伸過一隻九_九_藏_書手，一把奪走她手裡那束花，她嚇得叫出聲，回頭看見慕容雨川怒氣沖沖地瞪著她。

真野琉璃抬頭看著棚頂，慕容雨川和邱詩嫣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磚縫裡嵌著一個鐵鉤。

美奈子跪坐到真野琉璃面前，緊緊抓住她的手：「小雪，你不要這樣悲觀，我們還要想辦法，絕對不能放棄呀。」

「可是，我們是被迫關在這裏的，我們根本不想自殺啊。」

「你這渾蛋！」慕容雨川幾乎衝上去揪住他。

美奈子站在旁邊默默流淚，她也一樣恐懼。

他伸手拔下一柄刀，用指甲摳下一點兒污漬，放到鼻前嗅了嗅，說：「誰告訴你是血？」

慕容雨川丟下她離開房間，真野琉璃和邱詩嫣像兩個跟屁蟲寸步不離。

「小姑娘你不要危言聳聽啊。」邱詩嫣顫抖著聲音責備她。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邱詩嫣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真野琉璃探尋地望著美奈子。

「那些東西是在房屋被遺棄之後有人帶進來的。那些東西之間有什麼聯繫呢？那個人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帶到這裏來？那個人是不是綁架我們的人呢？這些你也應該想過吧？」

「誰說版主就不能死？」

「是不是趙天磊？」慕容雨川重複。

「那個人既然連你都出賣了。你為什麼還要袒護他？」

「雨川君……」

「你別說了。」邱詩嫣捂住嘴，「再吐我就脫水了。」

「裏面是什麼？」慕容雨川剛才就注意到了。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在廚房的灶台上放著一卷繩子。

他俯身到桶邊，聞到了一股腥臭，輕輕搖晃，桶底的雜物翻騰上來，說不出來到底是些什麼，已經泡得漲開。

喬凱說：「我從小就喜歡吃牛肉乾。」

慕容雨川問：「你說你參与綁架真野琉璃，綁架者又不是你。那你幹什麼？」

慕容雨川問他：「你那位僱主為什麼要把我們都困在這裏？」

她看了看牆角裝食物的紙箱，接著說：「當那些東西吃光了呢？當我們變得越來越虛弱，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看不到獲救的希望時……」

「不過我還是欽佩他的想法。所幸我們也出不去，不如參考一下他給我們留下的選擇。如果要你選擇，你選哪一種死法？用刀子、毒藥、上弔，還是溺死呢？」

慕容雨川摸摸她的頭，挺燙手。

慕容雨川瞥了她一眼，露出虛弱的笑意：「我無法保護你，無法保護你的妹妹，連一個喬凱我都應付不了，我更沒辦法帶你們逃出這個地方。我已經沒有用處了，我這樣說可能讓你很失望，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慕容雨川眉頭緊鎖，他看著喬凱：「你難道一點兒都沒有懷疑過嗎？」

慕容雨川推開站在門口的美奈子，徑直走到外屋，喬凱依然坐在那裡。

邱詩嫣蹲在地上又開始啜泣。

邱詩嫣抱怨：「不洗澡，叫我怎麼睡得著？」

「那個渾蛋為什麼要這麼干？那些人都是他殺的嗎？」

「用來幹什麼？」慕容雨川問。

「殺死自己。」

「我們是怎麼進來的呢？」真野琉璃反問。

慕容雨川瞅了瞅喬凱：「你看，你好心好意分給大夥的食物，沒人領情怎麼辦？不如你……」

過了很久，有人在低聲啜泣，是邱詩嫣在哭。

他現在能夠理解那些失去自由的人是何種心境了。他們也許在鐵窗之後，也許癱瘓在床，時光在他們眼中已經不再是漫長的恩賜，而是絕望中無盡的折磨。

「怎麼了？」慕容雨川跑進裡屋房間。

真野琉璃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地說：「我們也許應該檢查一下其他幾間屋子。」

邱詩嫣擺弄著那捲繩子，說：「我們有救了。」

「雨川君——」怯怯的聲音傳來，美奈子站在門口猶豫著。

真野琉璃說：「其實在每個人心靈深處，都保留著自殺的念頭。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應急本能，你所謂的不想自殺是指眼前。自殺慾望的強弱是隨著外界環境變化而變化的，最終達到個體與外界環境平衡才是最關鍵的。我們現在有吃有喝，當然想不到死，可是……」

「可你不是版主嗎？你怎麼也在這裏？」

慕容雨川當然不相信他ｈttｐｓ://reaｄ•99ｃｓｗ•coｍ的話，他現在只相信他自己。

慕容雨川坐在窗台上，看著斜斜插在床板上的刀，真野琉璃那小混賬的話在心頭作祟。假如，僅僅是假如，要他選擇一種自殺的方法，他會選擇哪一種？

真野琉璃把他一隻胳膊拉直，平放在地上。

「這也叫選擇？」慕容雨川冷笑，「如果我們無法逃離這裏。我們的選擇就是晚幾天被餓死渴死，或者現在自殺……」

「是。」

慕容雨川沒說話。

喬凱笑了。

「媽的！這是什麼鬼地方？」他忍不住罵。

「裏面有水？」慕容雨川驚喜，「如果是乾淨水，至少我們可以多堅持幾天。」

「唉？」

鬼知道那個渾蛋綁匪是怎麼找到這樣一塊地方的。

她看著慕容雨川的後背，感到無比彷徨。她盼望著慕容雨川能像過去那樣，看到那種輕浮的卻又親切的笑容，淚水在她眼窩裡慢慢匯聚。

「我給你拿來了吃的。」美奈子走進房間，手裡捧著一瓶礦泉水和兩塊酥餅，「喬凱把紙殼箱里的食物平均分給每個人一份。我把你這份拿給你。」

「你不是還看到有一桶水嗎，把剩下那些葯吃下去，45分鐘后，藥性到達峰值，在意識還沒有喪失之前，把頭扎進去……」

邱詩嫣像被一直無形的手猛然扼住脖子。沉寂，猝然恢復的沉寂讓所有人又都感到不適應。邱詩嫣捂著嘴，似乎連怎麼流眼淚都嚇忘了。

「我可以先等你們吃。」

慕容雨川繼續問真野琉璃：「The Choice Of Sisyphus不是自殺論壇嗎？你不是說會員自願參加的嗎？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你怎麼解釋？」

慕容雨川死死盯住喬凱的眼睛。

他始終沒有看她。

筋疲力盡的真野琉璃和邱詩嫣很快入睡了，呼吸悠長。

昏暗中有電光一閃而逝，冰冷同時鑽進每一個人背脊。

他此刻無比嚮往外面的世界，僅僅一道柵欄，一堵牆的間隔。一邊是地獄，一邊是人間。

這讓慕容雨川忍不住想起他臉部中央那個彈洞。

「你不覺得很讓人懷疑嗎？」

「他為什麼要抓我們這幾個人？肯定有他的用意吧？」

「你看到的帖子就是我寫的。」真野琉璃把原文念出來，「巴比妥類藥物口服易於被胃腸吸收，較大劑量能抑制延腦的呼吸中樞及血管運動中樞，造成昏迷后中樞神經壞死。缺點是毒發過程較長，用藥量難以控制。容易刺|激胃部反應，在藥物未完全被身體吸收前引起嘔吐……理論上說服用超過10克就是致死量……」

即便他們的食物一生都取之不竭，他能忍受一生都被囚困在這個地方嗎？也許到了那個時候，那些結束自己生命的利器反而成了最後的救贖。

「怎麼講？」

「不管什麼東西就亂碰？」

不管多漂亮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叫聲都不會好聽。

慕容雨川冷冷道：「這間空房子不知道被遺棄多久了，這束花還沒有干透，你都沒有一點兒懷疑嗎？」

慕容雨川嘆了口氣，不得不改變話題，他問喬凱：「我們真的出不去嗎？」

慕容雨川把花瓣湊到眼前，藉著窗外透進的月光，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把那束花丟在了地上。「這個叫鐵棒錘，也叫馬錢子。烏頭屬草本植物，花葉莖根都有毒，根部劇毒。從中提取的生物鹼就是大名鼎鼎的烏頭鹼，主要毒理作用是麻痹神經系統和心血管系統，造成心律失常，嚴重可至心室纖顫而引起心力衰竭。通常致人死亡時間4至6小時，最快8分鐘。現在滿意了，大小姐？」

邱詩嫣驚得說話直結巴：「是，是，是你……你是自殺論壇的版主？一個小……小姑娘？」

喬凱說得對，他其實就是一個懦夫，一個自私虛偽的懦夫。

美奈子啞口無言。

「我不相信！」

「你都說了他是個變態，變態的想法你也能猜到？」

「哦？」

環繞著S市的城鄉結合部有很多這樣的荒地。失去土地的農民們去城裡謀求生路，年輕人變成農民工，留守的老人留守。開發商已經在圖紙上勾畫出未來的圖景。3年之後或者5年之後，慕容雨川他們腳下的危樓可能變成高檔寫字九_九_藏_書間、豪華娛樂中心……但眼下，這裡是一座活人的墳墓。

慕容雨川拿起她面前一塊酥餅，聞了聞：「似乎很香。」

這間卧室比剛才那一間稍大，也有一張床，多了一個五斗櫃，一張老式辦公桌。

「快別弄啦！臭死了！」邱詩嫣捏著鼻子嚷道。

邱詩嫣急切地問慕容雨川：「怎麼樣，想到出去的辦法了嗎？」

看見其他人瞅她，她喜滋滋地說：「慕容雨川，你和那個殺人犯一起使勁，說不定就能把窗框上的柵欄拽下來。我們用繩子把人一個個系下樓去。你們男人有勁，可以把我們女孩先放下去，我們再去報警把你們救出去。」

「不枕枕頭我睡不著覺。」

慕容雨川推開一扇玻璃上有光亮的門。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發燒讓她臉色憔悴，她靠坐在牆根，神情已經不像剛才那樣輕鬆。

喬凱皺了皺眉：「真是個煩人的女人，早知道就把她殺了。」

推開連接客廳和走廊那扇褪漆木門，走廊里比他想象中還要亮一些。四扇門，其中三扇門的玻璃上透過灰濛濛的光，玻璃完全漆黑的那扇門是廁所。

喬凱說：「我只是參与綁架。事實上，動手的不是我。」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我倒很希望你能找到逃出去的辦法。」

「你一定要相信姐姐。」美奈子說，「還有雨川君呀，雨川君一定會想出辦法的。對不對？」

慕容雨川捧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她流淚的樣子很漂亮。

邱詩嫣叫起來：「那個變態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裏，到底想把我們怎麼樣啊？」

真野琉璃繼續說：「一間卧室里有兩把刀，刀子怎麼用誰都會吧，上面還有血。另一間卧室有馬錢子毒草，草根和花瓣都有殘缺。廚房裡有舊繩子，棚頂有鐵鉤。掛上去一個百十斤重的人不成問題。廁所里有安眠藥……」

每人兩塊酥餅，一瓶礦泉水，一點兒沒動。

「拜託，大明星，你目測一下這根繩子的長度。我們可是在十層樓高度，我倒是可以用它把你系三四層樓，那麼餘下幾層樓你打算自己蹦下去嗎？」

慕容雨川回到外屋，看見喬凱、真野琉璃和邱詩嫣圍坐成一圈，看著面前的食物和水。

這時，走廊盡頭悚然傳來邱詩嫣的尖叫。慕容雨川轉身跑進走廊。

「最普通的安眠藥，大概有不到三十片吧……」

「因為你長得很像我喜歡的日本女星。」

一貫柔弱的姑娘不知從哪裡生出力氣，抓住慕容雨川的胳膊，把他從窗台上拽了下來。

「殺你？」喬凱打量她，「你就是那個日本模特？叫真野什麼的……」

「因為，這些精心安排的死亡方式我太熟悉了，像馬錢子和利用水桶溺斃這些方法，我跟會員們也都有討論過。」

這一次，是美奈子在敞開門的五斗櫃里發現了一捧半乾的野花。鈴鐺形狀的花瓣緊密地簇擁在一起，好像一個雞毛撣子。她學著慕容雨川的樣子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如果是新摘的，味道一定更濃。她忍不住想舔一舔，說不定會有甜味。

「一間卧室里床板上插著兩把刀，另一間卧室放著馬錢子花，廚房裡灶台上有一卷繩子。廁所里有一瓶安眠藥。這些東西看上去不起眼，卻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這棟樓似乎已經被廢棄了很長時間，可是那些東西卻像是放在那裡不久。」

真野琉璃嘆息：「自願是我的初衷。但這個論壇的發展好像已經超過了我的控制，它已經不像我想象中那麼純潔了，在日本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那個人是不是叫趙天磊？」

「什麼？」

「我怕那個殺人犯，有你擋著，我睡覺有安全感。」

「對不起——」她大聲說。

美奈子的眼淚終於落下。

「你不嫌擠？」

「我並不是保護他，我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只是不想我與他之間的恩怨由別人插手。」

「你說得對。這就是他的想法。他綁架我就是想讓我理解他的想法。」

慕容雨川嘆氣。

慕容雨川問：「你說的話怎麼讓人莫名其妙。你剛才不是說，是你綁架真野琉璃嗎？」

真野琉璃說：「二十幾片的安眠藥，足夠麻痹人的神reａd.９9ｃｓｗ.com經了，那個時候不會覺得太痛苦的。你們不是看到桶水已經渾濁了嗎？說明剛剛有人成功過。水裡有自殺者肺部嗆出的血和胃裡的嘔吐物，所以才會被弄髒。」

忽然聽見真野琉璃喊：「那邊有燈光。」

「你是燒糊塗了吧？」

「要是餓死也不吃呢？」

「雨川君——」她又喚一聲。

「不是？」邱詩嫣鬆了一口氣，撫著胸口說，「可嚇死我了。」

「哪個傻瓜會選擇這種自殺方式啊，一嗆到就會把頭縮回來。」邱詩嫣不屑。

真野琉璃胳膊肘抵著膝蓋，兩隻手拄著下巴，認真琢磨起來：「溺死不能選，水都已經被弄髒了。服毒吧不刺|激。刀子割呢會破壞屍體的審美效果。上弔會不會更好呢？繩子雖然不太結實，可我也不重，應該不會把我摔下來……」

慕容雨川說：「你也看見那些東西了？」

「陸小棠？！那個追我的人是陸小棠？！」喬凱嗤笑，「真是冤家路窄，跑到另外一個城市都能撞見她。」

他注視喬凱——沒有鼾聲，一動不動，分不清睡著還是沒有。

真野琉璃說：「也許，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我保證絕對不再放棄你！姐姐向你保證！」美奈子動情地流下眼淚。

喬凱探尋似的看著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小心謹慎地邁進走廊，三個女孩魚貫跟在身後，沒有人敢留在外屋跟一個殺人犯待在一起。

「食物、水。」

美奈子吃驚地看著他：「你難道認為我接近你是為了利用你嗎？」

「什麼？」慕容雨川來床前。

說完，他放開傻傻流淚的美奈子，離開房間。

喬凱沒有表情，你看不透他的想法。逃亡的生活將他原本沉穩的性格打磨得愈加堅韌，他的一切情感都深深地封閉在那副殘缺的軀殼裡。

慕容雨川摸牆上的開關，摸到了燈繩，他一拉，燈繩斷了。

真野琉璃問慕容雨川：「你不是一直都很關心美奈子嗎？你把她一個人丟在屋子裡，不怕出危險？」

「我已經不能為你做了什麼了。」

「……」

喬凱說完重新坐到地上。

喬凱譏誚地瞧著慕容雨川：「怎樣，找到出路了？」

喬凱毫不在意。

慕容雨川估計那裡就是S市的城區，也就是說，他們被困的地方距離城區少說也有五里地。他原本還期望陸小棠能趕來救他們，現在才知道他們的處境有多糟糕。這是一塊與世隔絕的孤島，一座小鎮的廢墟。

「你認為我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她鼓足勇氣說：「雨川君，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真野琉璃沉默，此刻沉默代表肯定。

慕容雨川心頭一動，他領著三個女孩，來到另外一間卧室。他們之前只顧著尋找出路，並沒有留意房間里到底有什麼。

「你既然認為我是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

方便麵箱子里有兩盒酥餅，十幾瓶礦泉水。

他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昏暗隱藏了每個人的恐懼。

「這樣想沒有什麼不對，趨利避害是人類的天性。」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

「我仔細想過，也許……我也有很過分的地方……希望你原諒……」

慕容雨川說：「你們在做餐前禱告嗎？」

慕容雨川忍不住罵道：「大驚小怪，我還以為死人了。」

慕容雨川瞪著昏暗中灰白色的天花板，時而壓抑得窒息，時而遙遠猶如深淵。

「你是說，我們現在面對的困境跟The Choice Of Sisyphus有關。」

「就像我們現在。我們被囚禁在這個空間里無法逃離，我們面對的依然是生存或者放棄兩種選擇。房間里那些自殺用具和紙殼箱里的食物就是給我留下的選擇權。」

邱詩嫣上了趟廁所回來，湊到慕容雨川跟前，小聲說：「我可不可以挨著你睡裏面，靠牆根？」

「迷惑陸小棠的人竟然是你？」

「你在騙我對不對？你在騙我——」

真野琉璃沖慕容雨川笑笑：「你看，果然有人不相信吧。」

「很抱歉，又讓你失望了。」

磚砌的灶台，水缸，爛木桌，牆角還有一小堆煤渣。月光從殘破的木格玻璃窗透進來，在地面上畫出六個方格子。

幾個人回到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