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詩嫣的話恰如投落水面的石子，在每個人心中都漾起了漣漪，每個人都在隱藏自己的疑慮。

沒有人咳嗽，沒有人上廁所，沒有人大聲喘氣，空氣中懸浮著靜止的塵埃，水泥空間里保持著固定的形狀。

「是呀，怎麼找？」

「ROS？」慕容雨川看了看真野琉璃，「你是否清楚它的含義？」

「也不差你一個男的。反正，反正我覺得他嫌疑最大，不，根本就是他。昨天夜裡，一定是他趁著我們都睡著了，從兜里拿出準備好了的油彩，塗畫在牆上的。」

比起現在服毒自殺或者多活幾天再被人吃掉，哪一種選擇更好？

絕望的氣氛被這個意外的葷笑話打破，每個人眼中都現出了久違的笑意，難過被暫時忘記。

真野琉璃拿著空瓶子，翻過來調過去看：「這麼小的瓶口怎麼尿？」

「這個……這個我怎麼會知道？你不是警察嗎？你應該去調查。並且，承擔保護我們三個女人的責任。」

「你去死吧。」真野琉璃把瓶子朝他扔過去。

她依然儘力地向慕容雨川獻媚，通過肢體的接觸，通過呼吸中的荷爾蒙。

邱詩嫣和其他人都吃驚地抬起頭時，喬凱已經喝下了少半瓶水，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然後，拿起酥餅咬一口，咽下去，再咬一口……

「有鬼……」邱詩嫣帶著哭腔。

美奈子這時小聲插嘴：「我昨天晚上很晚才睡。在我睡著之前都沒有聽到防盜門有什麼響聲。」

一邊排泄著珍貴的體液，她浮想聯翩，想起了幼兒園，想起了報考電影學院，想起了自己出演的第一部電影，想起了林晶……她心下凄然。當花瓶也沒有什麼不好，如果現在能夠放她出去，她寧願做一輩子二流演員，或者，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嫁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丑一點兒也無所謂，只要人好。

「我問你吶！」

邱詩嫣驚訝地張大嘴巴，觸電似的把手鬆開，以最快速度逃到真野琉璃和美奈子中間。她隨即意識到，這兩個姑娘比她還不頂用。

「沒有人願意嘗試？」

慕容雨川說得對，哪裡有什麼鬼？可是這些字母到底是誰寫上去的呢？這樣想著，她又覺得有些怕了。

「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邱詩嫣琢磨著慕容雨川的話：「照你這麼說……」她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難道是我們這幾個人中的一個寫的嗎？」

邱詩嫣看著慕容雨川：「現在該怎麼辦？」

她站起身，拖著麻木的雙腿走進廁所。幸虧老房子里裝的是蹲便，要不然她還得費力爬上坐便器，練雜耍似的蹲在上面。

真野琉璃研究了一下，把手指伸過去。

真野琉read.99csw.com璃說：「rolling stones，滾石，隱喻『西西弗斯的選擇』。就像我昨天跟你說的，我們被囚禁在這裏的目的，就是做出選擇……」

美奈子愣了愣，眼睛里飛快地飄過一絲感激。

「用不著不好意思，給你你就拿著。」

喬凱仍然沒有反應。

「這我可不管。」邱詩嫣緊緊纏住慕容雨川的胳膊，「反正，反正你必須履行你的警察職責。否則一旦我們獲救出去，我第一個投訴你。」

美奈子只好接過來。

真野琉璃被擋在後面看不到，用力拍他，急切地問：「到底怎麼啦？」

慕容雨川沉吟一會兒，說：「這個可能性不大，所有的房間都是完全封閉的。如果有人進來，只有從外面打開防盜門，而我們五個人昨天晚上都睡在外屋，如果有人開門進入，應該有人覺察吧……」

她抬頭看了看牆壁，依然是上午看到的英文字母——ROS。沒有變化。

「唔——」邱詩嫣捂住嘴，好容易吃進去的差點兒又吐出來。

邱詩嫣顫抖著說：「我昨天晚上進廁所並沒有看見這裡有字。」

「他本身就值得懷疑，他現在還是通緝犯吶，他殺的就是女人。所以，綁架我們幾個女人當然也不費事。」

她倉皇地抬起頭，偷偷打量喬凱，總感覺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看自己的次數比看別人的次數多。

「幹什麼？」

人是有著奇怪適應能力的生物，他們對幸福與痛苦的理解也是相對而言。富裕健康的人往往因為一點小事崩潰自殺，饑寒交迫的人卻能夠堅韌地活下去。

5個人在囚禁中迎來了第二個夜晚。

她匆忙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裙，回到了外屋。

他（她）跟自殺論壇之間是一種什麼關係？他（她）跟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實際控制人之間是一種怎樣的關係？或者，他（她）本人就是那個重新定義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人？

「你，你看……」邱詩嫣指著裏面。

現在，她站在很遠的地方，甚至距離喬凱更近於他。

她發現坐在遠處的日本女孩向這邊看了一眼。

真野琉璃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衝著面前的食物舔了舔舌頭。

他說出這句話，邱詩嫣抖動一下。她本能地感覺到，喬凱所指的人就是她，因為她是這五個人中間孤立無援的。

他目光移開，落在美奈子身上。

「你小聲點兒。」邱詩嫣嚇得差點兒蹦起來，「萬一他凶相畢露，我們就死定了。」

「幹什麼？」

「那我們立即就找吧。」

他把剩下半瓶reaｄ.9９ｃｓw.ｃｏm水遞給旁邊的美奈子，美奈子顯出遲疑。

他幾乎不記得是否夢到過美奈子。美奈子正坐在對面角落裡，眼睛盯著腳尖，還是那種柔順的模樣。卻不知為什麼，在他眼中失去了以往那種吸引力。

「什麼怎麼辦？」

喬凱的表現讓邱詩嫣感到意外，難道自己估計錯了？難道這個變態殺人犯也有感情？在這個地方，喬凱無疑是最強大的。如果有可能的話，與他結盟比與他對立更理智。

喬凱說：「既然害怕食物里有毒，就得有人嘗試一下，我們中間有誰自願站出來嗎？」

5個人中間的一個，誰的可能性最大？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儘管這個答案沒有證據。但是，為什麼他（她）要那樣做呢？

房間里的刀、毒草、繩子、水桶、安眠藥，依然放在各自的地方，耐心地等待他們做出選擇……

她用自己的身體貼近慕容雨川，慕容雨川沒有反感。

喬凱每做出一個輕微的舉動都能引起所有人的關注。不知過了多久，日光變成了月光，人們產生了錯覺，好像時間倒退回了昨天晚上。唯一的區別是，現在又渴又餓。

她把慕容雨川拉到牆角，踮起腳尖，神神秘秘地湊到慕容雨川耳邊說：「你不覺得對面那個人嫌疑最大嗎？」

美奈子眼神慌亂，不停地深呼吸。憑著慕容雨川對她的了解，她現在很害怕，如果握住她的手腕，能感覺到她的脈搏急促跳動。在以往，她這時肯定會緊緊貼在慕容雨川身旁，寸步不離。

「警察們一定正在努力尋找我們吧？」邱詩嫣說，「我們這個地方其實也不太難找，城裡搜遍了沒有，他們自然會注意到郊區。這麼一個空曠的小鎮，只要他們檢查一下，不分力氣就應該能夠找到我們。」

喬凱霍然睜眼。

「我如果知道，還用得著跟你廢話嗎？」

「那他為什麼不直接動手？」

客觀地說，美奈子也在被懷疑的範圍里。每個人都在懷疑和被懷疑，包括慕容雨川自己。

慕容雨川走過去從牆壁上摳下一小塊紅色的牆皮，碾碎了嗅嗅。

再者說，慕容雨川跟美奈子關係不一般，喬凱想動日本女孩，肯定也要考慮風險。想到這兒，她更加緊張。

「當然是害我們哪。」

慕容雨川忽然止聲。

喬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他搖頭：「好像是油彩。」

「喝剩的塑料瓶不要扔。」慕容雨川說。

喬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他一言不發地研究著牆壁上的字母。

真野琉璃溜達到廚房，四下看了看，突然說：「這裏也有。」

真野琉璃試探著問：「喂，你還活著嗎？」

幸福是什麼九-九-藏-書？幸福就是你現在不能擁有的東西。

所有人都抬起眼睛，看著他，沒有更多的反應。

慕容雨川因為囚困、饑渴而麻痹的大腦，又開始慢慢運轉起來。

邱詩嫣插嘴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亂七八糟的。慕容雨川剛才說不可能有鬼，那就一定是有人昨天晚上趁著我們睡覺時進到房間里了，對不對？」

「這個世界永遠是強者的世界。」那個在酒桌上對她動手動腳的著名導演這樣對她說。

廚房的天花板寫著同樣的英文字母：ROS！

「綁架我們的人說不定就在我們五個人中間。把他（她）找出來，我們不就得救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都沒有手錶，對時間的概念也有些模糊，但卻在各自的心裏替喬凱計算著時間。

「不要心急。」喬凱微笑道，「說不定我吃下去的是毒藥呢？」

「如果我沒死，這瓶水你就保存起來吧。這些人中，我最喜歡你。我不希望你比我們先死。」

意識陡然清晰，一顆心沉下。慕容雨川睜眼時，夢中跟陸小棠打鬧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不知為什麼，他現在特別想念她，哪怕是她的拳頭和飛腳。

邱詩嫣更緊地往慕容雨川身上靠。

慕容雨川冷笑：「你怎麼就不懷疑我呢？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他們暗中打量著其他人，每個人的眼神中都隱藏著詭異。

「你說喬凱？」

「即使我受傷了也不行，特別是臉。我馬上要參演的鬼片里就我這麼一個臉蛋兒漂亮的。我要是臉再受了傷，那就徹頭徹尾成鬼片了。」

這樣想著，膀胱縮緊，她又想上廁所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已經將近一天沒喝水了，哪裡來的那麼多尿。

「……」

沒有回答。

棄鎮，空樓。

她拽了拽慕容雨川衣袖：「你過來一下。」

她又問了一遍。

「難道塑料也能吃？」邱詩嫣詫異。

「是呀，找吧。」慕容雨川冷笑。

只要慕容雨川能夠接納她，她願意跟他做任何交易，儘管，她現在絕對不會比兩塊酥餅、一瓶礦泉水更有吸引力。

牆壁上的光影是唯一移動的，慢慢地爬過一塊灰色的潮斑，經過一道裂痕，慢慢地消失……等到它再次出現時，已經跳到了對面牆壁上，沿著相反的方向，慢慢攀爬……爬著爬著……天漸漸黑下來……

她覺得自己應該感覺到愧疚，她正在試圖搶奪那個女孩的位置，將她孤立出去。在動物界中，孤立意味著死亡。按照眼前的形勢發展下去，人吃人的情形並非不能發生。道德與良知只是人類掩飾自身荒蠻本性的遮羞布。

慕容雨川在牆角還給她留了一個空九*九*藏*書位，邱詩嫣非常欣喜，她決定離他更近一些。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爬了過去，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再湊近一點兒觀察他的臉。

邱詩嫣說：「我長這麼大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原來礦泉水是有甜味的。」

這一夜，每個人都不像昨天晚上那樣驚慌，儘管他們的處境並沒有變得更好。

「法醫。我比對面那個人解剖死人的速度更快。」

吃喝完畢，他的臉上也現出了光彩，所有人都貪婪地盯著自己那份食物。

真野琉璃嚇得「媽呀」一聲，坐到地上，連滾帶爬逃回去。

日本女孩把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間，她彷彿清楚地知道邱詩嫣想幹什麼。

喬凱閉著眼睛。

「你又犯什麼病了？」他忍不住罵。

「我不是。」

「不是吃，是讓你用來接尿，沒水了可以喝。」

但她實在摸不透這個人的脾氣，她沒有膽量向他獻媚。何況，他剛剛吃進去的東西有可能很快就會讓他變成一具屍體。

慕容雨川率先跑到走廊，看見邱詩嫣站在廁所門口，兩條腿打著哆嗦。

幾乎不約而同，四個人拿起各自面前的食物，狼吞虎咽。

慕容雨川閃身，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廁所里便池對面的灰牆上，牆上出現了三個粗大鮮紅的英文字母：ROS！

他並沒有討厭她，只是忽然感覺陌生。那種感覺，從懷疑她襲擊自己時就有了。

這樣的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表情都開始變得奇怪。

喬凱的目光從每個人身上掠過，經過邱詩嫣時，略微停頓。

「你真聰明。」

真野琉璃正把慕容雨川的胳膊拉直，枕上去來回調整一下，找了個最柔軟的地方。

紙箱里還剩下一半的食物和水，至少還夠他們吃上一天。

慕容雨川走進了卧室。果然，兩間卧室的牆壁上寫著同樣的字母。

慕容雨川被選中的可能性最小。真野琉璃、瀨戶美奈子、自己，三選一。真野琉璃年紀最小，肉質應該最嫩。但是那個丫頭生病了，肉價就要大打折扣，就剩下了美奈子和自己。美奈子身材偏小，體態比自己稍稍豐|滿。她瞟了瞟美奈子的胸脯，肥肉應該很多。常年練習瑜伽讓自己偏向瘦肉型。不知道那個殺人犯偏好五花三層的，還是精肉？比照市場估價，精肉多要值錢一些。想到這兒，她緊張起來。

她暗暗思量。

她虔誠地抬起頭，竟然真的看見了她意想不到的情景。

這倒是別人還未想到的問題，邱詩嫣和美奈子臉都紅了。

喬凱站在遠處，似乎還不知道他們兩個正在在談論自己。

慕容雨川說：「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如果到時候我剩的夠多，不介意分你一些。」

喬凱說：「你要是再reａd•９9ｃｓｗ•ｃｏm敢招惹我，我就把你當點心吃了。」

喬凱終於打破了沉默：「我們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如果不吃東西，不喝水，我們即使不自殺，也得把自己渴死餓死。」

懷疑是一種魔鬼，所有人都是它的宿主。

「你憑什麼懷疑他？」

「是，是血嗎？」邱詩嫣問。

慕容雨川回頭看了看真野琉璃和美奈子，兩個女孩都顯出困惑。

沉默片刻，他說：「既然都不願意，那麼就由我先來吧。」

黎明時分，半睡半醒的感覺很愜意，躺在家裡舒服的軟床上也是這種感覺。睜開眼睛，看到清晨的陽光爬上牆壁，嘴角會不由自主綻出笑容。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蠟黃，嘴唇發白。慕容雨川偷偷打量美奈子，美奈子神色更加憔悴。每個人都盯著自己面前的食物，乾涸的嘴巴本能地做出吞咽的動作。

睡前邱詩嫣照例去了一趟廁所，儘管她認為慕容雨川的話有一定道理，但是讓她喝下自己的尿，她還是難以接受。也許，正在出現轉機也說不定。

一上午時間里，5個人一動不動地靠坐在牆根，瞅著自己面前的食物。清晨的陽光帶來的片刻驚喜已經消退，飢餓正像一隻從蟄伏中蘇醒的動物，慢慢爬進每個人的軀殼裡。

「我不用，謝謝你。你也不夠喝，自己留著吧。」

邱詩嫣被罵的一肚子氣，她用充滿了懷疑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定格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喬凱！

慕容雨川對邱詩嫣說：「你屬牛皮膏的嗎，這樣就能貼上我？我憑什麼要負責任，我也是受害者。」

沒有人跟她較真，誰都希望她的話能夠成為現實。至於有多少可能性，沒人願意去想。

她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刺耳的聲音尖叫起來，叫聲驚動了所有人，沉默再次被打破。

美奈子孤零零地蜷坐在牆角，枕著自己的膝蓋。

「可是，怎……么找呀？」

她向慕容雨川投去求助的眼神。慕容雨川看了看她，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她立刻湊了過去。自然界法則，弱小個體生存的辦法就是尋找群體，結成同盟。

「我從來不相信鬼。」慕容雨川冷笑。

對不起，請原諒我。她在心裏對美奈子說。

喬凱一動不動地靠在牆根，似乎早已睡著。

邱詩嫣飢餓的同時保持著高度警覺。她還沒忘昨晚慕容雨川和喬凱的對話。萬一對面那個殺人犯想開葷的話，4個人中哪一個最有可能被選中？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顯顯靈吧。」她像念台詞一樣嘟嘟噥噥，在胸前畫出十字。

「看什麼……看……」

她現在會不會很著急？

接下來的時間里，每個人靜坐在外屋，面前放著沒有動過的水和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