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一種真相
這不是做夢，而是真真正正的感覺。
他把邱詩嫣的衣服穿好，然後挨著她躺下。
邱詩嫣柔軟的唇已經貼在他的嘴上，她潮濕的舌頭靈巧地伸進他的口腔。他不能自已，順勢把她壓在身下，狂熱地親吻她。
「我已經沒有疑惑了。」
以解剖刀的鋒利，只要能碰到東西上就足夠了，儘管它看上去很小巧。
黑暗中熟睡的美奈子，她的輪廓如此模糊，如此陌生。
「你放心，我會把你分割成更多塊。」
就在刀子即將落下時，山崎寬大叫：「等等——我，我只是掏手帕。」
他把山崎寬的衣服裡外翻了一遍，從他腰間皮帶上抽出了另外一把短刀。山崎寬蜷縮在地上呻|吟著。
「你沒能救得了真野小姐。」
解剖刀在那一刻插|進他的右腳腳腕，向外一剜。通過手指，慕容雨川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一條韌性很好的筋腱斷為兩截，那是韌帶。
那個人痛苦地捂住斷裂的右腳摔倒，血水從指縫間溢出。
山崎寬往後畏縮，他不給慕容雨川舉刀的時間，飛快地說：「這些你都知道了。但是原因你卻未必知道。」
他撿起山崎寬掉在地上的刀，瞧了瞧，正是那兩把插在卧室床板上的短刀之一，刀刃刀柄上還粘著血。他一陣揪心，又想起真野琉璃那個可憐的小渾蛋。
山崎寬用探尋的目光看著他，忽然笑了：「原來你並不知道啊。你是不是以為我的同夥是喬凱？」
慕容雨川終於有了倦意，他打著呵氣，流出眼淚，眼皮也開始打架。
當時的真野琉璃是否也像現在的邱詩嫣一樣沒有知覺，她稀里糊塗地被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你很悔恨是不是？你悔恨為什麼沒能救得了真野小姐。你是不是現在心裏很痛，像有一把把小刀子在不停地割？」
山崎寬不解地看著他。
慕容雨川的眼睛緊緊盯住那扇密閉的防盜門。
「……」
「給我個少割你一刀的理由。」
「那女人很有手段，差一點兒就把瀨戶家拆散，你說瀨戶小姐還會對這樣的妹妹抱有什麼好感嗎？」
「嗯。」
山崎寬勉強擠出乾癟的笑：「你是在講鬼故事嗎？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幸虧，美奈子咬的是左手，他的右手仍然比較靈活。
那張女人般漂亮的臉已經完全扭曲，充滿痛苦，充滿驚懼，充滿惱恨。
慕容雨川沒有回答，他想把她推開，或者給她一記耳光。可是，他什麼都沒做。
「你胡說什麼？」慕容雨川揪著山崎寬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起來。
「怎麼會沒有呢。你們第一天晚上被抓到這裏的時候是誰在牆壁上寫上ROS的字母呢？事先聲明，那不是我，因為我不確定你們有沒有吃我為你們準備的食物。我當然不會冒險進來。」
「真野琉璃的房間里和她屍體上出現的灰白色毛髮是怎麼回事？」
「你再敢胡說八道，我現在就殺了你！」慕容雨川氣得渾身哆嗦，刀子用力壓在山崎寬脖頸上，刀刃已經咬出血。
慕容雨川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美奈子依然在睡，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夢見喝慕容雨川的血嗎？
「我利用他偽裝成綁架犯迷惑你們不假，但只不過是交易，他連我的面都沒有見過。我是通過S市一個消息靈通的黑幫小頭目跟他聯繫的，我真正的同夥就是你那位可愛的瀨戶美奈子小姐啊。」
「我不擔心。」山崎寬的表情變得有些奇特。
慕容雨川強迫自己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看著牆壁上虛弱的光影，暗暗問自己，現在天快黑了吧。
慕容雨川嘆息。
整個房間驟然陷入異樣的靜謐中，靜得令人心慌，黑暗均勻地佔據著每一寸空間。
「DVD視頻里那三個戴面具的女人，其中一個是你？」
「她在中國犯了罪，後來逃到日本，這你也知道？」
兩周之前，他陪美奈子欣然赴約來到S市，親眼目睹離散多年的姐妹們重新相聚。他當時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其中竟然隱藏著如此險惡的殺機。他更想不到，他如此信賴的女孩一直在欺騙他。
「可是，我怎麼看不出美奈子有心疾呢？」
山崎寬把嘴裏的血吐到慕容雨川身上。
「可是，九九藏書那個女人當時並沒有把她是在逃犯的實底告訴瀨戶小姐的父親，也就是瀨戶杉男先生。她在酒吧里做女招待，大概是頗有幾分姿色吧，吸引住了瀨戶先生。如果只是一|夜|情的關係還好說，可是，那個有心計的女人有意懷上了瀨戶先生的孩子，並以此威脅瀨戶先生同她結婚。她其實是想藉助瀨戶先生的地位，在日本安家落戶，聽說一旦她回到中國就會被判死罪。」
「我原打算在舞台上就把她殺死的，那可真是一個充滿藝術創意的死亡方式。可惜你橫生枝節，破壞了那場表演，否則我也不至於費盡心機，把你們弄到這裏來。你在舞台上的表現真的很出色，那樣堅定地注視著我，我當時甚至以為你認出我來了。你差一點兒就抓到我了呢。」
「沒有開玩笑，我這份你想吃也可以吃。」
慕容雨川照著他那張漂亮的臉又給了兩拳。
「她是那樣跟你說的？」山崎寬笑笑，「這大概是我聽到的瀨戶小姐唯一撒過的謊。她跟真野小姐幾乎沒在一起生活過，哪裡談得到疼愛？她有沒有跟你說過，真野小姐的母親是中國人？」
「我好看嗎？」她柔聲問。
山崎寬疼得呲牙：「沒想到你這麼敏感，那是LSD，我特意從日本帶來的，在中國幾乎看不到這種藥物。我以為你們不會覺察。」
山崎寬把手伸進衣兜里，慕容雨川毫不猶豫地舉起解剖刀，多日的囚禁已經把他逼到歇斯底里，隨便一個刺|激都能令他發瘋。
邱詩嫣會被選擇那種方式呢？馬錢子？吊繩？安眠藥和水桶？可無論哪種方式，明天清晨她都會變成另外一具屍體。
不知為什麼，邱詩嫣的動作逐漸緩慢下來，眼裡亢奮的光芒也越來越暗。
他微微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朦朦朧朧看見，那人兩隻胳膊抱著一團東西，不，是一個人——邱詩嫣。
「因為只有我能解開你心中的疑惑，如果我死了，你的好奇心就永遠得不到滿足了。」
「他們都睡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他靠著牆閉目養神，飢餓使他異常清醒，甚至這幾天從來沒有過的清醒。
「……」
邱詩嫣這時輕聲說：「你睡了嗎？」
「譬如說，你們為什麼會被囚禁在這裏？真野小姐收到的自殺DVD是怎麼回事？她是怎樣從賓館里消失的？她……」
邱詩嫣沒有任何反應，她癱軟的姿勢好像已經失去了知覺。
對面的美奈子和喬凱終於不再活動，他們彼此依靠，很快睡去。
山崎寬手裡的短刀掉在了地上，從手腕到手掌有一條長長的刀口，裏面的肉皮從里往外翻出。
「……」
「我保證，這個秘密說出來，會讓你大吃一驚，你不會聽到比這更精彩的故事。」
美奈子吃得太急，噎到了。喬凱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就在那不經意的片刻間，慕容雨川驚奇地發現，喬凱的眼神變了，那是憐愛與痛苦膠著的眼神。那樣的眼睛里沒有仇恨與冷酷。
這並不是慕容雨川想象中的那具乾癟佝僂的屍體。那個人從兜里掏出一個圓筒形的東西。「啪」一聲，冒出一道光柱。慕容雨川趕緊閉上眼睛，一動不敢動。他聽見那人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手電筒光時遠時近。他在觀察自己的囚禁者。
慕容雨川和邱詩嫣急不可耐地扯開對方的衣服。
山崎寬咽了一口唾沫：「你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說過。」
「還有在松島崇被殺的現場也出現了灰白色的毛髮，這兩個人都是你殺死的。你在臨死前把這個疑點為我解釋清楚吧。」
慕容雨川擺弄著手裡的刀。
山崎寬一笑：「我們是故意裝成不認識，否則不是容易露餡嗎？其實我們是彼此信賴的朋友，甚至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慕容雨川想起視頻里那個被活活憋死的女人，打了個寒戰。
慕容雨川緊張的心反而鎮定下來，他從地上拿起手電筒，照在那人臉上。
山崎寬不緊不慢地說：「我沒說瀨戶小姐是歹毒的女人啊。我在富山縣念國中開始就跟她是同學，她性情溫和，心地善良，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同學們都很喜歡她。如果說，她唯一有一個心結，那就是真野琉read•９９csw•ｃoｍ璃和她母親了。」
慕容雨川在黑暗中眨著眼睛，清醒異常。他縮起右腿，伸手從褲腿里抽出那把解剖刀，輕輕一動，刀鋒在黑暗中閃過一絲寒芒。
「看不出來，你居然會喜歡那個刁蠻霸道的小丫頭？」
他身心疲憊，情緒低落，卻在這原始的糾纏中煥然一新。
「是，另外兩個是自殺論壇里的兩個會員。她們兩個可是真心實意想要自殺的，其中一個不是已經死了嗎？」
慕容雨川停下來問：「你怎麼了？」
慕容雨川說：「我們警方介入調查自殺論壇，以及真野琉璃被綁架案的初始，曾有一個叫趙天磊的人，他也利用自殺論壇來殺人，現在他已經死了，而在他臉上就生滿了這種灰色白毛。你們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自殺論壇來隱藏自己，他殺人是為了掩蓋自身的殘疾，你則是為了除掉真野琉璃。你們兩人之間原本沒有任何關聯。但是，我很納悶，一個死人身上的毛為什麼會出現在你殺人的現場呢？難不成，你被他的鬼魂附身了？」
他下意識地用右手刀向後狠戳。他現在的反應速度已經比剛開始訓練時快多了，陸小棠在這方面的確是一個好老師。來不及回頭，感覺著刀子劃到了什麼東西上。
慕容雨川說：「或者，你根本就是在欺騙我，真正的兇手只有你。你是在故意陷害美奈子。」
慕容雨川點頭：「原來如此，學名二已麥角酰胺。儘管殺不死人，但是作用時間可以超過10個小時，能使人產生強烈的幻覺，甚至有暴力傾向。」
山崎寬看著他，臉上帶著微笑，似乎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邱詩嫣很大方，把自己那份酥餅和礦泉水推到慕容雨川面前：「一起吃吧。希望在我們吃光所有東西之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四個囚禁者，一對坐著，一對躺著，一動不動。
「可惜的是，我已經偷偷地把他的食物和我的調換了。他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
邱詩嫣果然很後悔，吃飯是唯一有意義的事情。
喬凱和美奈子仍然在沉睡。前天晚上，自己也和他們一樣沉睡，在各種各樣荒誕驚悚的夢境中掙扎，全然不知道身邊發生的事。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她。你不覺得她的依賴感特彆強嗎？那就是幼年的傷痛讓她特別需要別人來疼愛。」
邱詩嫣忽然滑入他的懷中，慕容雨川想要推開她，她的兩隻胳膊卻像蛇一樣纏住他的脖子。邱詩嫣在黑暗中湊近他，鼻尖幾乎碰到了鼻尖，她如水的眼波若隱若現地發著光。
慕容雨川不甘心：「我知道，她一直都很疼愛她的妹妹。」
慕容雨川的解剖刀沿著山崎寬的脖子上輕輕刮過，山崎寬的額頭上冒出密密一層冷汗。
毫無徵兆，某一個時刻，黑暗中驟然響起金屬摩擦的聲音。慕容雨川猛然睜開眼睛。那聲音不再遠處，就在幾米之外。金屬摩擦聲連續響著，似乎是鐵栓摩擦鐵環的聲音。
山崎寬瞅著他，彷彿偷窺到他的心底，他又笑了。
山崎寬狐疑地抬起眼睛。
慕容雨川冷笑：「往食物里和水裡下藥。這種笨辦法只能用一兩次，用多了就不靈了。真野琉璃前天晚上被人活活截肢，居然誰都沒有聽到聲音，這本身就讓人奇怪。我接連幾天晚上整夜做噩夢，醒來后渾身難受得要死，這很像是服用了神經麻|醉|葯物引起的副作用。你以為我們在饑渴難耐的情況下神智混亂，又無從選擇，就大胆往食物里下藥，趁我們昏睡時好進來殺人……」
慕容雨川輕聲說：「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慕容雨川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臉色褪成蒼白，看著他臉上抽搐的肌肉。
「但有一些地方我沒弄明白。你把美奈子打昏，綁架了真野琉璃，為什麼要把她藏在美奈子的房間呢？你不擔心被美奈子發現嗎？」
慕容雨川想反駁，又覺得他的話有幾分道理。他回想起和美奈子交往中許多甜蜜的細節，她那種小鳥依人的性情現在似乎都得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待。
他們顧不得彼此沾滿泥汗的身體，不去考慮明天是否還有食物，不再擔心他們能否得救。他只為眼前而發泄，哪怕耗https://read.99csw.com盡最後一絲精力，哪怕變成兩具枯骨。
慕容雨川的手在顫抖。
慕容雨川只覺得一陣耳鳴，他只看見山崎寬得意而狠毒的表情，他說的什麼他都聽不見了。他很想流幾滴眼淚，可是眼睛乾澀，只有血管在突突地跳動。
慕容雨川想起真野琉璃談論自己的成長經歷，但這些方面她並沒有說起過。也許她羞於啟齒，也許她不知情。
一聲慘叫。邱詩嫣從那人手裡摔落在地。她只是發出呻|吟，並沒有醒來。
他看著那個人抱著邱詩嫣慢慢踱進走廊。
邱詩嫣哽咽著說：「我一直都以為，男人就是為了女人的色相才跟她在一起。沒想到危難關頭，會有男人如此真心對我，把唯一的食物留給了我。原來這個世上還是有真情的。」
慕容雨川心說，我現在想吃都吃不成了。
他把刀子抵在山崎寬喉嚨上，然後又改變主意，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他不知道，他們此刻是否還有感情，或者完全是在發泄。
其實，他已經餓得前腔貼后腔了，特別是看到美奈子，喬凱給多少她吃多少，他感覺更餓。他記憶中的美奈子，吃東西不比鴿子多多少，看現在的情況，她之前是挑食，真正餓到的時候連血都喝。
不知為什麼，他也很想。
The Choice Of Sisyphus！前天晚上，他就是這樣把真野琉璃抱進那個房間的嗎？
那人抱著邱詩嫣向走廊走去，慕容雨川心頭一顫。
邱詩嫣又開始抱怨：「也不知道那些警察都是幹什麼吃的，枉我們納稅人花那麼多錢養他們。」
見慕容雨川沉默，山崎寬趕忙又說：「你難道對自己經歷的這些事情不感到好奇嗎？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你殺了我，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秘密了。」
慕容雨川反手抽了他一耳光。
下一刻，慕容雨川的刀插|進他的手背，山崎寬慘叫。
慕容雨川晃了晃手裡的刀。
「你雖然贏了我，可是你心裏卻很難過是不是？」
慕容雨川狐疑地看著他。
「雨川君……」她喃喃低語。
山崎寬打斷：「你可知道，這些年來，那個中國女人，真野琉璃的母親，一直都在不停地騷擾瀨戶一家。使用各種手段，不惜敗壞瀨戶先生的名譽。其實以瀨戶先生的權勢，只要通過警方把她送回中國就解決一切問題了。但是，考慮到真野琉璃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瀨戶先生不忍心對那個可惡的中國女人動手。瀨戶小姐作為旁觀者與受害者，深切感受著那個中國女人給她的父親帶來的傷害，卻無能為力。作為她最親密的朋友，我也很同情她的遭遇。我們很久以來就想報復了，經過了漫長的等待，機會終於到來。這一次娛樂公司計劃把真野小姐向中國大陸推廣，我趁此機會，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我跟瀨戶小姐說出自己的想法，幾乎一拍即合，於是我們就制定了這個計劃。」
「你怎麼能沒有睡覺呢？」山崎寬問他。
慕容雨川說：「我不吃，我不餓。」
慕容雨川不解。
山崎寬笑意深刻：「是你讓我說我才說，信不信在於你。」
慕容雨川一怔。
「但如果我是你，我現在一定會放下刀子。」山崎寬說。
山崎寬眨眨眼：「我取代了真野琉璃，你現在也可以取代我，控制The Choice Of Sisyphus。你可以制定新的遊戲規則……」
「嗯。」
他已經見識過那些自殺者的表現了，恐怕心理學家也很難解釋社會人群中出現的這種特定的心理異常。
「給我個理由！」慕容雨川大吼。
山崎寬一驚。
而綁架者，The Choice Of Sisyphus的新版主，會在倖存者醒來以前從容離開。讓他籠子里的小動物們再次受到驚嚇，互相猜疑，充分享受自殺遊戲的樂趣。
慕容雨川看著血沿著刀柄流下來，流過他的手，一滴滴落到地上……
他極力辯解：「即便她在內心憎恨真野琉璃母女，然而不管怎樣，我也不相信她能夠做出殺死自己親妹妹這種事……」
「你說什麼？」慕容雨川大吃一驚。
「我早猜到在我們五個人中間有你的同夥。那天晚上，九-九-藏-書我們五個人都沒有吃你的東西。美奈子又睡得很晚。如果你進來，我們肯定會覺察到。你現在一直跟我廢話，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等待那個人醒來，聯手對付我，我說得對嗎？」
沒想到聽到這句話，邱詩嫣掉出了眼淚。
慕容雨川心驚，回頭，沒有人。喬凱和美奈子仍然依靠在牆腳沉睡。與此同時，他聽見背後冷風刮來，他被山崎寬算計了。
「我是說，作為警察，你的確很厲害，尤其作為中國警察。之所以選擇把真野小姐藏在瀨戶小姐床下，就是考慮到你們根本不可能懷疑，這是瀨戶小姐想到的法子。她說你很聰明，把真野琉璃藏在別的地方都不安全，不如藏在她的房間里。她說你完全相信她，不可能懷疑到她頭上……」
慕容雨川舉起刀，山崎寬插在刀上的手也被舉起，刀尖穿透手掌，在微弱的光線里閃爍著寒光。
「你不是很喜歡替別人選擇死亡方式嗎？現在你給自己選一種，我成全你。」慕容雨川說。
慕容雨川沒回答。
山崎寬點點頭：「我們事前就想到了利用了真野小姐的The Choice Of Sisyphus論壇作為掩護。為此我特意提前註冊進論壇，成為會員。用你們中國話來說，叫反其道而行之，或者叫虛虛實實。必須欽佩真野小姐的天才。當你們發現她就是自殺論壇的版主，肯定難以置信吧，一個15歲的女孩，設計出如此複雜的網路遊戲規則，讓那麼多人沉迷於此，這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然而，對於我和瀨戶小姐來說，這也恰好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難得機會，甚至包括真野小姐自己都不曾覺察，她一直以為自殺論壇里出現了幾個迷戀她的粉絲做出了一些瘋狂舉動。事實上，再套用一句中國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難怪，誰讓你在她的房間里搜出了藏匿真野小姐的證據呢。」
慕容雨川接道：「也就是說，你們演出團把巡演改為S市，以及所謂邀請美奈子來參觀演出，都是你們兩個人事前計劃好的。」
牆壁上的光影呈現暗紅色，房間逐漸變暗，又一個黃昏來臨。
那人似乎把手電筒放在了地上，然後，他聽見一陣窸窣聲，還有微微的呼吸聲。
山崎寬看了看喬凱、美奈子，還有身旁的邱詩嫣，他恍然道：「難道你沒吃東西？」
慕容雨把刀放在山崎寬脖頸上，山崎寬收斂了笑容。他的汗毛隨著銳利的刀鋒刮近，根根豎立起來。
慕容雨川蜷伏在黑暗中，全身都開始哆嗦，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一隻腳從開啟的門縫中伸進，非常緩慢地伸進了一條腿，然後是半個身子，接下來是完整的一個人……
美奈子一聲啜泣驚醒了他。
慕容雨川捏緊拳頭。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灰白色的毛髮？」
「我應該把你的動脈切斷才對。」
山崎寬閉住嘴巴，眼神裡帶著譏嘲。
慕容雨川打斷：「真野小姐的收到的自殺DVD是你錄製的。表演魔術時在道具上動手腳，用鎚子打死松島崇，假扮他登台想要置真野琉璃于死地的人是你，把我們綁架到這裏來的人也是你。在我調查出綁架真野琉璃的真相時，你偷偷從會議室溜下樓，在我的頭上打了一棒子，對不對？」
「然而，對The Choice Of Sisyphus越發了解后，我發現了自殺論壇中存在著更多的樂趣。我當然不想自殺，不過我發現，那些登陸論壇的人，一旦接受了自殺概念，當他們萌生自殺念頭時，他們的思維就會特別容易被控制。他們的思考會變得片面、單向、且極端，於是，你只要悄悄地給他們一個暗示，他們就會按照你的意志行事。」
「譬如說……」
腳步聲忽然消失了，他能感覺到那個人緊挨著他的身體站著。他又緊張起來，那個人想幹什麼？
邱詩嫣努力睜大眼睛，露出虛弱的笑意：「不知道怎麼，我感覺好睏。」
「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也無妨。在我截斷她兩隻胳膊，開始割她的右腿時，她還沒有死呢。這丫頭的生命力相當頑強，你知道她臨死前說什麼嗎？她在昏迷中喊你的名字呢……」
「你笑什麼？」
「因為，你控制了The Choice Of Sisyphus。你想取代真野琉璃。也難怪，真野琉璃創建The Choice Of Sisyphus這麼秘密的事情，作為她身邊的人，你是最容易知道真相的。但你卻似乎對她不太滿意，你想把自殺論壇變成一個殺人遊戲論壇。真野琉璃很渾蛋，你比她更渾蛋。」
突然，強光透過眼瞼，打在慕容雨川眼球上，把他驚得差點坐起。他清楚地看見自己薄薄的眼皮里猶如小樹叉般交錯的毛細血管。好在手電筒光並沒有停留很長時間就轉移到旁邊了。他鬆了口氣，那人並沒有發現破綻。
邱詩嫣掩住他的嘴：「你什麼都不要說，我好感動，你是第一個讓我這樣感動的男人。」
慕容雨川咬牙，他看著那人的背影，心在狂跳不止。他把右手從身下慢慢拿出，冰冷的刀鋒已經被他的身體捂熱。
慕容雨川握緊解剖刀。
「……」
慕容雨川說：「誰讓你不養條狗，這個時候聞著味也能找到你。」
慕容雨川反駁道：「你說你在國中就認識她，可是美奈子來S市之前，根本不認識你。」
慕容雨川冷哼。
「連這個你都知道了。」山崎寬似乎顯得很吃驚。
夜愈來愈深，沒有盡頭。
「現在也一樣。」山崎寬的目光閃爍，他瞟向慕容雨川身後。
他掏出手帕捂住腳上的傷口，表情痛苦難當，他帶著哭腔說：「我已經被弄殘廢了，不可能再傷害你們了。」
「瀨戶夫婦的關係從那時起就出現了裂痕，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修復。你說，對於在這種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會造成怎樣的創傷呢？」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邱詩嫣吃驚地看著他。
他重新舒展身體，保持靜止，在心中默默地計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他把自己的胳膊枕得有些麻，換了一個姿勢，看著黑暗中的美奈子，心裏在想，今天晚上，選誰呢？
「咔噠」一聲，門慢慢開啟，這是被囚禁這些天，第一次看到防盜門開啟。
天終於黑下來，房間越來越暗，逐漸連對面人的五官都開始模糊。模糊的氣氛也感染了情緒。邱詩嫣柔軟地依偎慕容雨川身上，她的衣裙雖然髒了，她的身體仍然散發著誘惑的氣味。慕容雨川聽得見她略顯急促的呼吸和低得不能再低的呻|吟。他知道，她心裏面在想什麼。
山崎寬吃力地從地上爬起，左眼已經被打封，鼻樑也有些歪。他吐了一口血痰，嘿嘿地笑起來。
山崎寬瘦弱的身體幾乎散架，卻依然用那種蔑視眼神看著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怒不可遏地瞪著他。
慕容雨川剛想要解釋。
已經不能再猶豫了，他猛然從地上躍起，以最快的速度撲上去。
無論看到什麼他都不會感到驚訝。他看到的不是燒焦的骷髏，也不是臉上生滿白毛的趙天磊，而是真野琉璃的經紀人——山崎寬。
「她不是那種人，我了解她，我了解她！」慕容雨川用力搖晃著山崎寬。
他的眼中透出邪光，慕容雨川感到冰冷。
山崎寬發出了嗚咽：「我的手……」
慕容雨川打個激靈，他眼看著邱詩嫣慢慢閉上眼睛，狂熱的情緒也隨之冷卻。激|情的消失就像激|情到來一樣匪夷所思。
難道他對美奈子……
「很遺憾，你最終還是沒能救得了真野小姐。你知道我前天晚上殺她的時候，她是什麼模樣嗎？她瑟瑟發抖，驚恐到極點，不停地乞求我饒恕她。想象不到吧？一個如此傲慢，如此霸道的人，面對死亡也同樣會變得如此軟弱。一想到這樣的人居然能夠創建自殺論壇，鼓勵別人自殺，真是太可笑啦！」
他們已然忘記對面還坐著喬凱和美奈子，已經顧不上羞恥，他們只要眼前。
他摸了摸自己的受傷的左手，難怪美奈子會表現得那麼反常，大概抓咬他的時候，藥效還沒有完全消失。
他「哼」了一聲。
慕容雨川笑了，笑得很難看。
他眼神里顯露出少有的猙獰：「我說過，我會把你切割成更多塊。我保證，當你意識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內臟時，還在均勻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