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奈子如獲大釋地走出辦公室。

「也不是什麼樣的屍體都能做成這些樣子。屍體也有美醜之分。」

美奈子感覺出慕容雨川對自己的發現有些輕視，趕緊又說：「我剛才還有檢驗過被害人牙齒上的殘渣。」

「你是說歐青仁？」毛平在電話那頭問。

「那你應當去當廚師。」

女人說：「你不知道，我過去在國有大醫院負責維護屍體標本，一個月才能賺兩千塊錢工資。現在至少翻了一番。不是我喜歡現在的工作，而是我沒有更好的命。」

「不會吧，看幾具老外屍體而已。」

羅炎麟端詳著第二個被害女人的臉部複原圖片，抬頭問美奈子：「你確定這就是被害人的臉？」

他指著慕容雨川面前的「大漢」，說：「這個就是我親手做的。這個人生前是一位籃球運動員。」

「就在歐主任辦公室旁邊。你不是想偷出去賣錢吧？」

四名實習的新員工里，個子最高的那個笑眯眯地沖他招手：「嗨。」

美奈子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隔壁解剖間。找來了一把解剖刀和鑷子。把卵巢剖開，從裡向外翻過來。

「剛才還好好的，我去給你問問。」周師傅拿著壞鋸離開。

沒來由的，羅炎麟忽然又想起照片中那個女人。她也是一位母親，她有一個6歲大的女兒。

鄒春強低聲罵：「什麼玩意兒？小白臉兒一個比一個不是東西。」

「去屍體加工車間溜達？」歐青仁啞然失笑。

慕容雨川嘻嘻一笑：「市場經濟，不快哪行？」

除了歐青仁，其他的人都為慕容雨川雜耍般的表演看得目瞪口呆。

她想了想，問鍾慶順：「鍾先生和雨川君有沒有做過病理檢查？」

「開膛、摘心、剝皮、剔骨。」

「你不信？」

那傢伙足有將近兩米的身高，一根根血管和肌腱清晰可見，他正在模仿古希臘擲餅者的造型，右手伸直，穩持鐵餅，含胸蓄力。慕容雨川簡直懷疑，那一身僵硬的肌肉是否真的能爆發出力量。

羅炎麟說不用問，肯定都是一些大型醫院或者公安法醫部門購買的。醫院還好說，公安局就不好辦了。哪有公安局調查公安局的道理？

慕容雨川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幼小的胎兒標本。如此纖弱稚嫩的生命帶給他的震撼，遠遠超過了那些健壯的成人。

「你結婚都五六年了，還夢想傍大款？」周師傅揶揄。

「這麼個小姑娘能殺人？」

「你怎麼不看看有沒有外人就亂講話？」慕容雨川責備她。

慕容雨川吞咽一口唾沫，拿出兜里剩下的半包煙扔進垃圾桶里。

「腫瘤？」

「保健葯？」這個發現也出乎羅炎麟意料。

「你們那裡的員工有多少？」慕容雨川問。

雖然臉變了型，美奈子心裏高興。她得到的讚許基本都關於自己的相貌，能力很少得到認可。

「怎麼殺的？」

王經理特別介紹他：「這一位是中國醫科大學推薦給我們的博士研究生。他的研究領域就是生物塑化技術，來我們這裏實地考察。還要寫成論文發表。你可一定要重視啊！」

她一直生養在父母長輩的呵護中，朋友、老師，下到小朋友上到老爺爺，很少有人會不喜歡她。她早已經習慣了被別人遷就。笨一點兒可以，天真一點兒也成。她只要純真地微笑，真誠地道謝，一切就會順理成章。即便她離開日本來到異國，也一樣得到所有人青睞，哪怕像慕容雨川這樣出眾又花心的男人，也會為她神魂顛倒。

如果她也是一名受害者，那屍體被發現只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她不是，那就是另外一宗罪案了。

羅炎麟手裡拿著圖片，一時間有些猶豫。他找他來是為了確認圖片上的女人是不是藍香琴。他從歐青仁的眼中猜測，他跟藍香琴絕對不是普通鄰居或者單純的朋友那種關係。

慕容雨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雖然對解剖感興趣，但還沒有到達欣賞屍體的程度。

慕容雨川的意思是，這種開顱鋸國內進口的數量有限，去海關查一查購買渠道，順藤摸瓜找到買家，再進一步縮小範圍。

「沒有。但我猜你是。而且是外科手術醫生。」

羅炎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慕容雨川：「美奈子找你做什麼？」

「我還沒說完。這家工廠引進的是德國技術，總公司在德國。我想，你還沒有忘記被害人是怎麼被切割的吧？」

歐青仁跟慕容雨川握了握手，說：「你改行改得可真快。」

「不是？」

其實那把鋸沒什麼問題，慕容雨川趁她們倆剛才聊天時，暗中把鋸頭一根螺絲擰了下來。

他問：「這些都是國產的，沒有先進一些的進口貨九九藏書嗎？」

「等等，等一下，這麼多？」

「外人？」美奈子恍然，「你是說那位長得很像木村拓哉的人。」

可是忽然，她眼睛又移回到杯子上。她伸出手說：「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還成。開顱刀有沒有？」慕容雨川問。

歐青仁正在解剖台間來回走動，檢查員工們的工作情況，偶爾叫停，手把手指導。

標本的眼睛柔和地望著慕容雨川，嘴角似笑非笑。她的一隻手臂輕托小腹，剖開的子宮裡蜷縮著一具胎兒的標本。胎兒頭下腳上，剛剛形成人形，四肢纖細，頭比四肢大很多。

羅炎麟跟歐青仁一面之識。打過招呼，歐青仁立刻就問：「你把我找來，是不是有藍香琴的消息了？」他眼神里充滿期待。

慕容雨川看見圓鋸有些泄氣，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慕容雨川這時說：「我就說這鋸不好使，你看鋸片轉起來回直顫。」

慕容雨川沖王娜擺擺手：「一會兒見，美女。」

「什麼樣的人能幹出這種事情？光想想就讓人害怕。」他接著說。

「我火候掌握得不好。」

王娜冷冰冰點頭。

「雌性激素包括類固醇和黃體酮兩大類，可影響卵巢、陰|道、輸卵管、子宮和乳腺功能。如果女性青春期發育遲緩，會注射類固醇，加速生殖系統成熟，刺|激第二性徵來臨。如果治療不孕不育，或者胎兒發育遲緩。就要在卵巢內注射孕激素，也就是黃體酮，促進子宮內膜和乳腺的生長發育。」

美奈子對這位酷似喬凱的人從心底打怵。她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去找雨川君了。他還有一些提材檢驗沒做完。」

「這有什麼好看的？」鍾慶順問。

「小氣。」

慕容雨川咂舌：「你比我厲害。我只管拆，你還能組裝。」

歐青仁詢問了腐爛程度，說，能修補的就修補一下，不行的話多注入一些丙酮溶液。

慕容雨川說著從辦公桌上隨手拿過一把裁紙刀，推出刀片。在手指間以驚人的速度旋轉起來，不時地改變著方向、節奏，變幻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花樣。很多時候，明明看著刀片划中了手指，可他依然神情自若。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陌生女子總像幽靈般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不單單因為她驚人的美貌。他總感覺這個女人像一團迷。

「沒什麼，隨便問問。」

「你們使用的醫療器械一定很先進，都是從外國進口的吧？」

「那種地方怎麼能允許外人隨便進入，必須得經過總經理同意。」

「你看他拿照片的右手，手指太靈活了。尤其是拇指、食指和中指。」

慕容雨川不以為然：「女人體內含有大量雌性激素很正常啊，即便分泌量多一些，也是為了吸引異性需要。」

「你具體是幹什麼工作的？」慕容雨川問。

「有道理，聰明。」慕容雨川興奮地捏捏美奈子的臉。

歐青仁點頭，下意識抬眼一看，表情忽然凝固。

「對，方便的話你最好今天帶他來一趟。」

「沒什麼。」

王經理叫住他說：「小歐，我又給你帶來了幾個徒弟。」

美奈子受到莫大鼓舞：「看來我一年多的醫學專業果然沒有白學。」

她為這個男人動心的同時，心底一直懷藏著獨有的優越與理所當然。

周師傅把慕容雨川帶到一個解剖台前。上面的屍體已經開膛，剛取出內臟，她問：「你會開顱？」

周師傅回來時，手裡拿了一把嶄新的圓鋸。她說：「你這醫大博士生真有面子，一句話組長立刻就換了一把新的。就這小東西，一把少說也值四五千。」

「怎麼了？」美奈子天真地問，踮起腳尖往他背後瞅了瞅。

慕容雨川問：「這裡有多少是你親手製作的？」

羅炎麟正想著該怎樣回答。慕容雨川嫌他婆婆媽媽，張口就說：「我們找到了一具屍體。讓你來辨認一下。」

每個解剖台上有一具屍體，四周圍著三四名工作人員。他們嫻熟而機械地重複著一系列動作——分離屍體皮膚、剔除脂肪、裸|露出神經、肌肉、和骨骼。

鍾慶順跟進解剖間，好奇地問：「你在找什麼？」

「不多，五個而已。」

「木村拓哉都是歐吉桑了。」慕容雨川不屑，「他還能趕上我嗎？」

她聽那個王隊長問羅炎麟：「這姑娘也是你找來的幫手？」

「醫療上的確有注射雌性激素的療法。」

美奈子探尋似的望著他，似乎等待他的認可。慕容雨川覺得不應該破壞自己好不容易豎立起來九*九*藏*書的高大形象。他挺胸，收腹，權威似的緩緩點頭：「你說得不錯，死者的確患有惡性卵巢腫瘤。」

「真是可憐的女人。」鍾慶順說。

王娜喊來一個中年婦女：「周師傅，你們那一組不是缺人手嗎？這位是醫大來實習的，讓他去試試。」

慕容雨川忽然問歐青仁：「你是醫生？」

「還要實習？」慕容雨川立刻不幹了，「我只是說說而已，怎麼能當真呢，萬一有危險可怎麼辦？」

但是，歐青仁剛才矢口否認被害人就是藍香琴。

「庫房在哪兒？」

正在這時，美奈子走進辦公室，看見慕容雨川就說：「雨川君，我剛才提取血液樣本，做了病理檢查。」

歐青仁給他介紹自己的兩個助手，一個是王娜，一個是鄒春強。

法醫室。

慕容雨川拿解剖刀在屍體頭頂劃出十字形刀口，剝開頭皮。然後用筆在顱骨上畫一圈鋸線，啟動開顱刀。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光靠賣萌和小可憐是不夠的，如果妹妹小雪還在她身邊的話，說不定能幫她出出主意。

周師傅遞過一個圓鋸式開顱刀。

「怎麼會？」

接著，再對屍體內臟做組織切片。她用解剖刀和剪刀小心地從每個臟器上提取長寬各2厘米，厚度3毫米的組織塊。把上面的黏液與污物用水沖乾淨，再放入液體固定劑中固定。接下來用脫水機脫水。最後侵入融化的石蠟中。等石蠟凝固后，人體組織就被完整的保持起來。隨時可以用來試驗。

歐青仁有意無意瞥了美奈子一眼。

「這的確解釋不通。」

「哦？」慕容雨川來了點兒興趣，「我也檢查過，不過我一看見那些化學公式就腦袋疼。」

「談不上喜歡，只是用專業眼光評價。」歐青仁上下打量慕容雨川兩眼，「像你這樣的，骨架修長勻稱，算得上上乘。但也不是最好。你的肌肉太少。」

主管車間的王經理走進車間時沒有人抬頭，他們專註于分解自己手中的屍體。

歐青仁奇怪：「我們見過嗎？」

「你跟我說的病理檢查就是這個？」慕容雨川問。

歐青仁半開玩笑說：「我不像你們公務員，我得回去給人家打工。那是按勞計酬的。」

慕容雨川饒有興緻地聽著羅炎麟介紹自己的工作，無限感慨：「整天跟那麼多屍體待在一起，感覺肯定很刺|激！」

「雌性激素包括類固醇激素與孕激素。主要由卵巢的卵泡細胞分泌，控制女性生殖系統發育和促進性|欲。」

毛平與羅炎麟目光交流。意思是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土話叫甲魚找王八，蛤蟆愛青蛙。

歐青仁說：「我的辦公室就在裏面。」

過了好半天，他似乎才緩解過來。顫抖著伸出手，從羅炎麟手裡拿過那張照片，慢慢地湊到眼前。

「是根據一具屍體殘骸做出的面部複原。」羅炎麟說。

歐青仁微微一笑：「可惜我不是什麼外科醫生。」

「死者生育過。雌性激素可能是為了提高受孕率吧。」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女朋友是藝術學院畢業的，我總要受一些熏陶吧。」

他問歐青仁：「你現在要回單位？」

「你說的這些算正事兒？」

慕容雨川還想爭辯，羅炎麟伸出一根手指，搖一搖：「不要跟我討價還價。你不去我就讓瀨戶美奈子去。你自己選。」

實驗室里，美奈子戴著大口罩，正在對第二個死者牙縫裡提取的殘渣進行原子吸收光譜化驗，然後把分析出的各種化學物質記錄下來。

這僅僅是一個巧合嗎？

她把一份肝組織切片放到載玻片上，透過顯微鏡觀察細胞有沒有異常。

「你看。」美奈子說。

羅炎麟重新打量圖片上的女人臉。這個女人比較漂亮，鼻子和眼睛有些神似藍香琴，但又不是特別像。

「可是，就算被害人得卵巢癌跟本案有什麼關係呢？」

慕容雨川頭一次看見他，心想，這男人長得還真不賴。

「是吧，你也看出了問題所在。」慕容雨川說，「被害人胃裡是空的，說明她被害前幾天沒有吃過東西。那麼，又為什麼會吃到這種高營養的保健葯呢。罪犯如果是為了不讓被害人餓死，給她吃饅頭米飯，絕對要比吃昂貴的保健品划算得多吧？」

暈。慕容雨川趕緊把這位大天線寶寶原地轉180度，推著她跑出辦公室。

「還不錯。我想試試刀，能開瓢兒的那種。」

「這裡是藝術塑形車間。也就是我們屍體加工的最後階段。」歐青仁說。

歐青仁離開后，慕容雨川依然交叉雙臂，站在原地琢磨。

他為什麼那麼肯定呢？

「是呀。他可是我們這公司的元老。有一個超級有hｔｔps://rｅaｄ•99ｃsｗ.ｃoｍ錢的女朋友。對他特別好，經常開寶馬車接他下班。」周師傅說。

好在鍾慶順替他問了：「你說的艾斯什麼的，是指？」

慕容雨川對這種環境熟悉的簡直不能再熟悉，這是標準的現代化解剖室。他正站在玻璃門外發獃，歐青仁忽然喊他過去。

除此以外，還有一點讓羅炎麟百思不得其解。兩名被害女人的複原肖像傳給安全部資源調度組，憑藉他們龐大的資料存儲系統，竟然始終無法查出她們兩個人的身份。

鍾慶順不明所以，把杯子遞給她。

「什麼？」鍾慶順仔細看著布滿褶皺的肉壁。他還從來沒有解剖過卵巢，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應該是什麼樣。

慕容雨川說：「我正好下午沒事。可不可以帶我去你們那兒溜達溜達？」

周師傅說：「小夥子你剛來，就別太挑剔。如果你幹得好，手腳麻利，別人收拾完一頭，你收拾完三頭，配給你的工具就自然是最新的、最好的。」

美奈子感覺自己的肚子也開始疼了。她趕緊把目光移開。

「生育過。」羅炎麟略顯吃驚。

「你們是指歐青仁？」慕容雨川問。

「是呀。」

美奈子加快腳步，頭也不敢回地跑下樓。

慕容雨川走進展覽廳，站在一個肌肉虯結，手持鐵餅的「大漢」面前。

歐青仁說：「這個也是我親手製作的。死者是台灣人，死於宮外孕大出血。」

王娜說：「這個地方適合你吧。」

歐青仁長吁一口氣：「這不是她。」

「我檢測出了含量驚人的Estrogen。」

「就是雌性激素，又稱女性激素，一種有機化合物。」美奈子解釋。

算你狠！慕容雨川心裏罵。

慕容雨川驚訝地瞅著他。

正對歐青仁辦公室，有一間小型的展覽廳。透過玻璃牆，能夠看見裏面擺放著十幾個做好的人體標本。這些人體工藝標本，每一個造型都相當考究。

慕容雨川心說，我倒是想把你賣了，也得有人要啊。

「逮捕？」王樹林以為羅炎麟開玩笑。

「卵巢癌晚期。」美奈子嘆息，「即使兇手不殺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歐青仁疑惑道：「這是照片？」

「好啊，看來你挺適合去我那裡工作的。」歐青仁說。

「不是沒考慮。」慕容雨川笑著回答。

辦公室。

「哦？」

藍香琴的失蹤跟這起殺人碎屍案究竟有沒有關聯？

其實，慕容雨川和鍾慶順都對此不以為然。毒理檢驗證明死者沒有任何中毒跡象。因此她現在的工作顯得多此一舉。不過慕容雨川比較壞蛋，閑著沒事總喜歡欺負欺負她。

歐青仁似乎覺察出羅炎麟表情中蘊含著深意。他忙問：「是不是藍香琴……她出了什麼事？」

他帶著慕容雨川走進一座十分寬敞明亮的房間。

歐青仁冷冰冰的聲音忽然在他背後響起：「這裡是定型車間，那個是人體的側面屍體切片。」

「嗯，給慕容雨川當助手。」

這時歐青仁正好走進辦公室。

「是呀，我們剛才聊得那麼投緣，我早就心癢難耐了。怎麼樣，我看一圈兒就走，不麻煩你吧？」

慕容雨川正想跟王娜握手，歐青仁說：「你不是想參觀嗎，跟我來吧。」

「我們檢測出了第二個被害人齒縫間的殘渣成分。是一種高營養成分的保健葯。」

「她殺了人。」

他給毛平打了一個電話，問他能不能聯繫到藍香琴的鄰居。

「他不是。」

美奈子用鑷子指著一片黃豆粒大小、暗紅色的疹狀物：「腫瘤。」

慕容雨川驚奇地看見，那些經過去皮、脫水、塑形后的屍體被繩子吊在一個個鐵架上。員工們兩人一組，對坐在一具屍體前後，用鉗子、鑷子、夾子、鋼針小心翼翼地把脫水干硬的屍體塑造成各種造型，或坐，或站，或跑……神態各異，表情栩栩如生。

「主要成分是乳清蛋白和蜂蜜……」

「你確定？」

美奈子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他手裡裝著器官的杯子。那一小團紅色的肉是卵巢。

慕容雨川趁著他們說話的空隙，溜達到歐青仁的辦公室。房間里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辦公桌就是塑料模型和人體解剖圖。比鄰辦公室是一個經過無菌消毒的房間。環繞牆壁是各種醫學設備。

聊著聊著，慕容雨川冷不防問道：「你們製作屍體標本時，還需要開顱嗎？」

德國產往複式電動開顱鋸。

慕容雨川無語。人都被大卸八塊了，得不得病又有什麼關係。不過看美奈子興緻高漲，他順著她的話問：「她體內超量的雌性激素，會不會是人為注射的呢？」

「我一向把工作當成娛樂。」

「而且，美hｔｔｐｓ://ｒｅad.９９csｗ.cｏm奈子還發現第二個被害人體液里含有大量的雌性激素。」

周師傅和小組另外一個人驚訝不已：「在我們這裏，只有歐主任才有這樣高超的技術。」

毛平來了興趣，問慕容雨川：「你怎麼知道？」

300平方米的車間里，40個解剖台一字排開。從男到女、從老到幼的屍體正在被一群面無表情的人解剖和肢解。

德國總部的屍體加工廠。

「等一下。你剛才不是有意去屍體加工廠探探情況嗎？我覺得可行。」

「她怕我逮捕她。」

鍾慶順閑著無事，坐在她身邊桌上，拿起一個裝器官的杯子瞧著，隨便看看美女。美奈子心裏奇怪，為什麼中國男人都喜歡偷偷摸摸地瞅自己。

歐青仁瞧著他笑了：「你問我這些做什麼？難不成你真的打算去那裡工作？」

毛平帶著歐青仁來到刑警隊辦公室，羅炎麟正在跟慕容雨川談論那把往複式開顱鋸。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在注視他。

現代生物塑化股份有限公司。解剖工作間。

羅炎麟坐在旁邊打量著他們倆人。

「確定。」歐青仁回答乾脆。

羅炎麟說：「你就不能研究一點兒正事？不是糾纏小姑娘，就是看屍體。」

「看不出你還喜歡屍體？」

「先進的倒是有，不過都在庫房裡。那些設備成本多高啊，哪能輕易給普通員工用。只有高級員工和主任他們才會配發。」

「哦。」

「我可以想辦法，通過醫學交流渠道把你派過去實習幾天。」

王娜把慕容雨川帶回解剖車間。解剖台上的遺體有的依然完好，有的已經面目全非，筋脈畢露。

慕容雨川懶洋洋的神態忽然嚴肅：「這麼多營養成分，她得吃多少東西啊？如果是那樣的，她胃裡怎麼是空的？」

「我可是當真的。」羅炎麟說。

慕容雨川瞧著卵巢上疙里疙瘩的東西，他也分不清那到底是腫瘤，還是原本就長成那個樣子。

慕容雨川對歐青仁說：「我想你也能這樣，對不對？」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的臉？」美奈子大驚失色，這可是她屢試不爽的法寶。她趕緊掏出隨身小鏡子仔細查看自己的臉。

「雌性激素？」

美奈子點點頭：「我是按照骨骼的比例特徵一點一點拼貼的。誤差不會很大。」

慕容雨川凍得直打哆嗦，卻忍不住好奇，溜過去瞧。看見一個員工正舉起一塊膠合板薄厚的東西。他仔細打量「膠合板」上鮮艷的花紋——頭、胸、腹、腿……這是……

歐青仁說完匆匆離開。

「傍大款怎麼了，只要有闊佬敢要我，立馬離婚！」

美奈子想了想：「你比他長得高。」

「怎麼了？」

歐青仁說：「該看的你也都看到了。我還有工作，讓王娜給你找些差事做。」

「我們私下裡把這兒稱作肉食品加工廠，跟外人打交道都這麼說。否則平日里誰還敢跟我們交往？」

「我想你看一下，我發現……」

「需要。」歐青仁說，「腦組織太容易腐爛，即便需要保存，也必須取出來單獨處理。」

歐青仁手掌成刀狀，從慕容雨川頭頂到腳比量著一切：「屍體在冷凍狀態下，用鋼鋸從側面劈成3.5毫米的切片。如果有肺癌或者肝癌這種常見病最好，擺放在博物館里，警醒參觀者以此為戒。」

羅炎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個素昧平生的女人耿耿於懷。

美奈子瞬間低落。

高速旋轉的鋸片一碰到頭骨便發出一種尖銳磨心的噪音。骨屑飛濺，飄到鼻孔里能讓人打噴嚏。如果噪音單一，說明解剖師手法熟練穩定。如果噪音起伏不定，說明鋸片發顫，切入骨頭的角度、深度一直都在變化。慕容雨川手法奇穩，一刀就把整個頂骨分離下來。

歐青仁不在。

羅炎麟不知道自己對於這個回答是滿意還是失望。

慕容雨川又看了看旁邊一具標本，是一位孕婦。

慕容雨川撓撓頭，那是什麼玩意兒？

發自內心的，他不希望那麼漂亮的女人慘遭毒手，何況她還有一個年幼的孩子。但是歐青仁的否定意味著那兩個被肢解的女人連身份都無法確認。

美奈子說：「成分還有大豆肽、玉米粉、薏仁粉、螺旋藻、雙鞭甲藻，脂肪酸、麥片、乙基麥牙酚、三氯蔗糖……」

何況還有一位漂亮又能幹的陸小棠。那個比她大3歲的女孩兒，心理至少比她成熟了10歲，看上去雖然大度又爽快，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陸小棠比誰都危險。這一次她贏了，不代表最後的勝利者就是她。

「我很健康，還能活60年。」他說。

另一個女人接過話茬：「我就是不明白，咱們歐主任是怎麼想的。我要是他，早就辭職不九*九*藏*書幹了。天天守著一大堆屍體有癮啊？」

他不由自主地把藍香琴的名字輸入在搜索引擎中。

歐青仁抬起手，撫摸著面前的人體軀幹：「我們的工作並非單純的解剖屍體，而是展現人體每一塊肌肉之美，每一個器官之美，每一根血管之美。死亡並非總是恐怖，它同樣能夠展現出永恆之美。」

慕容雨川突然停手，把裁紙刀放回桌上。毛平仔細打量他的手。完好如初，沒有絲毫損傷。

「怎麼看起來鬼鬼祟祟的，都不敢正眼瞧人？」

「病理檢查？」慕容雨川愣了愣。

「我就是在研究正經事兒。」慕容雨川反駁，「他工作的屍體加工廠全名叫『現代生物塑化股份有限公司』我早就聽說過。整個中國也就那麼兩三家。我還曾經想過畢業之後去那裡實習呢。」

「繼續。」慕容雨川說。

羅炎麟思來想去，又想到了藍香琴。

「嗨，你在想什麼？」慕容雨川打斷他的思路，他已經等得不耐煩，「沒別的事兒，走了。」

「你臉怎麼了？」慕容雨川忽然高聲說。

內臟古怪的腥臭熏得她陣陣作嘔。她強迫自己做下去。她倒不生慕容雨川的氣，只是為了磨鍊自己。

慕容雨川吞咽一口唾沫。

「他是法醫？」慕容雨川眼中一閃。

美奈子接過杯子，湊近了看著裏面。

過了一會兒，他借口上廁所，溜出解剖車間。回憶之前跟歐青仁走過的路線，經過藝術塑形車間，悄悄來到歐青仁的辦公室。

鍾慶順搖搖頭：「有必要嗎？這是刑事案，又不是醫療事故？再說，我們法醫對這個可不在行。」

鍾慶順給她遞來一杯加了奶昔的咖啡。雖然美奈子還沒有練成一邊聞著內臟標本一邊吃喝的本事，但能受到別人照顧還是會很開心。

「我什麼都干。」歐青仁說，「在這裏工作了4年，製作人體標本的全部流程我都熟悉。」

「我以前是學醫的。」美奈子說，「我想做一個病理檢查。她患的腫瘤太嚴重了。」

毛平插嘴：「人家可不是給活人開刀的。」

王樹林、羅炎麟、毛平，三人同時滴汗。

歐青仁搖頭：「你不是在麻煩我，你是在刁難我。」

慕容雨川走過去，用後背擋住歐青仁的目光，衝著美奈子擠擠眼。

慕容雨川擺弄了兩下，說：「一看就是用了很久，鋸頭都磨偏了。」

「一半一半吧。製作標本最困難的是手工階段。解剖開顱什麼的，誰都可以做。」

直到經歷被囚禁的那些天里，當慕容雨川跟真野琉璃與邱詩嫣親密，當她只能依靠慕容雨川，而慕容雨川卻開始懷疑她的時候，她才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惶恐。原來，所有事情都是在變化的。無論愛，還是恨。

經歷過絕望的人才懂得希望，她學會珍惜現在的慕容雨川。

「不行。」歐青仁一口回絕。

「那能治療什麼？」

「哦，不是。我提取了淋巴液和血液，進行了質譜測定。」

慕容雨川跟著歐青仁左轉右轉，穿過安裝了大型機械的車間，車間內的溫度彷彿突然之間降低了十幾度，工作人員站在各自的設備前，不知道在擺弄什麼。

Y市公安局。

美奈子小心翼翼地說：「這些化合物組合在一起，不但能量高，而且高營養。幾乎可以補充人體日常所需的全部能量。所以我覺得，有可能是營養片。同時也能解釋，被害人胃裡沒有食物的問題。」

慕容雨川說：「死者已經過了青春期發育年齡。她注射性激素應該是為了治療不孕不育吧。她的骨盆恥骨結合部已經完全分離，說明她生過孩子。就這些了吧。」

「你能辦到？」

王娜問慕容雨川：「你擅長做什麼？」

慕容雨川說，你們這幫官僚做事就是瞻前顧後。

「那可不一樣。」美奈子說，「人體會自動調節各種有機化合物的含量。一旦平衡被破壞。某一種元素超量，就容易引發各種疾病。」

「健康的人通常送到前面的車間。」歐青仁說。

「你有沒有聽說過屍體加工廠？」

「你們這兒屍體論頭？」

「屍……屍體？」歐青仁彷彿瞬間被雷電擊中，一動不能動。

這時，王娜過來找歐青仁，告訴他，上個月運來的第二批次三具屍體出現了腐爛現象，問怎麼辦。

羅炎麟點頭默許。

慕容雨川說：「那你不是也在幹嗎？」

「也是肢解。」

慕容雨川回到辦公室時，毛平和歐青仁正準備離開。

「側面屍體切片？」慕容雨川還是頭一回聽見這個名稱。

歐青仁說：「這些都是我們在眾多成品中挑選出來的精品。屬於非賣品。」